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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魂飛百花谷

    百花山山坪,位在山腰裏。

    兩側千仞石壁,前後山谷石道,地勢頗為險峻。

    坪中一座石亭,亭前一條新修不久的大道直通前山谷道。

    坪四周叢林起伏,溝壑縱橫。

    皇上選中這個地方交送丁香公主,也確是有些道理。

    這地方離京城不遠,交通方便,且又冷清偏僻,十分隱蔽,是交送人的理想之地。

    送丁香公主的車駕還沒有到。

    呂天良、胡玉鳳、凌雲花站在石亭裏。

    餘龍和四名僕人站在亭前。

    花布巾、洪一天和天出雙刃尹澤鵬,蘆小珂站在亭後。

    近百名丐幫弟子分侍在石亭四周。

    月色悽迷,夜涼如水。

    四周山壁、叢林是一片朦朧、模糊的深灰色。

    “布穀”山裏傳來一聲杜鵑啼鳴。

    奇怪,這時節哪來的杜鵑啼叫?

    花布巾第一個皺起了眉頭。

    接着是洪一天和凌雲花。

    再是呂天良和尹澤鵬、蘆小珂。

    “布穀!”又是一聲啼鳴。

    接着,山裏響起一聲又一聲的杜鵑啼叫。

    山坪裏,百餘人,百餘雙眼睛都警惕地向四周張望。

    一派靜寂,聲聲布穀,愈顯得激越清新。

    呂天良跨前一步,臉色凝重。

    不對勁!難道胡玉鳳的消息是真,皇上真要對楚天琪下手?

    所有的人都覺察到了不對,坪中一陣躁動不安。

    花布巾向凌雲花招招手。

    凌雲花急步走到花布巾身旁。

    花布巾低聲道:“他是呂天良不是琪兒?”

    凌雲花道:“花爺爺好厲害的眼光。”

    花布巾唬着臉道:“究竟怎麼回事?”

    凌雲花將胡玉鳳如何接到消息,呂天良如何扮楚天琪的事説了一遍。

    花布巾的臉比冷鐵還要陰沉。

    洪一天側過頭來説道:“老叫花子,情況不對。”

    花布巾沉聲道:“還用你説,誰不知道情況不對?”

    洪一天道:“現在怎麼辦?”

    花布巾舉起手中酒葫蘆猛喝了一口道:“咱們既然已入虎口,要走也來不及了,除了等以外,還有什麼法子?”

    “哼!”洪一天翹起鬍鬚道:“山下有咱十萬丐幫弟子,我就不信狗皇帝真敢動咱們。”

    花布巾沉着臉朝一名丐幫弟子頭目低聲道:“傳話下去,叫大家小心,山裏可能有埋伏。”

    他並不像洪一天那樣樂觀,眼前的消況實在是叫他擔心。

    他擔心的不僅是這山坪中的人,還有山下的十萬丐幫兄弟。

    皇上若敢在山坪動手,也一定敢在山下動手。

    使他困惑的是,他不明白常成全派出查探百花山的弟子,為什麼沒有查出山裏的埋伏?

    他做夢也不曾想到,常成全已被萬曆收買,此刻十萬丐幫弟子正在琢縣城外遭到山東、山西勤王兵馬的圍剿。

    若他知道這一點,更會心神不寧。

    呂天良走出石亭,低聲對餘龍道:“離石亭遠一點,封住路口,多加小心。”

    餘龍已有覺察,不用多説點點頭帶着四名僕人和十六名丐幫弟子,搶佔住路口。

    呂天良仰面向天,凝視着天上的浮雲。

    他在等待着最後的時刻的到來。

    一陣香風送入鼻孔,胡玉鳳飄身站到他的身旁。

    她靠近他,柔聲道:“如果真發生不幸,你有什麼遺憾嗎?”

    他低下頭,定定地看着這個要他命的女人。

    這是個不平凡的女人,到這種時候還能鎮定自若,一副輕鬆模樣,彷彿根本就不知道即將來臨的危險。

    他想了想,聳聳肩道:“我沒有什麼遺憾的,如果真要説有,就是我日後不能伺侯義父了。”

    “你不掛念楊紅玉?”她眼裏閃着光彩。

    他心陡地一震,旋即平靜地道:“她有懷玉作伴,現在又找到了她爹,我該是放心了。”

    “你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説這話時,面容肅嚴,一本正經的模樣。

    她説的是真心話。

    他盯着她道:“你沒有什麼遺憾嗎?”

