那叫聲當然是朱全的,只見他站在一塊尖崖處直着身子往林中揮手不已。
蘇東二拉着珍珠便奔過去了。
蘇東二以為什麼人追來了,但當他與珍珠到了朱全身邊抬頭着向山溝中,由不得蘇東二笑了。
“是野馬,兩匹野馬。”
珍珠道:“這是不合羣的野馬,不容易抓到的!”
蘇東二笑了。
只見他取過笛子,對朱全道:“你們坐在一邊,看我把這兩匹馬召來!”
珍珠笑笑,她拉過朱全並肩坐在右頭上。
那蘇東二深深的一個呼吸,便把笛子吹奏起來。
苗聲十分曼妙悠揚的,宛似風吹湖面靜波般往山谷下面飄去,聽那笛聲好令人以為附近就有個十分安全的避難場所,附近也有吃不完的糧草。
先是,山谷中的兩匹啃吃青草的健馬雙雙豎起了長長的耳朵,只不過稍等,兩匹馬便循聲緩緩的往山這面過來了,兩匹馬好像不由自主了。
這種奇妙的情景,看得朱全與珍珠二人也微笑了。
珍珠拍手低笑,道:“來了來了!”
朱全就準備動手去騎上馬背降服這兩匹馬了。
不用他去降服,蘇東二緩緩的走向過來的兩匹馬,他邊吹邊走。
這時候他那笛聲更見曼妙動聽,彷彿這世界真的是一片祥和萬物共生共存而不見彼此敵意了。
於是兩匹野馬到了蘇東二的面前,兩匹健馬更點着馬首刨着蹄子,就好像大夥老朋友見面了似的。
其實那也就像是多年老朋友忽然在這深山大澤之中相見一般,只見兩匹馬大膽的在蘇東二的身邊蹭起來,看的人還真感動。
蘇東二邊吹笛子,邊伸手去撫摸馬背。
“好光滑的皮毛,的確是千里良駒!”珍珠也伸手去摸,她露出奇異的眼眸,看的那馬轉而向她蹭來,蘇東二吹着笛子對珍珠點點頭,珍珠立刻會意,緩緩的她跨腿往馬背上騎。
那匹馬初有這樣感觸,馬首忽仰還未揚蹄,蘇東二立刻笛音變得更見柔和。
那匹馬安靜了,不動了。
朱全英對蘇東二,道:“叔叔,你與阿姨同騎一匹,這另一匹馬就由我騎了!”
他説着忽的拔身騰躍,揹着包袱上了那匹馬背。
嗬,他這麼一個突然動作,那匹野馬立刻騰躍起來。
朱全使勁的挾緊馬腹,雙手更抓牢馬鬃,這時候另一匹馬也似要蠢動了,蘇東二不吹了,他立刻也騎在馬背上,珍珠便抱牢了蘇東二的腰。
沒有笛聲,兩匹馬恢復了野性,好一陣騰跳,卻無法把背上的三人掀落地面。
就在好一陣拆騰之後,兩匹野馬安靜了。
蘇東二十分高興,這以後長途跋涉有馬騎,自然更加方便許多。
蘇東二與珍珠騎在馬上緩緩行,蘇東二又吹起笛子來了,他吹的是一段風流樂章——唐明皇華清池坐觀美人浴,聽起來既逗趣又愉快,心猿意馬令珍珠聽得貼緊了蘇東二的背吃吃笑。
就這樣,他們一天走了一百二十里,前面來到一個小小山城叫柳樹河。
女真國的寨子多,似這種似城市的小鎮不少有。
出了山谷便是一條街道,有一段城牆連在山崖上,看上去更見險峻。
蘇東二曾經打此經過,他找到曾住過的那家客棧,才兩年不見,這小小客棧掛起招牌來——“長白山客棧”。
只看這招牌,便知道蘇東二三人仍未走出長白山。
這時候天色灰蒼蒼,山中無歲月,落日便黑天,蘇東二對朱全道:”咱們仍住這家客棧!”
