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鳳悄悄溜出後莊院門。
她自信已甩脱了監視着她的陳青志,長吁口氣,一溜煙奔上後山坳。
正是傍晚時分。
夕陽殘光灑在山坳坪上,象灑上了一層細碎的金砂。
陽光有些冷清。
山風冽冽刺骨。
胡玉鳳裹緊了披風,從懷中取出兩片樹葉兒湊到唇邊。
一陣悦耳的樹葉樂曲隨風飄蕩,送到山坳各地。
她悄立風中。
良久。還不見王秋華出現。
她蹙起秀眉,牙齒咬緊了下唇。
雖然天鷲峯和英賢莊兩計成功,但武林並未出現預料的混亂。
青玄子沒有大開殺戒,而是提出了設立生死擂來為無玄子報仇。
生死擂雖然熱鬧,但要引起大混亂卻是機會甚少。
這個又蠢又拙的青城派掌門!
更有甚者是楚天琪。
一句話將所有責任推得於乾淨淨,仍然置身於事外。
鵝風堡不參予江湖紛爭,計劃何以能實現?
她覺得自己有些小看了楚天琪。
這條漢子,比她想象的要更難對付。
放棄報仇,放棄一切,置身於江湖之外,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世上能有幾個?
最可惡的還是陳青志。
楚天琪已經説放棄了,可陳青志還是死盯着她不放。
是該到除卻陳青志的時候了。
她再次吹響樹葉。
山坳裏仍無反應。
她噘起嘴,心中很不高興。
王秋華已是第三次失約了。
夕陽漸漸落入山谷。
山坳裏和莊園中,已是暮靄沉沉。
她收起樹葉,緩緩地轉回身。
驀地,一抹淡影掠過空中。
她臉上閃出異樣的光彩。
王秋華飄身落在她身前三丈開外的地方。
她禁不住一聲歡呼:“華哥!”
王秋華卻厲聲道:“朋友,請出來吧。”
胡玉鳳花容色變。難道還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好耳力!”一聲贊喝,陳青志從樹叢中躍身而出。
“是你?”胡玉鳳有些沮喪。
她沒想到,憑她這樣有心計的人,居然還是讓陳青志盯上了。
陳青志這人,也是個不尋常的男人。
陳青志沒理睬胡玉鳳,對王秋華道:“閣下是誰?”
王秋華冷冷一笑:“你又是誰?”
他這一句話,是明知故問的掩飾。
陳青志大大方方地道:“在下鵝風堡管事陳青志。”
“原來是你。”王秋華故意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請閣下賜教大名。”陳青志沉聲道。
“陳管事到陰曹地府後就知道我是誰了。”王秋華説話間,背上長劍已拔在手中“你要殺我?”陳青志鎮定地問。
“當然。”王秋華冷聲道:“我不會讓鳳姐有第二個男人。”
王秋華吸取了上次殺呂天良時的教訓,唯恐萬一失手,也好給胡玉鳳留條退路。
陳青志先是一怔,隨即道:“若我猜得不錯,閣下就是扮裝李冰心的人。”
“我不明白,你在説什麼?”王秋華眼中亮起光芒,“胡玉鳳是屬於我的,你去死吧!”
一道快逾閃電的電芒射向了陳青志。
陳青志喝聲:“好快的劍!”
喝喊聲中,他身形微側,雙掌交錯一拍。
一股沉重窒人的掌風,拍在王秋華的劍鋒上,王秋華只覺一股功力由劍鋒送到手臂,禁不住登登登連退數步。
借物傳功,隔空擊穴,又是一位絕世的高手。
陳青志沉聲道:“閣下既不肯賜教真名,就請閣下隨在下去莊中見莊主。”
“不要!”胡玉鳳故作姿態道:“二位確實是誤會了,不要為了我而傷及你倆,快住手吧!”