    她盈盈一笑:“我能和你死在一起,死而無憾。”

    她這句話,可是徹頭徹尾的騙人的鬼話。

    他知道她説的不是真話,但猜不到她的企圖。

    這魔鬼般的女人!

    “布穀!布穀!”令人心驚肉跳的杜鵑啼叫聲,在山裏迴響。

    杜鵑啼血,悲聲哀喚。

    山坪裏的人都知道大禍要臨頭了。

    眾人靜靜地看着路口,等待着。

    花布巾和洪一天交遞着一人一口,喝着酒葫蘆裏的酒。

    花布巾知道,這很可能是他一生中的最後一次喝酒,所以他每喝一口,都要津津地咂咂嘴。

    他要慢慢地品嚐這最後的一葫蘆酒。

    洪一天喝一口酒,咕嚕一吞,用手背在嘴唇上一抹,得意地抿抿嘴。

    他不相信會出什麼危險,對這布穀鳥鳴並不十分在意,倒是花布巾的大方大出他所料。

    前谷大道上傳來了隆隆的馬車聲。

    來了,終於來了!

    是福還是禍?

    沒人叫嚷,沒人説話,甚至沒人呼吸。

    只有杜鵑還在淒厲地啼叫。

    一隊馬車出現在山坪路口。

    前面是開路的大內殿侍衞和鐵騎營兵丁。

    中間是皇上御使陳思立、大內總管高永祥和原禁軍副統領陳志宏。

    後面是一輛插着龍鳳旌旗的的宮扇香車,不用説車內該是丁香公主。

    再後還有兩輛馬車,看樣子該是丁香公主的細軟行裝。

    馬車在坪口停住。

    鐵騎營兵丁勒馬退到後面。

    大內侍衞分待到路口兩旁。

    全場一片寂靜。

    奇怪,連杜鵑鳴聲也停止了。

    花布巾喝完了最後一口酒,將酒葫蘆拋到草叢中,使勁地咂咂嘴。

    他意識到肯定要出事了。

    洪一天翹着鬍鬚,板着臉,手捏着腰間的火焰箭。

    他也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這突發突止的杜鵑啼鳴,肯定是某種聯絡的暗號。

    陳思立踏步向前,在路口站定。

    呂天良在坪中單膝下跪:“楚天琪叩見御使大人。”

    陳思立板着臉,大聲道:“丁香公主已經送到,皇上赦免聖旨何在?”

    呂天良悄悄瞟了凌雲花一眼。

    凌雲花默默地點點頭。

    現在除了以求僥倖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呂天良從懷中掏出赦免聖旨。

    餘龍擺擺手,一名僕人接過赦免聖旨,跪送到陳思立手中。

    陳思立展開聖旨驗過,退到一旁,朗聲道:“送丁香公主。”

    宮扇香車開始滾動。

    “當心!車內有火藥!”突然一聲厲叫在夜空響起。

    羅寒梅手執長劍,從大道上飛躍而至。

    數十名侍衞急忙上前阻擋。

    羅寒梅一聲清叱,右手長劍擲出,左手抖出一支火把,身形如星丸跳擲,兔起留落,幾個跳躍,已從侍衞頭頂飛過,落向宮扇香車。

    陳志宏急聲下令:“放箭!快放箭!”

