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道:我哪裏撇下你了,不是派人去通知你了嗎,可報説你不在家裏,一
時又找不到,只好先和他們商量了。一聽此言,陳東一時幾疑置身夢中,不由得
痴立着出起神來。
汪直問道:説啊,你適才到哪裏去了?陳東支吾道:我,我去山裏打了
一隻野兔。汪直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軍中最講究團結,既然生出誤會,你又
何必耿耿於懷,猜忌別人呢?有什麼苦悶怨言,直接對我説,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非要在此鬧得人心惶惶!
陳東羞不可抑,雙膝跪下,道:這幾日,眼看着侯匹夫在普陀山快活,而大
哥就是按兵不動,我心裏煩悶,又誤以為大哥不再信任我了,一時怒極,攪亂軍紀,
我願受大哥任何懲罰!
汪直尚未定奪,徐海忙求情:陳東雖然有錯,但念其勞苦功高,又是初犯,
大哥就給他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吧。北昌具教也勸道:兩軍即將交戰,先定自
己人的罪,恐會降低士氣,船主請三思。
兩人一席話,陳東亦對他們多了一些好感。汪直權衡輕重,沉吟道:好,這
次先將其過記着,以待罪之身隨軍出征,將功補過。眼下安排已定,北昌具教為主
帥,陳東為副帥,門多郎次郎、四助四郎為先鋒,今晚啓航,至嵊泗洋麪,明晚攻
下嵊山。
陳東剛露出笑容的臉上重布陰霾,北昌具教忙道:船主,小弟初來乍到,主
帥之職,實不敢當。陳東將軍征戰多年,經驗豐富,實是上佳的人選。陳東這才
重露笑容,北昌具教道:希望陳將軍千萬莫推脱。陳東一望汪直,期待他的拍
板,汪直笑道:好吧,就由陳東作主帥,北昌具教輔助。
陳東呵呵笑道:我定然身先士卒,絕不辱命。只不知,為何要先攻嵊山?何
不圍住普陀山,一刀先把侯繼高殺了,永除後患?徐海笑道:關於侯繼高的處
置,我們還不想一刀結果了他,再者,寶陀寺的僧人武功高強,真拼起來未知鹿死
誰手,而朱家尖的大軍離普陀山近,隨時可以救援。而嵊山就不同了,在浙江最東、
舟山羣島最北部,遠水救不了近火;二者,侯繼高不在大帥營,發號施令不會及時,
我們可乘機攻下嵊山,此處乃窗口之地,佔據之後,可攻可守可退。朝廷怪罪下來,
定將侯繼高革職查辦,朱家尖甚至整個舟山一帶還不是在我等的掌握之中!
陳東連稱大妙,即刻磨刀霍霍,整理隊伍,今日乃秋用霜降日,正可遣官致祭。
以汪直為獻官,服皮弁降香,率諸位頭領詣閲武場祭旗纛,為壇七,行三獻禮。獻
官奉以從事,題主曰軍牙之神、六纛之神。
其正祭,旗頭大將、六纛大將、五方旗神、主宰戰船正神、金鼓角銃炮之神、
弓弩飛槍飛石之神、陣前陣後地神五昌等眾,凡七位,共一罈,南向。
祭物視先農,帛七,黑二白五。埋毛血、望燎,與風雲雷雨諸神同。祭畢,設
酒器六於地。刺雄雞六隻,瀝血以釁之。
旗纛之祭已畢,陳東率眾撐着牙旗,駕駛十隻大小戰船,如虎狼出穴,從右路
繞過普陀,往嵊泗洋麪竄去。這牙旗是將軍之精,一軍之形侯,凡始豎牙,必祭以
剛日。
嵊泗列島,位於長江和錢塘江入海口交匯處的東海之中,南與佛教勝地普陀山
相峙,西與金山衞相望,正是滬杭要衝,江浙前哨,幾個較大島嶼與周圍數十個小
島組成若干島羣,島嶼之間互為屏障,形成具有建港條件的深水港灣。
