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疊照片都擺在桌子上,劉巖在半躺在沙發上,他看的這些照片全是小蕊最後給他的那些自拍照,已經看了不下幾千次了,除了那個鐘的線索之外,其它的都看不出有什麼深層的含義。
但是,劉巖堅信小蕊是一定會留下什麼提示給自己的,終於在一張照片上,劉巖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人,蹲在一個水池邊上,穿着淺藍色的上衣,淡淡的一抹微笑在她的側面上,從小蕊自拍的角度,剛好看到她伸出手去觸摸什麼東西。
她的長髮齊肩,像是在扭頭對什麼微笑,如果去街頭自拍是免不了要拍到別人的影子,很少有人會注意旁人的是什麼樣的表情。
但是,在小蕊所有的自拍照裏,不管她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場合,都不會有外人出現,只有這一張照片,裏面會有這個女人。
劉巖打定主意,要去找這個女人,也許她會認識小蕊,不然的話,小蕊為什麼要把她給拍進來。
劉巖看到那個照片上有海豚跳出水面,在這個城市裏,有海豚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海洋館。
在海洋館的一角,劉巖正靜靜的坐在那裏,他的眼神一直在尋找那個照片裏的身影,但是,海豚池裏全是一羣小朋友,穿着各色的小泳裝的小朋友們泡在水裏,海豚們在邊上鑽來鑽去。
這種情況下要找到一個人,真是比登天還難。
難道這個海豚館是收費給孩子們玩的地方嗎?劉巖正在奇怪,看到有一個老師樣的女人坐在自己身邊,守着一大堆的小書包,也在看海豚,就打聽了一下:你好,請問,你們見過這個人嗎?
劉巖已經把小蕊拍的那個女人截圖下來,又重新打印一份。
這不是步老師嗎?穿着一身休閒裝的女人伸過頭來,看了一眼就説:是啊,是步老師,她應該在水裏帶小朋友玩,全靠她了,就是因為她來養海豚,才和我們星星學校建立了聯繫,我們才可以一三五帶孩子來這裏玩。那個老師微笑着説。
什麼,她是老師?
不是啦,她是前幾年來這裏養海豚的一個飼養員,這裏的海豚大多都是她帶大的,海豚可聽她的話了,她好心,知道海豚對治療自閉症的孩子有幫助,就主動聯繫了我們,又和海洋館溝通,才讓我們可以帶孩子來玩。這個老師一臉的感激。
自閉症?
是啊,星星學校,就是培育自閉症孩子的學校,這些孩子不説話,可是,其實都很可愛的,最喜歡和海豚在一起,也喜歡步老師。正説着,那個老師一指從水裏坐起來的一個女子,説道:就是她了,就在那裏。
劉巖一眼看去,看到一個女人坐在池沿上,雙腿搭在水裏,幾隻海豚圍着她潔白的雙腿邊晃悠,她安靜的看着海豚,一隻手摸着一個孩子的頭,雖然是側面,但也可以看出她在和孩子對視着微笑。
陽光從窗口那裏透過來,窗户是普通的木頭圍的,陰影也投了過來,
映在地上像是一副美麗的畫框,而畫裏坐着一個女子,她就像是一個被隨手丟在草叢裏的一顆綠橄欖,在草原的深處散發着獨特清香的氣息。
劉巖感覺到心時一陣觸動,他和小蕊雖然相戀過,但是,從來都是小蕊愛他很多,而他現在的尋找真像,卻多半是為了內疚。
就是因為內疚自己做的不夠好,沒有能力救到身陷怪事中的小蕊,才會這樣的拼命,出發點卻不是愛。
也許這也是小蕊傷心的一個原因吧!她最後一定很清楚的感覺到了劉巖其實並不愛她,所以,才會選擇孤單的離開,一個人承受一切。
劉巖其實並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但他卻莫名感覺到那個坐在池邊的女子,身上有一種他無法忘掉的氣息。
那一幕,就像一張被拍下來的照片,永遠不會褪色,在後來的很多深夜裏,被劉巖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她像是黃昏裏最後一朵開在枝頭的白玉蘭,渾身都沾染着光芒,而另一邊,有一個男子仰望着,愛情像
是永遠無法觸及的高度,在伸手與未伸之間。
正當劉巖發呆的時候,就聽到那個老師嘆了一口氣:可惜啊!步老師這麼好的一個人,卻不能説話。
劉岩心頭巨震,怪不得她總是微笑,卻不出聲,整個游泳池裏安靜極了,一羣孩子泡在不深的水裏,和海豚遊戲着,女子坐在池邊,左手摟着一個孩子,望着那些孩子,他們都是星星的孩子,閃着無人知曉
的光芒,無比動人。
劉巖等到孩子都散去了,看到更衣室那裏有一個女子穿着一條淺藍色的棉布長裙,頭髮濕濕的,正在和孩子們揮手。
等到孩子們都走了,她一個人走到池邊,開始打掃池子邊的衞生。
劉巖走上前去,輕輕的喊道:請問,是步老師嗎?
