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二隻轉了個彎便又回到珍珠與朱全二人停的地方,珍珠看到蘇東二回來,拍手笑道:“你回來就好,沒有殺了他們吧?”
蘇東二道:“真是兩個老猾頭,他二人相互間繞着大樹逃,還把王大侍衞呼叫去,我自信仍可以殺了他們,但我不能久留,拖延時間我擔心你們!”
珍珠道:“咱們快走吧!聽説出了這山溝便是梅河渡口了!”
蘇東二道:“是的,梅河渡口是咱們必經之地,非走那兒不可!”
他對朱全吩咐,道:“阿全吶!此去咱們越近潘陽,便危機越大,你要把精神擱在保護阿姨身上,千萬不可冒然行事,知道嗎?”
朱全道:“叔叔,阿姨的安全由我擔綱,錯不了!”
蘇東二上馬了,珍珠便坐在他身後面,那匹馬雄壯高大,馱上兩個人仍然馳的輕快。
珍珠在蘇東二身後細聲細氣的道:“走的快了順利過河,走的慢了有得乾的!”
蘇東二道:“此話怎講?”
珍珠道:“姓王的不會放棄追殺咱們呀!他更知道咱們必經梅河渡口,他會趕去的。”
蘇東二道:“有理!”
珍珠道:“想也知道,姓王的説一共有五個關口,咱們只不過剛過兩個關口呀!”
蘇東二道:“如果野店的一關不算,也只過了兩關,那就是長白山客棧與這三岔口的茅草溝!”
她頓了一下,又道:“滿州女真國人善於追蹤與騎射,只不過他們野心更大!”
蘇東二道:“野心?”
“不錯,他們的野心便是你們關內的一片大好河山。”
蘇東二吃吃笑了。
“他們在做夢!”
“不是做夢,是有可能。”
“你説他們敢起兵入關?”
珍珠道:“有什麼不可?當時機成熟,他們就揮兵。”
“時機?什麼樣的時機?”
珍珠道:“當關內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當關內諸王不再合作,人民離心離德之時,滿州人便會結合別的族人殺進關內了。”
蘇東二吃一驚,道:“什麼樣的別族人?”
珍珠道:“山海關的長城過了八達嶺延伸入山西,通過蒙古邊界,阻絕了蒙、滿、回人那幾處入關之路,不過一旦他們得到機會入關,這些被隔離關外的各族,就會聯手出擊了。”
蘇東二道:“到了那時候,大明天下才是真正的壽終正寢了。”
珍珠道:“你終於説對了。”
蘇東二道:“如今大明朝中就出了鉅奸,便使那宦官們也成精了。”
笑笑,珍珠道:“不要説了,關我們何事呀!東二哥,你忘了為我奏一曲了,嘻……”
蘇東二立刻自懷中抽出笛子,他吹的是“陽春二月玄武湖”。
笛聲清脆倏雅,把個秦淮美景與舫上佳人飄逸美麗全部溶入他那笛音中,聽的珍珠抱緊了他,珍珠便把一張彈指可破的嫩面也貼緊在蘇東二的背上了。
朱全心中高興。
珍珠與蘇東二高興,他便高興。
朱全不會在叔叔與阿姨高興的時候出言打擾的,雖然他已發現遠處一道長河,也只是擺在心中。
蘇東二突然不吹了。
妙音嘎然而停,珍珠便抬起頭來了。
蘇京二道:“真快呀!”
這時候朱全也開口了:“叔叔,那些騎馬的人往渡口馳去了。”
“是的,那是王天柱的人馬——嘿……”
朱全道:“也只不過十五人,咱們不怕他們。”
珍珠道:“我也不怕!”
蘇東二道:“我怕!”
他説完,使朱全也一驚。
蘇東二這才接道:“我是怕會傷到我的心肝寶貝呀!”
珍珠吃吃笑了。
她更緊的抱住蘇東二,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擔心我的安危,你早就令我感動了。”
朱全猛一指,道:“叔叔,你看,那邊就是渡口了!”
山腳慢慢的往後退着,露出那河岸一排老柳樹,就在柳樹不遠一端,正停靠着一條渡船,船上沒有艙,是個大敞面的船,一看便知這船專門渡人貨。
女真國這種渡船全一樣,渡船上的船老大幾人都是一家人,有了這渡船,一輩子就指望它了。
渡船上的人就住在河岸附近,有客人渡客人,無客人便撤上幾個網弄些魚兒好下飯。
蘇東二抬頭看,船上一共有人三個半。
為什麼説是三個半?當地上把船上女人當半個人使喚,説明了船上是三個男人一個女人。
蘇東二再細看,也不知十五個騎馬的對船家説了什麼話,就見船上三人立刻把渡船撐到河心停下來。
那十五個人就在渡口下了馬,馬匹栓在柳樹下,十五個大漢有的拔刀,有的紛紛往柳樹上攀去。
蘇東二冷笑了。
朱全道:“叔叔,上樹的是手持弓箭的。”
“不錯,他們準備放冷箭。”
珍珠道:“咱們改道,行不行?”
蘇東二道;“改道就要經過永吉,咱們便自投羅網了,也正合了他們心意!”
朱全安慰珍珠,道:“阿姨,你安心,有我在你身邊,你不會有事的!”
珍珠吃吃笑了。
兩匹馬緩緩的走出山道了,蘇東二收起笛子來,這一回他吹的是戰刀曲,笛聲再一次的高吭激昂,令人聽了全身血脈賁張,有着衝動的意願。
半里處,渡口已有人指手劃腳的大聲在咒罵:“媽巴子的,果然未過河,來了。”
“還是大侍衞神機妙算,咱們來的正是時候!”
哎,一片拔刀聲,十個虯髯大漢已拔刀在肩上了。
再看附近柳樹上,五個大漢掩藏在樹枝間,沾弓搭箭準備射人了。
蘇東二吹人笛子變得更衝動,聽的人毛髮也豎起來了,河岸邊傳來咒罵聲。
於是,蘇東二收起笛子,他示意朱全要小心的守護着珍珠,他便隨之跳下馬,把繮繩交在珍珠手中。
蘇東二一步步的走向十幾丈遠的渡口處,他的面上一片冷傲之色。
就在蘇東二尚未站定,忽的珍珠那匹馬發了瘋似的往柳林下狂奔過去。
事出突然令朱全大吃一驚,立刻拍馬追上去。
朱全大叫:“阿姨小心!”
珍珠似是末聽見,任那匹馬馱着她狂奔,而奇事又出現了。
只見珍珠在馬上忽的極光一現又失,當她繞過到第五株柳樹下,柳樹上的弓箭手們才呼叫:“喲……我的眼睛好痛唷……這……是妖女呀……”
朱全便在這時候追上珍珠,他忙伸手拉住珍珠的馬,急切的道:“阿姨,阿姨,嚇壞你了吧!快退回去!”
珍珠道:“對,快退回去,這馬……”
朱全拉住珍珠的坐騎,他抬頭看樹上.奇怪,樹上的五個弓箭手卻把眼睛矇住,他們還叫眼痛不已。
朱全心想,必是珍珠阿姨又以她的光芒弄得他們一時間看不到事物了。
蘇東二本來要退回來的,珍珠的馬發了性,他當然最擔心珍珠的安危。
只不過珍珠又退出柳林外,他便也放心了。
蘇東二大步走到渡口,面前十個扛刀大毛漢中,他只認識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王天柱。
王天柱也吃一驚,怎麼埋伏的弓箭手又叫眼睛痛,茅草溝人也埋伏了弓箭手,一樣的不中用。
他心想,那美女子必是關內傳言的白蓮教,要不然為什麼她身上會發光!現在,蘇東二站定了,他的麪皮冷酷得宛如尖山頂上溶不化的白雪。
王天柱冷然一哂,道:“蘇東二,你逃不掉的!”
他指指身邊九個人,又道:“可知道‘白山黑水九匹狼’的事蹟?”
蘇東二淡淡的道:“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終究還是免不了殺的。”
他斜目瞄了號稱“白山黑水九匹狼”一眼又道:“王大侍衞,你就把我當成獵狼高手吧!”