侯繼高派出的探子很快將倭寇的去向報到普陀山,侯繼高連夜率領官兵悄悄來
到嵊泗。
倭寇一路航行,眼看嵊山在望,該處海域遼闊,島嶼錯落,望去星羅棋佈。嵊
山又稱盡山,意為海山於此而盡。船靠岸後,但見那奇巖異石,比比皆是;摩
崖峭拔,錦上添花。
陳東一聲令下,倭寇突襲攻山。幾個巡邏的明朝士兵還未反應過來,已被抹了
脖子,大營內的士兵亦在夢中成了刀下之鬼。
因守軍少,又是攻其不備,這一仗打得太過輕鬆。檢查戰果,有大炮十門,武
器數百把,還有硫磺、硝石等火器。陳東樂不可支,北昌具教雖有些疑惑,卻也不
便出聲,怕攪亂軍心。眾倭寇齊集嵊山,在島上殺雞宰羊大吃大喝。在大將中營建
纛,六軍故用六纛,犛牛尾為之,兩馬行駛,在左邊馬首。船都泊在泗洲塘內,此
處水質及海底土質好,泥沙含量少,錨泊抓得牢,是上佳的港口。
侯繼高趕到嵊山島旁邊的枸杞島,令將士藏身待命,隨時準備出擊。兩島之間
只隔一道海峽,風向好的話,木帆船隻須半個時辰就可到達。
兵督司張文質道:大人神機妙算,倭寇果然先佔嵊山。侯繼高笑道:且
讓賊子先高興一會兒,在此緊要關頭,一定要鎮靜,暴露目標,倭寇就會在眼底下
逃掉。
張文質看了看船桅上的鰲魚旗,嘆道:怎麼一點風絲兒都沒有?
今晚無月,整個天地一片寂寂,為無邊的黑暗籠罩。不過,嵊山的倭寇正大點
火把,歡慶一堂,不正是敵暗我明攻擊的最佳時機嗎?
嵊泗的風向隨季節而變,冬季盛行偏北風,夏季盛行偏南風,春秋兩季風向凌
亂多變。侯繼高靜靜等待,昨日夜觀天象,今晚應有南風的,而且風力可將樹枝吹
動。
忽聽得鰲魚旗呼獵獵響了起來,張文質在風中搓了搓手,大喜道:南風!南
風!這回倭寇要倒黴了!侯繼高心下暗自慶幸,親點戰船,帶了硫磺、硝石等火
器,朝泗洲塘猛撲過來。
陳東喝得醉醺醺的回到船頭,發現風向轉了,心中一驚,連忙命手下起錨打槳,
轉移泊船地方。北昌具教問道:好好的,為何要勞神費力的調頭?陳東道:
你不是本地人,對地形不瞭解。嵊山島有兩個可泊船的海灣,一個叫箱子岙,一
個叫泗洲塘。箱子岙朝西北,泗洲塘朝東南。所以船隻到嵊山闢風,總是東南風泊
箱子岙,西北風泊泗洲塘。我們的船都在泗洲塘,如不及時轉移,敵人乘機偷襲的
話,我們只有捱打了。
北昌具教驚出一身冷汗,這陳東能坐上副頭領的位置,卻也非浪得虛名。由於
船多,又是逆風,一時調不轉頭來。正忙亂間,忽聽得海面上響起一陣喊殺聲,因
天黑又看不真切,倏然,一團團火球閃起,直朝船上射來。
陳東的臉孔刷的一下就白了,叫道:侯繼高來了!他怎會知道我們在此?
已知計猷出了偏差,不待多思,火趁風勢已迅速蔓延起來,桅檣林立的船隊頓時成
了一片火海。又是風,又是浪,又是火,三路夾攻,後船撞前船,前船撞礁岩,大
船碰小船,小船撞舢舨,全像無頭蒼蠅一樣,冒着火亂碰亂撞。
倭寇們哭喊連天,有的人從着火的船跳到未着火的船,旁邊沒船可跳的,就爬
到高高的桅杆上,躲一時是一時,甚至兩個人為搶一根桅杆而自相殘殺、為搶一個
未着火的艙位而反目成仇。
有幾條未着火的倭船向港口突圍,侯繼高一揮紅旗,戰船象一羣車子魚,呼
呼撲上去了,與倭寇展開肉搏,明軍人多勢眾,倭寇哪裏是對手,紛紛作了無頭
之鬼。
陳東想不到一念之差,今日竟然會葬身火海,雖然被烈火包圍炙烤,可他卻覺
得手足冰冷,遍體生寒。北昌具教強咬鋼牙,吼道:莫要驚慌,隨我來!一把
抄起陳東,拋於一條未着火的菱角船上,道:等我,莫走開了!
