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內外,陡地增加了不少乞丐。
還有不少的乞丐,源源不斷地湧來。
本來就熱鬧的北京城,這下更加熱鬧非凡。
天橋,這塊龍頭寶地卻相反地平靜下來。
這並不奇怪。
天牌壓地牌,斧頭吃妖七。
丐幫大隊人馬進駐天橋,天橋的地頭蛇,什麼三霸、三邪、三妖、三鬼和各色小流氓,都望風識舵,躲了起來。
天橋沒有了地頭蛇和小流氓,能會不平靜?
凌雲花和胡玉鳳在坪左角的小攤桌旁坐着,桌上擺着各色冷碟,但卻沒有動過筷子。
凌雲花在等待帶她雲見琪兒的聯絡人,心如火焚,哪還有心思吃東西?
胡玉風見凌雲花不吃,她也不吃,裝出一副焦急的樣子,眼光四處瞟望。
坪上三五成羣地散聚着一簇簇乞丐,乞丐嬉笑打鬧着,鋭利的目光卻警惕地注視着四周。
坪中的棚子前,戲班子裏的人正在掛燈收拾場面,準備迎接夜市的到來。
胡玉鳳沒發現凌雲花要找的人,也沒發現自己要找的人。
凌雲花要找的是楚天琪派來的人。
她要找的是王秋華。
棚子門楣亮起了大號風燈,一盞,又一盞。
各攤車、棚架燃起了小油燈,一簇,又一簇。
頓時,天橋融化在一片燈海之中。
天很暗,陰沉沉的。
空中不見月亮,也不見星星。
閃亮的燈光獨領風騷,燃得更加起勁,熠熠生輝,一片桔紅。
人開始向天橋湧來,一羣,又一羣。
響起了鑼鼓、絲絃竹板聲。
湯向天橋的人越來越多。
凌雲花的心越來越急。
琪兒為什麼還不派人來接自己?
是不願相見,抽不出時間,還是出事了?
兩名乞丐引着一個女人到小攤桌前。
女人躬身道:“女子羅寒梅奉統領大人之命,前來接二位去統領府。”
凌雲花急急站起身:“快,快帶我們去。”
羅寒梅待兩名乞丐點過頭後,對凌雲花道:“請兩位隨我來。”
胡玉鳳站起身。
另一張小桌旁的鵝風堡莊丁頭目劉國泰和三名莊丁,也同時站起身。
羅寒梅沉下臉:“這是什麼意思?”
一名乞丐道:“別誤會,為防萬一,護送一程。”
羅寒梅想了想道:“好吧,馬車就在對街巷口,煩勞諸位了。”
羅寒梅領着凌雲花和胡玉鳳走出天橋坪。
劉國泰與三名莊丁緊跟其後。
為了不讓人發覺,馬車未到天橋而停在對街巷口,從這裏走過去,路並不遠,但有一條小長巷。
小巷冷清,偏僻。
兩邊高高的紅磚夾牆,牆上長滿滑溜的青苔。
從巷頭到巷尾只有三盞風燈,燈光暗淡。
羅寒梅走在前面。
劉國泰與莊丁殿後。
中間是凌雲花和胡玉鳳。
走過一半,羅寒梅頓住了腳步。
小巷迎面並排走來四個蒙面漢。
並排、蒙面,都意味着着對方的來意。
扭頭瞟一眼,身後巷口,也並排來了四個蒙面漢。
前後夾擊,顯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你們想幹什麼?”羅寒梅向凌雲花丟了個眼色,厲聲發問。
凌雲花等人都是見過世面的高手,絲毫沒有緊張的表現。
蒙面人一言不發,拔刀一湧而上。
從他們拔刀的姿勢和出刀的招式,便知這是一羣手段高強的超級殺手。
巷內狹窄,無法施展開身手。
蒙面人四刀聯手,刀沉力猛,刀法又無破綻,羅寒梅被逼得連連後退。
這羣殺手,也真會挑下手的地方!
劉國泰等人的情況也不妙,後退之中,已有兩名莊丁掛彩。
凌雲花和胡玉鳳都沒有帶兵刃,即使帶了兵刃,這場面也派不上用場。
巷子太窄,高牆夾道,風向又不對,胡玉鳳也不敢施毒。
兩人被夾在中間,一時間竟束手無策。
蒙面人咬着牙一味地猛攻,每一刀都透着畢生的功力,每一刀都想要對方的命。
羅寒梅立即斷定,這些人是來殺凌雲花的,而且為此目的將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如果讓殺手前後將自己與凌雲花等人逼擠在一起,凌雲花就死定了!