這是什麼話,簡直沒把九匹狼放在眼裏。
九個毛漢發火了。
就聽中間那個赤發大漢吼叱道:“媽拉個巴子的,口氣不小呀!不知手底下功夫如何?”
王天柱道:“張放,你千萬要小心,這小子可不是軟腳蝦,單憑吼喝嚇不了他的。”
那位叫張放的毛漢嘿嘿笑,道:“閃開,我張放先掂一掂他的份量!”
蘇東二道:”我有個建議!”
“説!”
“我建議你們一齊上,包括你這位大侍衞。”
“吹你媽的牛.老子宰了你!”
張放發招了,他那把砍刀帶着一股子窒人的“咻”聲兇殘如虎的罩上來了。
張放口中還大叫:“砍死你這小雜種!”
蘇東二並未稍動,直等到那把砍刀就快砍上他的頂門時候,才見他一個錯步疾甩肩頭,哎,姓張的砍刀就是未再往下落,握力的右臂斜舉着,被蘇東二以左臂架着就未分開來,而蘇東二的右手便慢吞吞的推過去。
人們還未看是怎麼一回事,而張放已被蘇東二推得往地上砸去。
“轟!”
張放倒下去了,倒地才見鮮血自他胸口流出來。
這真是太玄了,王天柱就目瞪口呆。
這就是功夫,真正的功夫用在節骨眼上,而真正的功夫也就是那麼兩三招而已。
忽的,八個大漢齊聲吼:“殺!”
八個人如同一股巨浪般抖着一片的冷焰向蘇東二欺殺而上,端的十分兇殘。
他的話聲幾乎凝結在原地未散去,人已快不可言喻的穿梭在八人之間。
聽吧!狂嗥之聲此起彼落。
看吧!鮮血宛如地泉般的漂個不停。
蘇東二隻那麼來來回回在這八個大漢中游閃三次,八個人已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王天柱忿怒的吼道:“好個殘忍的殺胚,你殺了這麼多人,你……你不手軟?”
收刀,旋身,拭去手上鮮血,蘇東二直欺王天柱,他沉聲的道:“殘忍的不是我,殘忍的是你,你如果不把他九人找來,他們也不會死,所以害他們挨刀的是你,而我,只不過是自衞而已!”
王天柱道:“你還想殺我?”
“不錯,不殺你我這一路不太平!”
王天柱大怒,他雙手各握一把刀,交叉着直撲而上。
蘇東二一看便知道這是玩命的殺法,光景便是被殺,而敵人也得挨刀。
蘇東二當然不願挨刀,他旋騰着疾閃開三丈外,當他還未站穩,便見姓王的忽然騰空而起,巨大的身軀變得十分輕捷,一溜煙穿進柳樹林。
這種突然的變化,令蘇東二啼笑皆非,就聽得林子裏傳來奔馬聲,王天柱竟然逃了。
其實江湖上沒有人想死,想死的人又何必奔向江湖;只不過人們的心中充滿了兩個字,那就是權與利。
江湖人物很少為權字拼命,為銀子玩命的倒是不少。
王天柱此刻不得不逃,因為這一回他才真正看清楚蘇東二的功夫。
王天柱自忖,他殺不過姓蘇的,日本浪人黑武士也被他殺光,“白山黑水九匹狼”無一倖免,加上三岔口自己安排的陷井,姓蘇的一樣太平無事,他只是一個人,他又怎麼是蘇東二的對手?王大侍衞官場久了,便知道如何保護自己,那麼打不過抹頭而逃,這才是“俊傑”呀!蘇東二回身並不追,一個王天柱,尤其是怕死的人,他有度量放他一馬,也許——也許王天柱一去再也不來了。
當蘇東二奔回珍珠身邊,他這才發覺躲在柳樹上的五名弓箭手已被人殺死在地上了。
雙目不視物當然等着挨殺,朱全是不會放過這樣絕妙的機會的。
蘇東二抱抱珍珠,愉快的道:“太好了,又是你幫了大忙。”
珍珠笑了,道:“我能幫什麼?我只是……嘻……”
她不説下去了,她投入蘇東二懷中笑起來。
朱全開口大叫:“船家,船家,過來了。”
渡船的還停在河心吶!當然渡船上的人早已看到岸上在殺人,而且殺了十幾個。
渡船一時間未過來,蘇東二扶住珍珠到了河邊頭上,他取出笛子,道:“珍珠,你坐着,不會再有事了。”
珍珠微笑,道:“吹去吧!你總是會為死了的人做些什麼的!”
朱全還在呼叫,但蘇東二叫他別再叫。
於是,蘇東二就在“白山黑水九匹狼”處看着一灘灘的鮮血,他吹起笛子了。
是的,他吹的是正是“血魂曲”!蘇東二吹着令人酸鼻的“血魂曲”不時的把笛音往河面上拔弄去,他的雙目似已見淚了。
“血魂曲”的曲詞中有這麼一句話:“哪一個不是他媽的愛兒呀!哪一個不是父母千辛萬苦養大的呀!”
蘇東二當然也為自己悲裒,他十歲被霍先生收養,他早就不記得父母的模樣,成為霍先生的殺手,那才不過五年的事。
蘇東二有時就道;“他日自己被人殺,何人為我奏一曲呀!”
是的,江湖風浪澀,生命不值錢,有人袒胸拍胸脯,唉,將軍難免陣上亡喲。
蘇東二吹第二遍了,忽見渡船往這面划過來,那不是因為蘇東二的笛聲關係,那是珍珠。
只見珍珠站在渡口的石頭上,她面對着河中央的渡船,一副羞人可憐的表情。
她不時的抖袖拭淚,也聳動着雙肩,只差未向渡船上的人呼叫。
正因為渡船上的人見了珍珠的模樣,他們變了心,不知不覺,也是糊里糊塗的把船划過來了。
船頂住渡口的幾塊大石頭,船老大大聲叫了:“喂!快上船了。”
蘇東二收起笛子,立刻扶着珍珠上了渡船,兩匹健馬由朱全拉上船。
朱全很想去找一匹騎,他相信柳林中必然還有馬匹藏在裏面,但因蘇東二不説,他便也不開口了。
渡船上的人把船用方撐過這條河,蘇東二對朱全道:“賞銀子一兩。”
哎,這可是大手筆,平日裏過河一人只不過一個方孔小銅錢,十個銅錢是一串,十串錢才換一錢銀子,如今一開口就是一兩銀子,三個人劃上五天也賺不到這麼多。
船老大接過銀子開口了,他指着東南方道:“你們還未來到以前半個時辰,有人往東南方奔去。”
蘇東二道:“什麼樣的人?”
船老大道:“似乎是武林打扮,又像是江湖中人,他們都帶着刀!”
蘇東二道:“謝了!”
他指指對岸,又道:“死了的人是用不到銀子的,你們過河把人掩埋,他們袋子裏的銀子便是各位的了。”
船老大一瞪眼,道:“大侍衞的人咱們不敢!”
蘇東二道:“所以我叫你們把屍體掩埋,説不準還可以討上幾個賞錢!”
船老大笑了,立刻就要把船再撐回去。
蘇東二與朱全上了馬,那珍珠又抱住蘇東二,她笑道:“東二哥,梅河渡口以後,咱們往什麼地方走?”
蘇東二道:“過清原就快到潘陽了。”
珍珠道:“進去潘陽城嗎?”
蘇東二道:“不,咱們繞道。”
他頓了一下,淡淡一笑,又道:“我們不走潘陽,女真國的精鋭一大半在那兒!”
珍珠道:“東二哥,你大概已經想好歸途了吧!”
蘇東二道:“是的,我們直下唐山,然後正面去五台山,我以為這條路最安全。”
珍珠道:“進了關不就安全了嗎?”
搖搖頭,蘇東二道:“進了關更麻煩!”
珍珠道“為什麼?”
蘇東二這才對珍珠,道:“我的珍珠呀!有一件秘密我還未對你詳説吶!”
珍珠道:“秘密?什麼秘密?”
蘇東二指着身後的朱全,道:“他,他就是秘密。”
珍珠一笑,道:“阿全的身世吧?”
蘇東二偏頭一笑,道:“不錯,朱全的身世!”