    路旁躍出一羣執弓弩的侍衞,連珠箭急雨般射向羅寒梅。

    連珠箭,一弩十支,箭頭皆淬有劇毒,是大內侍衞看守宮院和護駕時用的利器,其威力之猛,勝過普通弓箭十倍。

    羅寒梅身形急翻,速度雖快卻快不過連珠箭。

    “噗噗噗!”十餘支連珠箭釘入羅寒梅身軀。

    “呀!”羅寒梅厲叫着,帶箭的身軀仍執着火把落向宮扇香車。

    她的目的很明顯,力圖點燃宮扇香車裏的火藥。

    如果她能成功,憑山坪中人的武功,一定能趁亂衝出路口。

    “快……攔住他!”陳思立嚇得全身篩糠似地發抖。

    一聲厲嘯出自高永祥之口。

    高永祥彈身躍起,人在空中,掌已遙遙拍出。

    “嘭!”一聲悶響。

    羅寒梅身子猛然一震,從車頂空中跌落車前。

    “天琪,快……快走……”羅寒梅被連珠箭釘得像刺蝟般的身子一挺,一陣痙攣,歪倒下去不再動彈,顯然是已經斷氣。

    她手中的火把還在燃燒,火光照亮了她青灰色的臉。

    高永祥落身在陳思立身旁,面色冷峻。

    所有的人都被羅寒梅這壯烈的一幕怔住了。

    雙方截然對立。

    良久,陳志宏抬手向空中發出一支火焰箭。

    尖厲的哨聲響過,空中迸開出一朵眩目的紅色火花。

    洪一天捏住腰間火焰箭的手鬆開了。

    丐幫約定行動的聯絡暗號也是紅色火焰箭,對方既已代勞,就無須再多此一舉。

    剎時,山崖石壁頂上,四處深溝叢林中亮起了火把。

    路口道上湧出一隊官兵,兵丁迅速登上官扇香車後面的兩輛馬車,掀開頂篷,露出兩尊鐵鑄的新式火炮。

    從兵丁熟練的動作上,可知他們是皇上新調來的火神營。

    四處都有熊熊火光。

    火光下站立着一隊隊手執火銃和利箭的正標營兵丁。

    胡玉鳳得到的消息沒有錯。

    皇上變卦了。

    百花山是個陷阱。

    山下沒有一絲動靜,聽不到丐幫弟子的吶喊聲和打狗棍的敲擊聲。

    洪一天慌了,急忙掏出腰間火焰箭發上天空。

    天空中再次綻出一朵紅色的火花。

    在四處熊熊火光的映襯下,火花露得有些蒼白,就像是病人的臉。

    山下仍沒有反應。

    除了風聲和四周火把燃燒的劈啪聲,什麼動靜也沒有。

    洪一天低聲對花布巾道:“老叫花子,咱們這一回算是玩完了。”

    花布巾悄聲道:“咱們這把年紀也是該死了,稍時動手,你我盡力設法讓凌雲花和琪兒逃出去。”

    “臭叫花子,”洪一天翹起了鬍鬚,“這還用你説。”

    呂天良已從地上站起,貼靠在凌雲花身旁,咬緊了嘴唇。

    他決心要讓凌雲花逃脱出去。

    陳思立從袖中取出一卷聖旨,清清嗓子,高聲道:“楚天琪接旨!”

    呂天良等百餘人站立在坪中,沒人吭聲,也沒人下跪。

    陳思立沒多説話,展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禁軍統領南王楚天琪勾結後金,賣國叛反,陰謀弒君奪位,實屬罪大惡極,本應凌遲處死,念其曾破案平亂有功,特賜自盡,允留全屍,欽此。”

    呂天良冷哼一聲,眼中噴出一團怒火。

    好一個言而無信、口蜜腹劍的皇上!

    所有的人都在準備動手。

    動手,這是已成定局的事,沒有任何人懷疑。

    “楚天琪,你敢抗旨?”陳志宏厲聲喝道。

    呂天良怕多説話暴露身份,所以沒有回答,凌雲花怒聲斥喝道:“陳志宏,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

    “卑鄙?哈哈哈哈。”陳志宏一陣大笑,“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又道是:無毒不丈夫。誰像你兒子這麼傻?優柔寡斷、舉棋不定,還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高永祥鐵青着臉,手一揮:“動手!”