在她説話之間,陳青志和王秋華又攪到了一起。
陳青志這次是搶先出手,而同出手就用上看家的獨門神掌。
他已掂到了王秋華的份量,決定速戰速決,趕快擒住王秋華。
一股如山似嶽的浩然掌勁,搶先將王秋華困住。
王秋華只覺勁風塞鼻,呼吸困難,手中的劍像是被股磁力吸住似地直往下墜,怎麼也彈不起來,周圍全是黑沉沉的掌影。
胡玉鳳看傻了眼,呆立着,不知所措。
她站在三丈之外,逼來的掌風也使她幾乎無法站穩腳跟。
她沒帶牛芒金針暗器,無法出手。
她腰囊裏只有一包迷藥,根本就無濟於事。
她眼珠溜溜一轉,開始考慮如何將山坳坪裏發生的事,向楚天琪解釋。
“呀!”王秋華一聲尖嘯,右手的劍撤手落地,與此同時,左手解開了腰間金蛇軟劍的皮鞘暗釦。
驀地,一抹耀眼的寒芒沖霄而起,劃破了沉重的掌風。
厲叫的金刀削風之聲,令人心驚肉跳。
陳青志沒帶刀,顯然他也沒料到對手會這麼扎手。
肉掌畢竟不能與刀劍硬碰。
陳青志托地後退數丈。
王秋華騰空而起,左手軟劍如同出洞的毒蛇刺向陳青志右臂,右手往空中撒出一團毒藥粉。
陳青志旋身躍起,一掌硬生生地將金蛇軟劍拍開,一掌拍向毒藥粉團。
毒藥粉團在空中迸散,灑出一片紅色的灰霧。
“陳管事當心,酥香散筋粉!”胡玉鳳高喊叫嚷着,彈身搶上風頭,將腰間的迷藥粉撒脱出手。
她這是一着妙招。
表面上看,她是在幫陳青志,發喊告警,撒藥相救。
實際上,她是在幫王秋華,她撤出的是迷藥而不是解藥,如果陳青志撞上迷藥粉,也同樣地要栽倒在地。
陳青志若逃不脱,心腹之患便已剷除。
陳青志若逃脱了,她也有了為自己辯解的口實。
陳青志閉住氣,雙掌猛拍,身形倒退,竟飛出十餘丈外,落入叢林中。
胡玉鳳追至叢林旁。
黑黝黝的叢林之中,哪裏還見陳青志的人影?
胡玉鳳轉身走向王秋華。
王秋華低垂着軟劍,默然地望着山峯谷間的最後一縷晚霞。
“華哥。”她柔軟的手臂象蛇一樣纏上了他的肩頸。
“別碰我!”他猛地撥開她的手,“我沒用,我真沒用……”
“華哥,聽我説……”她温柔地靠近他。
“滾開!”他爆出一聲大喝,隨即抖開了手中的金蛇軟劍。
山坳上漫開一片星芒,冷森耀目。
寒風颯颯,吼聲震耳。
沙土盡揚,枯枝敗葉在空中旋轉。
似游龍,若驚鴻,恰如銀河瀉地,花雨繽紛。
“好劍法!”胡玉鳳喝彩叫道。
她是有意叫好,想讓他開心。
她知道由於心浮氣躁,他這劍舞得並不見好,比以往差多了。
“媽的!”王秋華恨恨地罵着,將金蛇軟劍投擲在地,雙手揪住了自己的頭髮,“你別取笑我,我知道我不行,我殺不了呂天良,殺不了無玄子,連個鵝風堡的管事也殺不了!”
“華哥。”她聲音變得十分柔和,移步走過去。
她明白,他現在需要的是安慰與開導。
他蹲下身子,發狂地叫道:“我是個廢人,我沒用,真沒用!”
她輕撫着他的肩頭道:“你用不着這樣,其實你是個有能力的男子漢,否則,我就不會一直都愛着你。”
“可是我……”
“你知道陳青志是誰嗎?他是獨門客李子陽的關門弟子。李子陽人稱神掌天尊,曾打遍九派十三幫無有對手,師傅當年曾與他交過手,還接不下他三掌,你殺不了陳青志,這也是極正常的事,你為什麼這樣悲觀失望?”