馬兒嘀嗒走,山風迎面吹,這北國的天氣還真夠那麼蕭瑟的了。
蘇東二道:“朱全乃當今三皇子的唯一兒子!”
珍珠道:“真的?”
蘇東二道:“我怎會欺騙我的珍珠呀!”
珍珠道:“我失敬了。”
蘇東二道:“朝中出了大奸惡,姓魏的公公搞了個東廠當特務,遍殺朝中精忠良臣,大太子拉魏奸當靠山,便是他的三個兄弟也不饒過,硬説他們要造反,二王爺死於秦中,四王爺死於淮陽,三王爺無處躲,他夫妻二人奔進五台山都出家了,他們……唉……”
珍珠抹淚,道:“人間最悲慘的莫過於兄弟相殘,父子不和,阿全真可憐。”
蘇東二道:“阿全很堅強,跟我兩年多,我不曾見他落下一滴淚!”
他—頓,又道“阿全跟我苦練功,如今已有成就,我送他回去五台山,稍加磨練便可出道了。”
珍珠道:“這些天三人在—起,將來一旦他走了,我怕真的會念叨他!”
蘇東二道:“他乃是皇家之人,咱們鄉野粗漢,是不能長久在一起的。”
珍珠一聽,忍不住回頭看看跟在後面的朱全。
朱全卻衝她一笑,看的珍珠如此心酸。
珍珠在馬上對朱全,道:“阿全吶!”
朱全一聽,拍馬緊跟上,問道:“阿姨,什麼事?”
珍珠道:“我送了你兩粒闢毒珠很有用處的,以後小心的保管呀!”
朱全笑笑,道:“阿姨,我會的,這是寶呀!”
蘇東二道:“有了兩粒闢毒珠,三岔口的山峯上,‘老超渡’葛紅的那把毒藥算是白撒了,哈……”
珍珠道:“我只能幫你們這些了,與人動刀的事情,我從來未曾有過,唔,血腥啊!”
蘇東二道:“珍珠呀!等我把朱全送回五台山之後,我把你帶着,咱們找一處無人到過的地上,只有咱們兩個人在一起,我吹笛子你歌唱,我們快快樂樂的過上這一輩子,也不枉白走人生一場,你看可好?”
珍珠用力抱住蘇東二的腰,笑道:“東二哥,你叫我陶醉了。”
蘇東二得意的笑起來了。
朱全也笑,因為他只看到珍珠高興便也快樂了。
蘇東二又吹起笛子來了,好輕快的曲調令人聽了立感覺得這世界忽然掉進一片花梅世界了,無數的仙子在飛翔,在翩翩起舞,珍珠便也沉醉了。
清原縣就快到了,這兒已不再有高山峻嶺了,山丘相連往西漫延,住户與商旅似乎也多起來了。
清原縣有城牆,城門下站着女真國的兵,數一數一共七八個。
這些兵丁們腦後的髮辮長及腰,手上有刀也有紅纓槍,薄底快靴黑色的,一個個正注視着進出城門的人。
有的人還被叫住,立刻盤問起來,回答的慢半點,立刻就被抓進一邊的黑屋裏關起來。
關起來不好受,進門就是一頓揍,然後一聲“媽拉巴子”劈頭罵,問你啥子你就得立刻回他們的話。
黑屋內不少人被打教盤問,然後推出門外叫做叫人“滾”。
現在,蘇東二在小丘斜坡上瞧見了,他對朱全道:“今天進不了城了。
朱全道:“咱們帶的毛皮氈子與一袋吃的全被我丟在茅草溝,同那匹馬一齊燒了,今夜不進城吃住都是問題!”
蘇東二看看珍珠,道:“總得讓你有個好方睡一覺,珍珠呀!你跟着我挨餓受凍了。”
他露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也是抱歉的又道:“找個地方咱們住下來,林子也好,石洞也罷,完了我進城去再為你們把用的拿來……”
他再遙望城門,冷笑道:“單憑—座城,休想難倒我蘇東二!”
朱全道:”叔叔,我進城去,所幸銀子未放在鞍袋中,銀子我揣在腰袋中,我人小裝成鄉巴佬,應該不會被他們識破吧!”
這原是好主意,十成有九成沒向題,但出乎意料之外的,蘇東二搖搖頭,道:“不行!”
他只説了這麼兩個字,立刻示意朱全與珍珠,叫二人別出聲。
半晌,蘇東二道:“鐘聲……唔,還有鼓聲!”
珍珠道:“也有唸經的聲音。”
她此言出口,蘇東二大吃一驚,因為便是他自己也只聽到鐘鼓之聲!
“你……聽到誦經聲?”
“是呀!必是寺廟在東方!”
“你,已確定在東方呀!”
珍珠一笑,道:“我的耳朵很靈光的。”
蘇東二驚喜的道:“不錯,正是東方,咱們去瞧一瞧,也許可以借住—宿吧!”
那個火紅似的日頭擱在山頭上了,大地上似乎被染了淡紅色;鳥歸林、人回家,野狼就要出洞了。
從南方來了兩騎,可不正是蘇東二與朱全、珍珠三人來了。
有一條用石板鋪的山道,一層層的“之”字形繞上半坡,在那麼一片松柏林子裏,古趣昂然的一片廟院,那鐘鼓之聲仍然響個不停,這時候的唸經聲音更宏亮了。
不錯,這兒正是一座寺廟。
蘇東二拉馬上了石道,自林子望向寺廟山牆,好大的幾個字刻在牆上,那是“阿彌陀佛”,它刻在寺門的兩側圍牆上面。
再抬頭看,橫額也是四個大金字,上書“清原禪寺”。
蘇東二心想:“清原城進不去了,那麼就進這座清原禪寺吧!”
他以為這兒比之城中安全多了。
蘇東二見朱全已栓好馬匹,便叫朱全去叫門。
朱全上得台階,他推門未開,便叫了。
他是拍着門呼叫:“喂!開門啦!”
朱全一共叫了七聲,才聽得門後有人問:“誰呀?天快黑了還來進香?”
“呀!的一聲門開了,只見是個高覺帽灰衣僧人,這人臉刮的光亮,看不出他多大年紀。
人如果臉刮光,六十看成五十歲,如果白髮再染黑,六十當成四十歲。
這僧人看上去也頂多不過四十歲,他上下看看朱全,再自朱全的一邊看向蘇東二與珍珠二人,他的目芒直打閃,好像一堆金子被他們發現的那種掩不住的喜悦。
這僧人忽然不喜悦了:“你們三位施主是……”
朱全道:“想在貴寺借住一宿,明日一早上路,願和尚行個方便!”
豈料和尚搖搖着,道:“施主,要説這是小事一件,只不過咱們今天有經誦,每月一次,不能收留過路客……”
他遙指清原城,又道:“你們騎着馬,快去清原城,那兒吃住最方便。”
他這是拒絕朱全三人的要求了。
於是,珍珠在蘇東二身邊開口了:“咱們不會打擾你們功課的,但求給個方便?”
那和尚抬頭只一着,全身一緊,心中不知在想什麼,忙笑道:“三位施主稍待,我進去向方丈報告一聲。”
他再掩上寺門,轉身而去。
珍珠笑了,她笑的十分神秘。
蘇東二道:“這個和尚非善類,那雙眼神很賊。”
珍珠道:“他們唸的經甚是血腥。”
“血腥?”
“不錯!我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金剛經、祈福經,而是超渡經。”
蘇東二道:“你知道這是超渡經?”
珍珠道:“我聽嗎?他們唸經的聲音,忽而悲忽而忿,忽而平和,忽而又狂裂,這是令人聽了既悲且忿,悲的叫人痛哭失聲,忿的令人咬牙切齒。”
蘇東二道:“與我吹的笛聲比起來如何?”
珍珠道:“你若吹出這樣的聲音,早把我嚇跑了。”
蘇東二道:“那麼,他們在為什麼樣的死人超渡了?”