她是楚天琪的師姐,也是南天秘宮獨擋一面的女殺手,對這方面很有經驗。
要逃,就得快!
只要出了街口,這八個蒙面漢就奈何不了她和凌雲花,“快走!到街口去!”她盡力揮出一劍,側身騰出一線迴旋之地。
凌雲花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説,身影一晃,拔空而起,空中八步,以蒙面漢子頭頂飛過。
俊俏的輕功,優美的姿勢,令人驚歎!
蒙面漢鋼刀空中交叉一劈,劈了一空,肩胸卻被羅寒梅的劍鋒趁機劃開了一條血口。
凌雲花身軀倏然如蝴蝶,向街口滑落。
突然,街口飛起一條人影,空中雙掌拍向凌雲花。
凌雲花招式已老,無法變化,倉卒間只得身子盡力往左側旋轉,雙掌對拍擊出。
嘭!嘭!兩聲悶響。
凌雲花身子倒飛,一串空翻,輕巧爽利地翻落到地,穩穩站立。
她沒有受傷,但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剛剛退後數步的四名蒙面人,又浪潮般地湧上。
擊退凌雲花的蒙面人叉腿站在小巷中央,一雙陰森的眼睛冷冷地瞪着,羅寒梅等人被漸漸逼到一起貼上了背。
凌雲花和胡玉鳳已被擠得幾乎無法動彈。
胡玉鳳暗中滑出牛芒金針射管,準備在萬不得已之時保命自救。
“啊!”一聲悽叫,一名莊了歪倒在夾牆磚壁上,頭額迸出的鮮血濺了凌雲花一身。
情況已到了萬分危急的地步!
巷口巷尾同時出現兩個人。
巷口的人身高近丈,腰大數圍,形如鐵塔,揮着雙臂,吼聲如雷地撲向叉腿而立的蒙面人。
巷尾的人身材均勻,五官清秀,是個美貌的中年男子,足下如飛,一聲不響地撲向揮刀的蒙面漢。
凌雲花心中一喜,是餘龍到了,有救了。
胡玉鳳蹙眉舒展,是王秋華來了,蒙面人準要倒黴。
王秋華身手極快,還未等背向自己的四個蒙面漢轉回身,已點足從他們頭上飛去。
他飛過四個蒙面漢頭上的同時,從皮鞘躍出的金蛇軟劍,準確無誤地割斷了他們的喉管。
面對王秋華的另四名蒙面漢,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王秋華已落身在他們身後,反手揮出手中軟劍。
“嚓嚓嚓嚓!”像鐮刀割稻子似的聲音,四顆帶着蒙面巾的人頭在軟劍的彈挑下,飛向空中。
所有的人都被王秋華準確而冷酷的殺人手法給驚呆了。
凌雲花也不例外。
她痴痴地望着王秋華,此人是誰?
餘龍和另一個蒙面人還在交手。
蒙面人顯然已無心再戰,只想急速脱身,一柄劍暴風疾雨般攻向餘龍,身子不停地高高躍起。
餘龍雖然身體高大,但動作卻十分敏捷,扭動着淌着鮮血的身軀,兩支巨臂和巨掌,有效地將蒙面人阻住。
王秋華沒有出手相助。
按江湖規矩,高手交手,未經同意便出手相助,是瞧不起對方。
而且,他看得出來蒙面人馬上就要敗了。
果然,餘龍一聲威喝:“媽媽的,倒下吧!”
“當”先是長劍掉地的聲音,接着是蒙面人倒地之聲。
“哼!”餘沙哼一聲,彎腰抓住蒙面人的腿踝,將他倒提起來。
提腿撕人,是餘龍殺人的手段。
“餘侍衞,手下留人!”王秋華一聲沉喝。
“你是誰?”餘龍扭頭瞪眼道。
“在下王華秋。”他將姓名倒過了一個字,“請留活口。”
“你不留活口,為什麼要我留活口?”
