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道:我哪里撇下你了,不是派人去通知你了吗,可报说你不在家里,一
时又找不到,只好先和他们商量了。一听此言,陈东一时几疑置身梦中,不由得
痴立着出起神来。
汪直问道:说啊,你适才到哪里去了?陈东支吾道:我,我去山里打了
一只野兔。汪直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军中最讲究团结,既然生出误会,你又
何必耿耿于怀,猜忌别人呢?有什么苦闷怨言,直接对我说,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非要在此闹得人心惶惶!
陈东羞不可抑,双膝跪下,道:这几日,眼看着侯匹夫在普陀山快活,而大
哥就是按兵不动,我心里烦闷,又误以为大哥不再信任我了,一时怒极,搅乱军纪,
我愿受大哥任何惩罚!
汪直尚未定夺,徐海忙求情:陈东虽然有错,但念其劳苦功高,又是初犯,
大哥就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北昌具教也劝道:两军即将交战,先定自
己人的罪,恐会降低士气,船主请三思。
两人一席话,陈东亦对他们多了一些好感。汪直权衡轻重,沉吟道:好,这
次先将其过记着,以待罪之身随军出征,将功补过。眼下安排已定,北昌具教为主
帅,陈东为副帅,门多郎次郎、四助四郎为先锋,今晚启航,至嵊泗洋面,明晚攻
下嵊山。
陈东刚露出笑容的脸上重布阴霾,北昌具教忙道:船主,小弟初来乍到,主
帅之职,实不敢当。陈东将军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实是上佳的人选。陈东这才
重露笑容,北昌具教道:希望陈将军千万莫推脱。陈东一望汪直,期待他的拍
板,汪直笑道:好吧,就由陈东作主帅,北昌具教辅助。
陈东呵呵笑道:我定然身先士卒,绝不辱命。只不知,为何要先攻嵊山?何
不围住普陀山,一刀先把侯继高杀了,永除后患?徐海笑道:关于侯继高的处
置,我们还不想一刀结果了他,再者,宝陀寺的僧人武功高强,真拼起来未知鹿死
谁手,而朱家尖的大军离普陀山近,随时可以救援。而嵊山就不同了,在浙江最东、
舟山群岛最北部,远水救不了近火;二者,侯继高不在大帅营,发号施令不会及时,
我们可乘机攻下嵊山,此处乃窗口之地,占据之后,可攻可守可退。朝廷怪罪下来,
定将侯继高革职查办,朱家尖甚至整个舟山一带还不是在我等的掌握之中!
陈东连称大妙,即刻磨刀霍霍,整理队伍,今日乃秋用霜降日,正可遣官致祭。
以汪直为献官,服皮弁降香,率诸位头领诣阅武场祭旗纛,为坛七,行三献礼。献
官奉以从事,题主曰军牙之神、六纛之神。
其正祭,旗头大将、六纛大将、五方旗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
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地神五昌等众,凡七位,共一坛,南向。
祭物视先农,帛七,黑二白五。埋毛血、望燎,与风云雷雨诸神同。祭毕,设
酒器六于地。刺雄鸡六只,沥血以衅之。
旗纛之祭已毕,陈东率众撑着牙旗,驾驶十只大小战船,如虎狼出穴,从右路
绕过普陀,往嵊泗洋面窜去。这牙旗是将军之精,一军之形侯,凡始竖牙,必祭以
刚日。
嵊泗列岛,位于长江和钱塘江入海口交汇处的东海之中,南与佛教胜地普陀山
相峙,西与金山卫相望,正是沪杭要冲,江浙前哨,几个较大岛屿与周围数十个小
