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北昌具教救下徐海,一小嘍羅划起雙漿,向雙嶼駛去。徐海問道:北昌
兄,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北昌具教道:自你彈琴一別,便想從你身上挖掘一些
東西出來,見你獨自乘夜出海,我不放心,就暗中跟隨,果然你出了事。
徐海嘆道:我太魯莽了,這次若非兄台的神功,小弟早已餵了魚。言罷舉
手一揖,北昌具教道:都是兄弟,客氣什麼。只是,那船上女子似乎對你頗有情
意,你真忍心捨棄?徐海垂首不語,腦海中浮蕩如同漂萍。北昌具教見其不説,
也不好再問。
伊呀伊呀只有雙漿發出規則的叫聲。
有詩云:
萬里為遷客,孤舟泛渺茫。最憐圓缺處,常照古今愁。
紅日自大海的盡頭升起,迎來姍姍來遲的陽光。兩人回島後,徐海因身體不適,
先行歇息。北昌具教則去拜見汪直,將昨夜之事稟明,汪直將其嘉許一番。北昌具
教問其可知徐海的出身,汪直笑道:他的出身,你親自去問他吧。
島上一片桂花林,金桂、銀桂、丹桂皆有,桂花因其葉心有縱紋,形如圭而得
名,四季常綠,九里之內均可聞其清香。
北昌具教遊歷其間,心境亦開拓不少,忽見徐海正站在一株高達六丈的銀桂樹
旁,看着花落飄零。
北昌具教叫道:徐兄,真巧,你也在這兒啊,喜歡看桂花嗎?
嗯,最喜歡銀桂。徐海仰目,橢圓形的樹葉上半部疏生鋸齒,陽光透過樹
葉映照下來,天上就好像有無數顆星光閃耀。
北昌具教道:我在日本時,每當櫻花盛開,我喜歡坐在樹下,靜看其飄落。
徐海道:看來我們的愛好有些相似。北昌具教道:愛好通常與個人經歷有關。
徐海極力忍下的一腔憂思,被他這一説,重又拉了上來,問道:不知你喜不
喜歡聽故事?北昌具教道:哦,説來聽聽。
徐海調劑了一下心情,道:當年,秦淮河上有座大觀園,主人很富裕,姓王,
府中有一位年輕女婢,名叫王翠翹。她的身世很可憐,自小就被賣到王家,跟主人
姓。她長大之後,軟語温存,柔媚無比,而性格中又有一點堅毅與直率。由於她不
聽主人的話,主人就把她賣給了一個年老的富商為妾。幸而遇到一位壯士,書劍飄
零,遊歷江湖,聞到她的遭遇,很同情她,要她表面上答應,然後夜裏將之救出,
丫鬟綠珠亦甘心追隨。
説到這裏,徐海停了一下,北昌具教心中暗暗嘉許,問道:英雄配美人,不
知救出佳人沒有?徐海搖了搖頭,嘆道:可還是驚動了府上,壯士被抓住了,
送到衙門定罪。王翠翹及丫鬟得其掩護,逃到了嘉興,一日在湖畔,遇到了桐城富
家子弟羅龍文。羅龍文見王翠翹姿色不凡,神彩奕奕,覺得此人大有可用之處,於
是上前搭話。王翠翹無依無靠,三餐夜宿都成問題,加上羅龍文向她求愛的攻勢兇
狠,不得不嫁給了羅龍文為妾。
徐海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接着説道:不巧壯士和倭寇陳東同關一獄,汪直劫
獄時,一陣騷亂,那壯士機靈,順便逃出生天,心裏格外念着王翠翹,到處打聽她
的下落。當他聽説王翠翹嫁給羅龍文為妾,怎麼也不相信這是事實,天寒地凍的,
還是暗暗在羅府門前守了一夜。第二日,直到親眼見到王翠翹從羅府出來,丫鬟綠
珠喊她為夫人
徐海腦中苦楚,面上珠淚交流,道:壯士不得不承認事實,萬念俱灰,至西
湖淨慈寺落髮為僧,號明山。第二年,羅龍文在京城謀到了官職,併成了奸臣嚴嵩