女子抬起頭了,那是一雙怎麼明亮的眼睛,像是寂寞的星空裏最透明的一顆星星,劉巖感覺自己説不出什麼話來,完全被那一雙眼睛給吸引。
那個女子用疑問的眼睛看着他,劉巖忙拿出小蕊的照片對她説:步言,請問,你見過這個人嗎?
那個女子看了一眼,就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胸前掛着的一個牌子,上面寫着步雨。
劉巖知道她讓自己叫她的名字,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説道:步雨,這個是我的一個朋友,不過她前不久出事了,我想知道你認識她嗎?
步雨聽到出事了,表情很是惋惜和驚訝,她從裙袋裏摸出一張紙寫下一句話,遞給他。
這個女孩半年前經常來這裏看海豚,我認識她,但沒有交流過。
步雨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意思是沒有辦法交流。
劉岩心裏湧出一種強烈的愛憐,但又不能表露,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肯定和小蕊有關係,但是,他又不願意相信步雨現在是在騙他。
她有沒有説過什麼?
步雨想了一會兒,接過筆寫下:她問我人死後會不會變成海豚,她想變成一條海豚。
海豚,劉巖的腦子裏閃過一張照片,他忙進包去翻照片,取出一張照片,遞過去問:這個海豚,你知道是哪裏的嗎?
那照片上是小蕊的自拍照的一張,從她的左手邊看去,是一個高大的用潔白的大理石雕成的一個正躍出水面的海豚的壁畫。
那個海豚在照片裏顯得非常搶眼,所以,一説到海豚,劉巖立馬就想到了那張照片。
步雨看了一眼,又低頭寫道:是市美術館!
劉巖想了一下,説道:市美術館怎麼會這個壁畫,我從來沒見過。
步雨又寫下:不是新建的,是從前的那個老市美術館,我知道在哪裏,一會兒下班,我帶你過去吧!我住附近。
劉巖看到步雨那清秀的字體,看到她的真誠的眼神,還有那一雙潔白
修長的雙手,也重重的點了點頭。
劉巖拿起了掃把,開始在水池邊上幫助步雨拖地,步雨搶了一下拖把,沒有搶到,不好意思的彎了彎腰道了謝,就去提桶給海豚餵魚
了。
劉巖看到那些海豚像是看得懂她的笑容的含義,都遊在她的手邊來搶魚吃,發出歡快的像哨聲一樣的叫聲,他感覺這個女子身上有一個不可思議的力量,像是可以和這些生靈對話。
從海洋館那歡快的海豚叫聲這邊,到在屋間裏痛哭流涕的顏茴家裏,其實隔不了幾個街道。
顏茴這一天,就在躺在牀上,哭累了就睡覺,睡醒了就流淚,反覆在牀上躺到了天黑,一天沒吃飯的她胡亂的泡了一包康師傅方便麪吃,吃了幾口就想到前不久還是精美的蛋糕,那種香氣撲面而來,像一個個小粉拳打到鼻子上,整個人都被那種幸福的甜味給包圍,現在就只能坐在這裏眼睛紅腫,吃泡得半軟不軟的方便麪,水還是温的,都沒有很熱的開水。
想到這裏更是很悲傷,手機響了,一看是媽媽的來電,顏茴忙坐起來,深呼吸幾下,然後接通電話。
媽,你最近好嗎?