好個北昌具教,在火陣中前突後衝,將門多郎次郎、四助四郎又救出,合着陳
東,同拋於那條菱角船上,然後聚氣於雙掌,烈喝一聲,鼓勇推出。這橫空出世之
招,如龍躍天衢,振翼雲漢,那條菱角船竟被震得騰空而起,撲愣愣直飛出港外。
侯繼高大驚失色,道:啊,又是此人!他上次打殘華山派的壯士,被汪直救
出,此時又來犯難,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部下眾皆不知,侯繼高道:這氣勢,
真有萬夫不擋之勇。若不除掉,我大明豈非永無安寧之日!喝令弓弩手放箭。
北昌具教施展絕世輕功,在桅杆上東跳西躍,連渡十數條船,手上大槳把數百
只亂箭紛紛打落。火裏的倭寇們大叫:帶我走,帶我走啊!北昌具教卻如若未
聞。
那條菱角船已斜飛着落入港外的海中,兩側排起兩股丈許的大波浪,船上眾人
都是心驚膽戰,忙用手穩住船身,保其不翻。一眨眼的功夫,北昌具教已落入船中,
如鬼魅一般,手中拿着一漿,用力撥劃,順着風逃逸。
張文質正命三條快艇,齊追北昌具教,侯繼高搖手道:不用了,追不上的,
就算追上,也有去無回。靜靜地看着大火洶洶,眼珠中一片紅色,聽着人類絕望
的嘶吼、求助,眼中飽含憐惜之色。
這裏活像一個焚屍房,倭寇跳到水裏,就算沒被淹死,游到岸上也會被俘,若
不跳船,又被燒死。不消一時三刻,泗洲塘裏的倭寇船隻全部燒燬沉到海底,幾乎
全軍覆沒。
北昌具教划着小船,漸漸離火光遠去,差點窒息的他們總算泄出一口淤氣,幾
個時辰之後,總算回到雙嶼,將慘敗之事報之汪直。汪直大罵道:將侯匹夫挫骨
揚灰,亦不解此恨!北昌具教道:侯繼高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我們被動挨
打,其中一定出了內奸!
陳東一拍巴掌,叫道:不錯,熟悉此事的人並不多,到底是哪個?汪直道
:不要亂猜!數日前,我們在聚義大寨之中議事,眾嘍羅都在,天曉得是哪個天
殺的泄露出去的!這次的慘敗,只怪我們太過掉以輕心,以後凡遇重大事情,不得
拿到大寨中討論!
北昌具教道:就算是上次有奸細泄露出去的,但昨日進攻,只有我們幾個知
道,我看奸細就在我們四人之中。北昌具教、陳東、徐海面面相覷,都不禁相互
懷疑,陳東對徐海道:幹嘛盯着我,我臉上有內奸二字麼!汪直道:眼下我
們本就元氣大傷,難道你們還要互相猜忌下去,導致內亂不成!陳東道:可是
汪直道:前面計謀已泄,難道侯繼高就不懂得暗中佈署,放眼線監視我們的
一舉一動嗎?我們剛剛出發,他那邊的探子就已探到了,加上航行路程又遠,他們
更易事前佈署,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是豬頭!
眾人這時方才明白過來,徐海手撥佛珠,笑道:諸位莫急,這一仗我們雖然
打敗了,不過,侯繼高依然可以拔掉。陳東一愕,道:什麼,還有這等事?
徐海道:這幾日來,你們可看到汪船主的從子汪汝賢、義子汪滶沒有?眾人一
思量,確實沒看到他倆了。
徐海道:這正是我的後備之計,三天前,我已安排他們組織人馬,聯合台州
對朝廷不滿之士,在當地搗亂,數戰大捷,你們説,朝廷會坐視不理嗎?汪直笑
道:侯繼高打了勝仗,朝廷對其信任,少不了首當其衝。
北昌具教頓時明白過來,道:如果侯繼高被調走,定然還會帶走一些兵馬,
則朱家尖抵禦力大大降低。陳東接口道:勝者之兵,心理上有所鬆懈,我們正
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徐海笑道:所以説,你們打了敗仗,也未嘗不是一件
好事。眾人聽罷大笑,心情頓時開朗不少。
次日,萬里晴空,侯繼高令人清理了戰場,在枸杞島上犒賞將士,乘興登上了
五里碑,見一塊高大挺立的巨石,豪興大發,寫下了山海奇觀四個大字,令工
匠鐫刻,筆力剛勁。他心裏格外感謝送臘丸的神秘人,若不是他透露敵軍之計,怎
能勝得如此簡單?