    大內侍衞弓弩手,一齊舉起連珠箭朝坪中齊射。

    “往後退!”花布巾一聲高喝,和洪一天雙雙躍起。

    尹澤鵬和蘆小珂同時躍身向前。

    坪中蕩起一股窒人的勁風,閃爍出兩團耀目的劍光。

    連珠箭被勁風蕩得往回倒飛。

    劍光將連珠箭擊得紛紛墜地。

    “放車!”陳志宏放聲嘶叫。

    被點着了火的宮扇香車,在兵丁的催動下,衝向山坪。

    “快散開!”花布巾和洪一天同時叫嚷。

    “媽的!”餘龍怒罵一聲,捲袖準備衝上去阻住香車。

    “不要!”呂天良高叫着,竄過去,雙掌猛地將餘龍推開。

    “轟隆!”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

    火藥爆炸了。

    宮扇香車裂成碎片。

    騰起一團烈火,一股濃煙。

    十餘名未來得散開的丐幫弟子,被炸成了血肉糊糊的碎肉團,飛上天空。

    “主人!”餘龍從地上爬起,狂叫着撲向烈火。

    呂天良從濃煙中飛出,人在空中連連翻滾,輕若柳絮,飄落到退到後谷口的凌雲花身旁。

    此時,“轟隆!”又是一聲巨響。

    石亭爆炸了。

    幾聲淒厲的慘號。

    又有十餘名丐幫弟子,被炸裂的石亭碎石擊中。

    陳志宏高聲喊道:“皇上有旨,凡助楚天琪者皆為叛賊,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路口火神營的兩尊鐵炮開了火。

    山壁上擂木、巨石凌空砸下。

    溝壑叢林中,火銑手火銃齊發。

    花布巾這次選來的百名丐幫弟子,都是幫中武功出類拔萃的高手,但任憑這些人武功再高,血肉之軀怎擋得住火炮、火銃的鐵砂丸子?

    剎時,又有不少人喪命。

    “大家往這邊來!”尹澤鵬和蘆小珂揮劍高呼。

    眾人退縮到山坪左側的一堵山壁凹處。

    這是個死角,前後的火炮、火銃射不到,頂上的擂木滾石也砸不着。

    餘龍臉上流着血,抱來兩根石亭斷柱和幾塊巨石,擱在石壁旁。

    眾人還未喘口氣,一大隊官兵和侍衞便搶人坪中,蜂湧而上。

    一陣撼人心絃的呼喊,刀劍撞擊聲和沉悶的掌聲,驀地暴響而起,緊接着是悽絕惶急的慘號。

    官兵和侍衞如湧上的潮水忽地退下。

    坪中又留下了一羣屍體。

    屍體中有官兵,侍衞,也有丐幫弟子。

    餘龍渾身是血、屹立在血泊之中。

    “放炮!”陳志宏在吼叫。

    呂天良、洪一天雙雙跨出,將餘龍拉回到凹壁底下。

    “轟!”鐵砂丸子在空中爆開,擊在石壁上,落下一層石屑。

    響起幾聲痛苦的呼喊。

    這是個有限的死角,眾人貼身擠靠在一起,仍有人被火炮所傷。

    躲,不是個辦法,得想法子衝出去。

    前面是山谷大道,有兩尊火炮把關。

    要衝出去,只有走後谷溝壑。

    不過,官兵和侍衞一個勁地把自己往後谷里趕,後谷溝壑是否和山坪一樣,又是一個陷阱?

    花布中緊鎖雙眉,一時拿不定主意。

    呂天良和凌雲花在檢查餘龍的傷口。

    餘龍血淋淋的身上弄不清究竟捱了多少鐵丸子、也分不出哪是他自己流的血,哪是別人濺到他身上的血。

    他毫不在乎地推開呂天良和凌雲花,陰沉着臉道:“我不礙事,你們得想辦法衝出去,呆在這裏遲早會死。”

    山坪上響起了陳思立的聲音:“皇上有令,殺楚天琪者賞銀五萬兩!”

    “上啊!”官兵和侍衞又潮水般湧進山坪,撲向凹壁。

    “呀!”餘龍怪叫着揮動巨臂搶了出去。

    尹澤鵬蘆小珂和丐幫弟子也狂吼而去。

    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血腥氣息,這血腥彷彿能撩撥人的獸性和嗜血的瘋狂,雙方一觸手,便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大家都殺紅了眼,齜牙咧嘴,彷彿只要能咬對方一口,死也心甘情願。

    “來吧!不怕死的,儘管上來!”餘龍掄起兩名官兵當作兵器怪吼亂舞,拼命阻住凹壁口。

    血在狂飆,落雨般的肉糜在飛濺,慘號聲撕人肺腑。

    “上啊!”大批的官兵和侍衞竟似飛蛾撲火般,冒着血雨撲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年頭命不值錢,窮瘋了的人不會惜命。

    皇上已經允諾,凡是在這次平叛中喪生的官兵和侍衞,家屬都將得到一筆很可觀的撫卹金。

    廝殺的場面驚心動魄。

    胡玉鳳開始溜了。

    這種瘋狂的場面,令她也感到害怕,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她掠過後谷口,躍進深溝壑。

    花布巾向洪一天打了個手勢,閃身搶到呂天良身旁:“護着凌雲花快走!”

