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突然響起的吵鬧,將任天翔從半醉中驚醒。就聽一個魯莽粗獷的聲音在樓下嚷嚷:這醉紅樓的漂亮姑娘都死絕了嗎?竟然讓這些二三流的貨色來煳弄我家公子!把身價最高的姑娘都給我叫上來,讓我家公子慢慢挑選!
老鴇在小聲賠罪,不過那人卻還是不依不饒,高聲斥罵。老鴇無奈,只得小聲答應,暫時將那人安撫下來。少時老鴇來到任天翔所在的雅廳,滿臉歉然地對他賠笑:這位公子,你們只有兩人,卻包下了咱們醉紅樓最紅的十幾個姑娘,其他客人難免會有意見,你看是不是
若在往日,任天翔也知道獨樂樂,不若與眾樂樂的道理,但此刻他肚裏正憋着一股邪火,聽老鴇這話不由兩眼一瞪:我少你錢了?
這倒沒有。老鴇連忙賠笑。
那不就結了!任天翔一聲冷哼,誰規定一個人只能要一個姑娘?
老鴇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公子有所不知,若是旁人,老身早把他打發走了,也不敢來打攪公子雅興。但是這位公輸公子,老身卻是得罪不起。
公輸公子?任天翔故意調侃道,一聽這名就是個逢賭必輸的傢伙,你讓他來跟本公子賭上兩把,他要贏了本公子,這裏的姑娘他隨便挑!説完摟着兩個姑娘繼續喝酒調笑,再不理會老鴇。
老鴇還想囉唆,褚剛已雙眼一瞪:還不快滾!
老鴇無奈,只得告辭下樓。少時就聽腳步聲響,一個身高几乎與門框平齊的大漢已推門而入。這身高遠超常人,走到哪裏都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正與任天翔喝酒調笑的姑娘們也都安靜下來,皆以驚訝的目光望向那人。
褚剛見這漢子不光身材魁梧彪悍,而且渾身肌肉猶如腱子般一塊塊凸起,猶如充滿野性的雄獅猛虎。他心中微凜,渾身肌肉也不由自主暗自收緊。
任天翔也感受到了這巨人般的大漢身上散發出來的無形壓力,他抬頭掃了對方一眼,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公輸公子?
大漢一聲冷哼:我家公子豈會親自來跟你要人?我家公子説了,你們今日的開銷算咱們的,只要你將姑娘們給咱們公子讓出來。
任天翔啞然失笑:你家公子好大方,不知是哪路神仙?
大漢臉上泛起一種異樣的崇敬:我家公子名叫公輸白,不知你聽説過沒有?
哦,原來是公輸白,任天翔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在下可真是久仰得很呢!
你聽説過我家公子?大漢頓時滿臉殷切,原來你也知道我家公子的大名?
任天翔笑着點點頭:公輸白嘛,就是不光逢賭必輸,而且還輸得徹底洗白的那個傢伙。你轉告他,本少爺不差錢,要想從我這裏帶走姑娘,先過來陪我賭上幾把。贏得了本少爺,這裏的姑娘你家公子隨便挑,錢算我的。
大漢一愣,突然一聲暴喝:***是在消遣鐵爺?説着一把便向任天翔抓去。
褚剛早已暗自戒備,見狀閃身而出,抬手一拳便擊向大漢巨靈般的爪子。二人拳掌相碰,就聽一聲悶響,大漢身子微微一晃便站穩,褚剛卻不得不連退兩步,心中吃驚不小。
大漢驚訝地打量着比自己矮了幾乎一頭的褚剛,沉聲問:你是何人?竟然能硬擋我鐵摩一擊?
褚剛滿臉凝重,徐徐拱手一禮:青州褚剛。閣下好大的力氣,佩服佩服!
好説好説!鐵摩洋洋自得地擺擺手,看你能擋我一擊的份上,鐵爺不為難你。叫那小子識相點,將姑娘們交出來,鐵爺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褚剛笑着搖搖頭:我家公子説了,讓你們公輸公子過來陪他賭上一把,不然就別想帶走一個姑娘。
鐵摩一聲冷哼:既然如此,就別怪鐵爺不客氣了!説着抬手便向褚剛頭頂拍去。
褚剛已知對手力大無窮,不敢硬接,側身一滾閃過一旁,就見鐵摩巨靈般的大掌拍在酒桌上,頓時將偌大的楠木八仙桌拍成了幾大塊。酒水菜餚四下飛濺,將眾姑娘嚇得尖叫連連,四下閃避。
就在鐵摩一掌拍實的同時,褚剛已從其腋下閃過,同時一拳擊中了鐵摩的腰肋。就見鐵摩只是裂了裂嘴,回手便抓向褚剛頭頂,似乎根本未將褚剛隱含龍象之力的一拳放在眼裏。褚剛暗自吃驚,沒想到這巨漢不僅蠻力驚人,更精通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的橫練功夫,抗擊打能力超強。
二人在廳中乒乒乓乓鬥在一處,鐵摩勢大力沉,隨便一掌就將廳中桌椅板凳擊成碎片;褚剛身形靈活,但廳中狹小騰挪不便,幾次差點被鐵摩擊中,一時間竟佔不到上風。只急得聞訊趕來的老鴇唿天搶地,既心痛傢什的損失,又不敢上前阻攔。
正惡鬥間,突聽門外一聲呵斥:住手!話音未落,就見一個黑影如鬼魅般衝入了房中,跟着一道刀光如閃電劃過天際,將激鬥中的二人一刀隔開。褚剛見這道刀光來得不僅突然,而且速度、氣勢、角度,無不拿捏得恰到好處,他心中微凜,急忙退開兩步。就見一年輕男子目光如劍,雙手執刀立在二人中間,雖然其身材跟褚剛和鐵摩比起來,不僅顯得瘦弱單薄,而且比褚剛還矮上半頭,但他渾身上下煥發出的那種凌厲氣勢,卻不容任何人忽視。
褚剛認出這服飾怪異的年輕人,竟是不久前重創過鄭淵的小川流雲,一個來自東方遙遠島國的年輕武士。這小子刀法雖然算不上多麼精湛,卻有一種悍不畏死的凌厲氣勢,無形中將他的殺傷力提高了不少。褚剛知道他的厲害,犯不着為點小事跟他拼命,所以便退開兩步,靜觀其變。
小川流雲雙手執刀攔在二人中間,以尚不流利的唐語結結巴巴地道:這裏是洪勝幫的堂口,任何人不得在此動武
鐵摩正打得興起,卻被人無端隔開,猶如酒鬼剛嚐到第一口美酒,卻被人打破了酒碗,心中憤懣可想而知。他怪眼一瞪,立刻將怒火撒向衝進來勸架的小川流雲,厲喝:哪來的倭人?竟敢掃鐵爺的興!説着一拳便擊向小川頭頂。
小川一聲輕喝,對鐵摩缽盂大的拳頭視而不見,猛然擰腰原地轉了半圈,手中長刀猶如風車般旋轉,平平掃向鐵摩的腰肋。這一下大出鐵摩預料,他這一拳固然可以將這倭人腦袋打碎,但對方這旋風般的一刀,恐怕也會將他攔腰斬成兩截。雖然大唐各派武功中都有萬不得已之下兩敗俱傷的招數,但一上來就使出這種同歸於盡的狠招,卻是極其罕見。
鐵摩喜歡打架,卻不喜歡跟人同歸於盡,不得已收拳後撤,暫時避其鋒芒。誰想他剛一變招,對手便趁其氣勢稍竭這白駒過隙的剎那,倭刀如無孔不入的颶風跟蹤而至,逼得鐵摩連連後退,一個照面便先機盡失、狼狽不堪。
眼看鐵摩一步步退到門口,突聽門外傳來一聲弱弱的嘆息:阿摩,叫你辦點小事,你又來跟人打架?