舟山各地更是盛傳捷報,士氣大振,百姓歡慶。
魏勇風風火火地尋着宋怡龍,拉他至一無人之處,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哎呀,你怎麼還像個無事人一般?宋怡龍見他滿面愁容,問道:怎麼了?魏
勇道:我們在嵊山中了敵人奸計,打了個大敗仗,現在到處都在討論這事,你怎
麼一點都不關心啊!
宋怡龍真想大笑一場,卻又不能笑出來,忍又忍不住,呵呵嗚嗚
竟然笑成了哭腔。魏勇問道:公子,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宋怡龍捶着胸口,
道:我早已聽説此事,本想一個人靜靜的消化掉,被你這一提起,心裏更加難受
了。
唉,都是我不好,我扶你回房休息,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也別太難過了,汪
船主一定有法子血恥的。
將宋怡龍送回屋,魏勇關門離去,不一會兒,宋怡龍從門縫中見魏勇已走遠,
滿心暢意,去尋沈嵐。無論是誰也總不能讓自己像一張緊崩的弓弩,必須要放鬆一
刻。
來到泥屋之前,見沈嵐正蹲着身子,一隻似白玉雕成的手拈着青草兒,逗地上
的螞蟻玩兒。她東堵一下,南撩一下,西按一下,北吹一下。那螞蟻急得東也不是,
南也不是,西也不是,北也不是,正抱頭鼠竄呢!
宋怡龍笑道:你在幹什麼,一個人笑得這麼大勁!沈嵐笑道:我今天才
發現,原來撩小動物這麼好玩!宋怡龍道:是麼!也拿了一根草兒,逗着螞
蟻,笑道:説也奇怪,只要是你喜歡作的,我都喜歡!
哼!沈嵐道:誰要你喜歡!扔了草兒,扭過頭,走到一邊。
好啊,我來了竟然都不理!看我怎麼治你!宋怡龍就欲搔她的小蠻腰。
沈嵐一邊退一邊大叫:討厭,討厭!你不可以欺負女孩子!宋怡龍望了望
沈嵐,又望了望四周,問道:誰?誰是女孩子呀?
沈嵐大叫:我呀!
你?你什麼時候成女孩子了?宋怡龍撫着下巴齶。
討厭!一生下來就是呀!
宋怡龍笑道:沒那麼早吧,大概還要過些時候。
沈嵐叫道:你什麼意思?
嘻嘻,我的意思是説,你什麼時候不兇了,什麼時候就是女孩子了!
沈嵐瞪着他道:我很兇嗎?宋怡龍笑道:是啊,不過,卻兇得可愛!
沈嵐臉上飛起一片彩霞,問道:是真的麼?宋怡龍道:真的。沈嵐還不敢
信,又問道:真的是真的嗎?宋怡龍大笑道:真的啊!
沈嵐問道:今天你來,可有什麼事嗎?宋怡龍道:難道沒什麼事,我們
就不能一起説説話了麼?見她滿目嬌羞,笑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
侯繼高將軍打了一場大勝仗,殺得倭寇有來無回!接着説了一個大概。
沈嵐大喜道:好啊!今天我炒幾個小菜,咱們慶祝慶祝!宋怡龍道:是
嗎!真想嚐嚐你的手藝如何!
進屋卻沒發現徐志戈,沈嵐道:大鬍子聽説了倭寇大敗之事,便出去打聽仇
人北昌具教的下落,他的手就是被北昌具教扯斷的。宋怡龍點了點頭,道:此
仇不報,我看他一日都不得安心。小露呢?沈嵐道:她呀,和大鬍子日親日近,
一刻都離不開似的。宋怡龍暗笑:也好,就我們倆!