王秋華似已平靜了許多,喟然一嘆,緩緩站起身來。
胡玉鳳彎腰拎起金蛇軟劍,遞給他:“人若自暴自棄,再強幹的人也就完了,別忘了咱們的計劃,咱們的大事。”
王秋華轉身將胡玉鳳摟在懷中。
兩人緊緊地摟抱着,無言無語。
山谷峯間的霞光消失了。
暮靄籠罩着山拗,山峯、叢林漸次隱人迷濛之中。
王秋華驀地推開胡玉鳳,喃喃地道:“我要殺掉那怪人,獨……霸武林,我能做得到,一定能……做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胡玉風俏麗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影。
王秋華眸子裏騰起一團火焰,火焰在眸子中散開,於是,他又恢復了原先的神采。
他冷冷地對胡玉鳳道:“陳青志回去後一定會向楚天琪稟告,楚天琪可能會因此而對你起疑心,你要好自為之。”
她默然地點點頭。
他看着遠處的山峯:“門主已下令除卻陳青志,你説該怎麼辦?”
她沉着臉道:“這件事交給我辦好了,我有辦法叫他死。”
“很好。”他眼光中充滿了自信,“但我要讓他死在我的手中,這樣你也好開脱。”
她瞧着他:“一切按原計劃辦吧。”
“殺了陳青志,我看楚天琪還沉得住氣?”他眸子中閃着狼眼一樣的寒光。
“你該回去了,別在楚天琪面前不好交待。”王秋華沉默片刻後道。
“你還有什麼話要交待嗎?”胡玉鳳眸子在暮色中象星光閃亮。
“沒有了,有事我自會與你聯絡。”王秋華話音剛落,身子一旋,已化清風飄下山坳。
胡玉鳳眼中猝然湧上兩顆淚珠。
她覺得王秋華已經變了,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他已不是她心中所渴望的愛人。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被閹割了,但,她卻在乎他是不是還愛着自己。
她執行這個計劃,一半是為了自己報仇,一半是為了王秋華。
但是現在……
夜幕迅速垂落,一個陰森可怖的黑夜即將降臨。
她仍然在山拗上站立着,直到身影完全被黑暗所吞沒。
後莊院閣樓涼亭。
楚天琪正逗着呂懷玉在玩耍。
“來呀,追我、快來追我。”楚天琪象個小孩似地叫喊着在涼亭外的草坪上打滾。
“嘿嘿嘿嘿。”呂懷玉格格地笑着,揮着小手爬着追過去。
楚天琪滾動的身子忽快忽慢,始終與呂懷玉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我一定要追上你。”呂懷玉漲紅着小臉,喘着粗氣,雙手在地上猛扒,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楚天琪猛然間想起了呂天良。呂懷玉雖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這股拼勁卻很象呂天良。
他故意緩慢了滾動的身體。
“哈,抓住了!”呂懷玉撲到楚天琪身子,小手在他脅下一陣亂搔。
他覺得實在是對不起呂天良。
“你為什麼不笑?”呂懷玉使勁地搔着他,“笑啊,快笑!”
他咧開嘴笑了。
他的笑聲中,充斥着一股説不出的落寞和淒涼。
“我捉到你了,現在你教我練劍。”呂懷玉站起身,一本正經地道。
楚天琪從地上站起,盯着他道:“練劍?你為什麼要練劍?”
呂懷玉挺起了胸膛道:“我要練好劍,長大了當一個像爹爹那樣的英雄。”
楚天琪抑鬱地皺起眉頭:“懷玉,你不應該要學劍。”
呂懷玉瞪起晶亮亮的小眼:“為什麼?”
楚天琪沉緩地説道:“玩火者,必自焚。弄刀劍者,必喪命於刀劍之下。”
呂懷玉眨眨眼皮,滿臉是困惑。
他聽不懂楚天琪的話。
楚天琪伸手撫摸着他的頭髮,又道:“江湖險惡,我希望你能放棄練劍,做一個普通的人,與娘好好地過平靜安寧的生活。”
呂懷玉似懂非懂地歪起頭,用心想了想,板起臉道:“不行,我要練劍,練好武功,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楚天琪道:“這話誰告訴你的?”