朱全道:“店面擴大了。”
忽見有個小二奔出來。這小二隻一看兩匹馬還真的發一愣,因為他乃是常常侍候客人的,卻從未見過客人騎馬末配鞍的。
末配鞍,當然沒有繮繩,這叫他怎麼去拉馬上槽。
蘇東二已扶着珍珠下了馬。
於是,這小二再是一驚,因為他發覺這位女子太美了,他眨着眼睛不相信,世上竟有這麼美的女子?小二正在發怔,蘇東二伸手拍拍小二肩頭,道;“有客房嗎?”
小二立刻會過意地道:“有有,三位請進!”
蘇東二自懷中取出個布包,裏面還有一張銀票,那也是他留在身上的最後一張銀票——他的銀手大部分賙濟鏡泊湖岸的漁民了。
蘇東二不能不為自己留下這一百兩銀票,他並不打算在關外永遠住下去。
蘇東二打算的日子是三年,因為他相信足以把朱全調教成一流殺手。
只是他再也想不到剛過兩年就得再往關內逃回去。
此刻,他把一百兩銀票交在小二手上,道:“為我這兩匹馬配上兩副小牛皮鞍子,再把馬送上馬廄上最好的料,這銀票被換成現銀送來。”
小二接過銀票,笑道:“客爺.我看這是兩匹野馬,得先勞你駕把馬趕上馬槽,你看好不好?”
蘇東二笑了。
他伸手拍着兩匹馬,取出笛子吹起來。
蘇東二邊吹笛子邊隨小二往一邊的馬場邊走去,那兒果然有個馬廄,幾匹馬正在裏面吶。
兩匹馬跟着蘇東二進入馬廄,見小二關上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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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二三人會逃,他以為這三人死定了。
他甚至還對身後的十二個東洋浪人低沉的吩咐:“大人容你們在這裏活動,這時候看你們的了。”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想你們之中一大半是色中餓鬼,等一會那個女人是你們的。”
他這話蘇東二聽得甚為清楚,也火了。
“我以為誰死誰生,那得先交過手,是吧?”
王天柱見蘇東二走來,立刻大怒,吼叱道:“太可惡了,你們這些在關內混不下去逃到咱們這裏來開荒的傢伙,就應該守咱們這裏規矩。今着不但犯法,還膽敢刺殺烏拉西王爺,可惡呀!五道關卡攔你們,媽巴子的,這頭一道關卡就便被王大爺攔個正着,你們的命太短了。”
其實,蘇東二並不擔心眼前,而是女真國的傳遞消息太快了,快得令人搞不懂。
蘇東二卻淡談地道:“大侍衞,人嘛!我已經殺了!”
王天柱戟指蘇東二吼道:“為什麼要殺人?”
蘇東二道:“簡單啦!保命二字!”
“保命?”
“不錯,我不殺他他殺我,如此我只有出刀!”
他還指十幾丈外大樹下的珍珠,又道:“他不但殺我,而且還要奪我的妻子,如是你,行嗎?”
王天柱冷冷一哂,道:“媽巴子的,你怎不拉泡尿照一照你的人面呀,你算什麼玩童兒?也娶了那麼一位美嬌娃呀!”
“又怎樣?”
“美人禍水,她為你帶來大大的災難了,兒!”
他只罵了這一句,左手往天一舉,再吼一聲:“把你們的人分開,一半抓那女子,一半圍殺這狗東西。”
十三把刀舉得高,果然分成兩半殺。
六個人繞過王天柱,立刻往蘇東二四周包圍過去,蘇東二冷笑的木然站定。
再看王大侍衞,他已躍上一塊大石頭看觀戰了。
東洋刀法他插不上手,站在高處看仔細。
王天柱是個大個子,身高七尺兩手大,手指頭就如同小棒捶一樣。
他也狡滑,自然不會先出手。
再看另外六個浪人,其中四個均吃過朱全的虧,如今六人齊往朱全奔去,自然是要先殺了朱全的。
蘇東二明白,這些人一時間不會去殺珍珠,那麼就叫朱全去應付那六個人好了。
六個人中,有三個曾被野狼咬,另一個被朱全踢傷還未好,真正可殺的也只有兩個了。
“轟”的一聲朱全躍下馬,他對珍珠道:“阿姨,有我保護你,別怕!”