的心腹,王翠翹怎麼勸,丈夫都不聽,想不到他竟然是這種小人,便不再理他。而
羅龍文亦樂得去京城復職,繼續納妾,留她一個人在家裏守空閨。
説到這裏,徐海的聲音已開始發顫,一日,王翠翹去淨慈寺許願,不巧竟遇
到那位壯士,他這時已是明山和尚,聽了舊情人的一番訴苦,大怒之下,隨着叔父
一起投靠了汪直,作了倭寇,誓必殺羅龍文而血恥。壯士的落草,為王翠翹所害,
王翠翹責己責人,投身青樓,紅顏賣笑,以此來威脅壯士回頭
徐海再也説不下去,心魂盪漾不定,猶如失去了依憑,扶着灰色的桂花樹幹,
痛哭失聲。
心底的悲痛與矛盾,全都化在眼淚之中。
許久
徐海以袖拭淚,道:這個故事,我從未對任何人説過。北昌具教道:多
謝你對我的信任,我很榮幸。仰目望天,道:陽光總是賜給人温暖,在感情的
世界裏,要用雙手把陽光緊緊捧住,千萬別讓它從指縫裏溜掉了。
徐海垂首閉目,合什念道:阿彌陀佛
高雄府上,密室內,高雄問一探子:倭寇最近可有什麼活動?探子答曰:
沒有,都窩在巢裏面。高雄罵道:侯匹夫在普陀山遊山玩水,留下我在這裏
擔驚受怕!馬運籌道:鄉紳不必擔心,侯繼高雖然不在,我亦可以一當百,諒
倭寇不敢輕舉妄動。
高雄望了一眼馬先元,道:賢侄啊,你不該擅自行動,開罪北昌具教,這不
是惹得倭寇對我不利嗎?馬先元道:我見他和沈姑娘在一起,心裏不舒服,就
忍不住馬運籌問道:沈姑娘是誰?是孩兒鐘意的一個姑娘。馬先元
小聲作答,不敢看父親。
馬運籌爆眼一翻,道:你這個沒長進的東西!女人是禍水,難道你還不明白
嗎!馬先元唬得身子一矮,唯唯喏喏。高雄切問道:身份暴露了沒有?馬先
元道:這倒不曾。馬運籌吼道:從今往後,不許你再去找那個女人!威凌
四射的眼神瞪得馬先元不敢作聲。
高雄心中靈光犀動,道:馬兄先莫怪他,賢侄的意思是,北昌具教現在和一
個女孩打得火熱?馬先元咬牙點了點頭。高雄鼓掌大笑道:很好,就讓他沉溺
在女色中吧,對我們有益無害。
馬運籌腦筋一轉,喜道:鄉紳看待事情,果然有獨到之處!迄今為止,還沒
見到北昌具教有什麼特殊的舉動,不過,我估計,他這次到來絕不會輕易空手而回。
馬先元道:可惜那小女孩被他救走了,我還準備必要時作人質的。高雄道:
一個小姑娘,漏過也就算了,我們靜觀其變吧。
這時宋怡龍拖着一身疲憊回到高府,探子忙報之高雄,高雄出密室,至花廳,
見宋怡龍衣服全濕透了,故作驚訝道:小老弟,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忙令僕
子服侍。
哼!宋怡龍滿心怨氣,道:被一個狗雜種害的!想不到在你這裏,一點
安全感都沒有!高雄問道:不知你所指的狗雜種是誰,我叫人把他擒來,給你
發問。宋怡龍一擺手道:不必了!我會處理。
唉,都是老夫的過錯,魏勇,你過來。高雄指着一名十八歲的小僮,身材
頗壯,戴着一頂八瓣布片縫合的小帽,帽子看起來很像剖成半邊的西瓜,道:以
後,北昌公子的飲食起居及安全保護,全權交到你身上了,記住,要寸步不離,公
子若有任何閃失,當心你的狗頭!又對宋怡龍道:魏勇他習過武功,一般對手
亦接近他不得,你大可放心。
明則保護,暗則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宋怡龍暗叫糟糕,這一手卻是他始料未
及的,這老匹夫的心機怎耍得如此之快?卻又不好拒絕,只得吃了悶虧,暗罵自己,
這不是沒事找事做嗎!