便在這時候,寺內鐘聲不再,鼓聲也偃息不敲了,倒是傳來一片急驟的足音。
是聲是往後面奔去的。
清原禪寺一共兩進大院,前院比之後院小一倍,前院中支起一座大香爐,香火燒得半個院子如燃了燈,後院的兩側是禪房,地上鋪的青石板。
忽的寺門又開了,那和尚自寺門走出來,他向蘇東二三人招招手道:“三位施主,咱們方丈有交待,請三位住後院的一間廂房,快請這邊走。”
他説完當先往院牆右側走去。
蘇東二與珍珠並肩跟上去,朱全隨在二人後。
那和尚邊走邊道:“咱們方丈説,出門在外都會有困難,出家人抱的是救世之心,怎好拒絕施主們的要求!”
笑笑,蘇東二道:“和尚,香油錢咱們是不會少的,但求安住一宿。”
他把珍珠的手拉住,又道:“也得求—餐齋飯。”
和尚回頭一笑,道;“有,有!”
已繞到了寺後的後門了,和尚取了一串鑰匙找了半天才把門上的鎖打開來。
他當先推門進去,道:“山中有潮濕,這是偏院地方小,還是可以住人的。”
果然,靠這二道院的左側還有一間小廂,和尚推開廂門,道:“三位,請進去吧!我去先燃上一盞燈過來。”
朱全當先跳進去,灰暗中他見這小廂中十分簡陋,只不過一張大牀一桌一椅而已。
於是,蘇東二扶着珍珠也進來了,就聽珍珠道:“這裏似乎血腥昧甚重,難道……”
朱全一笑,道;“阿姨,剛才那和尚説,這兒十分潮濕,咱們只住一宿,沒什麼關係的!”
三人正説着,忽見有燈光過來,燈光中照出兩個人的影子。
蘇東二扶着珍珠坐在牀沿上,他已站起來了。
廂門處走進兩個和尚,一個是剛才的和尚,另一個灰髮髯光禿大和尚。
那和尚把燈往桌上一放,對蘇東二,道:“我們方丈來看三位了。”
只見那灰髯及胸和尚雙眉一挑,直視蘇東二,道:“施主,哪道而來,哪道而去?”
蘇東二道:“自長白山過來,準備向關內。”
灰髯和尚道:“施主姓蘇?”
蘇東二麪皮一緊,道:“你認識蘇某?”
灰髯和尚道:“不認識,但卻把施主引來了。”
“怎麼説?”
灰髯和尚猛然一掌拍在桌面上,發出“叭”的一聲響,桌未動,但牀動了。
只見那大牀忽的往上翻過去,就聽珍珠與朱全二人一聲尖呼:“噢唷……”
“轟”的一聲人不見了,大牀仍然是大牀,只不過把坐在牀沿的兩人翻入地下面了。
朱全叫冤枉,他本來站在珍珠身邊,他時刻要保護珍珠的,就因珍珠坐在他身邊,便也一齊陷入在那個機關中了。
於是,下面傳來了朱全與珍珠的呼叫。
蘇東二不去抓住下沉的珍珠,他一聲冷笑伸手去抓那灰髯老僧,口中厲叱:“找死!”
不料這老僧了得,雙掌十指屈鈎閃晃,竟然用的是一手鎖五龍手法,把蘇東二的一手阻在三尺外。
只不過眨眼間的事,二人隔桌對拆出招。
灰髯老僧暴退一丈,他手指門外,道;“等等,你今夜逃不掉了……”
他對門口的僧人,道:“去,準備繩子栓人!”
蘇東二咬牙了。
灰髯老僧冷冷道:“你在咱們這裏殺了人,怎可一走了之?殺人是要償命的!”
蘇東二冷哂,道:“我殺人出於無奈,和尚,你殺人就傷天害理了。”
灰髯一甩,和尚也回報以冷笑,道:“不是殺人,是超渡你們,嘿……”
他指着院子,又道:“十八羅漢陣等着侍候你了,姓蘇的,你想殺人,那就去闖一闖我那陣勢吧!”
他説完便往門外一閃而走入院子中央。
蘇東二未立刻走出門外。
蘇東二取出笛子來,他跌坐在地上,一邊蕭殺的看着院子裏,果然在灰髯和尚四周六排和尚站立,每—排共三人,手中戒刀明晃晃。
蘇東二隻一瞧,就知道這是生死之戰,比之少林的十八羅漢陣殘忍多了。
少林寺的十八羅漢陣,和尚們使的是木棒,而此地卻是戒刀要宰活人了。
蘇東二又吹起笛子來了。
他吹的十分流暢卻也悲壯,是的,“戰刀曲”又吹起來了,笛聲由緩而急,由急而密,聽的人血脈也賁張了。
於是……於是院中傳來吼叱聲;“再不出來就先殺了地牢的兩個人。”
蘇東二立刻想到地牢中人一個也不能死。
他左手拿笛子右手擺動,一步步的走到院子裏,他還未站定,忽聞一聲霹靂大叫傳來:“就是這兔崽子,師父,就是他呀!”
蘇東二一抬頭從前殿後廊看過去,七都統鐵木雄的近身大侍衞王大柱大刺刺的站在那裏。
王天柱竟然又出現在清原禪寺來子。
蘇東二火大了:“姓王的,原來是你呀!”
王天柱一聲嘿然笑聲,殘忍的道:“不殺你,絕不回頭,姓蘇的,你快完了。”
蘇東二道:“你不在清原城呀!”
王天柱得意的道:“為了把你們三人引來此地,着實費了一番安排。”
他頓了一下,雙手叉腰,又道:“城門派人仔細盤查,為的是叫你們不敢進城去,寺廟的鐘鼓再把你三人引過來,媽巴子的,王大爺算準是你們,果然被我實料中了。”
蘇東二大怒,道:“我早該殺了你的。”
王天柱冷笑道:“你保命吧!小兔崽子,你完了,王大爺再去宰那個小王蛋,至於那位美姑娘,嘿……”
蘇東二叱道:“畜牲啊!”
王天柱回罵:“你又算什麼東西?在關外,那是咱們天下。你膽子也太大了,出刀就殺了烏拉西王爺,媽的,你只不過出關來墾荒,墾的是烏拉西王爺的地面呀!你們不想報恩,反而殺人,而且殺的是王爺,如不把你們繩之於法,為王爺報仇,這以後咱們如何治理那麼多關內來的那許多窮光蛋。”
蘇東二道:“我以為現在已不是爭是非的時候,姓王的,你很狡猾,是個惡毒的小人,也是個不容原諒的狗,你馬上就知道,這種場面嚇不倒我蘇東二!”
王天柱大吼:“師父,師父,殺了他……快,殺了他。”
蘇東二冷哂道:“原來你還是這和尚徒兒呀!”
他忽的戟指灰髯和尚,道:“你這老和尚,必非善類,你這寺中還有機關呀!”
灰髯和尚嘿嘿一笑,道:“大膽不是,有誰敢在我百里和尚面前如此口出穢言的?”
蘇東二道:“百里,你知道這一戰會有多少人死傷嗎?我勸你快放了地牢兩個人,杏則……”
“哈……”
百里僧冷笑,道:“你以為咱家可惡,是嗎?那是站在你的立場,站在我們的立場,你是個殺人犯呀!”
他指着十八持戒刀的僧人,又道;“為我們的正義,為我們的死去的人們,我們便灑血也是熱血,死不怨人,蘇施主,你還站在那裏不到院中呀!”
蘇東二道:“百里,你可得多加小心,因為我出刀就見血,而且很少出第二刀的!”
百里和尚大怒,叱道:“少來這種不戰先屈人之兵的鬼魅伎倆,你嚇不倒我們的。”
蘇東二道:“我只是提醒你,也提醒你擺的十八羅漢陣和十八個即將死去的人。”
王天柱已大吼,道:“少吹牛,你少吹牛,師父,發動了,殺呀!”
蘇東二道:“姓王的,你也應該有一份的,為何你站得那麼遠不出來?”
王天柱吼道:“姓蘇的,這是陣法呀!王大爺如果參一份,豈不壞了我師父的陣勢,媽拉巴子的,你小子還是生受吧!”
百里僧的手舉起來了。
“姓蘇的,你一路闖到清原來,我百里深信你有過人的武功,便是沒有那麼多的是是非非,我百里也會找你討教的,你説是不是?”
蘇東二道:“帶着你的十八個徒兒找我較量?”