沈嵐做了午飯,有火燒帶魚、青椒墨魚絲、炒鮮乾貝、雪菜黃魚湯,看着骨酥
肉鮮的,勾人嘴饞。
宋怡龍道:我忍不住了,我要吃。用筷子夾了一口,嘖嘖讚道:好味,
好味!酸甜爽口,滷汁不膩,魚肉酥嫩,回味無究啊!沈嵐大喜過望,臉上現出
嬌豔的霓虹,道:你餵我吃。宋怡龍叉着手道:我又不是你家的傭人,憑什
麼餵你?
因為我是女孩子呀!女孩子求你做事,你就應該光榮地回答,是,遵命!
沈嵐説得有聲有色,流露出一種婉轉的強制性。
宋怡龍鞦韆似的擺着頭,道:我才不要呢!你完全在貶低我們男人,和你在
一起,我完全是個沒有陽光,受你捉弄的傀儡可憐蟲。
沈嵐自宋怡龍一開口就不停地笑,酒窩裏漾着迷人的色彩,拍着他的腦袋,甜
蜜蜜地説道:小寶貝,乖呀,聽媽媽的話啊!宋怡龍閉上眼睛,作出一副士可
殺不可辱的模樣出來。
沈嵐抓起一雙筷子戳到宋怡龍面前,道:嘿嘿,你喂是不喂,敢不答應的話,
我就把這雙筷子插到你的兩個鼻孔裏去。説着顧眄窗外圓圓的太陽,自我陶醉道
:嗯,想一想都覺得好過癮呢!
宋怡龍梗着腰桿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哼哼,縱然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向你投降屈膝!
沈嵐陰沉地一笑,刑具又逼近了,好令人心寒呢!宋怡龍彎起腰桿,笑道:
如果你不殺我,我就喂。
好哇,你個壞傢伙,原來一直都在戲弄我!看我不剁爛你的舌頭!沈嵐兩
頰緋紅,用筷子戳着宋怡龍的腰,嘴裏不停地嗔囁。
宋怡龍既然敢捅馬蜂窩,就證明他是有備而來呢,也毫無芥蒂地拿起一雙筷子
進攻,比速度沈嵐哪裏是對手,還沒兩三下就被逗得從板凳上癱軟到地,連聲求饒。
宋怡龍笑指道:鬼丫頭,糯米也沒你粘!
沈嵐理了理凌亂的頭髮,爬上板凳,笑道:你説到糯米,我還真的餓了。
宋怡龍很知趣的夾了一片魚肉送到沈嵐的嘴裏。沈嵐咕嚕吃着,發覺魚肉好甜,直
從舌尖甜到心裏,含糊不清道:你也吃啊!
宋怡龍放下筷子,準備拿另一雙,沈嵐摁住他的手,道:就用這一雙!
宋怡龍驚道:可是,一雙筷子兩人吃,不衞生啊!
你的意思是説,我的嘴裏不乾淨,對不?
宋怡龍見她的眉目好可怕,忙道:不不不!我絕沒這個意思,只是怕我的嘴
太髒了!我的立場是擔心你的健康,可是一片好心呢,你可別冤枉了好人!
噯呦呦,説得真好聽!沈嵐拍拍宋怡龍的後背,道:沒關係,本姑娘不
在乎,我們一起吃。笑盈盈地張開着嘴,好生渴盼呢。
宋怡龍無可奈何地呶了呶嘴,用筷子夾了一片魚肉喂進沈嵐的荷腔內,道:
我的女王陛下,這樣該成了吧。
沈嵐得了意,極其緩慢地咀嚼着,生怕漏掉難得的好味,臉龐兒快樂得像一對
水蜜桃兒,嬌極了。
宋怡龍盯着沈嵐瞧,笑道:你笑得真美!