這聲嘆息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中氣不足,但語音中卻透着一種百年世家才有雍容和懶散,甚至透着一絲慵懶厭世的倦意。聽到這聲嘆息,鐵摩不再後退,突然奮不顧身一拳直擊小川面門,對斬向自己下腹的一刀也視而不見。
眼看二人就要兩敗俱傷之際,就聽小川流雲一聲輕喝,終於在最後關頭擰身閃避,同時收刀後撤。畢竟他只是要迫鐵摩停手,並非真正的生死相搏。見鐵摩已退到門口,他也就趁勢收刀,不過依然攔在鐵摩與褚剛之間。
鐵摩一拳逼退小川,急忙後退兩步,對門外喘息道:公子別怪鐵摩又跟人打架,是那小子不是個東西,兩個人竟霸佔了那麼多漂亮姑娘。跟着又有個來歷不明的倭人過來拉偏架,所以鐵摩只好奮起還擊。
別説了,沒的讓人笑話。隨着一聲懶懶的呵斥,聲音已在門外。鐵摩趕緊讓開一步,在門側垂手而立。方才還氣勢如虹的一個彪彪漢子,此刻神情竟如奴僕一般恭謹。
眾人好奇地望向門外,都想知道這公輸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將鐵摩這樣的勇士收為奴僕。隨着腳步聲響,就見一張軟椅被兩個壯漢一前一後抬了進來,軟椅上鋪着純白的虎皮,一個滿臉蒼白的男子蜷縮在虎皮軟椅之中,虎皮並沒有為他增添一分威儀,反而使他更顯瘦弱和單薄。
那男子雖然滿臉病容,但模樣卻還算得上英俊,眉宇間有着一種世家子弟才有的自負和孤傲。看年紀應該不到三十歲,卻已經像六十歲的老人那般虛弱。不僅説話有氣無力,就連唿吸都像是要使出渾身的力氣。眾人既意外又驚訝,已經病成這副模樣,不在家裏好好休生養息,卻還要到醉紅樓來買笑尋歡,這等好色不要命的主兒,還真是極其罕見。
任天翔最先忍不住笑了起來,故意調侃道:這位想必就是公輸公子了?公輸公子好大的架子啊,上紅樓尋歡作樂也要下人抬着,不知道其他事是不是也要人幫忙啊?
閣下誤會了。公輸白指向自己的小腿,我從小患有腿疾,至今兩隻小腿依舊如孩童般粗細,所以不得不靠下人代步,讓公子見笑了。
見眾人都有些將信將疑,公輸白示意一個家人撩起自己的長衫下襬,露出兩隻赤裸的小腿。但見那兩隻小腿竟只有小孩手臂粗細,果然是先天的腿疾。
任天翔故作驚訝地拜道:我原以為自己從小混跡青樓,也算是個資深玩家。誰知今日遇到公輸公子,才知道天外果然還有天。公輸公子兩條腿已經不靈便,卻還要讓人抬着來這裏尋歡作樂,而且還要跟人搶紅姑娘,小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公子誤會了!公輸白沒有理會任天翔的揶揄,淡淡道,我今日只是要在這裏宴請貴賓,需要幾個漂亮姑娘充下門面,所以還請公子幫個忙吧。
任天翔看不慣公輸白骨子裏透出的那份世家子弟特有的雍容和自負,啞然笑道:原來是這樣,不過這關我鳥事!
混賬,竟敢對我家公子無禮!公輸白尚未開口,一旁的鐵摩已雙眼圓瞪,手握拳頭就要直奔任天翔。卻見小川流雲閃身攔在他面前,以唐語結結巴巴地道:誰也不能在這裏動武
阿摩,退下!公輸白一聲懶懶的輕斥,鐵摩只得悻悻而退。就見公輸白略一沉吟,懶懶問任天翔,公子説只要我賭贏你一把,就可以將姑娘們帶走?
任天翔笑着點點頭:不錯!
公輸白沉吟道:"公子既然劃下道來,怎麼賭是不是由我來選?
任天翔想了想,笑道:沒問題,只要我會的,無論牌九、骰子還是押寶,都可以奉陪。
公輸白遺憾的搖搖頭:在下從小體弱多病,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自由活動,也沒機會去什麼賭坊,所以你説的賭法我都不會。不過我剛想到個賭法,公子一定會。説着公輸白撩起自己的褲腿,指着自己那雙兒臂粗的小腿,我不靠任何人幫助,自己從軟椅上站起來,並且走到你面前。你認為我能還是不能?
任天翔從懂事起就會賭錢,卻從未聽到過這種賭法,頓時來了興趣。他暗忖如果説能,公輸白只要躺着不動,自己肯定是輸;但要説不能,這雖然符合常理,不過公輸白既然開口打這個賭,就肯定有辦法站起來,並且走到自己面前。至於用什麼辦法,倒是讓人頗難猜測,而且公輸白身邊也沒有任何枴杖之類的輔助物,就算有,以他兩腿皆殘的現狀,只怕也沒法使用。
任天翔在心中盤算再三,始終想不通公輸白有什麼能耐能自己站起來,雖然知道無論賭能還是賭不能,自己多半都輸定了,正常情況就該拒絕這樣的打賭。但他心中的好奇終究還是佔了上風,很想看看公輸白如何靠自己的力量從軟椅上站起來。所以他在沉吟良久之後,終於下定決心:我賭你不能!
公輸白眼中閃過一絲詭計得逞的笑意,慢慢從軟椅後方拿出一對木製的物件。任天翔仔細一看,竟是一對做工精緻的木腿。就見木腿與人腿的結構幾無二致,一端連着木鞋,另一端卻以一種複雜的結構摺疊起來,像是某種機關結構。木腿內部中空,且可從側面打開。就見公輸白將腳穿入木鞋,然後將木腿打開固定在自己殘疾的小腿上,並將另一端的機關固定到自己大腿根部。就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扶着軟椅扶手,就憑這這對木製的假腿,顫巍巍地從軟椅上站了起來。
眾人不禁發出一陣驚歎。一個雙腿發育不全的天生殘廢,竟靠着一雙木製的假腿站了起來,這在常人眼裏不啻是難以想象的奇蹟。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就見公輸白若無其事地對任天翔淡淡道:我從小就不能像正常人那樣站起,這是我人生的不幸,不過幸運的是我生在一個精於機械和製造的家庭,加上我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樣跑跳玩耍,所以我只有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花那些祖傳的技藝上。在我九歲那年,我終於做出了一雙能讓我站起來的木腳,並在十二歲那年,將它改進成能讓我自由行走的假腿。沒想到這雙假腿,今日竟讓我贏得了人生第一個賭局。
説完公輸白邁出了笨拙的一步,他的步伐雖然有些蹣跚僵硬,腳步聲更是異於常人,但卻走得十分平穩,一點不像是個雙腿俱殘的廢人。就見他一步步走到目瞪口呆的任天翔面前,眼中閃過一絲居高臨下的微笑:你輸了!