百里道:“也是我百里僧不起這一仗,姓蘇的,你可以入陣來了。”
蘇東二道:“我最後一次要求,大和尚,何必以血腥收場,你放了他二人,我這裏感謝,如何?”
百里和尚冷笑,道:“氣已足,刀已舉,憑你一句話要我放人?嘿……行,我放人當然可以,但我百里卻有個條件!”
“説!”
“由我派人先把你加以捆綁!”
蘇東二嘿嘿一笑,道:“以後你刀不刃血的活抓我三人,太聰明瞭。”
百里道:“所以老衲要你走到陣中來,什麼樣的是是非非,咱們就這麼一次的解決,豈不爽快乾脆。”
蘇東二的內功早已達到巔峯,他剛才吹奏的戰刀曲便是在運氣功,氣功已至隨心所欲,收發自如,他當然也不再同這和尚羅嗦了。
就聽得蘇東二一聲高吭地在吼:“殺!”
他在門口不見動,但當人們抬頭看過去,他已到了五丈遠處的百里和尚面前了。
蘇東二出刀神哭鬼號,百里和尚只以手中戒刀布了一道刀層,卻已聽得“咻”聲上身,好一道極光如閃電,百里和尚橫身未躲開,後側背上已被扎中,痛的他大叫一聲:“殺!”
於是,十八羅漢陣發動了。
看上去真的是驚人的刀山吶!十八羅漢陣中的主導者百里和尚強忍住那一刀之苦,他左手按住傷口,右手刀在空中東指西揮,不旋踵間人已淹沒在陣中不見了!蘇東二心中明白,如果百里和尚沒有這十八羅漢陣為助,他就逃不了一死。
蘇東二閃晃在刀海里,在他的前後左右甚至頭頂之上盡是流閃的刀芒。
蘇東二並未再出刀,他只以左手笛、右手刀上下左右的阻止流芒及他的身。
十八羅漢刀陣的發動,如是站在外邊高處看,就好像一羣人在打旋,也好像大海中的漩禍,沒有一個可以中途閃開或脱出那急流的旋動。
每個快接近中央的和尚,在他急旋中正巧已蓄滿了力道,在他那高揚的戒刀隨勢盤旋中,那一刀的下殺是驚人的,也是詭異的。
就是這種沉猛詭異的一刀殺,來自六個不同方向,也就是有六把戒刀對準了蘇東二疾砍。
這時候,百里和尚似已被人架起站在一邊的一張木凳子上面,他據高臨下的揮着刀,倒是吼聲低沉多了。
如果仔細看向百里和尚,便也看到有個和尚正以布巾按在那挨刀的地方。
蘇東二似已發覺十八羅漢陣的優劣之處了,就聽他一聲大吼;“百里,蘇某不屠殺出家之人,你還不快快把他們叫住!”
百里大吼叱道:“倒的是你這可惡的殺手,你馬上就要挨這亂刀殺,十八把刀呀!你生受了!”
蘇東二大怒,忽的彈身而起,他幾乎身上似是長了翅膀,自和尚們上方躍出一處牆角里。
十八個和尚發一聲喊:“殺!”
只是蘇東二站在牆角下,那地方如果有人對他也刀,頂多不過兩個而已。
兩把戒刀果然並舉直往蘇東二殺去。
蘇東二咬牙,道:“蠢才!”
“噢……唷……”
蘇東二出刀比之閃電還快,兩個出刀的和尚和捧着自己的肚皮往回旋去。
於是,蘇東二再出力,又見兩個和尚冒着鮮血往地上撞下去子。
凳子上面,百里和尚大叫:“看準了殺呀!”
已經晚了,十八羅漢陣有缺口不成陣了,蘇東二不再多考慮了,他一頭撞進人多的地方,好一輪狂殺,殺得幾個和尚還不知怎麼被殺,就躺在地上了。
幾個和尚跑的快,直往外閃去,灰暗中蘇東二不向百里和尚衝殺。
蘇東二忽的拔身三丈高下,半空中他塌肩擰腰橫着飛躍,“忽”的到了前殿的後廓上。
“你……”
“嘿……”
蘇東二似乎殺紅眼了,他一刀切在王天柱的肩頭上,王天柱閃的快,差一點頭上挨一刀。
蘇東二左手笛子猛一戮,王天柱一聲“噢!”
蘇東二的笛子戮在王天柱鎖骨上,痛的王天柱嘴已張開直噎氣。
蘇東二就在王天柱身子一彎之下,他的刀指在敵人命門上了。
王天柱大驚,道:“你要殺我?”
“有什麼不可以?烏拉西我一樣殺,你算什麼?”
王天柱道:“你逃不出潘陽以南的,姓蘇的,往南的幾道主要關卡咱們已有人在等你們三人了。”
蘇東二道:“至少你是看不到了。”
王天柱道:“你真要殺我?”
蘇東二道:“殺了你我就平安多了。”
“等等!”
這是百里和尚的喊叫,蘇東二等的就是這一句。
蘇東二心中早打定好了,他若叫王天柱死,只怕王天柱早巳閉眼了。
蘇東二心中在想着珍珠與朱全二人,他如果殺了王天柱,剛才他就只要把刀往右稍偏百里和尚也完了。
他可以殺了他們,也可以殺更多的尚,但朱全與珍珠姑娘二人也危險了。
蘇東二心中懸掛的是珍珠啊!百里和尚見蘇東二的刀點在王天柱的命門,他再吼道:”你等一等!”
蘇東二厲叱,道:“等什麼?”
百里和尚道:“難道你忘了還有兩個人在我和尚手中?你不打算救他們了’”
蘇東二冷冷道:“你談條件?”
百里和尚道:“不錯,你怎麼説?”
蘇東二道:“你叫我放了你的這位當官的徒弟?”
百里和尚道:“你並不吃虧!”
王天柱大叫:“師父,他殺了我的師弟多人吶!他該死呀!”
不料百里和尚道:“不用多説,蘇施主説過,出刀總免不了生與死的結局,咱們死了人,那是咱們學藝不精,怨不了誰?而眼前,只求少一個死的就救一個。”
他還真的拿得起放得下,一句話就要大夥把怒氣壓下來了。
他附近有幾個和尚露出兇悍的面色,可也只是氣過頭的直咬牙,卻沒有一個敢再撲擊的。
蘇東二冷然的道:“老和尚,我便老實對你説,當我出刀之時,我是準備殺光你們,然後一把火燒光你的這座清原禪寺。”
他頓了一下,又道:“你很識相,也反應的快,沒想到是説動我了……好吧!我答應你條件!”
百里和尚把手—拍,大叫:“快去,把地牢中的人帶出來!”
百里和尚一共叫了五聲,才見兩個和尚情不願的走了。
蘇東二心中很緊張:“別是我的珍珠受了傷痛吧!我怎麼連她也保護不了呀!”
他心裏越想越氣,忍不住刀尖頂了王天柱一下狠的,“哎呀!”
王天柱—聲大叫,百里和尚吃一驚,忙問:“天柱,你怎麼了?”
蘇東二道:“他死不了,只要安份一點就死不了。”
王天柱—聽大吼,道:“媽巴子的,我又沒稍動一下,你故意用刀尖扎我呀!”
百里和尚大叫:“姓蘇的,不可毀去雙方約定。”
蘇東二道:“放心,我不會再生他的氣了,嘿……”
便在這時候,只見朱全滿面血跡,珍珠還好,只是滿面驚愣的樣子。
兩人自另一廂中奔出來,珍珠一看地上死了幾個和尚,她忍不住的道:“血腥啊!人間悲劇就是這樣!”
她輕盈的走到蘇東二面前,大吼:“滾”
蘇東二—腳踢王天柱,上身已貼上去了。
王天柱滾出三丈外,他”咚”的一聲滾在院子裏,半天也爬不起來。
蘇東二對朱全道:“傷得如何?”
朱全道:“我還好,只是阿姨受驚嚇了。”
蘇東二立刻抱緊,道:“對不起呀!我的珍珠,是我太笨了。”
他再對朱全,道:“去,找到灶房,取些吃的東西,咱們立刻往潘陽去。”
朱全立刻就發現院子東邊的一間灶房,那兒冒出煙來,他知道那正是灶房,立刻奔進去。
朱全的動作快,剎時包了一包吃的走出來,道:“叔叔,咱們吃上三天也夠了。”
蘇東二道:“帶着,扶你阿姨快上馬,我隨後便到。”
珍珠道:“東二哥,別再殺人了,好嗎?”