岛组成若干岛群,岛屿之间互为屏障,形成具有建港条件的深水港湾。
侯继高派出的探子很快将倭寇的去向报到普陀山,侯继高连夜率领官兵悄悄来
到嵊泗。
倭寇一路航行,眼看嵊山在望,该处海域辽阔,岛屿错落,望去星罗棋布。嵊
山又称尽山,意为海山于此而尽。船靠岸后,但见那奇岩异石,比比皆是;摩
崖峭拔,锦上添花。
陈东一声令下,倭寇突袭攻山。几个巡逻的明朝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抹了
脖子,大营内的士兵亦在梦中成了刀下之鬼。
因守军少,又是攻其不备,这一仗打得太过轻松。检查战果,有大炮十门,武
器数百把,还有硫磺、硝石等火器。陈东乐不可支,北昌具教虽有些疑惑,却也不
便出声,怕搅乱军心。众倭寇齐集嵊山,在岛上杀鸡宰羊大吃大喝。在大将中营建
纛,六军故用六纛,牦牛尾为之,两马行驶,在左边马首。船都泊在泗洲塘内,此
处水质及海底土质好,泥沙含量少,锚泊抓得牢,是上佳的港口。
侯继高赶到嵊山岛旁边的枸杞岛,令将士藏身待命,随时准备出击。两岛之间
只隔一道海峡,风向好的话,木帆船只须半个时辰就可到达。
兵督司张文质道:大人神机妙算,倭寇果然先占嵊山。侯继高笑道:且
让贼子先高兴一会儿,在此紧要关头,一定要镇静,暴露目标,倭寇就会在眼底下
逃掉。
张文质看了看船桅上的鳌鱼旗,叹道:怎么一点风丝儿都没有?
今晚无月,整个天地一片寂寂,为无边的黑暗笼罩。不过,嵊山的倭寇正大点
火把,欢庆一堂,不正是敌暗我明攻击的最佳时机吗?
嵊泗的风向随季节而变,冬季盛行偏北风,夏季盛行偏南风,春秋两季风向凌
乱多变。侯继高静静等待,昨日夜观天象,今晚应有南风的,而且风力可将树枝吹
动。
忽听得鳌鱼旗呼猎猎响了起来,张文质在风中搓了搓手,大喜道:南风!南
风!这回倭寇要倒霉了!侯继高心下暗自庆幸,亲点战船,带了硫磺、硝石等火
器,朝泗洲塘猛扑过来。
陈东喝得醉醺醺的回到船头,发现风向转了,心中一惊,连忙命手下起锚打桨,
转移泊船地方。北昌具教问道:好好的,为何要劳神费力的调头?陈东道:
你不是本地人,对地形不了解。嵊山岛有两个可泊船的海湾,一个叫箱子岙,一
个叫泗洲塘。箱子岙朝西北,泗洲塘朝东南。所以船只到嵊山辟风,总是东南风泊
箱子岙,西北风泊泗洲塘。我们的船都在泗洲塘,如不及时转移,敌人乘机偷袭的
话,我们只有挨打了。
北昌具教惊出一身冷汗,这陈东能坐上副头领的位置,却也非浪得虚名。由于
船多,又是逆风,一时调不转头来。正忙乱间,忽听得海面上响起一阵喊杀声,因
天黑又看不真切,倏然,一团团火球闪起,直朝船上射来。
陈东的脸孔刷的一下就白了,叫道:侯继高来了!他怎会知道我们在此?
已知计猷出了偏差,不待多思,火趁风势已迅速蔓延起来,桅樯林立的船队顿时成
了一片火海。又是风,又是浪,又是火,三路夹攻,后船撞前船,前船撞礁岩,大
船碰小船,小船撞舢舨,全像无头苍蝇一样,冒着火乱碰乱撞。
倭寇们哭喊连天,有的人从着火的船跳到未着火的船,旁边没船可跳的,就爬
到高高的桅杆上,躲一时是一时,甚至两个人为抢一根桅杆而自相残杀、为抢一个
未着火的舱位而反目成仇。
有几条未着火的倭船向港口突围,侯继高一挥红旗,战船象一群车子鱼,呼
呼扑上去了,与倭寇展开肉搏,明军人多势众,倭寇哪里是对手,纷纷作了无头
之鬼。
陈东想不到一念之差,今日竟然会葬身火海,虽然被烈火包围炙烤,可他却觉
得手足冰冷,遍体生寒。北昌具教强咬钢牙,吼道:莫要惊慌,随我来!一把
抄起陈东,抛于一条未着火的菱角船上,道:等我,莫走开了!