宋怡龍練了一會兒劍,心裏雖急,但知道練劍不是一件速成的事情,必須持之
以恆。東瀛劍術確有奇異之處,砍為多,刺為少,每一個招式都是盡全力施出,力
大無窮,化作數道青虹。三百招下去,撲楞楞驚飛了倦鳥,顫巍巍搖動了花枝,樹
葉亦被劍風劈落不少。
宋怡龍漸漸興起,渾入忘我之境,飄飄蕩蕩,如三尺羅衣,掛在無影樹上,心
無其心,身無其身,隨意而動,無可無不可。又如懸肘寫大草,將意、氣、神集中
到筆尖上,按中有提,提中有按,任意而動,則筆走龍蛇。
直到身體疲累不支,才收式抹汗,卻發現魏勇正站在不遠處靜靜觀望。宋怡龍
心中生忿:練劍都來偷看,豈有此理。魏勇見主子收招了,忙捧着汗巾,一路
小跑過來,道:公子累了吧,來,擦擦汗。
宋怡龍接過汗巾,道:你以後還是別跟着我了,我自己照顧得了自己。魏
勇低眉落眼,不敢抬頭,道:公子啊,小人得老爺所命,不敢忤逆。宋怡龍道
:我又不會跟高鄉紳説,你放心吧。
魏勇支吾道:難道公子嫌我辦事不利,不要我了嗎?言罷竟跪下,道:
小人自進得高府,得老爺賞識,處事兢兢業業,從不敢犯一絲錯,今日公子相棄,
小人還有何顏面再見老爺
宋怡龍聽得頭皮發緊,道:好了,好了,你跟着我吧。魏勇這才歡喜得站
起。宋怡龍道:這裏總是又悶又熱,走,出去吹吹海風。
行至通衢,街道兩側各種店鋪的物品亦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喧嚷叫賣聲不
斷,人羣在街上擠來擠去,熙熙攘攘地討價還價。
一位賣梨老翁見宋怡龍走近,叫道:公子,買個梨吃吧。宋怡龍一笑,道
:我不渴。老翁笑道:這上好的鴨梨買回去,給喜歡的姑娘吃也好啊。宋
怡龍笑道:此話從何而來?老翁道:公子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定有心上人
吧,那心上人吃了,可有養顏之功效啊。
宋怡龍大笑道:老杖你可真會説話,可惜我買梨回去,自己卻吃不成了。
老翁問道:此話怎講?宋怡龍拿起一梨,端詳片刻,道:分梨,分離,梨不
可分啊。老翁笑道:既如此,何必一梨分作兩人吃,多買幾個回去,豈不更好?
宋怡龍笑道:老杖你可真會做生意呀。
此話甫才出口,一隻大手已伸了過來,把宋怡龍手上的鴨梨搶過。宋怡龍扭頭
一看,只見幾個官兵正圍了上來,其中一個長得副火眼雷公的嘴臉,把梨往衣服上
擦了擦,張開大嘴咬了一口,道:嗯,好吃,水份也足。老翁道:多謝軍爺
稱讚,不如多買一些回去吧。
看着官兵們每人拿到幾個梨,揚長而去,老翁叫道:軍爺,還沒給錢啊!