蘇東二道:“珍珠,你知道我出刀都是無奈。人呀,要活下去總需要自保吧!”
珍珠道:“那,我們在寺外等你喲!”
蘇東二點點頭。
朱全道:“阿姨,快走!”
他扶着珍珠往寺外就走,蘇東二卻冷然的站在台階上,那百里和尚傷的似乎不輕,説出的話也低調子:“你……你還要留下來……莫非想屠寺不成?”
蘇東二道:“姓蘇的沒有那麼殘忍,我只是在臨走之前,拜託你大和尚一件事情!”
百里和尚道:“什麼事情?”
蘇東二指着歪身在院中的王天柱,道:“拜託你把他看牢,三天之後再放他走,拜託!”
百里和尚還未開口,王天柱吼叱,道:“小子啊!你傷得王大爺如此之重,少説需要五七天調養,還要我師父看牢嗎?快滾!”
蘇東二—聲冷笑道:“王大侍衞,我蘇某人不是怕你,實在的是因為你而害死不少人……”
他咬咬牙,又道:“難道你忘了,長白山客棧死了的東洋浪人‘十二黑武士’嗎?”
王天柱道:“那是一羣飯桶。”
蘇東二道:“他們卻因為你的關係而死了。”
王天柱道:“他們也貪重金吶!”
蘇東二道;“三岔口你的陰謀未得逞,也死了人,然後再到梅河渡口,你!”
蘇東二雙目一厲,又道:“幾次被你臨陣脱逃,想不到你又玩陰謀到你師父這兒來,也叫你師父死了徒弟,你……這人能説不是害人精?”
王天柱大吼,道:“什麼害人精,全都是由你這殺胚造成的,你以為殺了烏拉西王爺完事呀!告訴你,那得把命留下來……我……只不過奉命拿你歸案,老子只問目的,不問手段,有何不對?”
蘇東二冷叱道;“卑劣的手段,姓王的,今日你又逃過—劫,下次你別在我眼前出現,我蘇某非聖人,我會亳不留情的取你性命。”
他説完忽的拔身而起,半空中已傳來笛聲。
是的,蘇東二又吹起他那“血魂曲”了。
當人們抬頭看向屋面時候,已不見蘇東二,但聞陣陣哀傷與殘酷的笛聲,聽的人們欲哭無淚。
蘇東二很快追上了珍珠與朱全二人。
實際上他二人只走到一里外便停下了,珍珠見蘇東二奔來,她落淚了。
剛才她未落淚,如今才落淚,看在蘇東二的眼中,他好心痛。
“珍珠啊!你怎麼哭了?”
珍珠未開口,但朱全開口了:“叔叔,我對叔叔説,當我與珍珠阿姨中了機關往地牢下面沉去,我為了不叫阿姨摔痛,自己盡力的去托起阿姨,把身子墊在下面,所以我才如此狼狽,只不過……”
蘇東二道:“快説。”
朱全道:“珍珠阿姨聽到地牢中有哭泣聲,好悽慘的哭悽聲呀!”
“真的?”
朱全道:“而且是女子的哭泣聲。”
蘇東二一聽,雙眉一緊,道:“地牢中有女子哭位聲?你們沒有看到?”
朱全道:“沒有多久,我們便被一個和尚開了地牢的門引出來了。”
蘇東二道:“有幾個女子哭聲?”
朱全道:“至少兩個。”
珍珠道:“人間事真的歡少悲多呀!我聽那哭聲真是太可憐了。”
蘇東二道:“走,你們先在林中藏起來。”
珍珠不哭了,她拉住蘇東二,道:‘你去殺他們?”
“仗刀江湖,所為何來?正義不張,牛鬼蛇神難分善惡是非了。”
珍珠哭了。
她送上一個香吻,道:“我的東二哥不會令我失望的,我太高興了。”
三個人剛入林中,忽的山道上傳來馬蹄聲,蘇東二立刻回身看過去,天剛黑,但他還是看清那個騎馬的漢子。
蘇東二冷笑了。
珍珠道:“誰?”
蘇東二道;‘那個大侍衞王天柱,這傢伙帶傷往山下奔去,他以為咱們走向潘陽方向,他才由這條道路走,想趕在咱們前面,哼!他還是被我發現了。”
朱全道:“已經三次未取他的命了,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吶!”
山道上,王天柱策馬走遠了。
蘇東二對朱全道:“拿東西來,咱們三人先吃個飽,然後我去清原禪寺看一看,那百里和尚是個什麼樣的惡僧,看我怎麼收拾他!”
朱全忙把吃的分送在蘇東二與珍珠手中,那蘇東二疼愛珍珠有加,呵護得無微不至。
兩人把吃的相互往對方口中送,忘了這是在山林中,也忘了一邊還有個朱全在發笑。
蘇東二走了,他又轉回清原寺走去了。
蘇東二如今變得以珍珠的樂為樂,也以珍珠的苦為苦,珍珠想着清原禪寺中地牢內有女子的啼哭聲而悲傷,他當然得為珍珠做些什麼。蘇東二從未見過珍珠這麼傷心落淚過,他以為,如果不為珍珠把此事解決,珍珠必會悲傷不已。
現在,蘇東二很快的又到了清原禪寺,當他躍上牆頭往二大院中瞧去,哎,只見幾個大和尚正在用毛毯把幾個死的的和尚裹在毛毯中,有兩具屍體正往後門抬去。
蘇東二心想:“這可是軟埋,和尚死了便是棺木也沒有的,裹一裹便埋掉!”
蘇東二隻不過露了半張面,冒出牆頭往內着,忽的,有個聲音傳來:“埋葬過以後再吃飯,沒事別再下山去。”
“是,師父!”
十幾個和尚回應着,大夥忙起來了。
蘇東二忙側頭去看,那百里和尚正好去掩門,他掩的是廂房門。
蘇東二睢了便冷笑了,因為百里和尚進去的那間廂房,也正是朱全與珍珠出來的地方。
蘇東二的身法像只貓,弓背塌腰一個閃躍間,他已到了廂門下,院子裏沒人看到他,月兒斜照一片黑影正巧把他的身子掩住了。
蘇東二輕貼門往裏聽,廂房之中沒有聲音,他輕推門閃身走進廂房中,卻見面裏黑乎乎的,一時間也看不清。
蘇東二忙貼耳在地上,他冷笑了,地下傳來叱罵聲:“媽拉巴子的,今天遇上瘟神進廟門,不但傷了老衲,也死了幾個徒兒,我的羅漢十八大陣又得選人修練了。”
有個女子聲音傳來:“什麼樣的角色呀?”
“還不是你們關內奔出關外來的,可惡……”
“王天柱呢?”
“去潘陽求兵了,唉……唷!我的花蝴蝶呀!你快為我把傷治一治,痛喲……”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當我聽到翻板的響聲,還以為你們已得手了吶!”
“得手就好了。那傢伙出刀神鬼莫測,輕功又好,手段更辣,我差幸沒被他擺平了!”
“到底是什麼人吶?”
“這小子會吹笛子,吹的還真不賴!”
“會吹笛子的?年紀不大吧?”
“二十多歲,他絕對沒有三十歲!”
“是他……是他……”
“你也認識?”
“當然知道,太行山神笛郎君,太行神醫霍天行手下的大殺手,必是他!”
“他叫……”
“蘇東二,哼!小雜種,他跑到關外來,會不會是衝我‘花蝴蝶’東方水兒來的?”
就聽那百里和尚道:“聽我那徒兒王天柱説,這姓蘇的原是與一個小孩子潛居在鏡泊湖岸靠打魚為生,只因為受不了烏拉西王爺的欺壓,才發了火殺了烏拉西王爺,與一個女子三人便往關內逃去,這一路已攔截幾次,都死了不少人,他還是逃到這兒來!”
那東方水兒吃吃一笑,道:“這麼説來,蘇東二這小子不是為了殺我才來的!”