好个北昌具教,在火阵中前突后冲,将门多郎次郎、四助四郎又救出,合着陈
东,同抛于那条菱角船上,然后聚气于双掌,烈喝一声,鼓勇推出。这横空出世之
招,如龙跃天衢,振翼云汉,那条菱角船竟被震得腾空而起,扑愣愣直飞出港外。
侯继高大惊失色,道:啊,又是此人!他上次打残华山派的壮士,被汪直救
出,此时又来犯难,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部下众皆不知,侯继高道:这气势,
真有万夫不挡之勇。若不除掉,我大明岂非永无安宁之日!喝令弓弩手放箭。
北昌具教施展绝世轻功,在桅杆上东跳西跃,连渡十数条船,手上大桨把数百
只乱箭纷纷打落。火里的倭寇们大叫:带我走,带我走啊!北昌具教却如若未
闻。
那条菱角船已斜飞着落入港外的海中,两侧排起两股丈许的大波浪,船上众人
都是心惊胆战,忙用手稳住船身,保其不翻。一眨眼的功夫,北昌具教已落入船中,
如鬼魅一般,手中拿着一浆,用力拨划,顺着风逃逸。
张文质正命三条快艇,齐追北昌具教,侯继高摇手道:不用了,追不上的,
就算追上,也有去无回。静静地看着大火汹汹,眼珠中一片红色,听着人类绝望
的嘶吼、求助,眼中饱含怜惜之色。
这里活像一个焚尸房,倭寇跳到水里,就算没被淹死,游到岸上也会被俘,若
不跳船,又被烧死。不消一时三刻,泗洲塘里的倭寇船只全部烧毁沉到海底,几乎
全军覆没。
北昌具教划着小船,渐渐离火光远去,差点窒息的他们总算泄出一口淤气,几
个时辰之后,总算回到双屿,将惨败之事报之汪直。汪直大骂道:将侯匹夫挫骨
扬灰,亦不解此恨!北昌具教道:侯继高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我们被动挨
打,其中一定出了内奸!
陈东一拍巴掌,叫道:不错,熟悉此事的人并不多,到底是哪个?汪直道
:不要乱猜!数日前,我们在聚义大寨之中议事,众喽罗都在,天晓得是哪个天
杀的泄露出去的!这次的惨败,只怪我们太过掉以轻心,以后凡遇重大事情,不得
拿到大寨中讨论!
北昌具教道:就算是上次有奸细泄露出去的,但昨日进攻,只有我们几个知
道,我看奸细就在我们四人之中。北昌具教、陈东、徐海面面相觑,都不禁相互
怀疑,陈东对徐海道:干嘛盯着我,我脸上有内奸二字么!汪直道:眼下我
们本就元气大伤,难道你们还要互相猜忌下去,导致内乱不成!陈东道:可是
汪直道:前面计谋已泄,难道侯继高就不懂得暗中布署,放眼线监视我们的
一举一动吗?我们刚刚出发,他那边的探子就已探到了,加上航行路程又远,他们
更易事前布署,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猪头!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过来,徐海手拨佛珠,笑道:诸位莫急,这一仗我们虽然
打败了,不过,侯继高依然可以拔掉。陈东一愕,道:什么,还有这等事?