呂懷玉神氣地晃着頭:“我爹爹説的。”
楚天琪臉轉向天空,目光有些飄忽,幽遠。
“教我劍吧。”呂懷玉哀求着。
楚天琪沒有回答,眼前幻現出百花山谷爆炸的深壑。
“你言而無信。”呂懷玉噘起小嘴道:“你説過只要我抓到你,你就答應為我做任何事。”
楚天琪沉緬在痛苦的幻想中,根本就沒聽到呂懷玉的話。
“我不和你這種不講信用的小人玩了。”呂懷玉轉身説跑。
“玉兒。”楚天琪猛然回頭。
“你不是我爹爹,你不配叫我玉兒。”呂懷玉拼命狂奔。
突然,呂懷玉足下一滑,身子跌倒在地,滾向石坡。
石坡下是塊陡壁,高逾五丈。
“當心!”楚天琪驚呼聲中,身形電射而出。
“啊!”呂懷玉驚叫聲中,墜下陡壁。
楚天琪閃身急落,頭朝下墜向壁底。
當他頭離地只有幾寸時,雙腿一挺,身如風車葉似地一翻,輕若柳絮,悠然站立,雙手恰將呂懷玉接住。
好險!
他深深地吐了口氣。
“放開我,”呂懷玉在他手臂中掙扎着,“我不要你抱我!”
楚天琪目光盯着站在數丈外的楊紅玉。
楊紅玉挺着大肚皮站在石坡壁下的青石道中央。
“放開我!”呂懷玉大聲叫嚷着。
楚天琪放下呂懷玉。
“娘!”呂懷玉揮着雙臂奔向楊紅玉。
楊紅玉蹲下身,張臂把呂懷玉摟在懷中。
“娘,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呂懷玉哭喊着。
楚天琪蒼白的臉顯得更白。
“吳媽。”楊紅玉呼喚道。
“哎,來啦。”吳媽應聲從假石山壙旁跑了過來。
“抱玉兒回房。”楊紅玉吩咐吳媽,復又對呂懷玉道:“玉兒,聽媽的話,跟吳媽回房去。”
呂懷玉噘着嘴:“娘,你要帶我去見爹爹。”
“嗯。”楊紅玉點點頭,“你先回房去。”
吳媽抱起呂懷玉,急匆匆地離開了小閣樓禁院。
楊紅玉緩緩站起身,兩人默然相望。
良久,楊紅玉轉過身,抬起腳步。
“紅玉。”楚天琪輕聲呼喚。
楊紅玉扭回頭:“凌莊主,有事嗎?”
楚天琪定住心神:“呂夫人,我有話想與你説,不知呂夫人肯不肯賞臉。”
楊紅玉沉靜地道:“請凌莊主賜教。”
“嗯,”楚天琪支吾了一下道:“這裏不是説話之處,請呂夫人隨我來。”
楚天琪走向假石山洞。
楊紅玉遲疑了一下,跟着走向假石山洞。
轉過假石山洞底,楚天琪扭動一塊假石,眼前出現了一張石門。
石門緩緩打開。
李冰心在石門內躬身道:“莊主、少夫人。”
楚天琪點着頭,走進石門內。
楊紅玉的眉頭深深蹙起。
石門內是一條不長的暗道。
暗道底又是一張石門。
胡空淨在石門內侍立。
一共三道石門。
三道石門內是一間密室。
密室裏原有的如意獸、地毯、類似金鑾殿的台階擺設和寶座椅都已撤除,只剩下了神台壁上的觀音畫像和上香的香鼎爐。
室內不似先前富麗豪華,但更顯優雅清靜。
楚天琪走到神台觀音畫像前,拱手燒上一柱香。
楊紅玉目光在室內掃過,臉上透出幾分驚訝。
她萬沒想到,這小閣樓地下還有這麼一間秘室。
“請坐。”楚天琪擺擺手,先在室內的小桌旁坐下。
楊紅玉移動腳步,在小桌旁與楚天琪對面坐下,一雙深沉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楚天琪。
桌上放有茶壺、茶盅。
楚天琪抓起茶壺,沏上一盅茶,遞給楊紅玉:“呂夫人,我已戒酒,請允許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盅。”
楊紅玉伸手捂住茶盅,凌莊主,你帶我到這裏來,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楚天琪沒回答她的話,卻抓起自己的茶盅,抖手將茶水灑在地上:“這盅茶,敬呂天良大俠。”
楊紅玉眼中猝然滾出兩顆淚水。
她雖然已早有心理準備,但仍然禁不住這一打擊。
楚天琪長嘆一聲道:“天良弟已頂替我,在百花山谷被官軍炸死了。”
楊紅玉捂住茶盅的手在顫抖:“我已經知……道了。”
“你已經知道了?”楚天琪頗覺驚訝。
呂天良扮裝楚天琪上百花山之事,除了呂公良、胡玉鳳、陳青志等人之外,應無人知曉。
楊紅玉凝視着手背道:“如果呂天良沒去百花山,他一定會回莊來的。”
楚天琪沉默了片刻道:“你們已經説好了?”