她似乎在喘氣的又道:“幾年前我為東廠二檔頭尹天刺殺了朱玉之後,一路躲在你這兒,想一想不值得,算一算我的損失大,不知何時才可以歸家鄉?”
“你歸的什麼家鄉,咱們這日子不比你在關內差!”
一頓之後,蘇東二又聽得女的聲音:“脱下來,我看你的傷怎麼樣?”
奸像—陣噘噘聲,就聽得那女子聲音,道:“百里呀!你真幸運,你這後背上的一刀,差半寸就是要害!”
突的一聲尖吼:“噢……”
“忍住呀!你這野和尚!”
蘇東二找了許久,他才找到一處假牆,推開來,但當他低身下了五個台隊階,忽見有兩條地道,這條右面傳來百里和尚的聲音,那是不停的哎呀聲!左面是個稍窄地道,蘇東二低身走進去,通道上掛了一盞油燈,奇怪的是油燈下方有個小神龕,一尊羅漢放在裏面,蘇東二心想,此羅漢怎麼不見天日吼。他往內轉了五丈遠,抬頭看,黑乎乎的一個大坑延到上面,朱全與珍珠便是自上面跌下來的。
蘇東二以手去摸坑邊,有一道厚厚的木板卡在那裏,一旦上面機關發動,此原板便立刻堵住這下面的深坑,跌下來的人只的挨宰了。
蘇東二正要往通道深處走,忽的聲音傳來。
“姐,我好冷啊!”
“抱緊我,娟,抱緊我,咐……”那是冷的聲音。
蘇東二立刻潛到一個木柵口處,他在灰暗的柵門這看到了兩條小小身影用力的擠在—堆乾草上,那光景還不如羊圈中的小綿羊。
蘇東二看的牙咬出聲來,他低聲的道:“兩位姑娘,別出聲,我來救你們出去!”
“誰?”
“別出聲!”
兩條小影立刻奔到木柵口,灰暗中,這兩個女子還真白,蘇東二心中—緊,這麼好的女子被人關在地牢中,這百里和尚太可惡了。
蘇東二雙手抓緊了柵上的大銅鎖,只那麼用力一扭,便聽得”卡”的一聲響處,鎖已被他扭壞。
蘇東二推開木柵門,兩個姑娘已擠着出來了。
蘇東二道:“快跟我來。”
他當先往外就走,直到那個岔道處,才先叫兩個姑娘往上邊登階而上,他還在下面。
緩緩的,還聽得百里尚在大聲道:“媽巴子的,這一刀扎的火大了,我饒不了這個畜牲,且等我的傷好了,把關外我的七友邀齊,立刻進關,找那小王八蛋去!”
“彆氣壞了身了,你扒着吧!躺是不行!”
“你……你也只好幹陪我了,唉……”
“我對你並不重要,那兩個雌兒才是你—心想吞的天鵝肉,是嗎?”
“媽的,她二人真死心眼,要嚼吞什麼的,我就把她姐妹關起來,我三天只給兩餐飯,我看她們幹不幹!”
幹什麼?蘇東二當然知道。
蘇東二知道,這百里是個淫僧吶!百里還打算約他的七友吶,這七友又是什麼人物?蘇東二冷笑了,別去驚動什麼七友吧!今天就送你這淫僧上西方極樂去。
蘇東二把那兩個姑娘藏到廟外的野林中,他對這二女道:“別走開,我去去就來。”
兩個姐姐直點頭,夜風吹來也不冷了。
姐妹二人還真抹淚,看的蘇東二心中酸酸的。
江湖上就有許多惡淫徒,只想壞了人家的大姑娘,他就不想一想,誰家沒有姐和妹,對人如果拉着他的姐妹硬上牀,他的心裏怎麼樣?蘇東二越想越發火,忍不住他躍在廟的牆頭上奏他的笛子了。
蘇東二吹的是“戰刀曲”,他不往廟內落,笛聲傳遍清原禪寺,哎,剛剛才靜下來吃喝的一眾和尚拋下白麪饃抓了戒刀奔出來了。
蘇東二吹的笛聲十分高吭嘹亮,沒得也把地道中的百里和尚也引出來了。
那百里和尚抬頭看,不由忿怒的戟指牆頭上的蘇東二吼叱,道:“媽巴子的,你怎麼又折回來了,”
蘇東二緩緩收起笛子,冷聲道:“回來取你狗命!”
百里和尚狂吼道:“這是什麼世界呀!還有江湖道理可言嗎?媽的,罵人不過十八代,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要我放人,人也給你帶走了,怎麼的,還有回頭再殺人的呀!你把我百里和尚當成什麼了呀!”
“我把你當成淫僧,還有兩個姐妹呀!你快把她們放出來,別等我躍下去你們就完了!”
百里全身一震,道:”什麼姐妹倆,我這兒沒有!”
蘇東二冷笑,道:“是不是如今只有個‘花蝴蝶’東方水兒同你打得火熱呀!”
百里和尚雙拳舉着,掄空虛晃,吼道:“你………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蘇東二道:“百里,我還知道東方水兒是刺殺朱二王爺的兇手,你吃驚嗎?”
百里大驚,道:“姓蘇的,你想怎樣?”
蘇東二道:“快把東方水兒也叫出來,你們聯手,否則你會後悔的!”
突聽一尖叱,道:“神笛郎君,東方水兒就在這裏,你找我?”
蘇東二呵呵一笑,道:“老太監送了多少銀子,你出刀殺了朱二王爺?”
東方水兒雙手各握着一把亮銀刀,她人還真似水兒柔,不笑也逗人,只見她斜着眉頭站在百里和尚一邊,道:“神笛郎君,你問我魏公公送我多少銀子嗎?那麼我也問一問你,霍天行又收了誰的銀子?”
蘇東二道:“你多此一問,只不過霍先生也想不到你這位‘花蝴蝶’會躲在關外賣風騷,同個和尚同居了。”
百里和尚大怒,吼道:“放屁,東方姑娘在我這清原禪寺作客,怎説是同居?”
“哈……”蘇東二一笑,道;“百里,你這是瞞天過海遭浪襲,東方水兒是什麼樣的女人,關內道上何人不知,剛才你二人的話我聽的有肉嘛,孃的,男女躲在地室中,你們在修行呀!操,天知道!”
東方水道:“就算是吧!我向你,你是霍天行派來殺我的?”
蘇東二道:“雖非霍先生派我來殺你,但這也算得—件意外收穫,殺你是不會錯的。”
東方水兒道:“沒有霍天行命令,他手下的殺手是不準對人出刀的,這事我早知道了。”
蘇東二笑笑,道:“東方水兒,我便實對你明説,這兩年多我已與霍先生失去聯絡。”
東方水兒立刻尖聲道:“你更沒有理由對我也刀了,蘇東二,你有什麼理由找上我呀!”
蘇東二道:“有,當然有理由。”
“説,什麼理由”
“理由是兩個,其一,我這次被逼再進關,必與霍先生聯絡,我總得有個見面禮,東方水兒,什麼樣的見面禮也沒有殺了你最佳呀!”
東方水兒大叫,道:“可惡的小子,拿你姑奶奶的性命去當見面禮呀!”
淡談的,蘇東二又道:“其二,凡是江湖上有血有肉而又充滿俠義的人,誰不想為二王爺喊一聲冤,殺了你足可太快人心了!”
東方水兒道:“狗屁,那是你以為,咱們為東廠出力的人也不在少數,難道這些人都該死?”
蘇東二道:“亂世出奇子,動盪出忠臣,江湖上興風作浪的人有,但卻是俠義總是挺得直站得穩不為奸倭所壓的一樣,而且最後必是妖魔小丑倒在正義面前,東方水兒,你就是怕了,才逃到關外的,是不是?”
東方水兒尖聲笑得如梟叫,道:“聽聽,聽聽他説的,孃的他是神,咱們成妖了。”
百里和尚背上一刀還在痛,他咬牙,道:“媽巴子的,拿咱們當王八踩呀!”
蘇東二猛一吼,道:“你比王八也不如!”
百里和尚大怒,他把手一揮,厲吼:“給圍緊了殺!”
蘇東二早已數了一下在場的和尚,一共只有十三個,另外三個站在灶房門口不過來。
百里和尚就是呼叫這十三個手持戒刀的和尚了。
但蘇東二大吼一聲,道:“等等!”