你你是齊州公輸世家的傳人!一旁的褚剛突然想起了什麼,不由失聲驚唿。
公輸白傲然一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不錯,我是公輸世家第九十八代傳人!
公輸世家是幹什麼吃的?好像沒聽説過!任天翔莫名其妙就賭輸了,心中頗有些不甘,故意不屑地問。
公子連公輸世家都不知道?褚剛頗有些尷尬,急忙壓着嗓子小聲解釋,那你總該知道公輸班吧?見任天翔還是搖頭,褚剛急道,就是所有匠人的祖師爺,因生在春秋時的魯國,所以後人也稱其為魯班。
任天翔這才醒悟:原來就是歷史上那個最有名的木匠啊?難怪他的後人也精通木器,給自己做雙可以走路的假腿,害本少爺莫名其妙賭輸了這一局。
公輸班可不是普通的木匠!褚剛小聲道,據史書記載,他可是當時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製造的攻城器械天下馳名,堪稱是攻城掠地的必備利器。
任天翔突然想起了什麼,恍然點頭道:我記得史書中好像寫過,他與墨家創始人墨子之間的一次模擬攻防戰,結果他輸在了墨子手裏,如此看來他也不怎麼樣嘛。
褚剛嘆道:恐怕當時也唯有墨子可以抵禦他的攻城利器了。據説他傳下的記載有一生心得的《公輸三經》--《木經》、《石經》和《鐵經》,堪稱無價瑰寶,只怕唯有傳説中墨子的《九御》可與之相提並論。
九御?那又是什麼東東?任天翔茫然問。就聽褚剛嘆道:墨子與公輸班,皆是春秋戰國時代的風雲人物。一個崇尚和平、博愛和不攻,一個卻精於製造攻城器械。公輸班曾幫助楚國製造攻城器械欲進攻宋國,《小説下載|wRsHu。CoM》墨子聞訊趕到楚國,與公輸班在楚王面前模擬一戰,終以獨到的防守令公輸班折服。墨子將他一生研究的防守心得和守城器械的製造和使用方法記錄下來,這就是後人傳説中的墨家《九御》。
聽褚剛講起古聖先賢的傳奇事蹟,任天翔不禁悠然神往,在心中暗歎:可惜現在是天寶盛世,四海靖平,即便邊關偶有戰事,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衝突。若我能生在春秋戰國這樣的亂世之中,與公輸子、墨子這等古聖先賢在戰場上一較高低,才算不虛此生啊!
公輸白先聽褚剛誇讚其先祖,自然滿臉放光,沒想到褚剛後來卻對墨子推崇備至,令他頗為不快。雖然後人對先祖與墨子之間的恩怨一無所知,但從史書上的記載來看,先祖與墨子顯然是一對冤家對頭,尤其墨子在戰爭器械的製造上,隱然勝了先祖一籌,這豈能為公輸世家的後人接受?聽褚剛對墨子如此推崇,公輸白不禁冷笑道:墨家早在秦漢時就已湮滅,我公輸世家卻是千年傳承。誰強誰弱還用爭論嗎?史書上寥寥幾筆語焉不詳的模煳記載,豈能詆譭我先祖的榮光?
褚剛無言以對,只得攤開手以示和解。任天翔看不慣公輸白的自負和自傲,故意笑問:就不知道史書上關於尊祖的記載,是否也是語焉不詳、模煳不清呢?
公輸白臉上微紅,冷冷道:方才的打賭你已經輸了,我可以帶走這裏的姑娘了吧?
任天翔不以為意地攤開手:當然沒問題,請便!
公輸白對鐵摩和幾個隨從一招手:我們走!
小川流雲只是要防止雙方在醉紅樓中動手,以免造成財產損失和醉紅樓的姑娘傷亡。既然雙方已和平解決爭端,他也就不再阻攔。就見公輸白帶着眾人正要出門,突聽門外有人高唿:公輸兄早已到了?小弟來遲一步,萬望恕罪!
公輸白急忙換了一副笑臉,回頭招唿:東照兄千萬莫這麼説,兄能親自赴宴,就是給足了小弟面子。
説話間就見一個錦衣公子帶着幾名隨從來到門外,那錦衣公子看年紀比公輸白略小,眉宇間有着豪門子弟特有的輕狂和張揚。任天翔一見之下面色大變,正欲往一名美女身後躲避,誰知那錦衣公子已經看到了他,顧不得拱手相迎的公輸白,他盯着任天翔愣了片刻,有些遲疑地問:你是老七?我沒看錯吧?
任天翔見躲避不過,只得硬着頭皮拱手一拜:沒錯,正是小弟,二哥別來無恙?
那錦衣公子又驚又喜,過來就給了任天翔一拳:果然是你這混賬小子,這幾年你死哪兒去了?自從那年老六出了意外,咱們就再沒聽到過你的消息。都説是你失手將老六推下了樓見任天翔連使眼色,錦衣公子突然醒悟,連忙剎住話頭,向一旁的公輸白介紹,這是我兄弟,不是外人!
任天翔忙對公輸白拱手道:小弟任天,見過公輸公子。
公輸白勉強一笑:東照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
錦衣公子挽起任天翔笑道:今天公輸兄請我喝酒,卻正好遇上兄弟,這豈不是公輸兄與我兄弟的緣分?大家一起喝一杯,天大的仇怨也一筆勾銷了!
好啊!請客不如撞客,就在我這包房中重開酒宴!任天翔也不客氣,呵呵笑道,我與二哥多年未見,正好借輸白兄的酒宴敍敍舊。
話音剛落,錦衣公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老七,人家是姓公輸,不是姓公。這麼些年不見,***還是沒一點長進。好歹你也多讀點書,免得讓人笑話。
任天翔意味深長地笑道:我知道他姓公輸,不過他這名字實在像是要逢賭必輸、輸到洗白,所以簡稱輸白!
錦衣公子見任天翔話裏有話,再看房中碎裂的桌子和滿地的酒水菜餚,早已猜到究竟,忙拉着任天翔道:公輸公子是為兄的朋友,若有得罪,大家坐下來喝杯酒,一笑了之如何?
好説好説,二哥的朋友自然就是小弟的朋友,一起喝杯酒也是應該。任天翔打了個哈哈,轉向一旁的小川流雲,方才多虧了你幫忙,不然本公子差點讓條瘋狗給咬了。一起喝杯酒吧,我得好好謝你!
小川對唐語不是太精通,只聽懂了個大概,不過見任天翔頗為誠懇,他略一遲疑,終點頭答應:哈依!