    “花老前輩……”呂天良迄至此刻,還不願大開殺戒。吃力地對付着五、六名撲向自己的侍衞。

    “少羅嗦,快走!”花布巾一掌將六名侍衞擊退,走深溝壑碰碰運氣。”

    呂天良還想説話,凌雲花飛掠而至:“風妹已經走了,咱們快走。”

    “走!”花布巾一聲沉喝,雙掌又拍向撲上來的官兵。

    呂天良見狀,同凌雲花搶過後谷口,也躍入了深溝壑。

    花布巾抿唇打出一聲尖哨。

    洪一天怪聲長叫:“風緊扯呼……”

    餘龍抄起一根石柱,拼命揮舞,阻住潮湧上來的官兵,大聲吼叫着:“你們都快走,媽的,老子就不信阻不住他們。”

    此時,火炮響了。

    兩聲震耳的炮聲,兩團火球在山坪炸開。

    官兵和侍衞在火炮中倒下一片。

    餘龍被炸飛了腦袋的屍體,像被轟擊了頂尖的鐵塔,巍然屹立在山坪中。

    為了消滅餘龍,陳志宏下令對官兵和侍衞開了炮。

    胡玉鳳落入深溝壑。

    縱橫交錯的溝壑就像座八卦迷宮陣,不知哪條溝壑通向哪裏。

    她低頭摸索前進,剛行兩步,便發現了一隻火藥桶,急躍數丈,又發現一隻火藥桶。

    深溝壑裏全埋滿了炸藥。

    皇上這次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將楚天琪置於死地。

    她頭額滲出了汗水。

    她顫抖着手,從袖內摸出兩片樹葉湊到唇邊,但抖動的手指使樹葉兒怎麼也合不到一塊。

    “鳳妹。”溝壑裏傳來了凌雲花的呼喚聲。

    若讓凌雲花和呂天良找到自己,就準得完蛋。

    她正在着急之時,一名官兵突然出現在她身旁。

    她手一沉,抄起了暗藏的牛芒金針射筒。

    “是我。”官兵輕聲喚着,做了個手勢。

    王秋華終於現身了!她長長地吐了口氣。

    “快隨我走。”王秋華拉起了她的手。

    兩人掠過三道溝口。

    王秋華一聲杜鵑啼鳴,從嘴唇裏輕輕吐出。

    三名官兵頭領現身在溝口。

    王秋華上前拱手道:“齊大人,我要接的人已經接出來了。”

    “很好。”姓齊的官兵頭領道:“你倆到溝壑外的石坡窟下待著,待爆炸過後,你倆就可以走了。”

    “謝齊大人。”

    “哎,不用謝,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嘛。嘿嘿!”三位官兵頭領一齊嘿嘿笑出聲來。

    王秋華領着胡玉鳳穿出溝口,奔向石坡窟。

    齊頭領斂住笑聲,沉下臉道:“該咱們動手了。”

    三位官兵頭領齊聲發令:“亮起火把,封住溝口。”

    後谷深溝壑上亮起了火把,將溝底照得通亮。

    溝壑上密密麻麻地站着執火銃和火箭的官兵。

    陳志宏、高永祥和陳思立也站到了後穀道口的石巖上。

    火神營的兵丁和大批侍衞將兩尊火炮推到道口,炮口對準着溝底。

    溝底裏盡是火藥,只要有一點火星兒就會爆炸。

    花布巾、洪一天、呂天良、凌雲花四人靠在溝底正中處,其餘的人散佈在交叉的溝底裏。

    不用解釋,不用説明。

    眼前的形勢,一目瞭然。

    大家都死定了。

    花布巾對洪一天道:“你能夠躍過溝口嗎?如果能,你便有救了。”

    “老叫花子,死到臨頭了,你還戲弄我?”

    洪一天拎着鬍鬚道:“這麼遠的距離,就是神仙也躍不過。”

    花布巾道:“如果你我合成拋一個人,又會怎麼樣?”