“因為你手中提着的是這夥人的頭兒。”
“媽的!”餘龍忿忿地罵道:“怎麼偏偏落在我手中的就是個頭兒。”
王秋華沉聲道:“那是因為你運氣不好。”
凌雲花和羅寒梅等人都圍了過去。
他們極想知道,究竟是誰要殺自己?
餘龍晃動着手中的蒙面人。低頭向凌雲花道:“凌莊主。”
“你怎麼來了?”凌雲花問。
“統領大人叫羅師姐來接你們,後來又覺得不放心,就叫我趕來了,沒想到正撞上這夥強盜。”餘龍説着,將手中的蒙面人在地下啊了啊。
“放開他。”羅寒梅道。
“是”餘龍將蒙面人重重地往地上一扔。
羅寒梅將蒙面人從地上拽起,伸手摘下面罩。
一張陌生的臉。
羅寒梅問餘龍:“你認識他嗎?”
餘龍搖搖頭。
誰也不認識這位殺手。
羅寒梅將蒙面人推到牆壁上,厲聲問道:“你是誰?”
沒有回答。
羅寒梅再問:“是誰派你來的?”
仍沒有反應。
喝問聲和怒罵聲同時響起。
此時,王秋華悄悄地將一個小紙團塞到胡玉鳳手心,貼着她耳根悄聲道:“將此條送交內政大臣陳思立,一切按原計劃執行。”
胡玉鳳將紙團塞入腰裙中,默然地點點頭。
“你要小心。”王秋華又補上一句。
胡玉鳳身子微微一抖,心中淌過一股暖流。
蒙面人的嘴很硬,任憑羅寒梅怎麼逼問,死不吭聲。
“讓我來吧。”餘龍左手撥開羅寒梅,右手捏住蒙面人頸脖,“你小子不開口,我就捏斷你的脖子!”
蒙面人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繼而變成紫紅色。
但,他仍沒開口。
“放開他!”羅寒梅朝餘龍道:“咱們先將他帶回府中再説。”
“媽的!”餘龍鬆開手。
蒙面人張開了嘴,胸脯像蛤蟆肚子一樣地鼓動着。
凌雲花對羅寒梅道:“咱們走吧。”
蒙面人喘着氣説話了:“你們不要白費力氣,我是什麼也不會説的,你們殺了我吧。”
凌雲花目芒一閃,想説話但未開口。
“不見得吧。”王秋華突然發話,搶到蒙面人身旁。
“一定,”
“為什麼?”
“因為你們若再逼我,我便咬舌自盡。”説着,他上下嘴唇一張。
王秋華的手比他張唇的速度還要快,一個“盡”字之間,已捏住了蒙面人的嘴腮。
“嗯……”蒙面人掙扎着。
王秋華附耳對蒙面人説了一句話,蒙面人臉色倏變,隨即點點頭。
王秋華鬆開手,兩道冷芒直逼視着蒙面人。
蒙面人道:“我們是福王爺手下的敢死軍,我是冷麪貓霍正湘,我們是受僱來殺凌雲花和胡玉鳳的。”
凌雲花厲聲問:“誰是僱主?”
蒙面人瞅了王秋華一眼,緩聲道:“南王府郡主娘娘。”
凌雲花咬緊牙齒,暗自恨聲道:“好狠毒的老妖婆!”
餘龍的臉鐵青得比夜空還要陰沉。
王秋華對霍正湘道:“你可以走了。”
“不行!你怎麼能放他走?”餘龍嚷道:“我還要帶他回府呢。”
王秋華道:“他已經招出了僱主是誰,咱們就得讓他走。”
羅寒梅道:“我要帶他回府去作證人。”
王秋華沉聲道:“可我已經答應他了。”
羅寒梅略一思忖:“既然這樣,就讓他走吧。”
霍正湘走了兩步,低頭看了看地下蒙面漢的屍體,聚然躍身掠向巷尾。
他身手極快,形如鬼魅,一閃之間,已距巷尾只有三尺距離。
王秋華腳尖一挑,霍正湘丟落在地上的長劍,有了生命一般彈跳而起,帶着悽悽厲嘯,如同電芒射向霍正湘。
“嘭!”長劍直刺入霍正湘左背部,穿過心臟,從左前胸透出。
霍正湘撲栽倒地,距巷尾口拐角處僅差一尺,這一尺,是他這隻冷麪貓這一生中永遠也無法逾越的距離。
凌雲花板起臉問:“你為什麼要就他?”