顏茴,媽媽會用電腦了!手機那邊是媽媽快樂的聲音。
是嗎?誰教的。
你隔壁的趙叔叔的兒子,剛從英國回來,看到我一個老人在家裏,而且有你從前那台電腦沒有動,就幫我裝了網線,還教我視頻。
顏茴驚喜的説道:是嗎?那他可真是好人,你現在會視頻了嗎?
會了,我有QQ號,他幫我申請的,你等等,我去找紙條,QQ號在上面。
顏茴的媽媽把QQ號給了顏茴,然後有一點興奮的説:我在網上等你。
顏茴忙把筆記本打開,在開機的過程中,衝到了衞生間裏把自己好好的洗了把臉,因為氣色不好,又撲了很多粉上去,生怕母親看到自己現在落寂的樣子。
加了媽媽的Q,又發了視頻過去,很明顯她的母親還不會打字,只會用視頻,媽媽上網的主要動力,也是為了看到自己的孩子。
視頻那邊很清楚,母親正在吃力的看着紙條寫着的步驟,怎麼個拿麥説話,怎麼個戴耳機,看着母親已經蒼老又笨拙的樣子,對面新科技一副束手無措,卻又像小學生一樣認真學習的態度,那一頭黑白雜夾的頭髮,和明顯松馳的下巴,顏茴感覺心裏非常的痛。
這個世界上母親只有她了,而她,卻還有很多人,她有大好的事業,愛情,友情,理想,夢幻,有青春,漂亮,健康。
但是,她的母親卻已經失去了這些,母親只有一個孩子,而孩子卻還在遠方,她只能逼自己去學習新的科技,去面對完全無知的網絡,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
顏茴心裏一軟,她想接母親來自己身邊已經很多次,可是,母親怎麼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小院,因為母親總説,在老屋裏能感覺到父親還在這個屋子裏,母親總説: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接我走的,他肯定捨不得丟下我,要是我離開了這個地方,他來接我的時候,就找不到我了。
所以,顏茴哪怕是心裏絞痛着,卻也不能多説什麼,母親驚喜的看到顏茴在電腦裏出現,拿着話筒餵了幾句,然後才説:茴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不會吧!可能是電腦的問題,你那個電腦是舊的,看人看不清楚。顏茴忙在那裏寬慰媽媽。
母親笑了,她稀奇的看着顏茴,左右打量:你可是瘦了不少?
現在年輕人都流行減肥,沒事。
別瞎減,身體最重要,那麼瘦有什麼好看的,乾巴巴的沒點肉。母親一直不理解為什麼瘦等於美。
媽,你在家裏好嗎?要不要來我這邊住一下。
算了,我不打擾你了,你掙點錢不容易,我在這小城市裏住着很舒服的,再説了,我最近老夢到你爸,一點也不孤單,不寂寞,心裏可舒服了。
顏茴在這邊也寬心的微笑着,雖然父親已經離開她這麼多年,可是,她也總感覺父親一直都會回到小屋裏來。
母女倆正在用視頻聊天,忽然一下子,母親那邊的視頻斷掉了,QQ視頻對話框變成了消息對話框,顏茴知道自己在家的那台電腦已經很老舊了,掉線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正想發視頻請求過去試試,就看到了和母親的對話框閃了一下。
顏茴心想,難道母親還會打字了?好奇的一看,上面正是一句用紅色的字體寫的話:幫我一個忙好嗎?
顏茴驚的從筆記本電腦前彈了開去,她怎麼也不相信母親能在這麼快的時間裏打出一句話來,而且這句話,還是那樣的熟悉。
幫我照個相。
一個消息又發了過來,現在顏茴確信那個不是母親,可是,是誰,誰在電腦那邊,是那個侄子嗎?他為什麼要自己照相?
顏茴手慌腿亂的去關電腦,她實在沒辦法再忍受這事情發生,就在這時,對話框的界面彈出一張照片,照片下面還帶着一句話:你還沒有給我照相!