    洪一天猛地鬆開拎着鬍鬚的手:“哈哈!這倒是個好辦法,至少可以救一個人出去。”

    呂天良聞言,目芒一閃:“花老前輩,你能將人拋出溝口?”

    花布巾指着洪一天道:“我不能,但我和他合力就能。”

    洪一天歪着頭,鬍鬚翹起老高。

    呂天良凝視着溝口道:“可是溝口有執火銃的官兵守着,恐怕……”

    花布中打斷他的話:“我們若在溝壑火藥爆炸時將人拋出去,被拋的人藉着氣浪出其不意地飛越溝口,那羣火銃手決阻擋不住。”

    “好主意。”呂天良高興地道:“你倆將娘拋出溝口,娘就有救了。”

    “不,”凌雲花臉色凝重地道:“拋你,花爺爺、乞丐王,請你們救救天良。”

    “什麼?”洪一天瞪眼瞧着呂天良道:“你是呂天良,不是琪兒?”

    呂天良無奈地點點頭。

    “好啊,老叫花子、小丫頭!你們敢騙我?”洪一天大聲叫嚷。

    溝壑上,陳志宏高聲道:“臭乞丐,馬上就要粉身碎骨了,還吵嚷什麼?”

    “呸!”洪一天厲聲罵道:“你這臭小子定然得不到好死,不是被毒死就是萬箭穿心!”

    陳志宏嘿嘿一笑,復又放聲道:“楚天琪,你死後休要怨我,我也是奉命行事,無可奈何。”

    “喂,上面馬上就要動手了,咱們究竟是救誰?”洪一天壓低聲道。

    “當然是救娘。”呂天良道:“師傅和琪哥都在等着她呢。”

    “不行。”凌雲花道:“楊玉沒有我還有琪兒和宋豔紅,可楊紅玉不能沒有你。”

    “不。”呂天良道:“楊紅玉沒有我,還有你和琪兒,我除了義父之外別無牽掛。”

    “天良,你不用多説。”凌雲花道:“你還年輕,鵝風堡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去做,楊玉也需要你照顧,剛才我看見胡玉鳳已被官兵接走,説不定她還會去騙琪兒,引起武林大亂,你一定要去制止她的陰謀。”

    “娘,我不能走。”呂天良沉聲道:“皇上令日要殺的是我,若我逃走,皇上決不會善罷干休,必然會殃及鵝風堡,禍及整個武林,琪哥也不會安全的。”

    “哎呀!”洪一天低聲嚷道:“你倆別推了,到底是救誰?快説一句話。”

    花布巾板着臉沒吭聲。

    溝壑上傳來了火神營號手長聲高叫:“火炮—一準備一一”

    花布巾和洪一天搭上手,做出準備拋人的姿勢。

    “我走。”凌雲花呼地站起,“天良,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

    她跨前一步,抬起腳,驀地,她右臂斜揚,二指點在呂天良脅下。

    “娘!你……”呂天良沒料到凌雲花會對自己突然襲擊。

    “花、洪爺爺,咱們來生見,請救走天良。”凌雲龍尖叫着拔身而起,直衝向壑頂。

    “與狗賊們拼了!”怒吼聲響徹深壑。

    尹澤鵬、蘆小珂和丐幫弟子一齊隨着凌雲花,衝向壑頂。

    火銃齊發,火光閃閃,鐵砂丸迸射。

    壑高十餘丈,大多數丐幫弟子躍至一半高度,便紛紛墜回溝底。

    凌雲花、尹澤鵬、蘆小珂等極少幾個人躍到壑頂巖沿,便被集跡的火鏡擊中,像被打落的飛鳥從壑頂直線落下。

    “娘!”呂天良大聲高呼。

    “轟!”火炮響了。

    與此同時,執火箭的弓箭手一齊向溝底放箭。

    “救一個算一個。傻小子,現在只能你走了。”洪一天揮手拍開呂天良穴道。

    沒有退路,沒有猶豫的機會。

    呂天良踏上花布巾和洪一天搭成的手橋。

    “走!”花布巾和洪一天的吼叫,和溝底的爆炸聲同時迸出。

    呂天良在兩位老前輩數十年功力迸發出來的拋力下,從溝底飛起,掠過火把和爆炸火光照亮的天空,飛過三十餘丈寬的空間,從溝口官兵頭頂飛過,落向石坡窟。

    陳志宏、陳思立和高永祥的臉蒼白了。

    官兵頭領和侍衞頭目的臉扭曲了。

    官兵和侍衞歪咧了嘴。

    走脱了楚天琪,皇上盛怒之下,他們必定是凶多吉少!