珍珠笑笑,道:“你就在我附近別走開啊!”
“是,阿姨,你放心啦!”
朱全躍在珍珠馬前,他果然不丁不八的站在珍珠前面怒視着過來的六個人。
珍珠仍然坐在馬上未下來,她笑的好甜、好美、好豔、好逗人。
就聽得奔在前面的一個東洋浪人厲叱一聲:“我砍了你這小狗操的!”
“殺!”
這時另一個舉刀過來了。
便在這二人的刀快向朱全砍下的剎那間,好一道極光一閃而逝,就見兩個浪人雙目猛地一閉。
朱全便在此刻在二人之間穿過。
“啊……”
“噢……”
真快,這兩個浪人已往地上倒下去了。
隨之又見兩人殺過來,只是就快接近朱全的時候,打電閃光般的又是那刺目的光芒在二人面上一現,直照得二人忍不住的再閉上雙目。
於是,朱全又閃躍過二人之間,更淒厲的狂嗥聲傳來,兩個並撲來的一高—矮兩個黑武士便又雙雙往地上歪,他們心中明白,他們是被一種極強烈的光燭眩盲了雙目,而這個光極又來自馬上女子的身上。
後面的兩個東洋浪人似也發現到光焰的射照,在他二人撲上之前,朱全還未發覺是怎麼一回事,因為他並未注意到自他身後射出的光芒。
兩個東洋浪人就是這麼一窒間,朱全已到了他二人面前,朱全出刀總是快了一剎間。
高手再高,出刀慢半拍就會要命。
朱全的刀雖短,但短就易快,他毫不猶豫的平刀殺出,人已奔在左側兩丈外。
其實只有這最後倒下的兩個浪人黑武士,才未被那道神奇的光焰迷眩,看上去就見死在朱全的刀下。
但實際上,朱全那麼容易殺了兩人,仍然是因為這最後二人被前面倒下的四個人楞了一下。
就只是楞了一下,僅此一下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這裏朱全已殺了六個東洋浪人,再看十幾丈外的矮林子邊上,嗬,那兒還在僵持着。
只見,六個東洋浪人分成三對交互撲閃,雖然他們撲閃得急慢,但看上去好像他們在擺陣,而把蘇東二擺在三對之間“晶”字形的被圍着。
他們六人已忘了外界的一切,正慢慢的往蘇東二身前移着,然後再慢慢的移開一丈外重新再移向蘇東二。
這是什麼殺法?這又是什麼陣法?站在大石上的王天柱雙目睜大子,他也沉醉於面前的一切動作。
王天柱只抬頭看了一下遠處,露出吃驚的樣子,因為遠處只是個照面間便死了六個。
王天柱心中明白,自己不能過去。
王天柱才不敢打無把握的仗。
只不過王天柱心中更知道一件事,那便是面前這六人,如果他們能—舉殺了姓蘇的,那麼他仍有希望去收拾那個半大不小的臭小子。
忽然間,傳來一聲怪吼——什麼怪吼?那是浪人私語出來的暗號,誰也沒聽懂!
“吼魯娃!”
“嗨!”
“殺!”
終於還是突然暴發又突然出刀,六把刀形成的不是圓圈形,而是個三角形向蘇東二“咻”的切了過去。
這時候蘇東二出刀了。
他出刀的架式宛如行雲流水在冷芒深探不知處,你只能看到閃爍的流電一閃再閃,再閃即沒,快得似銀河流星,便也在他的閃躍中,走出一片血雨之外。
蘇東二仰天如觀星象般站着。
是的,他身後在他倏閃中倒下的東洋浪人黑武士,一個也沒再出氣,六對眼珠子睜的大極了。
而王天柱——王天柱只有一點點影子仍可以看得見,他正沒命似的往山道那面疾馳而去。
他連一句“漂亮的話”也未説便逃了。
笛聲就在此—刻吹起來。
那可是“血魂曲”啊!“血魂曲”中有兩句話:“安息吧!人吶,你今死去我吹笛,他日我歸兮,何人為我來吹奏!”