“等什麼?你膽怯了?”
“笑話,你的十八羅漢陣也奈何不了蘇某,又何懼你這幾個呀?”
百里和尚道:“那你叫的什麼玩意兒?”
蘇東二道:“百里,你又何必不饒過他們十三個人吶!”
“什麼童思?”
“你心中明白,由他們為你代打,其結果是他們十三人必為你而死,而且死得不值,如果你為他們着想,那麼,何不你自己出手,好歹由咱們殺出個結果來。”
百里大怒,道:“媽的,兔崽子想討便宜不是?”
蘇東二道:“我討你便宜?”
百里道:“你明知和尚已受了傷,豈不是想佔我的便宜呀!媽的!”
蘇東二道:“那麼,再加上個‘花蝴蝶’東方水兒,你們二人出手吧!”
他這是逼得東方水兒也上場了,東方水兒尖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你只不過霍天行餵養的一個聽他使喚的殺手,你有什麼身份如此的把東方姑奶奶小覷呀!你以為姑奶奶真的怕你嗎?”
蘇東二道:“那還等什麼?你二人併肩子上呀!”
百里和尚道:“也好,你們給我四周守緊,絕不能再任由這小子輕易逃出清原禪寺!”
“是,師父!”
這一聲回應有精神,十三個人齊開口,剎時紛紛退到四邊舉刀直視蘇東二。
蓀東二笑了。
他笑的聲音只有他才聽得到,就在此時,突見兩團人影直往他當頭撲來。
蘇東二不抬頭,但身子卻閃動的快,他如是不快就慘了,因為有三隻蝴蝶鏢“品”字形的直往他射到。
那當然是東方水兒的暗器,在關內,江湖上不少人知道東方水兒的暗器是一絕,她一旦出手,很少有人躲得過,此時她三鏢齊發,蘇東二也免不了吃一驚。
蘇東二左邊耳朵有些疼,左肩下面也一緊,就在他急閃中,三把刀對他砍下來了。
是的,東方水兒打出三支鏢,尖刀已分握手中殺到了,那百里和尚已發了性,那刀舞得一團光,壓箱底的刀法全抖出來了。
他口中那個“殺”字,宛似虎口吐出來似的打雷。
蘇東二出刀了。
他的刀是令人難以提防的,因為當你發現他的刀時,往往是他自敵人身上拔出來的時候。
蘇東二的第一刀指向百里和尚,但百里和尚與東方水兒並肩撲殺過來。
只見他閃電般閃過百里和尚,身子往左後暴閃間,已躲過東方水兒的雙刀攔扎。
就聽百里和尚狂嗥一聲:“噢……殺了他!”
蘇東二的尖刀已指向東方水兒了,卻又見十三個和尚發一聲喊往他圍過來。
蘇東二差一點沒殺了東方水兒,他只把東方水兒的左臂刺得漂血。
十三個和尚出刀不急躁,他們知道此刻不能逞強當英雄,誰都是砍上一刀就急流湧退,沒有—個肯玩命殺,也沒有一個是傻子。
蘇東二連連阻殺了七次,才發現東方水兒不見了,只有地上躺的百里和尚在喘氣、也在冒鮮血。
這光景他也清楚了,殺這些和尚就沒有意思了。
蘇東二突然拔身躍上牆,他冷冷的道:“—羣蠢驢,還不收刀救你們的師父!”
沒有一個和尚去追蘇東二,誰都知道那是送死!誰不怕死?出家人一樣怕死!蘇東二當然不怕有人追他,令他心中後悔的,便是白白的跑了東方水兒。
蘇東二如果殺了東方水兒,還真會令霍天行高興,只可惜東方水兒是個狐狸,見勢頭不對立刻就逃了。
蘇東二奔入林子裏,他把那兩個姑娘找到,便對二人,道:“好了,好了,我已殺了那個和尚了,快跟我走!”
兩個姑娘一聽立刻哭起來了。
這倒令蘇東二—怔,道:“你們哭什麼?我保護你們回家呀!”
有個姑娘開口,道:“俺家在關內,俺們是跟着爹孃哥哥到關外來開荒的,如今爹孃哥哥都挨刀,我姐妹二人怎麼辦呀?”
蘇東二—聽,頭大了。
蘇東二這是救了人,麻煩隨之上了身,這件事怎麼辦?
兩個姐妹雙雙向蘇京二下跪,急的蘇東二道:“快走吧!我還有人在前面等着吶!”
有個姑娘,道:“英雄呀!聽你説話,你也是關內來的人了。”
“我沒有家,不過我在太行山長大。”
“太行山距此上千裏呀!”
“是的,幾乎兩千地,你們快跟我走!”
兩個妹妹相互扶持着跟蘇東二走向山下,半途上忽見一團黑影撲過來。
這個黑影手上握着刀,只見他大吼一聲:“和尚該死,我同你拼了。”
這人舉刀殺向蘇東二,有個姑娘急忙叫起來:“哥,哥,他不是和尚呀!”
原來這個人正是這兩個姐妹的大哥,兄妹三人相見在這山道上,立刻抱在—起哭了。
哎!聽吧!蘇東二的大喘氣宛如拉風箱。
為什麼他大喘氣?蘇東二此刻也在往關內逃,萬一再加上這姐妹二人,他的麻煩更大了。
如今來了她二人的哥,真是幫了他大忙。
蘇東二不問一切.他只一邊聽就知道了。
“哥,爹孃呢?”
“挨刀不輕,正在客棧中,咱們是來墾荒的,告官也是白告官,所以我潛來救你們。”
“哥,你也捱了一刀呀!我當時嚇壞了。”
“我一刀挨在肩頭上,敷的藥還是老鄉親送的。”
兩人姐妹一聽,稍覺安慰不少。
兩姐妹指着蘇東二,道:“這位英雄救子我們,哥,你叩頭!”
“叩頭,應該的!”
這男人一口山東腔,他還真的單膝跪向蘇東二。
蘇東二忙拉住,道:“關外來墾荒,難免受欺凌,快帶着你妹子走吧!”
那男的道:“英雄,你得留個名兒名呀!咱們每天一支香,有恩不能不報呀!”
蘇東二道:“別上香了,我可以指一條路,你們前去那兒開荒。”
“啥地方?”
“鏡泊湖畔有許多你們的老鄉親,我殺了那兒的惡霸叫烏拉西,如今應該對窮人好些了,去那兒開荒可以下湖打魚!”
“那可好,咱們也曾打過魚,真是謝謝了。”
幾個人到了林邊上,朱全與珍珠迎出來了,朱全還牽着兩匹馬。
蘇東二對朱全,道:“取十兩銀子送他們。”
朱全立刻照辦,他把兩綻銀子塞在男的手中,道:“拿着,拿着!”
那兩個姑娘抹着淚,道:“遇上好人了,謝謝!”
蘇東二道:“父母有傷在身,你們用得着這銀子,我看再把吃的分一半,你們帶上去吧!”
朱全把在廟中包的吃食,也分了一半送了人,兄妹三人真的千恩萬謝的往山下走,他們轉道往清原鎮走去。
在那種年頭,不少關內人奔向關外去開荒,運氣好的成大户,運氣差的便遇上鬍子完蛋了,當然,還有不少人幹上鬍子的也不少,總歸一句話,想發財就得苦幹實幹,完命的不見有個好下場,誰若不相信,東北佬一問便知!
珍珠高興得半天才開口:“我的東二哥真是英雄吧!”
蘇東二道:“你們還不知道,那地牢中多了一個女子是關內黑道女殺手,我……”
珍珠已抱住蘇東二了。
她把雙足提起,與蘇東二一個絞頸,猛古丁她大聲叫起來。
“你……受傷了?”
蘇東二道:“傷我的就是提的那女人,她出手三支蝴蝶鏢,我還是躲過了。”
“可是,你卻流了血。”
“這點血算什麼?我也不去理會他!”
“不行,快坐下我瞧瞧!”
蘇東二聽話,他坐下來了。
珍珠低頭看,她用口去舔,一次次舔着,而蘇東二頓覺傷處清涼爽快,比挨鏢前還舒泰!朱全吃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