    他們呆呆地望着被火光映紅的天空,在等待着奇蹟出現。

    溝底的爆炸聲,煮粥似地在各條溝裏漫開。

    呂天良收不住兩位老前輩的功力和爆炸氣浪的巨大力量,從空中搖晃着墜到石坡窟下。

    他就地一連幾滾,身上已帶幾處撞傷。

    他尚未從地上爬起,卻見王秋華和胡玉鳳從石坡窟裏奔來。

    王秋華單足一點,雙掌挾風擊到。

    呂天良立足未穩,不敢強行對掌,斜裏一竄,撲向胡玉鳳。

    挾住胡玉鳳,一可威脅王秋華,二可從她口中得知眼下的實情。

    他單手成爪抓出。

    他認為拿胡玉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胡玉鳳手腕一抬,一束牛芒針從袖內射出。

    牛芒金針在空中進開,數十支極細而又有劇毒的針刺飛向呂天良的臉面。

    呂天良沒料到胡玉風這一着,倉促間,只得向橫裏閃讓。

    饒他身手再快,右肩臂已被數支金針射中,頓時,右手臂痠麻,已無力舉起。

    王秋華躍身搶到,雙掌猛擊在呂天良左胸上。

    一聲悶響夾着幾聲輕微的“咔嚓”聲,那是胸肋骨斷裂的聲音。

    “哇!”呂天良一口鮮血噴在王秋華臉上。

    胡玉鳳從後面趕到,左手一柄短刀,準確無誤地從背部刺中了呂天良心臟。

    若不是巨力拋空,飛掠墜地,若不是牛芒金針突然襲擊,王秋華和胡玉鳳豈是呂天良的對手?

    呂天良敗就敗在心高氣傲,驕氣過人之上,剛才他若小心謹慎一些,也不至於死在王秋華和胡玉鳳之手。

    “胡玉鳳……”呂天良咬緊了嘴唇,“這是為……什麼?”

    胡玉鳳貼緊着他的身子,在他耳畔説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但你不能不死,因為如果你不死,皇上是不會放過琪哥和鵝風堡的。”

    “嗯,嗯。”呂天良嘴裏湧出血沫,竭力睜着眼睛,不讓腦子中的意識消失。

    他並不滿意胡玉鳳的回答,他在斷氣前想知道謎底。

    “如果不告訴你實情,你恐怕會死不瞑目。”王秋華冷聲道:“我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利用鵝鳳堡來達到陰殘門統霸武林。”

    “你……”呂天良突覺身子輕飄飄地浮動起來,腦子中的意識在迅速飛走。

    “陰殘門是君臨武林霸主的唯一至尊。”

    王秋華臉上放出光彩。

    “呂天良,你就當是為楚天琪而死吧。”

    胡玉風説着,猛退一步,拔出了短刃。

    呂天良僕身倒地,頓時氣絕。

    “你在此等我。”王秋華説着,彎腰抱起了呂天良。

    王秋華奔上石坡,運動功力,雙臂奮力一揚。

    呂天良從溝口官兵頭上飛過,飛回到深壑上空。

    王秋華對官兵齊頭領道:“快舉起雙手,稍刻,可到陳大人那裏領賞。”

    齊頭領一邊高舉起雙手,一邊道:“謝謝,日後升官,決忘不了兄弟這份人情。”

    溝壑上的陳志宏,陳思立,高永祥及所有官兵、侍衞都驚傻了眼。

    奇蹟果真出現了。

    飛出去的楚天琪,又飛回來了!

    溝壑裏的火藥還在爆炸,裹着血肉團的碎石在飛濺,善叫聲驚心動魄。

    呂天良的屍體墜落入溝口內的深壑火海之中,被濃煙吞沒。

    在繼續的爆炸聲中,呂天良的屍體和花布巾,洪一天、凌雲花等人一樣,分解成了無數的碎塊。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官兵和侍衞爆發出一陣歡呼。

    王秋華冷冷一笑,在歡呼聲中轉身走下石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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