公輸白似乎並不願與任天翔同席,不過見錦衣公子挽着任天翔不放,他也不好再説什麼。在老鴇的安排下,幾個人換了個房間重新開席。錦衣公子被公輸白讓到上首,任天翔與小川流雲在左右相陪,公輸白則坐了最末的主位。每個人身邊都被老鴇安排了兩個姑娘伺候,一時燕語鶯聲,好不熱鬧。至於鐵摩和褚剛等人,則被老鴇安排在了另外一桌相陪。
這錦衣公子名叫施東照,乃是當年任天翔在長安時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在長安七公子中排行第二。當年任天翔煳裏煳塗背上殺害六公子江玉亭的命案,不得已逃離長安,沒想到今日在這裏遇上當年的舊友,他既想知道那件命案的最後消息,又擔心楊家知道自己的下落後追蹤而至,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
施東照見任天翔神情怔忡,知道他的擔心,便拍拍他的肩頭小聲勸慰道:老六的不幸我們都很難過,不過當時你們都喝醉了,老六究竟是自己失足墜樓,還是被你失手推下去,誰也不得而知。退一萬步説就算老六的不幸真與你有關,那也是無心之錯,你也別太自責。
任天翔勉強一笑:就怕楊家不這樣想。對了,不知長安近況如何?幾位兄弟可都還好?
施東照頓時眉飛色舞:咱們幾個也都還混得不錯。前不久把持朝政十八年的李相國終於走了,幾個兄弟的老爹總算熬出了頭。現在朝中是國舅爺楊相國當政,託祖上的福萌,哥哥也混了個御前侍衞的功名,出入宮門跟回自己家一樣。呵呵
二人只顧敍舊,到把公輸白冷落在了一旁。不過他也是聰穎之人,故意失手將杯子落在地上,總算喚起了施東照的注意。
哎喲,你看我差點忘了!施東照恍然醒悟,拍拍自己腦門對公輸白笑道,好些年沒我這兄弟的消息,今天突然遇上,就只顧着敍舊,差點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説着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扁平錦盒,小心地打開錦盒,就見裏面是一件紅綢包裹的物件。他邊打開紅綢邊笑道,這東西雖然不起眼,卻是當年日本天皇託御史中丞晁衡大人,從日本國萬里迢迢帶來。據説這本是咱們老祖宗的東西,輾轉流落到了日本。天皇為了表達對咱們大唐帝國的敬仰,所以多年前特意託到大唐求學的晁衡大人送到長安。不過我橫看豎看,也沒看出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特別,不知公輸兄為何要花大價錢來買?
紅綢打開,露出了包裹着的一片不起眼的墨玉殘片。公輸白眼中猛然閃過一絲晶亮的鋭光,跟着卻又若無其事地笑道:這東西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只是它跟咱們公輸家的先祖有些淵源,咱們做後人自然要將之視為珍寶。説着他擺了擺手,身後一名家人立刻將一個小錦囊遞到施東照面前。
施東照從錦囊中倒出幾顆龍眼大小的珍珠,對着天光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公輸公子就是公輸公子,出手果然豪闊。仔細將錦囊收入懷裏,這才將那塊不規則的墨玉殘片遞到公輸白手中。
任天翔見那幾顆珍珠晶瑩剔透,隨便一顆也值上百貫錢,如果那一小袋珍珠都是這般大小,其價值絕對在數千甚至上萬貫。不過他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因為他已經看清了施東照賣給公輸白的那件東西,正是跟他自己暗藏的那兩片墨玉殘片同宗同源,甚至就是同一塊玉璧上不同的殘片!
就這樣一塊不起眼的殘碎玉片,公輸白竟願花上萬貫錢來買,不僅如此,司馬瑜也對它十分上心,這二人都是見多識廣的世家弟子,尋常東西怎麼會放在眼裏?
任天翔正在盤算怎樣才能將公輸白手中的這塊玉片弄到手,卻聽一直不曾開口的小川流雲突然問:你們方才提到的御史中丞晁衡大人,是否就是在開元五年,被天皇陛下派到長安求學的太學生阿倍仲麻呂大人?
好像是吧!施東照有些遲疑,長安人知道晁衡是日本國派出的學子,至於原來的名字就不太清楚了。聽説他跟李白是好朋友,當年他從台州出海回國,卻遭遇了颱風,整個船隊下落不明。李白以為他已殉難還寫過一首哭晁衡的詩,沒想到後來他沒有死,被颱風吹到安南,又從安南輾轉回到長安。怎麼,你認識他?
小川流雲欣喜的點點頭:在下受孝謙天皇的指派,保護遣唐使藤原清河大人出使大唐帝國,正是為迎接阿倍大人歸國,沒想到我們在上海遇到風浪,船隊被風浪打散,藤原大人下落不明,在下僥倖被漁民救起,雖然撿回來一條性命,卻失去了所有證明身份的東西,不得已才流落江湖。
原來你是日本天皇派出的武士啊!任天翔笑問,可你為何跟洪勝幫的人走在了一起,還做了這醉紅樓的護院武士?"
小川流雲臉上頓時有些尷尬,納納道:在下身為保護藤原大人的武士的首領,卻沒能盡到保護之責,既無顏面回國區間天皇陛下,也無法見到大唐皇帝,所以只能暫時流落江湖,洪邪洪公子答應動用洪勝幫的力量,幫我打探藤原大人的下落,我才暫時在洪勝幫棲身。不過現在既然有了阿倍大人的消息,在下儘快動身去長安,求阿倍大人替在下引見大唐皇帝,幫忙找到藤原大人的下落。
在大唐流浪日久,小川已在努力學習唐語,這番話結結巴巴連帶比劃説來,眾人也還是聽懂了大概。
任天翔釋然笑道:難怪,我説你的刀法如此高明。怎麼會去做洪勝幫的走狗,以你的武功,要在我們大唐,隨便也能謀到一個堂堂正正的功名,就算流落到江湖也當成為一方的豪傑,怎麼屈身到這煙花之地,做個默默無聞的護院?
小川臉上泛起紅暈,尷尬道:公子指點的是,在下也是潦倒之時,收了洪公子一飯之恩,所以盡心報答,不過我已為他重傷了鄭公子,也算是有所拔打瞭如今得知阿倍大人的消息,在下會盡快離開這裏去長安。
任天翔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小川兄既然要去長安,可否麻煩你幫兄弟一個小忙?小川忙道。任公子請講!
可否幫忙打聽一下我妹妹任天琪的情況?他是義安堂堂主蕭敖的外甥女,義安堂在長安無人不知,小川兄一問就知,任天翔話音剛落,施東照便不悦道老七你放着自家兄弟不問,卻麻煩一個外人,信不過你二哥啊?
任天翔特意託小川流雲幫忙打聽妹妹任天琪的情況,是想找機會與小川流雲結交,小川能重創鄭淵、逼退達摩,這武功就是放眼中原也極其罕見,能與這樣的高手拉上交情,將來也可多上一個幫手。沒想到這引起了施東照的不滿,不過他眼珠一轉就找到了理由,笑罵道:這事我卻不敢麻煩你,我怕你小子找着藉口接近我妹妹,天琪現在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我怕她將你這花花大少,當成天下無雙的多情郎啊。"
去你媽的,施東照忍不住給了任天翔一拳,你把二哥當什麼人了,就衝這話,得罰喝三大碗!我是施東照身邊雖然女人走馬燈般在換,卻從來沒有動過朋友的姐妹。"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催促任天翔喝酒,任天翔苦着臉還想拖延,就見施東照,詭秘的説道:説到你妹妹任天琪,我還真有消息告訴你。不過你得先喝完這三碗酒,不然你就自個兒打聽去吧。
任天翔見他説得認真,只得苦笑着臉將酒灌下,見他喝完酒,施東照才惋惜道:你妹妹年紀雖小,卻已是長安有名的美女,上門提親的公子王孫絡繹不絕。不過就算你想破腦袋也猜不到,她最後許給了誰。
天琪已經許了人?是誰?任天翔頓時緊張起來,雖然妹妹在他得記憶中,依舊還是當年那個十三歲的小女孩,但是算算時間,自己離開長安已經三年有餘,妹妹也該有十六七歲,許了婆家也很正常。
施東照笑道:你猜猜看,我讓你猜三次,猜中了我請你在洛陽最豪華的青樓連喝三天花酒!任天翔心思疾轉,將記得的公子王孫以及義安堂是的青年俊彥在心中捋了一遍。然後照着最有可能的人往下猜,誰知一連猜了七八個,施東照都只是搖頭。他最後急道:快告訴我是誰,我請你喝三天花酒。
施東照悠然抿了口酒,這才輕輕吐出兩個字:洪邪!