那字體鮮紅奪目,就像是有人割破了手指頭,然後對着屏幕畫出了印跡。
顏茴看到那個照片,就渾身發抖。
那個照片就是剛剛在自己房間裏拍下來的,位置就在自己的電腦椅後邊,從自己有腦後稍扭過去就在了,而照片裏是自己小屋的佈置,温馨甜美。
唯一不對的就是,照片的女主角是剛剛才跳下樓的大奔女,她站在那裏,低垂着頭,捧着那個老式的相機。
而相機的鏡頭對着的位置就是自己坐着的電梯椅,顏茴感覺自己渾身發冷,看着這個照片左右圍顧着房間的四周,什麼也沒有。
她感覺頭皮一陣陣的麻,驚嚇過度,縮在一角,看着QQ對話框彈出一張又一張的照片。
像是從一個視頻裏截圖下來一樣,連在一起,就是那個女人在小屋裏轉了一轉,從陽台上又墜了下去。
在最後一張照片裏,是那個女人的手死死的拖着另一隻手,看起來像是握手,又像是情侶十指相牽。
但是,顏茴看得出那是陳思諾的手,那雙手曾經沾滿了麪粉,舉起來刮到她的鼻子上,所以,她認得出那雙手的主人,修長又幹淨,指節寬大,讓人感覺安全的手,卻握在那個女人已經長着屍斑的手中。
顏茴再也呆不住了,拿起手機就往外跑,她一定要找到陳思諾,要告訴他這件事情,要讓陳思諾小心,這樣的念頭佔據了她的一切心思,甚至超過了恐懼,也忘記了陳思諾剛剛對自己的態度。
這個時候她只關心着陳思諾的安危,而她的心裏,根本就已經不再乎陳思諾的態度了。
顏茴拿出手機,陳思諾的手機處於關機狀態,又打電話去陳思諾的宿舍,卻沒有回來,宿友看見她找的很急,支唔着告訴了她陳思諾在學校外租的地方, 顏茴都來不及道謝,打的直奔那個地方。
陳思諾看起來並不像那種需要勤工儉學的人,他住的地方極高檔,在門口登記之後,她才能上電梯,去八樓找陳思諾。
電梯往上行,而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説什麼,心跳的很亂,她怕陳思諾不相信自己,她也怕自己太相信自己,如果都不是真是,是幻覺,那麼,陳思諾會不會以為自己瘋了?
胡思亂想間,來到了那個803號房間的門前,她震定了一下心神,讓自己看起來不要像一個怨婦,省得嚇到陳思諾。
按了按門鈴,裏面過很久才傳來了不悦的聲音:誰啊!
顏茴看了看錶,都快晚上十一點了,這個時候是不應該打擾他。
她沒有退縮,又按了一下門鈴,隨着門鈴的叮咚聲,門打開了,隔着鐵門,顏茴看到陳思諾光着上身,手裏拿着一個衣服正在往裏套,皺着眉頭,一看到是顏茴,更加的不悦。
我説你有完沒完啊!還找這裏來了。
顏茴心頭大痛,死命握着手機,指間都泛着隱隱的白色,苦澀的對他説:我真的有話和你説。
有什麼話,你就説吧!陳思諾沒有開門的意思
很重要的事情,關於那個跳樓的女人。
你要想到什麼重要的線索,可以和警官去説,其實你們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陳思諾不冷不淡的答道。
顏茴強忍住淚,卻還是放輕了音調,悲語中帶着一絲雜夾的哀求:這事真的很重要,我擔心會傷害你。
她感覺自己已經低到了塵土裏,再也沒有的卑微了,她在求這個男人要相信她,因為這件事情關係到這個男人的生命,雖然事情説起來不太有人會相信,但她要做最後的努力。
這個時候,從陳思諾的背後探出一個濕淋淋的頭,一個女人看着她,一邊揉着濕發,問道:思諾,她是誰?