雷公軍爺撇回了頭,一腳踹翻了梨攤子,鴨梨骨轆轆滾得滿地都是,罵道:老子
吃東西還要給錢?沒老子替你打倭寇,你能每晚上安安穩穩睡大覺?奶奶的,要不
是看你個老不死的沒幾年活頭,老子一拳把你骨頭打散架!
宋怡龍看得盛怒非常,侯繼高將軍才離開幾日,官兵竟公然搶劫,與倭寇又有
無異?喝道:不得無禮,吃東西不給錢,還有王法沒有!雷公軍爺翻着暴眼,
罵道:直娘賊,你又是個什麼玩意,老子看你是活膩了!
敢罵公子,吃我一拳!魏勇嘶聲咧喝一聲,欺身揮拳擊出,雷公軍爺見其
風聲虎虎,不敢怠慢,斜身閃過。哪知魏勇拳出乃是虛招,一式纏絲疊肘,以
纏絲步扣抵雷公軍爺的膝腿,撬起支撐腳,軍爺情知不妙,自身重力歪到一邊,失
衡之時,魏勇疊肘已至,轟其胸膛,軍爺連退七步,方才被同伴扶住。
宋怡龍又驚又喜,這小子還有點能耐啊。眾官軍可氣歪了嘴,氣急敗壞地
一湧而上,魏勇叫道:公子且退到一邊,看我退敵!連施倒樹連根之招,
如出洞靈蛇,打得官軍切菜般跌倒,蓬頭垢面,哎呦呦的叫疼,但對方人多,頗有
前仆後繼之勢。
小販們見官軍打架,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紛紛挑擔子躲避,街道上,再
無一個閒人。老翁也慌忙收拾好了攤子,宋怡龍道:你快離開這個事非地吧,等
會子官軍頭目過來,抓你回去審問,麻煩就大了。老翁道了聲小心,千恩萬謝的
告退了。
果見麻葉率着一隊執矛官軍,虎奔而來,喝道:誰人如此大膽,敢以下犯上?
與宋怡龍一打照面,心中都是一驚:怎麼是你?麻葉揮令喝道:還不擒下!
官兵潮水般湧來,魏勇叫道:公子快走,我來殿後!宋怡龍不由得心生感激,
道:多謝,我還對付得來!
麻葉揮刀直奔宋怡龍,兩人戰作一團,眾官軍則聳肩踢腿,圍攻魏勇。麻葉虛
晃一招,小聲道:我有話跟你説,隨我來。宋怡龍點了點頭,兩人奔打肉搏,
行至一密林,遠遠的已將官軍甩掉。
麻葉問道:最近可好?宋怡龍道:託福,雖吃了一些小苦頭,好在身份
未曾泄露。然後將最近幾天的情況簡要訴説一下,麻葉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宋怡龍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麻葉道:你忘了嗎,高府之內,有我們的探子。
宋怡龍道:他是誰?我一直都沒發現。麻葉道:該他露面時,自然會露面。
宋怡龍想起官兵作惡之事,道:我建議你管管你的手下。麻葉笑道:侯
將軍放下軍務不管,徑自逍遙快活去了,我還管得住手下嗎?再説,軍中大亂,不
正是我們期望看到的嗎?宋怡龍道:可百姓終究是無辜的。麻葉笑道:你
忘了,我們的老本行不就是搶劫殺戳嗎?我看你在高府待了幾天,腦袋瓜都變質了。
宋怡龍一驚,剛才失言,差點引起他的懷疑,忙笑道:説得是,説得是,這
幾天煩悶得很,這嘴巴,口不擇言的。麻葉道:你也辛苦不了幾天了,汪船主
很快就會出兵,乘侯繼高在普陀之時,狠狠地來他個下馬威!宋怡龍嘴上唯唯,
心裏卻是一笑,你還不知侯將軍已做好埋伏,正等着你們這些強盜來送死呢!
兩人不敢多言,怕被人撞見,就此別過。宋怡龍擔心魏勇,不知他現在怎麼樣
了?脱離殺陣沒有?