誰?任天翔以為自己聽錯了,趕緊追問,哪個洪邪?施東照嘆息道,當然是洪勝幫幫主洪景的兒子,洪勝幫少幫主洪邪!話音未落,就聽見一聲脆響,任天翔手中的酒杯已失手落地,應聲摔成粉碎。
不可能!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任天翔拍案而起。義安堂與洪勝幫是死對頭,當年兩派為爭奪長安的地盤死過不少人,就連天琪的另外兩個哥哥,也是死在與洪勝幫的火併之中,她怎麼可能嫁給洪邪?
施東照一聲嗤笑:這世上沒有解不開的冤家,也沒有永不背叛的朋友。老七在江湖上廝混了幾年,難道這個道理都不懂?據説這樁婚事就是為了化解義安堂與洪勝幫的積年仇怨,就像是兩國之間的和親。現在義安堂的聲望已大不如前,面對日漸崛起,咄咄逼人的老冤家,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任天翔無言坐倒,默然片刻,澀聲問:那天琪是什麼意思?以她的性格,只怕誰也不能勉強她嫁一個不認識的人。
施東照聳了聳肩:誰知道?不過好像你妹妹對這樁婚事並不反對,聽這事已經定了下來,洪邪也已經動身去了長安。
什麼?任天翔失聲問,洪邪去了長安?
施東照點點頭:聽説洪邪這次去長安,就是要迎娶你妹妹,同時達成洪勝幫與義安堂的和解,為洪勝幫重回長安做準備。
不行!任天翔再次拍案而起,我不能讓天琪嫁給一個混蛋!
老七別衝動。施東照拍拍他肩頭,你身上還揹着麻煩,只要在長安露面,恐怕就自身難保,還想阻止洪邪?
我不管!我要立刻動身去長安!任天翔心神激盪,恨不能立刻就趕回長安。他在世上只剩天琪這一個親人,他不能看着她往火坑裏跳。
見他態度堅決,施東照不再相勸,舉杯與他一碰:那為兄祝你順利。遇到麻煩你可以去找老三和老五,他們在官府做事。也許能幫上忙。
任天翔點點頭,正要起身告辭,忽聽見小川流雲遲疑道:不知任公子可否帶在下同行?在下對長安一無所知,更不知如何見到阿倍大人。
任天翔慨然答應:沒問題!我們一同上路。
回到住處,任天翔對自己的過去不再隱瞞,將自己身背命案卻又不得不冒險回長安的原因對褚剛實言相告。褚剛雖然有些驚訝,卻毫不猶豫:我陪你去長安!
任天翔搖頭嘆道:我也很想有兄長同行,但我們在洛陽的事業才剛剛起步,必須有人主持大局。祁山五虎盜匪出身,乾點打打殺殺的粗活還行,要他們負責經營我不放心;小澤年紀還小。管不住祁山五虎和眾多夥計;崑崙奴兄弟就更不用説了。我思來想去,就只有仰仗褚兄,替我打理洛陽的生意。
可是,此去長安十分兇險。褚剛沉吟道。你既要防備楊家,又要對付洪邪,而且義安堂對公子的態度也善惡難辨,你身邊要沒有個信得過的人,為兄怎麼放心得下?
任天翔笑道:褚兄不必擔心,我這次悄悄潛回長安,只是去見見我妹妹。不會有什麼危險,有崑崙兄弟同行就行了。我從小在長安長大,也還認識幾個信得過的朋友,若遇危險還可找他們幫忙。
褚剛沉吟道:既然公子打算悄悄潛回長安,又何必與那個日本武士同路?他可受過洪邪恩惠,萬一出賣了你怎麼辦?
任天翔搖頭道:褚兄多慮了。一個人僅為一飯之恩,就能性命相報,這樣的人決不會輕易就出賣朋友。我相信只要我傾心結交,他就決不會為了洪邪對我不利。見褚剛還想再勸,任天翔擺手道,兄長不必多言,我主意已決,今晚就動身。
褚剛無奈,只得叮囑道:那公子快去快回,悄悄去見令妹,將洪邪的為人告訴令妹就好,千萬不要跟洪勝幫正面衝突,最好也別跟原來的朋友見面。
任天翔拱手一拜:我心裏有數,這裏就拜託兄長了。突然想起一事,對了,你看到施東照賣給公輸白那塊玉片嗎?
褚剛點點頭,有些莫名其妙:公子怎麼想起問這個?
任天翔沉吟道:那個東西對我非常重要,你無論買也好、偷也好、騙也還、總之一定要搞到它。那東西來自宮裏丟了公輸白也不敢聲張。
褚剛詫異道:公子怎麼知道它來自宮裏?
任天翔一笑::你沒聽施東照説,這是日本天皇進貢給皇上的東西。施東照身為御前侍衞。監守自盜將他偷了出來,悄悄賣給了公輸白。褚剛更是詫異:宮裏的東西,一個侍衞竟敢偷竊,而且還公然買賣?
任天翔沉吟道:宮裏珍寶無數,它又如此不起眼,丟了也怕沒人知道,所以施東照才敢如此大膽。不過公輸白不知道這點,所以他要丟了那玉片,一定不敢聲張,更不敢報官!"
褚剛皺起眉頭:那玉片似乎值不了幾個錢,公子為何如此上心?
任天翔搖頭嘆道:不是我對兄長有所隱瞞,實在我也不知道它為何如此珍貴。不光公輸白願意花重金來買,就連司馬瑜也是垂涎三尺。也許它本身並不值錢不過它所隱藏的秘密,一定非常值錢!
褚剛恍惚點頭:懂了!公子放心,我一定想辦法為公子弄到它!
任天翔並不奢望褚剛能弄到那塊玉片,不過只要盯着公輸白,就知道那玉片的下落,有了下落以後可以慢慢想辦法。
就在任天翔離開洛陽的第二天,一隻信鴿已在他之前飛到長安。在長安一座雅靜幽深的古老窄院中,幾縷陽光穿過窗欞的間隙射到棋枰上,使僻靜的棋室更顯幽靜。
啪!一枚棋子輕輕敲在棋枰上,打破了室內古井般的靜謐,將落子的老者自己也小驚了一下。他抬頭望望對面空空的蒲團,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在心裏暗歎:瑜兒,你現在究竟在哪裏?
我應該想到,只要瑜兒一心出走,憑琴、棋、書、畫四人,又怎能找到他?老者心中暗暗自責。也許只有他聰穎過人的妹妹,才可能找到瑜兒的下落吧?