笛聲悠揚的飄向山谷中,可也聽得人心腸寸斷而感覺着好不傷懷。
珍珠未下馬,她仍然在大樹下。
朱全也未動,蘇東二命他守在珍珠身邊的。
蘇東二越吹越傷懷,唔,“血魂曲”啊!聽得山鳥為了悽然叫起來了。
蘇東二絕非是殺人又洋洋得意的吹凱歌,而凱歌是殘忍的,那是一種殺了別人面自己高興的行為。
蘇東二的不是,他是為他自己在悲哀,因為他從死人,從血腥中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也因為他已明白一件事情的結果,那便是將軍難免陣上亡。
是的,一個以殺人為生的殺手,早晚的道路便是這樣的結局,誰聽過或見過殺手中有人長生不“死”的?
蘇東二才不會為被他殺死的人吹輓歌的!一曲“血魂曲”結束了,蘇東二緩緩的轉過身來,在他的面上出了汗珠子,也在汗珠子的滾動中露出個苦笑。
當他往珠珍面前走的時候,珍珠也拍馬迎上去了。
“我的良人吶,你的勇氣直比山嶽,你的武功已臻化境,他們是殺你不過的呀!”
她自馬背上滑在地面,然後再投入蘇東二的懷抱中,她就在蘇東二的懷中吃吃的笑着,然後——然後她忽的抓牢蘇東二,吃一驚地道:“你,你……你身上好涼……病了?”
笑笑,蘇東二道:“不怎麼會生病?我好的很呀!我的珍珠!”
珍珠道:“可是我剛才抱住你的時候,你的身上熱得宛似一團火,此刻你怎麼變得好冰山呀!”
蘇東二再一笑,道:“你不會懂的!”
“快告訴我呀!”
珍珠帶着幾分急切的樣子,因為她真怕蘇東二生病了。
蘇東二緊緊的抱住珍珠,道:“我可愛可親的珍珠,別為我太過傷神,當我鬆弛了全身骨節之後便是這樣,但當我出刀之前運起內功來,就會全身發熱,很急切的產生一種神奇的力量!”
珍珠笑笑,她愉快了。
“唔,原來是這個樣子呀!”
朱全已奔進山林中了,只聽他叫着:“叔叔,我去追回一匹馬過來,這樣每個人便可以騎上一匹了。”
蘇東二側過頭大聲喊叫:“如果馬背後作了記號,就不用拉回來了。”
朱全聽得一愣,叔叔的話什麼意思?他已奔入正慌亂而逃的十二匹馬附近了,那高頭大黃色東洋大馬,看上去並未有什麼記號!然而朱全不笑了。
他在馬匹附近溜了幾次,才嘆息的又走回去。
他發現叔叔與阿姨仍抱在一起吶。
珍珠阿姨還托住叔叔的下巴,不時的踮起腳來吻上一下,蘇東二的雙目也微微閉上了。
站了一陣子,朱全未開口,他以為叔叔與阿姨的這樣互愛,正表現出天地的生機,人們的生趣,人間的祥和嘛!如果打擾了他們,實在太過煞風景而不應該了。
朱全早巳懂事了,直到珍珠阿姨發現朱全站在那裏,她才笑着分開來。
“馬全有記號?”
“是呀!脖子上有記號,一看便知不能要了。”
蘇東二笑了。
他太明白朱全的意思了,朱全是要他仍與珍珠合騎一匹馬了,如果再有一匹馬,他便不能與珍珠抱緊了坐在馬背上了。
這個孩子太懂事了,他真的長大了。
只不過蘇東二雖然知道朱全心意,但他心中想笑,因為沒有人會在馬的脖子上做記號。
做記號或標誌也只有兩個地方,那便是馬鞍或在馬屁股上方兩側。
蘇東二指着欲去還留的馬羣,對朱全道:“去,拉回一匹來。”
朱全聽了吃—驚,忍不住地道:“叔叔,都有記號了,你還是同阿姨騎一匹吧!”
他這話也令珍珠笑了。
他這話蘇東二不笑,他指着林子,又道:“快去,拉回一匹過來。”
朱全抹頭便走,心中在想,叔叔好厲害呀!捉回一匹馬太容易了,朱全很快的拉回一匹健馬,蘇東二隻一看便淡淡的笑了。
蘇東二不提朱全為什麼説謊,他只對朱全道:“阿全,你騎這一匹馬,原來的一騎由我騎!”
