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難以想象怎麼用嘴發出這種聲音,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殭屍一樣,他扭小音量,看着在一旁失神的範啓澤。
回家以後,林孟一臉鐵青地坐在搖椅上,見林涵回來,連忙問道:“你看出什麼了,怎麼帶他來這裏?”
林涵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説了一遍,自己能力不夠只是看出他像是着了什麼道,血腥味道挺重,沒有好事。
林孟沒了茶壺,心頭癢癢地像是少了什麼,林涵的説法又讓他心火上升,這個小子要是再不努力,黑家就得後繼無人了。
手上四處找找,操過一條大毛竹水煙點燃了呼嚕呼嚕吸起來,吸了幾口,開始教訓兒子:“你知道我們黑家為什麼要背井離鄉出來嗎?當年在濮市水面上,幾個不曉得我們的本事,要不是一時技不如人,怎麼會跑來這裏!想當年……”
林涵腦子一片空白,老爹又開始痛訴革命家史了,這話快聽得耳朵長老繭了,按照經驗,再過幾分鐘,才能進入正題。
“你啊,不務正業,成天瞎跑,也不見有什麼好的!唉,黑家差不多了啊!”
聽到這個片尾曲,林涵從剛才的神遊中轉過神來,想知道實際性的問題。
“那個人是沾上了惡咒,具體是什麼我一時不清楚,這種巫咒像是我們那邊的手法,不過卻並不是直接對他,可從味道上來説,險惡之極。”
林涵被老爹這幾句話唬得後背雞皮疙瘩直長,範啓澤怎麼會沾上這種東西?
“你從來就是看不起我的那些玩意,總想着做什麼福爾毛絲,真是要不得!”
“總之,你離他遠點,他指望不上你,你也別指望能幫上他什麼。就這樣,明天你別去上那個什麼班了,留在家!”
“那為什麼要讓他找心理醫生啊?”
“這個和讓得了癌症的人喝止痛藥一樣,至少不會崩潰。”
林孟死命地吸着煙,沒再發話,林涵看了看窩在一角的長絨棉,過去撫摸着它的毛,呆坐在一邊,一時間,黑家小院一片安靜,單剩下長絨棉有點委屈的哼哼聲。
範啓澤四仰八叉地躺在牀上,頭頂亮白的天花板像是電影銀幕一樣,反覆演着那條血跡斑斑的小巷還有舞池中那個魅影一樣的女子。
範啓澤側過身子,開始數羊,到987只的時候,終於睡着了。
在夢裏,發現自己站在空蕩蕩的河牀上,不過水已經漫過了那些枯黃的草地,波浪輕撫着自己的身子,河風撥弄着自己的頭髮,微妙地轉動,圍繞在自己身旁。
遠處的鐵路橋上站着一個身穿白紗的新娘——明敏,在鐵路上輕巧地跳躍,歡笑傳了兩公里送到範啓澤的耳中。
這樣就挺好,結婚也挺好,不是嗎?