老者正在胡思亂想,突聽見門外腳步聲響,跟着傳來燕書的聲音:老爺,洛陽有信到!
呈上來!老者話音剛落,燕書已將兩個小竹筒呈了上來。老者從竹筒中取出兩張紙片,併到一起仔細一看,眼中漸漸泛起晶亮的微光。
燕書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問:是好消息?
老者收起字條,笑着指向棋枰上一枚棋子:老夫這枚埋伏已久的閒棋,終於要發揮它應有的作用了。
燕書抬頭看了看棋枰,憨憨一笑:小人不懂下棋,老爺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少爺在這裏,定可看出老爺這一步的妙用。
見老者神情一黯,燕書趕緊閉上嘴。老者默然良久,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棋枰:去將修先生和陸琴、蘇棋叫來,我有事吩咐。略頓了頓,又猶豫道,把小姐也叫來。
燕書應聲而退。老者再次拿出那封密函,反覆又看了數遍,在心中暗道:看來,我們也該有所行動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投射到長安城巍峨的城郭,給高闊的城樓抹上了一縷亮麗的金黃。任天翔屹立在安化門郊外,抬手眺望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城郭,在心中暗自感慨:三年了,我任天翔總算是回來了。娘,你要是泉下有知,也該為孩兒感到高興吧?
身後,那座孤墳已長滿荒草,顯得頗為破敗荒涼。任天翔回頭默默抹去墓碑上的塵土,暗自愧疚:娘,待兒子就下天琪,再來祭拜掃墓。
看看太陽開始在東方升起,任天翔不再耽擱,快步來到等在官道邊的馬車,對趕車的崑崙奴一揮手:走!
馬車疾馳,揚起一路塵土。車中,小川流雲滿臉敬仰地眺望着越來越近的城郭,喃喃感慨:這就是長安?巍峨宏大超出了我最大膽的想象,這隻有大唐才可能建造出如此恢宏的都城。
任天翔不屑道:這算什麼?等你進了長安城,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世界之都。説話間馬車已來到城門外,就見城門已經打開,進出的商販旅人絡繹不絕,既有金髮碧眼的色目人,又有戴着面巾的大食人,甚至還有來自更遙遠地域的黑人但見各色商販帶着各種貨物,或滿心歡喜地進城去往東西兩市,或匆匆出城直奔遙遠的故土,雖然方向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樣,就是實現各自對財富的夢想。
小川流雲見城門外雖有兵卒守衞,卻並不盤查往來商客,他有些驚訝:大唐的都城,竟然讓各國商販自由來去?不加任何盤查?
任天翔不以為然道:長安每日往來客商數以萬計,若是心懷叵測的奸細,總有辦法混入城中,再盤查也沒有用,反而阻礙了其他人的進出。所以多年前,長安城就像現在這樣自由進出,只有晚上才關閉城門。
小川流雲聞言不禁大為感慨:這才不愧是世界之都,也只有這等胸懷與氣魄,才能匯聚天下財富,令萬邦來朝啊!説話間馬車已進入城中,但見道路寬闊筆直,如棋盤的經緯四通八達,道路;兩旁坊、市林立,來自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等熙熙攘攘,處處昭示着長安城那罕見的繁華和富庶。
太繁華了,遠比京都熱鬧!小川流雲一路喃喃感慨,只覺得一雙眼睛完全不夠用。任天翔則心神複雜地打量着街道兩旁都那麼熟悉的街景,沉浸在回憶與現實的交錯之中。
不知道哪裏是阿倍大人的府邸?還請任兄送我過去。在最開始的新奇勁過去後,小川立刻向任天翔打聽晁衡的住處。
任天翔恍惚從回憶中回到現實,忙笑道:既然到了長安,我好歹也算個地主,小川兄定要讓我略盡地主之誼。我家就在前面,小川兄先到那暫時安頓下來,待我打聽到晁衡大人的住處,就立刻送小川兄過去。
小川在長安人地生熟,對唐語也還不太精熟,有任天翔這個地頭蛇幫忙打聽,自然滿心歡喜,連忙點頭答應:那就拜託任兄了!
在任天翔的指點下,崑崙奴將馬車駛到了一座古樸恢宏的府邸前。看着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任天翔心中湧過一絲暖流,對小川道:就是這裏!
二人下得馬車,任天翔懷着複雜地心情踏上大門前的台階,突然發現記憶中得古舊破落的門庭已經煥然一新,就連大門也都換了新的油彩。他滿是狐疑地慢慢向上望去,這才發現門楣上的牌匾已經不是熟悉的任府,而是蕭宅。
他正準備敲門的手僵在半空,小川發現他神情有異,忙問:怎麼了?任天翔勉強一笑:沒事!説着敲了門上的銅環,少時門扉響動,就見開門的不是熟悉的任伯,確實兩個從未見過的年輕人。
什麼人?找誰?二人狐疑地打量着任天翔連忙模仿西域口音的唐語結結巴巴地問:原來在這兒看門的任伯哪裏去了?幾年前他曾經跟我喝過酒,這次我從遙遠的西域來到長安,@賊吧Zei8。COM電子書@正想找他敍敍舊呢。西域艱苦的生活經歷,加上那一身湖人裝扮,已經讓任天翔完全沒了當年長安七公子的風采。而且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他還特意在臉上粘了一副濃密的髯須,遮住了大半個臉頰。
連個看門的漢子將任天翔略一打量,將他往外一推:什麼任伯?沒這個人。快滾!任天翔還想問問,卻被粗暴的推下台階。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崑崙奴兄弟一看主人受辱,立刻如兩條惡狼一衝向前,將兩個年輕人嚇了一跳,卻被任天翔一聲呵斥生生煞住。
小川上前扶住任天翔,狐疑地問: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不讓你回家?任天翔擺擺手,神情黯然地回到馬車上,對小川勉強一笑:現在我也沒有家了,想留小川兄也不能夠,咱們就在這裏分手吧。晁衡大人在長安並非寂寂無名之輩,應該很好打聽。
小川見任天翔望着緊閉的大門,神情很是不甘,忙關切地問:那你呢?
任天翔恨聲道:即便這裏已經變成了蕭宅,我也還有個妹妹在裏面。我要想辦法進去,我要帶她離開這裏!