王秋華聲音冷得令人心悸:“殺人滅口。”
“你剛才為什麼又要放他走?”
“讓他死個痛快。人在不知不覺之中而死,就不會有恐懼和畏死的痛苦。”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話音甫落,一聲清嘯,身形已杳。
凌雲花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走吧。”羅寒梅目光掃過四周。
餘龍轉身走在前,一行人匆匆出了小巷。
凌雲花悄聲問胡玉鳳:“鳳妹,你認識這個人嗎?”
胡玉鳳果斷地搖搖頭:“不認識。花姐,有什麼問題嗎?”
“哦,沒有。”凌雲花低聲回答,加快了腳步。
馬車就在正街口等候。
劉國泰和兩名莊丁向凌雲花告辭,轉身退回小巷。處理巷內的屍體是他們的任務。
餘龍打開車門對凌雲花道:“凌莊主請,哦,順便問一句,您可有神偷葉清風的消息?”
自從餘龍離開南王府,趕到京城將葉清風的信呈交楚天琪後,就一直沒有葉清風的消息。
凌雲花眉頭一皺,略一遲疑道:“沒有。”
不料,胡玉鳳卻答道:“我有葉侍衞的消息。”
“他在哪裏?”餘龍急急地問。
凌雲花忙向胡玉鳳丟了個眼色。
胡玉鳳不知是沒看見凌雲花的眼色,還是故作不知,説道:“他已經被人殺了。”
凌雲花臉色變得灰青,眼中光芒閃爍。
“是難殺了他?”餘龍一把抓住胡玉鳳的手臂,“是誰?”
“哎唷!”胡玉鳳嚷道:“你放開手,我就告訴你。”
“究竟是誰?”餘龍放開手。
“郡主娘娘。”胡玉鳳—頭鑽進了車廂。
餘龍如雷電擊中,雙目發呆。
羅寒梅跳上馬車,揮手下令:“走。”
餘龍怔怔地呆立片刻,突然發出一聲吼叫,大步追向馬車。
禁軍統領府。
府內一片緊張的氣氛。
知道內幕的人緊張,不知道內幕的人也緊張。
山雨欲來風滿樓。
每一個大都意識到即將有重大的事情要發生。
是兇是吉,或福或禍?誰也不知道。
連統領府的主人,十萬禁軍統領楚天琪自已也不清楚。
明亮的燈光照着楚天琪英俊而冷漠的臉。
與他對坐的是神情肅穆的郡主娘娘。
這是內客廳,沒有楚天琪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人內。
廳內只有楚天琪,郡主娘娘和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禁軍副統領陳志宏。
郡主娘娘朝陳志宏擺擺手。
陳志宏立即呈上一隻小木盒,打開盒蓋,取出幾張紙展開在桌面上。
郡主娘娘指着桌上的紙道:“這是福王、慶王、西王等六王府支持南王府小王爺登基稱帝的聲明,另外浙江、湖北、四川各有九鎮兵馬,只待小王爺在京城舉事,他們便立即發兵響應。”
楚天琪陰沉着臉,沒有説話。
郡主娘娘又道:“邊關謠傳後金將大兵犯境,萬曆已調兵出京,眼下京城空虛,正是舉事的好機會,你還猶豫什麼?”
楚天琪帶着幾分憂鬱的口氣道:“我懷疑這是個圈套。”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郡主娘娘道:“若不把住這次機會,今後就恐怕永遠沒有機會了。”
“曾祖母您不覺得近日這些謠言有些兒奇怪嗎?”楚天琪沉靜地道:“孩兒可以斷定其中必有原因。”
郡主娘娘工於心計,在官場爭鬥數十年,豈不知這擺明是個圈套?
但,她已窮途末路,除了作困獸拼死一搏之外,已無路可走。
她深知皇上即南天秘宮宮主的毒辣手段,他是決不會放過她的,即使前面是死亡,她也只有走下去。
她喘口氣道:“事至如今,除了立即舉事之外,已別無選擇。”
楚天琪沉吟片刻:“咱們能不能放棄?”
這是他回京接到葉清風的信後,一直縈繞地心中的問題!
“你瘋啦!”郡主娘娘扶着龍頭枴杖呼地站起,“現在還能放棄麼?”