徐海道:这几日来,你们可看到汪船主的从子汪汝贤、义子汪滶没有?众人一
思量,确实没看到他俩了。
徐海道:这正是我的后备之计,三天前,我已安排他们组织人马,联合台州
对朝廷不满之士,在当地捣乱,数战大捷,你们说,朝廷会坐视不理吗?汪直笑
道:侯继高打了胜仗,朝廷对其信任,少不了首当其冲。
北昌具教顿时明白过来,道:如果侯继高被调走,定然还会带走一些兵马,
则朱家尖抵御力大大降低。陈东接口道:胜者之兵,心理上有所松懈,我们正
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徐海笑道:所以说,你们打了败仗,也未尝不是一件
好事。众人听罢大笑,心情顿时开朗不少。
次日,万里晴空,侯继高令人清理了战场,在枸杞岛上犒赏将士,乘兴登上了
五里碑,见一块高大挺立的巨石,豪兴大发,写下了山海奇观四个大字,令工
匠镌刻,笔力刚劲。他心里格外感谢送腊丸的神秘人,若不是他透露敌军之计,怎
能胜得如此简单?
舟山各地更是盛传捷报,士气大振,百姓欢庆。
魏勇风风火火地寻着宋怡龙,拉他至一无人之处,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哎呀,你怎么还像个无事人一般?宋怡龙见他满面愁容,问道:怎么了?魏
勇道:我们在嵊山中了敌人奸计,打了个大败仗,现在到处都在讨论这事,你怎
么一点都不关心啊!
宋怡龙真想大笑一场,却又不能笑出来,忍又忍不住,呵呵呜呜
竟然笑成了哭腔。魏勇问道:公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宋怡龙捶着胸口,
道:我早已听说此事,本想一个人静静的消化掉,被你这一提起,心里更加难受
了。
唉,都是我不好,我扶你回房休息,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别太难过了,汪
船主一定有法子血耻的。
将宋怡龙送回屋,魏勇关门离去,不一会儿,宋怡龙从门缝中见魏勇已走远,
满心畅意,去寻沈岚。无论是谁也总不能让自己像一张紧崩的弓弩,必须要放松一
刻。
来到泥屋之前,见沈岚正蹲着身子,一只似白玉雕成的手拈着青草儿,逗地上
的蚂蚁玩儿。她东堵一下,南撩一下,西按一下,北吹一下。那蚂蚁急得东也不是,
南也不是,西也不是,北也不是,正抱头鼠窜呢!
宋怡龙笑道: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笑得这么大劲!沈岚笑道:我今天才
发现,原来撩小动物这么好玩!宋怡龙道:是么!也拿了一根草儿,逗着蚂
蚁,笑道:说也奇怪,只要是你喜欢作的,我都喜欢!
哼!沈岚道:谁要你喜欢!扔了草儿,扭过头,走到一边。
好啊,我来了竟然都不理!看我怎么治你!宋怡龙就欲搔她的小蛮腰。
沈岚一边退一边大叫:讨厌,讨厌!你不可以欺负女孩子!宋怡龙望了望
沈岚,又望了望四周,问道:谁?谁是女孩子呀?
沈岚大叫:我呀!
你?你什么时候成女孩子了?宋怡龙抚着下巴腭。
讨厌!一生下来就是呀!
宋怡龙笑道:没那么早吧,大概还要过些时候。
沈岚叫道:你什么意思?
嘻嘻,我的意思是说,你什么时候不凶了,什么时候就是女孩子了!
沈岚瞪着他道:我很凶吗?宋怡龙笑道:是啊,不过,却凶得可爱!
沈岚脸上飞起一片彩霞,问道:是真的么?宋怡龙道:真的。沈岚还不敢
信,又问道:真的是真的吗?宋怡龙大笑道:真的啊!
沈岚问道:今天你来,可有什么事吗?宋怡龙道:难道没什么事,我们
就不能一起说说话了么?见她满目娇羞,笑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
侯继高将军打了一场大胜仗,杀得倭寇有来无回!接着说了一个大概。
沈岚大喜道:好啊!今天我炒几个小菜,咱们庆祝庆祝!宋怡龙道:是
吗!真想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进屋却没发现徐志戈,沈岚道:大胡子听说了倭寇大败之事,便出去打听仇
人北昌具教的下落,他的手就是被北昌具教扯断的。宋怡龙点了点头,道:此
仇不报,我看他一日都不得安心。小露呢?沈岚道:她呀,和大胡子日亲日近,
一刻都离不开似的。宋怡龙暗笑:也好,就我们俩!