“是的。”楊紅玉點頭道:“他説他了結此事之後,就回鵝風堡來陪我,永遠再也不離開我了。”
“對不起。”楚天琪道:“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我不要聽。”楊紅玉情緒有些激動。
“我一定要將真情告訴你。”楚天琪眼皮在抖動,顯然情緒也在激動之中。
不管楊紅玉是否願意聽,楚天琪將呂天良到京城後所做的事,和他從胡玉鳳那裏得知的呂天良易容替自己上百花山接丁香公主,遭皇上誅殺的事,詳細地説了出來。
室內的燭光彷彿被這悲壯的故事所感動,而不住地跳動。
兩人的身影在跳動的燭光中搖曳。
楊紅玉淚水潸潸而下,浸濕了衣襟。
楚天琪道:“當時要不是我被藥酒迷倒,我決不會讓天良弟……”
楊紅玉哽聲打斷他的話:“我沒有怪……你,我沒有理由要……怪你。”
“你有理由怪我,所有死去的人都有理由怪我。”楚天琪沉靜地道:“若不是我勾結後金,陰謀造反,想當什麼皇帝,娘、天良、丁香公主、花布巾、洪一天爺爺和所有的人都不會死。”
楊紅玉滾落淚水的眸子裏目光閃亮:“這都要怪那個南天秘宮,怪那個郡主娘娘。”話音頓了頓,又道:“娘也有責任。”
“不要怪他們,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楚天琪沉聲道:“他們都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慘,可我依然活着。”
楊紅玉深深吸口氣道:“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説的命運,捉弄人的命運。”
楚天琪默默地望着她,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呂天良死了。
丁香公主死了。
而他和楊紅玉還活着。
懷玉是他和楊紅玉的兒子,而呂天良卻是懷玉的“父親”。
此刻,楊紅玉懷了呂天良的兒子,他決定為呂天良擔當起父親的責任。
這不是捉弄人的命運麼?
楊紅玉道:“你真打算退出江湖?”
她深邃明亮的眸光中透着關心。
楚天琪點點頭。
楊紅玉挑起秀眉:“你不打算為丁香公主報仇?”
楚天琪苦澀地道:“我想丁香公主也不會允許我這麼做,若是那樣,天下大亂,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楊紅玉不無擔心地:“我總覺得,有人在暗中挑動鵝風堡介人武林紛爭之中。”
楚天琪冷峻地道:“那是妄想。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鵝風堡再踏入江湖,我一定要讓鵝風堡過平靜安寧,與世無爭的生活。”
楊紅玉凝視他片刻,籲口氣道:“聽你這麼説,我就放心了。”
“你真不恨我?”楚天琪問。
楊紅玉緩緩地搖搖頭。
恨與不恨、愛與不愛,又有何區別?
她已決定向捉弄人的命運低頭。
楚天琪瞧着她,半晌,輕聲問:“孩子多久出世?”
楊紅玉臉上泛出一層緋紅:“大概還要一個多月。”
楚天琪手指輕敲着桌面:“但願是個男孩,呂家就有香火了。”
“男女倒無所謂。”楊紅玉感嘆地道:“只可惜孩子生出來就沒有爹。”
“如果你不介意,”楚天琪道:“就讓我來做孩子他爹。”
楊紅玉臉刷地通紅:“不行,這怎麼行?”