陳志宏一旁道:“統領大人,咱們現在要放棄,恐怕已為時過晚,倒不如……”
“放肆!”楚天琪厲聲喝道:“誰讓你多嘴?”
“屬下該死。”陳志宏躬身退後數步。
楚天琪緩聲道:“曾祖母,自從軍府幕僚徐懷石盜走密協書蠟丸後,此事已驚動皇上,皇上對禁軍的一舉一動都派人在暗中監視,他決不可能將兵馬調往邊關,其中必然有詐,依孩兒所見,皇上對禁軍已有戒心,咱們若要舉事,十之八九準敗。”
郡主娘娘弓了弓剛坐下的身子,啊一啊龍頭拐,咬牙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楚天琪淺淺笑道:“勝無望,敗未必成寇。”
“為什麼?”郡主娘娘問。
“難道曾祖母不知道丐幫三十萬弟子已湧入京城,十大門派已聚集弟子在各地待命,他們能讓我這賣國通敵,弒君奪位的叛賊為寇嗎?”楚天琪平靜的聲音充滿着淒涼。
郡主娘娘沒想到楚天琪回京後,居然會變得如此消沉,不覺又急又氣又惱。
“不成功,則成仁!”郡主娘娘跺着腳嚷道:“你白費了我二十五年來為你花費的心血!”
楚天琪鎮靜地道:“你不要生氣,我説的不過只是眼前的事實。”
“可你忘了一個事實,若舉事,咱們還有一線生機,若放棄,咱們只有死路一條。”
“南天秘宮的殺手不會怕死。”
“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丁香公主着想。”
楚天琪全身一顫。
丁香公主是他的妻子,現住在皇宮慈寧宮內,已有身孕,估計這幾天就要生產。
他非常地愛他的妻子,愛她甚至超過愛自已的生命。
郡主娘娘的話,擊中了他的致命要害。
他的臉色剎時慘白如紙。
郡主娘娘扁起嘴繼續道:“她就要生孩子了,難道你能眼看着她和孩子為你而死?”
他蒼白的嘴唇嚅動着:“皇上該……不會殺……”
郡主娘娘沉聲道:“你以為宮主會饒過她和她肚中的孩子?”
她有意不用“皇上”而用“宮主”二字,並故意再次提到丁香公主肚中的孩子。
楚天琪眼中一片呆滯。
宮主下令賜死天下第一捕快姜鐵成,誅殺秘宮九位師傅,並將南天神僧先剁指、割舌、刺耳,後斬首東門街口的情景,一一在眼前閃過。
叛反之罪,誅滅九族,皇上決不會放過丁香公主!
郡主娘娘陰沉沉的聲音又在他耳旁響起:“必須舉事,即算不能成功,至少也要殺進宮中救出丁香公主,然後再遠走天涯。”
楚天琪仍呆坐着,彷彿不曾聽到她的話。
這幾天,他精神壓力太沉重,幾乎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先天的良知和信念,後天薰陶的功名與利慾,加上糾纏不清的愛,使他心煩意亂,始終拿不定主意。
郡主娘娘已經鎮定,當年用丁香公主栓住楚天琪這步棋,果然是一步高着!
“這是賭運,也是賭命,在賭寶未揭開之前,誰知勝負?”郡主娘娘炯炯的目光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眼中閃過一道可怕的稜芒。
“實話告訴你,我已下令四大將軍三日內率軍在南範匯合,立刻舉事,你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已是弦上之箭,不能不發了。”郡主娘娘亮出了最後一張王牌。
“曾祖母您……”他言而即止。
此刻,他才意識到,他雖為禁軍統領,但實際上的真正禁軍統領還是這位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站起身:“就這麼定了,三日內舉事,動手之前我會派人來這裏通知你。陳志宏,送我出府。”
“是!”陳志宏躬身上前攙扶住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走到門邊,又扭頭道:“琪兒,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楚天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冷清的內客廳中。
良久,良久。
他低聲咬牙道:“在賭寶未揭開之前,誰知勝負?”
他眼中先前那種呆滯的神情已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騰騰殺氣。
賭寶未揭開之前,真是誰也不知勝負?
此話也不全對,如果有人在揭寶之前已知骰點數,豈不就穩操勝券?
陳志宏在送走郡主娘娘之後,立即召來一名侍衞附耳説了一番話,然後道:“馬上去大內殿,向大內總管高永祥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