宋怡龍繞道回去,不敢走大路,躍上房頂,偷偷瞄着適才戰鬥的那條街道,見
一隊一隊的官兵巡邏,卻不見魏勇。難道他被俘了?慌亂之下踩滑了一片瓦,
伸手去抄時,卻未接住,直往下墜。
説巧不巧,馬先元正在屋下行走,聽得頂上風響,舉手一擋,將瓦片擊成粉末,
大喝道:誰在上面暗算!飛身躍到屋頂,宋怡龍正欲賠禮道歉,見是馬先元,
大笑道:作惡有什麼好,老天爺都不保佑,賞你個飛來橫禍。
馬先元怫然作色,父親雖叫他不要去開罪北昌具教,但眼前這小子明明在挑釁
示威,我堂堂聖劍門少主怎忍得下這口氣,厲喝一聲,鐵扇展開,一式敲山震虎,
劃出一道眩目之光,直直劈下來。
宋怡龍忖道:遇急不亂,遇強不懼;先為不可勝之態勢,其心自定矣;再尋
克敵致勝之機隙,其氣自盛矣。想到這裏,心中一定,雙手握劍,鼓足內勁,向
上提劈,扇劍相撞,發出一陣刺耳之極的金屬破裂聲。
馬先元大驚失色,這小子的武功怎麼進步如此之快?他卻不知,上次與宋怡龍
交戰,宋怡龍還未將東瀛刀法摸熟,這幾日已練得掌握了要領,正好拿他來試試鋒
芒。
馬先元的武功到底還是強過宋怡龍許多,不慌不亂,左手一招雙風灌耳雙衝
爪,直襲宋怡龍的耳窩內,宋怡龍忙伸掌相擋。馬先元冷哼一聲,右手連着一招
七星引針手,分解了宋怡龍正面來力,牽帶偏心力,宋怡龍的上下肢體不禁反
向扭纏。
馬先元左手的雙風灌耳雙衝爪鼓勇向前,這股強烈的對向衝擊波避無可避,
宋怡龍不禁大腦神經遲迷,失衡傾前,馬先元雙衝爪並上。
嘶拉一聲,宋怡龍前胸的衣服被撕個粉碎,雙手亂揮中,連忙後退幾步,
卻忘了站在屋頂之上,一腳踏空,仰摔下去,這一下豈不摔個頭破血流!心中怒道
:我竟然還不是他的對手!要想打敗他,不知要何年何月?
宋怡龍聽得耳中風吼,落地卻被人抱起,迅速地閃進一間屋裏。宋怡龍扭頭一
看,差點驚叫出聲,來人竟是魏勇!
魏勇用食指豎在嘴唇上,噓宋怡龍忙噤聲。
原來這是一間米店,魏勇和宋怡龍藏在一個大米缸內,兩顆頭都埋進米中。馬
先元落下,不見宋怡龍,覺得奇怪,不巧米店老闆正從內房走出,見有客人,笑呵
呵道:公子,您要買米嗎?馬先元道:你看到一個少年沒有,大約十八歲年
紀,胸前的衣服是破的。老闆搖首,哼了一聲,道:小叫花子還不敢到我這裏
來偷米,不然打斷他的狗腿!
馬先元問了白問,又四處檢查了一下,這才悻悻然離開了。
宋怡龍與魏勇用閉氣功夫,在米缸內待了半炷香時刻,確定馬先元已走遠,這
才仰首突破而出。老闆見米缸裏面冒出兩個人來,大驚道:你,你們是誰?宋
怡龍笑道:不好意思,借你的缸用了一用,我們這就走!老闆大叫道:來人
哪,抓小偷啊!
魏勇飛身而起,點了老闆的穴位,應指而倒。宋怡龍驚道:你魏勇道
:公子放心,我點的是昏穴,一個時辰後,他自會醒來。
此地不易久留,兩人來到一僻靜街角,魏勇問道:公子,你怎麼還沒走啊!