沈岚做了午饭,有火烧带鱼、青椒墨鱼丝、炒鲜干贝、雪菜黄鱼汤,看着骨酥
肉鲜的,勾人嘴馋。
宋怡龙道:我忍不住了,我要吃。用筷子夹了一口,啧啧赞道:好味,
好味!酸甜爽口,卤汁不腻,鱼肉酥嫩,回味无究啊!沈岚大喜过望,脸上现出
娇艳的霓虹,道:你喂我吃。宋怡龙叉着手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佣人,凭什
么喂你?
因为我是女孩子呀!女孩子求你做事,你就应该光荣地回答,是,遵命!
沈岚说得有声有色,流露出一种婉转的强制性。
宋怡龙秋千似的摆着头,道:我才不要呢!你完全在贬低我们男人,和你在
一起,我完全是个没有阳光,受你捉弄的傀儡可怜虫。
沈岚自宋怡龙一开口就不停地笑,酒窝里漾着迷人的色彩,拍着他的脑袋,甜
蜜蜜地说道:小宝贝,乖呀,听妈妈的话啊!宋怡龙闭上眼睛,作出一副士可
杀不可辱的模样出来。
沈岚抓起一双筷子戳到宋怡龙面前,道:嘿嘿,你喂是不喂,敢不答应的话,
我就把这双筷子插到你的两个鼻孔里去。说着顾眄窗外圆圆的太阳,自我陶醉道
:嗯,想一想都觉得好过瘾呢!
宋怡龙梗着腰杆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哼哼,纵然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向你投降屈膝!
沈岚阴沉地一笑,刑具又逼近了,好令人心寒呢!宋怡龙弯起腰杆,笑道:
如果你不杀我,我就喂。
好哇,你个坏家伙,原来一直都在戏弄我!看我不剁烂你的舌头!沈岚两
颊绯红,用筷子戳着宋怡龙的腰,嘴里不停地嗔嗫。
宋怡龙既然敢捅马蜂窝,就证明他是有备而来呢,也毫无芥蒂地拿起一双筷子
进攻,比速度沈岚哪里是对手,还没两三下就被逗得从板凳上瘫软到地,连声求饶。
宋怡龙笑指道:鬼丫头,糯米也没你粘!
沈岚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爬上板凳,笑道:你说到糯米,我还真的饿了。
宋怡龙很知趣的夹了一片鱼肉送到沈岚的嘴里。沈岚咕噜吃着,发觉鱼肉好甜,直
从舌尖甜到心里,含糊不清道:你也吃啊!
宋怡龙放下筷子,准备拿另一双,沈岚摁住他的手,道:就用这一双!
宋怡龙惊道:可是,一双筷子两人吃,不卫生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嘴里不干净,对不?
宋怡龙见她的眉目好可怕,忙道:不不不!我绝没这个意思,只是怕我的嘴
太脏了!我的立场是担心你的健康,可是一片好心呢,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嗳呦呦,说得真好听!沈岚拍拍宋怡龙的后背,道:没关系,本姑娘不
在乎,我们一起吃。笑盈盈地张开着嘴,好生渴盼呢。
宋怡龙无可奈何地呶了呶嘴,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喂进沈岚的荷腔内,道:
我的女王陛下,这样该成了吧。
沈岚得了意,极其缓慢地咀嚼着,生怕漏掉难得的好味,脸庞儿快乐得像一对
水蜜桃儿,娇极了。
宋怡龙盯着沈岚瞧,笑道:你笑得真美!