顏茴看着那個女人身上圍着一個浴巾,頭髮散開來,像萬把劍在穿着她的心,怪不得他會一直都不開門,怪不得他會這樣,原來,他的女人那麼多,那麼多。
而這個女人,居然就是他曾經帶自己去看的林靜空,林靜空那潔白的手臂,跳着舞的時候,多麼像展開的翅膀。
陳思諾當時居然還會帶自己去看她的舞蹈,怪不得那個時候他對林靜空的舞蹈那麼的熟悉,他到底當自己是什麼了?
顏茴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掛着淚問道:你一直都只是和我玩玩罷了?
你以為呢?。陳思諾不屑的回答,就差沒有説,你這個傻子。
顏茴扭頭就走,就讓這個世界毀滅好了,就讓這個電梯馬上失控掉到樓下去,最好把自己跌成一塊肉餅,就在這個樓被炸掉, 就讓這個世界馬上被黑洞給吸走,就讓自己從體內長出無數奇怪的植物,把自己給撐死。
好吧!老天,就讓我死了吧!這一剎就把我切成碎片,反正都已經支離破碎了。
林靜空用幹發巾擦着黑亮的長髮,她愛惜頭髮,從來不會用吹風機。
她坐在沙發一角,看着還已經關上了門卻還在門邊發呆的陳思諾。
怎麼了,喜歡她啊!林靜空把頭髮一包,點了一根煙,盤着腿坐在沙發上。
你瘋了嗎?陳思諾憤怒的轉過頭來。
那你為什麼不敢讓她進屋,不就是不想讓她看到我傷心嗎?
她傷心管我屁事。
你不用嘴硬,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林靜空用一種瞭如指掌的眼神看着他。
走啦!你總到這裏來做什麼?煩不煩啊。陳思諾把她的衣服丟過去:別老穿成這樣,很漂亮嗎?
生什麼氣?林靜空不以為然的説道:我可是和你説啊!她的事情你不能再插手了,別活的不耐煩了。
陳思諾大叫:我管她什麼事了?你煩不煩啊!和媽一模一樣了,你提前更年期了?
林靜空從卧室裏穿了衣服出來:誰叫我是你姐啦,和你媽像也沒辦法的事情,不是媽讓我照顧你,你以為我願意來打掃你這個狗窩,每次都要出一身臭汗,誰樂意。
陳思諾坐在沙發上,悶聲抽煙,林靜空走到門口,不放心的扭頭再説了一句:你可別犯傻,又去找她。
知道啦!快走。陳思諾揮了揮手,裝出不以為然的樣子,把林靜空送出了房間,關上門,可是心裏卻一直都很沉很苦,像是有一顆淚墜在那裏,那個女人多少的傷心都能品得出來。
他搖搖頭,不願意再想了。
這個時候,從陳思諾的背後探出一個濕淋淋的頭,一個女人看着她,一邊揉着濕發,問道:思諾,她是誰?
顏茴看着那個女人身上圍着一個浴巾,頭髮散開來,像萬把劍在穿着她的心,怪不得他會一直都不開門,怪不得他會這樣,原來,他的女人那麼多,那麼多。
而這個女人,居然就是他曾經帶自己去看的林靜空,林靜空那潔白的手臂,跳着舞的時候,多麼像展開的翅膀。
陳思諾當時居然還會帶自己去看她的舞蹈,怪不得那個時候他對林靜空的舞蹈那麼的熟悉,他到底當自己是什麼了?
顏茴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掛着淚問道:你一直都只是和我玩玩罷了?
你以為呢?。陳思諾不屑的回答,就差沒有説,你這個傻子。
顏茴扭頭就走,就讓這個世界毀滅好了,就讓這個電梯馬上失控掉到樓下去,最好把自己跌成一塊肉餅,就在這個樓被炸掉, 就讓這個世界馬上被黑洞給吸走,就讓自己從體內長出無數奇怪的植物,把自己給撐死。
好吧!老天,就讓我死了吧!這一剎就把我切成碎片,反正都已經支離破碎了。
林靜空用幹發巾擦着黑亮的長髮,她愛惜頭髮,從來不會用吹風機。
她坐在沙發一角,看着還已經關上了門卻還在門邊發呆的陳思諾。
怎麼了,喜歡她啊!林靜空把頭髮一包,點了一根煙,盤着腿坐在沙發上。
你瘋了嗎?陳思諾憤怒的轉過頭來。
那你為什麼不敢讓她進屋,不就是不想讓她看到我傷心嗎?