可夢境總是不甚完美,河中出現了那個妖豔的女子,慢慢地露出水面,水妖一般赤裸着身體,白晃晃地立在不遠處,唇上的色彩還是那麼鮮豔,漂亮的眼睛讓整條河水的波光都黯然失色。
她站在水的中央,露出笑容,小指勾着,讓範啓澤靠近。範啓澤緩緩走過去,牽上了她的手,一同沉入水中,在水中絢爛的光線下,女人牽着他的手,作出一個刺殺的動作,刺向自己的胸口。
女人胸前湧出鮮血,染紅了大片河水,那雙眼睛瞬間變成了灰白,詭異地看着範啓澤。就這樣糾結着,往深處沉下去,而明敏在遠處驚呼着,卻無能為力地看着範啓澤沉入水底,不見了蹤影。
範啓澤突然驚醒,猛地坐起來,大口的吸着氣,自己像是真的剛從水中出來一樣,全身已經被汗浸透了。
而後,範啓澤看了一晚上的電視購物廣告,一直撐到天亮。
到了醫院,心理醫生草草地問了一些情況,然後迫不及待地讓範啓澤睡上躺椅,開始催眠工作,他也想知道,那個不見了的八小時,到底出了點什麼事情。
“你可以更加放鬆……”
一番説辭,讓範啓澤慢慢撤去心防,進入到未知的意識世界中,醫生打開錄音筆,開始發問。
這一次,催眠效果並不好,乃至醫生並沒有收範啓澤的錢,面色鐵青地,匆匆打發他走了。
範啓澤沒有得到任何解釋,只是拿到了催眠後的錄音碟,悻悻地離開診所,趕在午餐前回到了辦公室,林涵今天遵照父命沒有來上班,偌大的房間又只有一個人。
倒騰了半天,範啓澤才算接好了音箱,準備播放一陣吱呀過後,開始了醫生温柔如水一樣的聲音……
林涵又開始了百無聊賴的生活,沒有活做,也不想研習老爹的那些玩意兒,於是乾脆曠工呆在家裏院中,長絨棉也懶得動彈,趴在林涵腳下,享受着上午的温暖陽光。
葡萄架下面投下無數斑駁的光影,眯着眼睛什麼也不幹大概也算是種享受吧,至少比範啓澤這個傢伙好得多。
“不知道他看醫生看得怎麼樣了,還真是有意思。”
電話響起,林涵接過來卻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女聲,那邊焦急地對着林涵説了一通話。
具體內容是什麼林涵居然沒有聽懂,不過卻在話筒這頭忙不迭地點頭,像是單純地為了聽着她的話語。
最後一句是——來GOV公司樓下吧,我在那裏等你。
這一句挺清晰的,林涵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帶着長絨棉來到車前的時候,林涵才恍然醒來一樣:
“我怎麼這麼聽她的話,真是奇怪。”
説歸説,林涵還是開車前往GOV公司大樓,一路上怎麼也想不起她之前在説什麼,不過這種感覺並不壞。
明敏還是坐在花壇上,還是打扮得像個小麻花,看到林涵那輛出類拔萃的老爺車開過來,連忙迎了過去。
然後又輕車熟路地打開門,坐上副駕駛位子,自來熟地跟後座的長絨棉打招呼。
“什麼事?剛才我信號不好,有點聽不清楚。”的確,是信號不好,不過是林涵腦袋裏面的天線搭錯了路。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還是遲到了半天?”
“呃,我這個上班時間控制得比較寬鬆,沒事的。説,什麼事情?”
明敏將那段林涵自認為是信號不好的時候説的話重複了一遍,意思大概是:讓林涵帶她上去找範啓澤,門口保安不讓她進。
林涵板起臉來,心想這姑娘怎麼還唸叨着範啓澤,只可惜了範哥哥:一是本無情義,二是自身難保。
“這樣吧,剛好範啓澤有話讓我帶給你,一句是‘對不起,是他有毛病。’還有一句是‘讓她不用等我了。’”
明敏低下頭,睫毛快速閃動着,看來快要哭了,林涵連忙翻找紙巾,用來代替安慰的話。
她小聲地抽涕着,像是在儘量控制,林涵手拿着紙巾盒,靜靜不語,長絨棉識相地跟着發出嗚咽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林涵這時候心頭倒有一絲高興。
明敏一聲不吭地下了車,朝着長絨棉擺了擺手,獨自走掉了。
林涵正要開車追過去,卻被猛地玻璃敲擊聲嚇了一跳。
原來範啓澤突然從樓裏跑了出來,整個臉上泛着青色,走到大廳前看到林涵的車頓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撲了過去,用力地拍着車窗。
林涵眼見着明敏越走越遠,而這一頭的範啓澤卻在驚慌失措地拍打車窗,於是只好搖下玻璃。長絨棉大聲地嗥叫起來,沒等林涵止住,範啓澤已經打開門,滿頭虛汗地坐上來。
“怎麼了,心理醫生看得如何?”