小川略一沉吟:如果任兄信得過,就容在下替你去建妹妹。你可修書一封,在下替你悄悄送到你妹妹手中。見任天翔有些不解,小川忙解釋道:我練過潛行隱蹤的技藝,這一道高牆還攔不住我。
任天翔大喜:太好了!多謝小川兄幫忙。
在街邊找到一處賣文房四寶的店鋪,任天翔對着空空的白紙,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感到難以落筆。想了半天,這才匆匆寫下
天琪,我回來了。三哥。
怕小川找不到妹妹。任天翔又畫了一張任府的草圖,並標出了妹妹的住處,聯通信一併交給了小川。小川將信和草圖貼身藏好,然後緊了緊衣衫,對任天翔一拱手:任兄在這裏等我消息,我很快就回來。
目送着小川如狸貓般接近任府高牆,跟着翩然而上,輕盈地消失在高牆之後,任天翔突然感覺自己的心,竟然有些忐忑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眼看小川已經進了任府一個多時辰,依然沒有出來,任天翔的心漸漸有些不安。他已經畫下了府中的草圖,並且標出了所有明崗暗哨的位置,以小川的身手,應該不會驚動他們啊!難道
任天翔正胡思亂想間,忽見蕭宅大門突然洞開,數十名黑衣漢子蜂擁而出,沿着街道搜索而至。他們訓練有素,配合默契,轉眼間就分頭守住所有通路,將停在街邊的馬車堵在了包圍圈中。
任天翔心中暗叫不妙,立刻從馬車後方悄然滾落下來,然後用手勢示意崑崙奴兄弟,立刻駕車離開。
崑崙奴兄弟立刻鞭馬疾馳。馬蹄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幾十個黑衣人立刻向馬車追去,原本嚴密的包圍圈也立刻瓦解。
任天翔混入街頭看熱鬧的人羣中,直到所有黑衣人都已經看不見蹤影,才慢慢離開這是非之地。直到離開曾經的家足有兩條街,他才稍稍鬆了口氣,暗忖:小川多半已經落入了義安堂手中。他身上那封信將我出賣,看那些漢子的表情和舉動,顯然不是出來迎接他們的少堂主。
想起任重遠壯年早逝,而當年義安堂的人對他的死因卻諱莫如深,沒有一個人告訴自己任重遠究竟因何而亡,任天翔就肯定,這其中定有蹊蹺。當你對任重遠的仇恨,任天翔無心追查任重遠的死因,但是現在他卻非常想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在心中暗自發狠道:不管你是誰,你已竊取了整個義安堂,卻還要對我趕盡殺絕,僅僅就因為我姓任!既然如此我就要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就是不為任重遠。也要為我自己討個公道!
正胡思亂想間,任天翔忽聽身後有馬蹄聲疾馳而來,風馳電掣轉眼即至。任天翔躲避不及,差點被疾馳的奔馬撞倒。奔馬嘶吼着剎住腳步,前蹄人立而起,將任天翔嚇的面如土色,不由自主的坐倒在地。
哪來的胡狗?竟敢衝撞任小姐!隨着一聲呵斥,一條馬鞭從斜刺裏抽來。任天翔躲避不及,臉上結結實實捱了一鞭。不過他卻無心理會那抽自己一鞭的惡人,而是直直瞪找差點撞了自己的那個女騎手。
那是一個豆蔻年華的江湖少女,沒有一絲大家閨秀的柔弱或豐腴,只有常年練武造就的健美身姿。一身粉紅獵裝與她的颯爽英姿配合得天衣無縫,兩個黑漆如玉的眼眸,則透着幾分驕傲和狡黠。
天琪!任天翔差點驚呼出聲。幾年不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當年那個刁鑽可愛的異母妹妹。誰知道還沒來得及相認,斜刺裏又是一鞭抽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呵罵:混賬東西!還敢盯着任小姐不放,看我不將你眼珠給挖出來!算了。別欺負外鄉人!獵裝少女一聲呵斥,那馬鞭立刻聽話收了回去。收發之間靈動無匹,顯然不是出自尋常人之手。任天翔轉頭望去,就見那是一個眼眸中帶有幾分邪氣的英俊男子,對他任天翔並不陌生,那是洪勝幫少幫主洪邪!
任天翔感覺心中一沉,沒想到妹妹竟然根洪邪並駕而行,看二人的模樣,顯然不是泛泛之交。他正猶豫是不是立刻與妹妹相認,卻見任天琪已縱馬而去,在數丈外卻回頭望了一眼,似乎已看出倒在地上那個大鬍子胡人,眉宇依稀有些熟悉。
洪邪狠狠啐了一口,然後縱馬追向少女,邊追邊喊:琪妹等我!
琪妹?這名字是你這混賬叫的嗎?任天翔在心中大罵,顧不得暴露行蹤,立刻起身追了上去。他不能讓天琪跟洪邪在一起,他知道那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和歹毒惡少,比自己還要混賬!
任天翔追出半條街,轉過街角時差點跟人撞在一起,他剛剛剎住腳步,就聽對面那人淡淡道:少堂主,你總算是回來了!任天翔心中大愕,正要細看那人模樣,卻見一片烏雲當頭罩下,一個麻袋將它從頭到腳罩了個結實,兩個漢子手法熟練地將任天翔連同麻袋捆在一起,不等他呼叫,後頸就吃了重重一擊。任天翔只感到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在一個青衫文士的示意下,兩個漢子將昏迷的任天翔扔進街邊一輛門窗緊閉的馬車,然後駕車奔馳而去。這過程僅用了片刻,快得街頭的行人幾乎都沒注意到。
不過在街頭的另一個角落,一個手搖摺扇,身形枯槁的算命老者,卻隱在角落將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望着疾馳而去的馬車,他的嘴邊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幽幽黑暗中不知過得多久,任天翔終於從昏迷中甦醒。不過睜眼望去,四周依舊是一片幽暗矇矓,不知置身何處。任天翔動了動身子和手腳,除了有些疲憊痠軟,似乎並無大礙。
慢慢掙扎着站起身來,但見四周一片死寂。這種幽暗中的死寂令任天翔心中生出無端的恐怖,他真希望聽到一點人聲,那怕是抓他來這裏的那些傢伙的聲音。
有人嗎?任天翔小心翼翼問了一句,但聽四周只有嗡嗡的迴音,卻沒有任何人回應。聽迴音像是置身於一個空曠密閉的空間,似乎頗為寬闊。任天翔伸腳小心探了探地面,感覺十分平整,肯定是經過人工修繕,決非天然的地洞地穴,而且空氣中還帶着重重的黴味。
任天翔摸摸索索向前走出數步,突然撞在一個堅硬的方形石墩上,差點摔倒在地。想起身上帶着火鐮和火絨,他趕緊拿了出來,在黑暗中敲打火鐮和火石。他記得自己是被人套上麻袋打暈,想必就是被那綁架自己的人關在了這裏。不過奇怪的是,這裏似乎並無任何人守衞,而且周圍的環境也不像是地牢。
火絨終於點燃,在黑暗中發出昏黃的微光。任天翔舉起火絨四下一照,這才發現方才差點絆倒自己的,是一塊碩大的長方形巨石,四面都篆刻着粗獷的線條和圖案,顯然不是普通的天然巨石。他好奇地將火絨湊過去一照,突然被嚇得連退數步,火絨也失手落地,剎那間熄滅,四周又歸為了死寂般的黑暗。
任天翔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離蹦出來,巨大的恐懼像黑暗一樣完全包裹了他,令他差點瘋狂大叫。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勉強壓住那發自靈魂深處的尖叫。雖然只是那驚鴻一瞥,但它已經看清了那塊差點絆倒自己的巨石,哪裏是什麼普通的巨石。而是一尊石頭打造的棺槨,足有半人高矮!在黑暗中突然看到這東西,怎不令人不寒而粟?
在黑暗中屏息凝立了不知多久,任天翔心中的恐懼才稍稍有所減退,卻又被更大的恐懼籠罩。他漸漸意識到這四周為何是死寂般的黑暗,完全看不到一絲光亮,完全聽不到一絲聲響,因為這裏根本就是一處深埋在地下的巨大墓穴!