她傷心管我屁事。
你不用嘴硬,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林靜空用一種瞭如指掌的眼神看着他。
走啦!你總到這裏來做什麼?煩不煩啊。陳思諾把她的衣服丟過去:別老穿成這樣,很漂亮嗎?
生什麼氣?林靜空不以為然的説道:我可是和你説啊!她的事情你不能再插手了,別活的不耐煩了。
陳思諾抬起眼,不屑的説道:管你屁事?
林靜空的臉色一變,不以為然的冷笑着答:當然,你有權利,不過,你最好不要忘記,除了我,你誰也不能去愛。
陳思諾看也不看她説:包括你。
林靜空也不怒,只是把煙往桌子上死命的按下去,然後説:那最好不過,只要不出從前的事情就天下太平了。
房間裏一時死寂,沒有任何人可以打破這種冰冷的局面,像沉入了海底的沒有光純黑的壓抑。
第
顏茴收拾了行李,和公司請了個假,準備回家去看母親一趟。
她感覺特別的累,小蕊死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讓她感覺到心灰意冷,那個鍾引出的那麼多詭異的事情也不再是她能繼續裝女強人的極限。
但更重要的是陳思諾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不惜失去自尊一次又一次的回頭去找他,最後得到的不過是羞辱罷了。
顏茴累了,那種累是有一個人從她的背後把靈魂給抽走,她就只能有一個軟綿綿的屍體在世界上強撐着。
她呆坐在長途汽車上,三個小時的路程並不遠,但那一路她的腦子裏都是空白的。
沒有思維,因為她太累了,除了看着窗外的景色,感覺到從內心裏湧出一波又一波的傷心欲絕的情緒,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她的包裏還放着那個詭異的鐘,她離開城市之前問劉巖要回來的,劉巖開始死活不肯給,後面看她的表情那麼的堅定也只能放手。
這畢竟是小蕊送給自己的禮物,雖然不知道有什麼深意,但是,小蕊是不可能害自己的,所以,這個鍾根本不用害怕。
再加上,收到鍾後,顏茴就夢到了死去的爸爸,她隱約希望如果這個鍾真有靈力,可以讓自己再見到一次爸爸。
穿過大城市的主幹道,車拐上了高速,一路直開,風景漸漸迷人,看着遠山綠黛,中間綴着點點的田地,一塊一塊的分割的很漂亮,田裏有勞作的人,三三兩兩立着。
顏茴看着那些人會想,他們快樂嗎?他們也有煩惱吧!
人生哪裏會沒有煩惱,她安慰着自己,這麼大的城市裏有多少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煩惱的角色,這個城市真會被煩惱給漲破。
可是,她又想到了陳思諾,那個男人會做美味的蛋糕,坐在他身邊就感覺很安靜,很願意那樣長長久久的坐着,聞着空氣裏誘人的蛋糕香,各式的甜味把她包圍,心也變得飄飄欲仙。
只不過,有多少人女人在他那裏得到同樣的快樂呢?那不過是精美的假蛋糕,看着美輪美奐但卻沒有一點真實。
顏茴把頭靠在窗上,就那樣想着,在這種半睡半醒終於到了自己家的小縣城。
下了車,就有小三輪車來拉客,她熟練的上了一個車,抱了個地名,就聽着車子啓動,帶着她往家裏奔去。
如果這個世界冷涼,那麼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做最後的温暖之地。
就在顏茴往家裏回去的同時,劉巖正立在一棟樓下面,他已經約過步雨去看了那個老舊的圖書館,那裏什麼線索也沒有發現,但是,在那個過程中,他卻感覺小蕊留下的線索其實是步雨,步雨一定知道什麼,而且她沒有説出來。
劉巖上次送步雨回家,看着她的短髮碎碎貼在後頸上,那個時候,他沒有想到小蕊,他想不到自己是陪着這個女人去找線索的,他特別想和步雨説:不如,我們再繼續走走。