沈嵐的耳畔如染薰風,頓時強行收了笑容,可是那笑容收得有些不乾淨,便成
似笑非笑的模樣,垂着頭,咬着下唇,在宋怡龍的胳膊上揪了一下,這一下揪得可
用力呢。
沈嵐的快樂就是宋怡龍的快樂,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忘形之極,不分你我,
筷來筷去,你一口我一口,帶着甜甜的津涎,挺温馨的。宋怡龍亦不知道為什麼會
和她一起瘋,只是每次一見到她,就好開心。
時間過得好快,太陽已偏西,徐志戈抱着陳小露回來了,小露手上拿着兩隻花
花綠綠的大風車,軲轆轆的轉。徐志戈沒打聽到北昌具教的下落,但憤慨的心亦被
小露甜稚的笑容衝得一乾二淨了。
宋怡龍對徐志戈道:你想殺北昌具教嗎?徐志戈道:當然想啊,可他就
像一隻縮頭烏龜,不知躲到哪裏去了!宋怡龍道:雖然打了勝仗,但倭寇侵犯
台州,侯繼高將軍也許會被調去增援,而朝廷多半會另調杭州定海衙都司盧鏜來此
頂替侯將軍,倭寇定會在近日進攻朱家尖,而北昌具教則另有計劃,至半路刺殺都
司盧鏜,只要刺殺成功,倭寇的心病即除。
徐志戈驚道:北昌具教要刺殺盧鏜?你的意思,就是叫我螳螂捕蟑,黃雀在
後了!宋怡龍道:正是,半路上,正是你與北昌具教的決鬥之期!徐志戈臉
上因興奮發着紅光,一拍桌道:好!我定要將那廝大卸八塊!呵呵,真是天助我
也!
宋怡龍對沈嵐道:這一兩天,此地亦會危險萬分,我希望你帶着小露至它處
暫避。沈嵐淡淡地道:難道我是怕死之人嗎?宋怡龍道:這個時候你還倔
強什麼?沈嵐眼中充滿堅定的信心,道:我走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不是更
危險嗎?我不會走的!
宋怡龍吃驚地盯着沈嵐,兩顆心在不知不覺地碰撞與交溶,一咬牙道:好,
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照顧好小露!沈嵐點點頭,道:你放心吧。
宋怡龍起身道:沒別的事,我要走了。沈嵐問道:為什麼每次沒聚多久
就要離開?能告訴我,你每天在忙些什麼嗎?我覺得,你好像是一個謎。宋怡龍
唏噓道:給我時間吧,等我的任務完成了,我會把內心的秘密都告訴你。只要能
安安穩穩地渡過這幾天,一切都會雨過天晴。
沈嵐扳過宋怡龍的臉龐,她的眼睛就像飄泊的船兒尋覓着棲身的島嶼,在他臉
上勾留;宋怡龍的眼睛被她牢牢吸住,不知不覺中,與她的心扣上了襻。
她哽住了呼吸,焦急不安的眼神里燃燒着率直的熱情。他抱住了她,雙唇壓到
她的櫻桃小嘴上,放肆的品嚐着人世間最甜美的佳餚,濕潤、芳香、柔嫩,兩人心
胸相靠,砰砰心聲互傳,綢繆而忘思。
窗外,風和日麗,陽光煜照,羣枝吐豔,自然歷歷如繪。徐志戈抱起陳小露,
道:咱們到外面來,風景多好看啊!呀呀關上了門,留下他們兩人慢彈情曲。
宋怡龍將唇收起時,沈嵐嚶嚶地哼了一聲,睜開了眼睛,迷戀地望着他,回味
着令人顫抖的感覺,這是她的初吻啊,就這樣被他帶走了。
宋怡龍從頸上取下一塊綠玉環,替她帶上,道:這是我家傳之寶,玉取其堅
潤不渝,環取其終始不絕。送給你,保佑你平平安安。
啊,這玉環真好看!沈嵐的一雙慧目凝聚其上,玩摩了一下,從小蠻靴裏
取出一柄短劍,劍鞘古樸雅緻,道:這是我的隨身信物雪花短劍,削鐵如泥,你
帶着它,以作防身之用。
宋怡龍將短劍抽出,果然寒鋒如冰,知是寶物,執其手道:珍重!然後踏
出門外。
沈嵐感到奇怪,今天好像不多看他幾眼,明天就看不到了,忍不住叫了一聲:
怡龍!宋怡龍轉首,見其星眸裏充滿了期望之情,問道:怎麼了?
珍重!沈嵐好像有很多話説,卻再也説不出口。
宋怡龍一笑,揮了揮手,就此作別。
沈嵐倚門而望,心底竟然有一種説不出的失落感,十六年來,她從未如此掛念
過一個人,為他擔心,為他煩惱,為他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