摸索着找到落地熄滅的火絨,任天翔抖着手重新將它點燃,強忍恐懼舉起火絨四下一照,很快就證實了他最恐懼的揣測。這裏果然是一處墓穴,正中擺放着巨大的石棺,四周的墓壁上描繪着色彩絢麗的圖案,看不到任何出口,自然也沒有任何入口。自己竟然被封在了一座巨大的地下墓室之中,與一尊不知主人是誰的棺槨封在了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嗎?快來人!快放我出去!任天翔撲到墓壁前,瘋狂地敲打冰涼厚重的石壁,卻聽不到任何回應,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那尊不知主人是誰的巨大石棺。
是誰?為何要將我關在這裏?他究竟想幹什麼?
任天翔心中在不斷自問,卻得不到任何答案。任他叫的聲音嘶啞,依舊沒有任何人應答。他筋疲力盡地倒在墓壁前,望着手中越來越短的火絨,漸感絕望。不過這是心中的恐懼已不是那麼強烈,他漸漸冷靜下來,開始盤算如何逃離這陰森恐怖的墓室。
注意到墓壁上似乎插着火把,他嘗試着用火絨去點燃,原以為這種古墓中的火把,早已失去原來浸潤的油脂,會很難點燃,卻沒想到火絨一點就着,畢畢剝剝燃的頗為旺盛。
見四周的墓壁上還有火把,任天翔順着過去逐一點燃,墓室在搖曳的火光中露出了它的全貌。
這是一個六七丈見方得巨大空間,四壁平整如畫,上方則是巨大的棋形穹頂,正前方有一道拱形的墓門,不過卻被一面青石板緊緊關閉,任由任天翔怎麼推拉衝撞,硬是紋絲不動。
這裏一定有打開門的機關,不然那些關我進來的人如何出去?任天翔暗付,心中頓時燃起希望,連忙在墓門兩邊和地下仔細尋找,但任由他將整個墓室的四壁搜索個遍,也沒有找到任何打開墓門的機關。
或許眼前這墓室的主人有關係!任天翔立刻想到這點。他從牆上取下一支火把,圍着墓室中央的石棺仔細一照,終於在石棺正面發現了幾個篆刻的小字義安堂任!
任天翔心中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這是為任重遠定製的石棺,而這間墓室,應該就是任重遠的墓穴!他立刻意識到抓自己來這裏的人是誰,不禁放聲喝罵:義安堂的縮頭烏龜們聽着,你們將我抓來關在這裏,如果是想讓棺材中的死人來嚇我,那可就打錯了算盤。小爺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對不起姓任的。相反是他對不起我娘,你們就算將我活埋在這裏。小爺也決不承認他跟我有任何瓜葛,更別想我在他靈前磕頭認錯。
四周除了嗡嗡的迴音,聽不到任何回應,任由任天翔縮頭烏龜、混賬王八地叫罵,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這個地下世界,就只剩下他與石棺中那個安靜的死人。罵到後來,任天翔已經不是為罵而罵,只是為製造點聲響,不然這死寂般的墳墓,一定會讓人發瘋。
不知叫罵了多久,他終於感到又渴又餓,精神也是疲憊不堪。在遠離石棺的角落躺下來,他心神恍惚地暗歎:看來義安堂有人不僅想要自己死,而且還要自己死的慘不忍睹。與仇人一起關在墳墓中慢慢等死,還有比這更殘酷的死法嗎?看來這人並不是要折磨我,而是要躺在棺材中的任重遠,看着他最後一個兒子,慢慢在恐懼和飢餓中發瘋,最後在他面前悲慘地死去。這個人對任重遠的仇恨,恐怕是天下無二。
百無聊賴之下,任天翔突然發現墓壁上那些圖案,並不是常見的繪圖,而是一些奇怪的圖案、符號和數字。比如右手牆上第一排,寫着一、三、七、十三等數字,不過在最後卻留着一個空白,任天翔看了半響,從這列數字排列中發現了規律。無所事事之餘,他撿起一塊石頭,在空白處填下了一個數字二十一!
嗒!石牆內突然傳出一聲細微的異響,讓任天翔吃了一驚。他敲敲牆壁,卻再難聽到任何聲息。他望向第二排,那是一排粗陋的圖案,畫着小雞、小狗、小樹和小蟲,他毫不猶豫地在小樹的圖案上劃了個叉,立刻又聽到石牆內再次傳出一聲細微的聲響,像是某種機關樞紐或齒輪扣合發出的聲音。
繼續往下看,就見那是一排粗陋的圖案,依次畫着老鼠、猛虎和駿馬,在這之後又是一個空白。任天翔剛開始並沒有看出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繫,不過在冥思苦想片刻後,立刻意識到這三哥圖案都是十二生肖中的動物,他先隨手畫上一直牛,想想好像不對,便擦掉重新思索,最後依照它們在天干地支中的排列規律,在最後的空白處畫上了一隻狗。
牆內再辭傳出細微的扣合聲,任天翔漸漸意識到,墓壁上這些圖案和數字,竟然與墓穴中暗藏的機關有着神秘聯繫,只要自己選擇正確,就能控制牆後方機關的開合。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機關,但任天翔還是欣喜地繼續往下操作。他想最壞的結果就是觸發墓室中對付盜墓者的機關,自己被亂箭穿心射殺,這也好過像只有在恐懼和飢餓中等死。
墓室的三面牆上,都畫滿了這種奇怪的圖案、符號和數字,它們看似雜亂無章,卻暗藏着一些規律,只要找到其中規律,就知道哪些空缺處的答案。不過這並不容易,剛開始那些圖案任天翔還能一眼就明白,不過越到後來就越是深奧艱澀,以任天翔如此精明的頭腦,也要想上近半個時辰,才能找出其中暗藏的規律。
不過任天翔對這種考驗頭腦的問題,天生有着濃厚的興趣,竟忘了自身的處境和危險,專心致志地研究起墓壁上哪些古怪的圖案和符號。每聽到因填寫正確石牆後發出輕響,他得心中不由泛起一種異樣的滿足和成就感,比任何事情都讓他開心和興奮。
不知過得多久,當最後一個圖案也被任天翔完成後,就聽到墓室的石門傳出軋軋聲響,那緊閉的石門竟然緩緩向上升起,一股清新的微風捲了緊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墓門雖然打開,但門外卻是漆黑一片。任天翔小心翼翼地舉起火把往外照了照,但見門外是一條長長得拱形甬道,黑黢黢不知通往哪裏。任天翔正要小心翼翼地進入墓道,突然發現墓道鋪設的青石板上,也畫着各種奇特的圖案。這些圖案看起來雜亂無章,不過仔細思量,就會發現其中竟也有暗含着某些規律。任天翔試着往墓道中扔出一塊石頭,就聽到墓道上方有鋭嘯而至,竟是一排箭簇從天而降!
任天翔突然意識到,墓室中那些圖案只是初級的訓練,就算錯了也可以再改。而現在這墓道中才是生死考驗,只要自己一步踏錯,從天而降的箭鏃就會將自己釘成刺蝟。他不知道義安堂的人為何如此對自己,不過他知道,這墓道是出去的唯一通路。
摸摸額上的冷汗,任天翔舉起火把照明地上圖案,然後小心翼翼地踏出了第一步。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一步也不能錯,任何一次錯算和疏忽,都將不再有第二次改正的機會。
昏黃的火光照着任天翔的身影,前方得長長墓道兇險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