步雨總是微笑,她的眼神很清澈,但又像已經看透了一切,裏面藏着很深的東西,像是埋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那個秘密卻讓她更美。
劉巖站在那棟樓下,藉着路燈開始翻看小蕊留下來的照片,每一張都已經看過了千萬次,小蕊的表情在這個樓下帶着一點幽怨,像是帶着三分不忍七分責怪。
劉巖返身離去。
陳思諾坐在蛋糕房裏,看着桌上散落着的麪粉,呆呆的望着已經打散的蛋黃,所有的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但是,他卻沒有了興趣。
他的眼前一次次的出現顏茴那雙眼睛,望着自己那種傷心像是小碎冰一點點的從目光裏流露出來,那種小冰渣就落在他的身上,開始不感覺有什麼不適應,可是,隨着顏茴傷心的融化,陳思諾感覺自己的手在一陣陣的發顫。
他沒有辦法再若無其事的坐在這裏烘焙精美的蛋糕。
從第一天看到顏茴開始,他就知道顏茴的命運是不可以被更改,而他的接近並不帶着愛意,更多的是同情。
或者也是一種吸引,顏茴身上那種樂觀與不妥協,那種真誠與堅持,都是一種吸引,是陳思諾沒有的東西。
可是,做為阿伊努舞的傳人,他太明白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是不可以去強求,他看多了生生死死,也明白什麼叫命數。
有一些事情不是努力挽救就可以得到結果的,四年前的他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搖搖頭,把這些東西趕出腦子裏,開始繼續挽袖子做蛋糕。
如果沒有了愛情,那麼還有美食可以去補空。
顏茴推開院門,院門是有鎖的,可是,開鎖的鑰匙就放在邊上有個小花盆的下面。
她摸出了鑰匙,上面還是那串紅色繩子,用了很久了,都摸出了人氣兒。
顏茴感覺自己就像從前放學一樣,又比母親早一步回到了家,什麼都沒有變化,時光在這裏靜止,她只要不看鏡子,就感覺不到自己的成長,一切都依舊。
她還是那個蹲在院子裏的玉蘭樹前等着父親回來的小女孩。
顏茴推開門,看着收拾的很整齊的房間,裏面的擺式都沒有改動,甚至連那個木桌都沒有變老,她用手指輕輕的撫摸着老舊的沙發,兒時那個女孩子像是就在沙發上趴着,還在那裏畫着畫。
牆邊是那個女孩惦着腳偷衣櫃上層糖果的場面。
廚房裏有那個女孩被罰站之後,抽泣着吃媽媽端上的拉麪鏡頭。
窗邊是那個女孩看着一盆太陽花,自語着説:快開花,快開花,開花可以染紅指甲。
每個人都是這樣被歲月打動,煽情的從來都不是時光,而是自己的心。
門外有了響動,顏茴一扭頭,就看到了媽媽。
她輕輕的走過去,把頭靠在在媽媽的肩上,在回憶裏她不記得自己曾經這麼的直接表達過對母親的感情。
她的感情總是埋的那麼的深,不記得自己曾經怎麼樣的擁抱這個老人。
母親的身子涼涼的,像是孩子理所當然就應該回到自己的身邊。
但是,顏茴卻靠在母親身上説:別人説你死了。
這句話脱口而出,來的太忽然,顏茴感覺像是有人佔據了自己的身子,説了這句話。
是啊!我是死了。
母親鎮定的回答。
顏茴忽然就睜開眼,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牀上已經睡了一會兒,居然坐起了這麼亂七八糟的夢來。
母親看來是真的回來了,外面已經飄起了菜香。
真是奇怪,怎麼會做夢,夢到和母親進行那麼奇怪的對話。
出了卧室的門,看到母親在廚房忙碌,顏茴笑着喊:媽。
我剛進來,看到房裏睡着一個人,還嚇了一跳,看清了是你,怎麼回來也不打個招呼,我好準備一下。母親李玉梅滿臉笑意。
還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顏茴把水果隨手放廚房裏,洗了洗手就坐在飯桌前,準備吃飯了。
飯桌是紅木方桌,使用的時候很長卻依然非常的結實,上面鋪着雪白的桌布,在燈泡下,有顏茴喜歡吃的蒜苗炒臘肉,筍尖燉烏雞,冰鎮芥蘭,紅燒鯉魚,菜的份量都不多,盛在盤裏顯得是色香味俱全。