朱全一時間還真不瞭解為什麼叔叔叫他騎東洋人的這匹高頭大馬,其實他應該知道的,因為原來的一對野馬是一雙,當然應該由他騎去了。
山道上,原是兩騎而今變三騎,光景看起來反倒是平淡多了,只不過這一天他們也走了百里的山道。
蘇東二原是打算趕往永吉的,但他改變行程了,因為當他聽到姓王的乃是駐守永吉的大都總鐵木雄大侍衞時候,便知道永吉不能再去了,他是不會自投羅網的。
過了一條小江,蘇東二撥馬往南,他決定仍然走山道,至少山道比之幹坦大道稍有安全感,他是不能令珍珠稍有危難的。
蘇東二如今在心中有着可為珍珠而死的的信念,如果有什麼人傷害了他的珍珠,他是會為珍珠而拼命的。
就快過“八道江”了,這地方有碼頭臨山邊,沿着山道往南行,一邊是懸崖,另一邊就是不算大寬的江面。
江岸走了三十里,前面是個大轉彎,十幾株老松樹下一座野店,天黑了,一雙老夫婦就住在這裏,此刻,那老太婆正在把門外本桌面上的筷筒與一個盤子取在手上,老頭兒剛把一捆劈柴抱在手上要往屋中走.就聽那老太婆,道:”老屠,來了。”
老人指頭看山道,他笑了。
“轟”的一聲放下乾柴,老人對女人道:“我的葛姑娘,快進去準備呀!”
她不是姑娘呀!只看她的大半個頭已發白了,又是滿面的魚尾紋,她應是一位老媽媽才正確。
然而,當她聽了老者的叫聲傳來,吃吃愉快的笑笑,道:“老葛呀!咱們這是尿盆洗手多年呀,如今……”
老者不回應,他迎上去了。
老者當然是迎上蘇東二三人去了。
“嗬,一路上辛苦了,你們瞧,日落西邊山下一大截,野狼成羣下山來,今夜就在咱們這兒住一宿了……”
他叫着似唱歌,手指南北又説起來:“南邊不着鎮,北邊是江水,下馬吧!野店不夠寬,睡人還是蠻夠的!”
蘇東二下馬來,他把馬繮繩拋在老者手上,道:“喂大豆,有嗎?”
“有,大豆高梁咱們這兒出產的多,一年收成吃三年,誰不知道哇!”
蘇東二不去理會老者,他走到珍珠馬前,伸手平舉,那珍珠身子稍歪便倒下去了。
珍珠當然是倒向蘇東二的懷中,她還吃吃一笑,道:“我累了。”
蘇東二放下珍珠的時候,還在珍珠面上吻了一下,道:“累了咱們住這家野店吧!”
他把珍珠扶着走,看得老者三梭眼直打閃。
朱全跳下馬來,他跟着蘇東二走進這家野店,抬頭看去,乃是兩暗一明三大間草屋,那個灶房便在二門的左邊支着兩口鐵鍋,有個老婆婆正在煮水吶。
老婆婆還歪着脖子斜着身,對進來的蘇東二三人,笑道;“坐.坐,老婆子正為三位燒水吶!”
珍珠的雙目一亮,她依着蘇東二,道:“東二哥,我好怕!”
“怕?”
“是呀,這個地方……陰森森的!”
蘇東二一笑,安慰地道:“山中野店俱是這般光景,咱們只住—宿,又非長住下來,別怕,別怕!”
朱全已把包袱往木桌上放下來,他很世故的往四下裏觀看,這也是平日蘇東二教他的江湖行應有的事情。
蘇東二三人剛坐定,只見姓屠的老者雙手託個盤子走過來,還真是一壺好茶。
老者為三人各斟上一碗茶,笑道:“三位,我這兒住店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蘇東二道:“説!”
老人笑笑道:“是這樣的,我這規矩來自關內,可不是關外的規矩!”
蘇東二開口兩個字:“請説!”
老者道:“你可別嫌我羅嗦!”