沈岚的耳畔如染熏风,顿时强行收了笑容,可是那笑容收得有些不干净,便成
似笑非笑的模样,垂着头,咬着下唇,在宋怡龙的胳膊上揪了一下,这一下揪得可
用力呢。
沈岚的快乐就是宋怡龙的快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忘形之极,不分你我,
筷来筷去,你一口我一口,带着甜甜的津涎,挺温馨的。宋怡龙亦不知道为什么会
和她一起疯,只是每次一见到她,就好开心。
时间过得好快,太阳已偏西,徐志戈抱着陈小露回来了,小露手上拿着两只花
花绿绿的大风车,轱辘辘的转。徐志戈没打听到北昌具教的下落,但愤慨的心亦被
小露甜稚的笑容冲得一干二净了。
宋怡龙对徐志戈道:你想杀北昌具教吗?徐志戈道:当然想啊,可他就
像一只缩头乌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宋怡龙道:虽然打了胜仗,但倭寇侵犯
台州,侯继高将军也许会被调去增援,而朝廷多半会另调杭州定海衙都司卢镗来此
顶替侯将军,倭寇定会在近日进攻朱家尖,而北昌具教则另有计划,至半路刺杀都
司卢镗,只要刺杀成功,倭寇的心病即除。
徐志戈惊道:北昌具教要刺杀卢镗?你的意思,就是叫我螳螂捕蟑,黄雀在
后了!宋怡龙道:正是,半路上,正是你与北昌具教的决斗之期!徐志戈脸
上因兴奋发着红光,一拍桌道:好!我定要将那厮大卸八块!呵呵,真是天助我
也!
宋怡龙对沈岚道:这一两天,此地亦会危险万分,我希望你带着小露至它处
暂避。沈岚淡淡地道:难道我是怕死之人吗?宋怡龙道:这个时候你还倔
强什么?沈岚眼中充满坚定的信心,道:我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更
危险吗?我不会走的!
宋怡龙吃惊地盯着沈岚,两颗心在不知不觉地碰撞与交溶,一咬牙道:好,
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照顾好小露!沈岚点点头,道:你放心吧。
宋怡龙起身道:没别的事,我要走了。沈岚问道:为什么每次没聚多久
就要离开?能告诉我,你每天在忙些什么吗?我觉得,你好像是一个谜。宋怡龙
唏嘘道:给我时间吧,等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会把内心的秘密都告诉你。只要能
安安稳稳地渡过这几天,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沈岚扳过宋怡龙的脸庞,她的眼睛就像飘泊的船儿寻觅着栖身的岛屿,在他脸
上勾留;宋怡龙的眼睛被她牢牢吸住,不知不觉中,与她的心扣上了襻。
她哽住了呼吸,焦急不安的眼神里燃烧着率直的热情。他抱住了她,双唇压到
她的樱桃小嘴上,放肆的品尝着人世间最甜美的佳肴,湿润、芳香、柔嫩,两人心
胸相靠,砰砰心声互传,绸缪而忘思。
窗外,风和日丽,阳光煜照,群枝吐艳,自然历历如绘。徐志戈抱起陈小露,
道:咱们到外面来,风景多好看啊!呀呀关上了门,留下他们两人慢弹情曲。
宋怡龙将唇收起时,沈岚嘤嘤地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迷恋地望着他,回味
着令人颤抖的感觉,这是她的初吻啊,就这样被他带走了。
宋怡龙从颈上取下一块绿玉环,替她带上,道:这是我家传之宝,玉取其坚
润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送给你,保佑你平平安安。
啊,这玉环真好看!沈岚的一双慧目凝聚其上,玩摩了一下,从小蛮靴里
取出一柄短剑,剑鞘古朴雅致,道:这是我的随身信物雪花短剑,削铁如泥,你
带着它,以作防身之用。
宋怡龙将短剑抽出,果然寒锋如冰,知是宝物,执其手道:珍重!然后踏
出门外。
沈岚感到奇怪,今天好像不多看他几眼,明天就看不到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怡龙!宋怡龙转首,见其星眸里充满了期望之情,问道:怎么了?
珍重!沈岚好像有很多话说,却再也说不出口。
宋怡龙一笑,挥了挥手,就此作别。
沈岚倚门而望,心底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十六年来,她从未如此挂念
过一个人,为他担心,为他烦恼,为他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