宋怡龍道:我擔心你未脱離虎口,轉回來看一下。看他滿身灰塵,一定經過了
一番苦鬥。魏勇道:多謝公子記掛,我甩掉官軍,躲在這裏,不巧遇到公子。外
面的那人叫馬先元,他武功高強,早就對公子不利了。
宋怡龍忖道:咦,他不是高雄派來監視我的嗎,怎麼説出這樣的反面話來?
魏勇見其心事迂迴,大笑道:今夜月圓。
宋怡龍驚忖:臨走時,徐海對我説,高雄府上有我們的探子,暗語今夜月
圓,答曰明早日出,非常時刻,自會相助。
明早日出!宋怡龍果斷對答。
魏勇大笑道:不錯,我就是高府的探子,埋伏在那裏已有幾年了。宋怡龍
沉痾頓愈,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高雄本想插個探子在我身旁,卻插了個幫忙的,
這時再無顧忌了。
倭寇大寨之內,汪直正與北昌具教、徐海等議事。
北昌具教道:侯繼高在普陀山一連住了好幾天,又是吟詩又是題詞,逍遙自
在,像沒事人一般。軍中將士頗有怨言,故而個個放肆,聚眾賭博,打架鬥毆,搶
劫財物者比比皆是,我看的確是真實的。汪直笑道:不錯,我今日叫你們來,
正為此事。
副頭領陳東這幾日心情格外煩悶,打了一隻野兔,找到一隱蔽處,將其殘忍的
折磨至死,泄了一口怨氣之後,經過大寨,見三人正在擬定進攻策略,心中生涼,
也不進去,徑自回府。
有士兵來報:陳東首領不在宅中,問過其妻,亦説不知。汪直道:吩咐
下去,儘快將他找來,有要事相商。士兵領命退下。
策略已定,汪直眉開眼笑道:這次可真能讓侯匹夫一跤摔個嘴啃泥了。忽
有士兵報:不好了,陳東頭領已回家,不知為何,飲下許多酒,在家裏大鬧,請
首領快去!汪直驚道:有這等事?三人齊往陳東宅中。還未進屋,已聽得見
破口大罵之聲,其妻在門口低泣,一身紅色大袖的袍子已滿是灰塵。
汪直忙問何故,陳東之妻道:相公這幾日不是悶在家裏喝酒,就是在外面打
獵,我問他可有心事,他就是不説,還要我不要管他,汪船主,他現在像發了瘋一
樣,我孤身一個女人,以後該如何是好汪直道:不要急,他有心事,我去
勸他,他一定聽。命人將其安置,大踏步就往內屋走去。
進得屋內,只見陳東披頭散髮,左手握一酒壺,右手提着一柄明亮的寶劍,道
:可憐壯士隨軍十數年,不及小賊三五日,見了新人忘舊人,哈哈哈哈,我圖個
何來!
汪直大喝:你發什麼瘋了!搶步上前,將酒壺及寶劍都奪了下來,陳東醉
眼昏花,踉蹌着道:誰,誰這麼大膽,敢奪老子的酒?待看清楚汪直那藴含怒
意的眼睛之時,心魂為之震盪,酒竟醒了大半,發顫道:大,大哥
汪直道:你還知道叫我大哥嗎?眼下兩軍即將交鋒,犯不得一點差錯,你卻
目無軍紀,潑灑酒瘋,影響如此惡劣,你説,要我如何治你!陳東垂下頭去,半
晌不説話。
汪直問道:是否知錯了?知錯?陳東心中抽痛,臉色陰沉,道:大
哥,這天下,是誰最初和你一起開拓的?一指徐海、北昌具教,道:適才我去
找你,你卻和他們商量什麼進攻之計,完全把我涼在一邊,聽信這兩個牛皮大王的
話,你這樣做,豈不令兄弟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