“我聽得出來,你是關內中原人。”
“好耳力,咱正是來自黃河岸!”
“什麼樣的關內規矩被你帶來關外呀?”
老者道:“酒菜沒有,只有一碗餿子面,這碗餿子面我不要錢!”
“送咱們白吃?”
“有道是住店不住店,先吃一碗餿子面。你説是住店錢也好,一碗麪錢也罷,全部只收一銅錢。”
笑笑,蘇東二道;“進得店來,咱們自然聽你的,你説怎樣就怎樣!”
老者吃吃一笑,道:“你大概是太行山人氏吧!可有一段路好走的了。”
蘇東二道:“再誇你老一句,好聽力!”
老人吃吃笑了。
就在這時候,只見灶門口的老太婆把一個個木盆端放在桌面上,她在老頭舉着的油燈照射下,立刻用力的奪過油燈就往二門走。
“可惜,可惜。”
老頭兒跟上去大叫:“葛姑娘,你瘋了嗎?”
老女人把油燈送到二門外,她再由灶房取了一根蠟燭走出來。
老太婆口中仍然叫“可惜”不已。
這光景看在珍珠眼裏並不以為意。
但這情形看到蘇東二的眼裏便提高警覺了。
只見老太太又燃了蠟燭放在珍珠面前,她也不管老頭在她身後用力扯她的衣襟,卻直不楞的對着珍珠看不巳,還笑道:“姑娘呀!你不是人……”
她此言一出,珍珠一怔。
朱全就要拍桌子了,蘇東二叱道:“你怎可罵人……”
老太太吃的一笑,道:“不是啦!我還未説完吶!”
她伸手摸摸珍珠的背,接道,“我是説你不是人,而是天上下來的仙女呀?你太美了,叫人不忍也不敢在你身上點那麼一點,重了,怕傷害到你呀!”
珍珠笑笑,道:“沒有人會傷害我呀……難道是你們一雙老人嗎?”
她仔細的看看葛老太,又是緊了一下眉頭,道:“我有個姑姥姥,她同我的年紀差不多,可是她對我好的很,她也最疼我了。”
者太太笑笑,道:“我也很疼你呀!嘻……”
忽的一個大倒退,老太太被那老者抱到後門口,他二人就在灶房吵起來了。
雖然是吵,可也忙不停的在做吃的。
那老太婆低聲道:“我不答應,你休想。”
“她是什麼樣人,會留在你身邊?做夢!”
“我老婆子有手段。”
“咱們最厲害的一手便是這盞油燈,而你……”
老太太忙過去,她用竹筷撥燈蕊,低聲道:“不能害了她,快把那話兒弄掉。”
果然,燈蕊中有東西,一粒玉米大小的紅丸被她挑落出來——那正是一粒致人於死的毒丸,當然毒丸被火燒開來,便有一股煙飄出來,聞者必死。
只因為珍珠太美了,老太太欲留下她,收為自己的姑娘,她説有辦法就必有手段。
老頭子也相信葛姑娘有手段,因為——因為他們這一雙老夫妻乃是有名之人,當然在這兒他們不出名。
他們逃出關外,在這長白山南邊山谷口開野店,那只是一種掩護,如果提到“河澗閻羅”屠天雲與“老超渡”葛姑娘,那就是這兩位。
只因為二人在關內江湖上用他們手段坑死不少道上的人物,遂引起幾處人的追殺,來到關外,也算是走上“富途末路”了,為何不説窮途末路?很簡單,關外地方大,躲人的地方太多了,更何況這二人在關內造了不少孽,當然也弄了不少銀子,開野店嘛!也只能説一種掩護。
面是大碗的,住店不用錢,拌麪的餿子乃是韭菜炒蛋連鹹湯,至於別的什麼小菜,全沒有……當然,他們在關內道上的身分,如果不是躲仇家,他們又怎麼會侍候人?人侍候他二人還差不多,那也得看他二人的高興。
“老超渡”葛姑娘最是高興叫她姑娘,雖然她今年過四十九歲的關口,她仍然喜歡聽“河澗閻羅”屠天雲叫她一聲姑娘……這也是通病,人嘛!誰不怕人稱她老呀!尤其是女人更是怕叫她老。
屠天雲呼叫葛姑娘已三十年,他早已習慣了。
但聽的人可就不自在,灰髮蒼蒼還姑娘,差一點令人噴飯。
“葛姑娘呀!你站在這兒幹什麼?”