楚天琪深沉地道:“你別誤會。我説做孩子他爹,並非是那意思,我只是想盡自己的一份責任。”
“這辦不到。”楊紅玉斷然拒絕。
“為什麼?”楚天琪定定地瞧着她,“呂天良不也是做了咱們孩子的爹?”
“這是絕然不同的兩碼事。”楊紅玉沉聲道:“當年是你不願當孩子的爹,而現在天良是無法當孩子的爹。”
“可是……”
“你不用説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認個乾兒子,也不行嗎?”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因為我感到內疚,我欠天良的,實在欠得太多,這一輩子無法還清!”
室內出現了沉寂。
靜得可以聽到燭光的竄跳聲。
兩人的心在同時跳蕩,互相感應,不覺呼吸頓時急促。
燭光在閃跳,拉起一圈圈光環。
氣氛變得十分微妙。
“吱!”一聲輕微的響動。
觀音像後的暗門悄然打開。
這一聲細響,在兩人的耳朵裏不啻是一聲霹靂。
楚天琪眼前出現了丁香公主自廢武功,為自己打通生死玄關的情景,耳旁響着她倒地時的巨響。
他不覺雙手抓住了桌沿。
楊紅玉眼前出現了在沖霄塔裏和楚天琪交合的情景,耳旁響着暴風雨的狂嘯和聲聲驚雷。
她不禁霍地站起,失聲驚叫:“天良!”
楚天琪跳了起來,向她伸出手:“你怎麼啦?”
她搖搖頭:“沒……事。”
楚天琪道:“我本來想等你分娩以後,再將實情告訴你可沒想到今天……”
她截住他的話:“今天你若不告訴我,或許我也會問你,你放心,我能承受得了,沒有事的。”
“你多保重。”楚天琪説完話,舉掌輕輕一擊。
暗門裏走進來了陳青志和李靈琪。
“少夫人。”陳青志和李靈琪同時向楊紅玉施禮問候。
楚天琪道:“李靈琪,你送呂夫人出去。”
“是。”李靈琪轉身向楊紅玉,“少夫人請。”
楊紅玉移步走向暗門,在門口她扭回頭道:“孩子出世之後,請莊主給兒子取個名字。”
“一定,一定。”楚天琪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微笑。
楊紅玉走進暗門。
楚天琪凝視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陳青志走到楚天琪身旁:“莊主,你都告訴她了?”
楚天琪點點頭。
陳青志道:“這個時候告訴她,恐怕會影響她的身子。”
楚天琪道:“我知道,但沒法子,實際上她已經知道了。”
陳青志道:“但願她沒事。”
“她不會有事的,我相信她。”楚天琪道:“外面的情況怎樣?”
“稟莊主,青城派、黃山派、崆峒派一面派人查尋天鷲峯的兇手,一面廣發帖子告諭武林,一個月後在洪城青石門設生死擂。”
“他們真要設擂?”
“看來誰也無法勸阻他們了,除非能在一個月內,找出假冒李冰心四人,火燒英賢莊,殺死無玄子、黃長明、邱世機、賈士力等人的兇手。”
“不管形勢如何發展,除了查尋假冒李冰心四人和天鷲峯殺王小娟的兇手之外,無論任何事都不要插手。”
“是。”
“胡玉鳳可能還會找你,你要小心。”
“莊主,我有一計……”陳青志嘴貼到楚天琪耳旁。
楚天琪聽完話後,沉着臉道:“要不要派人幫你?”
陳青志道:“不用,我和那小子交過手,這次保證將他帶來見莊主。”
“你認為他是假冒李冰心的人?”
“極有可能。因為在下已證實,他就是陰殘門的三才秀士王秋華。”
“嗯。”楚天琪搓搓手,“這麼説來,胡玉鳳也可能是陰殘門的人?”
“很有可能,但也可能只是王秋華的情人。”
楚天琪沉吟着道:“此事不同一般,你一定要小心謹慎。”
陳青志沉聲道:“莊主是不相信在下?”
“不是。”楚大琪道:“我只是覺得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困難。”
“請莊主放心。”陳青志充滿信心道:“只要胡玉鳳真是王秋華同夥,她再來找我,我就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