顏茴一掃剛剛的不舒服,坐在家裏的椅子上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家裏的温暖氣息像一雙巨大的手在輕輕的拍打着她,讓她感覺到非常的安心,張玉梅滿心高興,不停的做着菜,這一切都讓顏茴感覺到正常。
是的,那個瘋狂的鬧鐘所帶來的不舒服,都沒有了,在家裏,她什麼也不怕。
菜做的味道非常好,有廣告詞就是這樣説的:XX牛肉乾,母親的味道。證明媽媽做的菜永遠是天下最好吃的。
張玉梅坐在對面,看着女兒挑着她喜歡的菜吃着,愛憐的盛起了一勺魚,倒進顏茴的碗裏。
顏茴嘴裏正塞着芥藍,一看到碗裏那個巨大的魚泡,在米飯上泛着白泛的光,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感覺一陣噁心,抑制不住的嘔吐感衝到了腦門,她往後一退,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飛快的衝到了廁所對着馬桶大吐起來。
她一腦門的冷汗,耳朵裏又響起了那個奇怪的聲音,那個聲音是那樣的怪,讓她已經分不出性別,也感覺不到變態,而是有一種惡寒。
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到了跳樓自殺的大奔女最後的表情,低垂着頭,眼白翻的像一個巨大的魚泡。
張玉梅很着急,顏茴只説是坐車太久有一點不適應,在牀上躺一下就好了。
她倒在牀上,總是感覺渾身不對勁,那種不對勁雖然説不上來,但是,卻又説不上為什麼?
掙扎着抬起頭,看着家裏的那台電腦,果然是裝了網線,窗外的天氣暗了下去,她爬起來擦了擦額頭濕濕的汗水。隨手把鐘擺在電腦前,打開了電腦準備上網收收郵件。
電腦很慢,耐着性子把電腦打開,可是怎麼也上不了網,彎下腰一看,原來網線早就被老鼠之類的咬斷了。
她蹲在地上,看着咬斷的網線,從那個斷口上面落滿了灰塵來看,絕對不是最近的事情。
可是,就在幾天前,她還和母親張玉梅視頻聊天來着,確實是在這個房間裏。
顏茴感覺一種巨大的恐怖從心底裏湧起,那個夢迴到了腦海裏。
有人説你已經死了。
是的,我死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輕輕的踩着,那種腳步聲像是紙人在地上被人拖着走,刷刷的掃着地。
這不是母親的腳步聲,母親的腳步聲她聽了這麼多年,那種力道就不可能是母親。
門被推開了,從黑暗裏走進來一個老人,母親手裏拿着果盤,往裏面走着。
顏茴急忙站起來,扶着書桌,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我給你削了個蘋果,很甜,你試試。張玉梅把水果盤放下來,蘋果切的很漂亮的形狀,上面有幾根牙籤。
顏茴看着熟悉的母親,怎麼也不願意自己想到的那個夢,也不願意想到那個網線。
她強笑着裝成不在意的拿起一塊蘋果,放在嘴裏,問道:媽,電腦這麼慢,你怎麼上網的。
都是隔壁的小趙給我搞好了,我才能上的,我也不太懂。母親並不太關心電腦。
那小趙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前不久啊,説是放假了吧!
顏茴奇怪的想,這個時候放什麼假呢?不管如何她都想去看看那個小趙,難道是小趙自帶了網線,也有可能吧!
顏茴吃了幾口蘋果,對母親交待了一聲,就説自己要去外面看看老朋友,張玉梅雖然有一點擔心,説了幾句天色黑了,現在的治安可不像你小時候那麼好,要小心一點。
顏茴拿起包,回頭對母親説:沒事的,我就在小院周圍走走,就看看老鄰居,他們還不知道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