“我看呀!老屠!”
她這麼一聲老屠,蘇東二雙目一厲,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被殺在黑虎溝的李一中。
這件事已有五年之久,那時候他才剛為霍先生辦事第一樁事便是找李一中,蘇東二並不知道霍先生為什麼叫他去落雁山找李一中,但當他找去的時候,李一中已快斷氣。
李一中當時全身泛青色,還發着亮光,那正是中了毒的現象。
蘇東二沒這方面經驗,他還是把李一中背到霍先生那裏,真不幸,李一中憑着一口氣不散,他要死在霍先生面前才閉眼。
他對霍先生一瞪眼,霍先生生生掐住李一中的人中不鬆手,口中厲吼:“是誰?”
好像是硬生生把李一中又自鬼門關拖回來似的,就聽得李一中吐出一個字便死了。
李一中口中的字是個“屠”字。
此刻,這葛姑娘也叫了老者一聲“老屠”,蘇東二立刻便想到丁當年李一中口中的“屠”!當年蘇東二沒問霍先生“屠”字是什麼意思,所以他至今放在心上未説出來。
蘇東二的動作已被屠天雲看在眼裏,老頭兒心中在冷笑,他也思忖:“且等一等看老夫如何手段收拾你了。”
他轉身拎着葛姑娘便到了灶房。
這時候蘇東二示意珍珠與朱全二人休得吃出聲音來,他雙目微閉的半低頭。
蘇東二運起內功在右耳,那功夫一旦使出來,五丈內地上掉根針也聽得到。
朱全便知道叔叔的這一招,他直往二門瞧。
蘇東二聽着自灶房傳來的細碎聲音,他的面色在慢慢的變了。
他聽到了什麼?嗨,灶房中有人在爭論着什麼了。
“去去去,那個姑娘我收好!”
“怎麼收?”
“我怎麼收留你會不清楚呀!我稍使手段,叫她馬上忘了過去一切,我再使手段,叫她一切聽我的。”
“哼,你最後把她像你曾收過的小玉、翠梅,美蘭幾個一樣,把她們賣給過路客呀!”
就聽葛姑娘低笑,道:“這個姑娘比她們幾個強多了,我至少與她同牀過完這一年!”
“你胡説,你同她抱着睡,這個冬天我怎麼辦?”
“你有酒呀!喝些酒再睡覺!”
“秋天冷要抱着你睡覺!”
“今天有她沒有你……嗨嗨!老屠呀!你抱着我睡覺三十年,不膩呀!”
“沒你我睡不着覺,老超渡。”
“小聲點,別叫人聽了去……少叫我的渾名。”
屠天雲與葛紅的話,一字不少的全部入了蘇東二的耳朵眼裏去。
蘇東二再也想不到,會在這兒遇上這兩人。
他正在思忖着如何應付眼前吶,又聽得二門傳來了屠天雲的聲音。
“老超渡呀!剛才我發現那個大小子的面色不太對勁,這小於有問題!”
“我才不去管那兩個小子吶!”
“喂!老超渡,我是擔心那小子會看出我們來呀!”
“簡單啦!拿刀把他們殺了不就結了?”
“出刀?”
“只要你喜歡,有什麼不可以?”
“出刀不如用毒,省事呀!”
“抽冷子捅一刀,那比用毒快多了!”
“哎,老超渡……”
“你怎麼每次殺人前就不停的叫我渾名,我看你是緊張過度了。”
屠天雲道:“唉!多年的老病了!”
蘇東二冷笑着,道:“果然是他們,被我撞上了,哼!還在謀咱們三人吶!”
珍珠道:“東二哥,你打算怎麼辦?”
她回頭看看二門,又道:“我一進門就知道不對勁,果然要出事了!”
朱全笑道:“叔叔阿姨,一切由我來擋.你們二位安心啦!”
他説完不久,一碗麪也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