“你這裏有沒有CD機?我來讓你聽聽如何。”
範啓澤説話的音調有點失準,像是快速過電的收音機。他的手哆嗦地將那張光碟拿出去,塞進CD機裏面。
一陣卡碟的聲響後,傳來心理醫生特有的四平八穩的聲音:你是不是感覺到自己的眼皮不再聽你的控制……
“這沒什麼啊?”林涵看了看明敏消失的方向,對這個錄音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繼續聽,繼續聽!”
錄音繼續放着,一陣平靜之後,喇叭裏面傳來一陣嘶吼聲,像是在用聲帶彈撥強力和絃,這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差點讓林涵扭斷了脖子,而長絨棉開始全力大吼起來。
那種扭曲的聲音繼續延長着,宛若是將要吃人的野獸一樣,含混着喉嚨中的水聲,全然不能聽出在説些什麼。
和着長絨棉憤怒的叫聲,那小小的吉普車裏面的聲音讓人耳朵幾乎將要失靈了。
“這是你的聲音嗎?”林涵難以想象怎麼用嘴發出這種聲音,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殭屍一樣,他扭小音量,看着在一旁失神的範啓澤。
範啓澤蠕動了一下嘴唇,喃喃説道:“下面還有,下面還有。”
一會兒吼聲消失了,錄音帶中隱約還出現醫生驚慌失措的聲音,在詢問範啓澤有沒有事,錄音發出一聲聲響,那一刻像是掉到了地上。而這裏不知道從哪兒加進了一些鑼鼓點,一種不加任何修飾的鑼鼓聲響。
咚咚咚、鏘鏘鏘,像是有着固定的拍子,平穩地演奏着,而後速度緩緩地加快,最後融成一塊,那是一片歡樂的氛圍,其中隱約好像還有女人吟唱。
哼哼着模糊的詞語,在最後一段歡快熱鬧的拍子裏面達到高潮。
林涵和範啓澤一樣,愣在那裏,專業知識讓他聽出來這是送葬的鑼鼓聲,最後那一段就是起棺時候的節奏,那時候旁邊的女人會唱點什麼呢?
一般來説:“是時候上路了,切莫回頭!”林涵沒打算告訴範啓澤,如果説出來,天知道會讓他怎麼樣。
隨着一陣雜音,錄音總算結束了,林涵像是觸電一樣快速地將光碟取出來,丟給範啓澤。範啓澤一臉苦相,眼睛還沒有轉過來,林涵先就開了口:“我幫不了你,真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林……”
“下車吧,好好睡一覺,沒事的,沒事的。”
範啓澤還在那裏磨蹭,林涵突然發怒,下車走到另一邊門前,猛地打開車門,衝着範啓澤大吼一聲:“下車!聽到沒有!”
被這一聲吼驚起一個哆嗦,範啓澤緩緩地走下車,將身上的光碟跟抖臭蟲一樣快速甩掉,接着踏上一腳,狠狠地對着林涵説道:“我他媽地要自己找出來,自己找出來!”
説完像是着了涼一樣,將身上衣服裹緊,往車場走去。
在兩人大聲喊叫的時候,長絨棉停止了叫喊,眼珠灰溜溜地看着明敏消失的地方,像是發現了什麼,一下子衝了出去。等林涵反應過來,這頭大狗已經竄上人行道,用從來沒有過的靈活身姿驚起一大串行人。
林涵叫一聲不好,連忙追出去,臨上車前,順手將那張光碟撿起,丟在前窗。
不一會功夫,長絨棉就不見了蹤影,林涵氣急敗壞地在附近兜着圈子,直到最後一點油即將用光。
長絨棉出現在大街上對路人來説是一種危險,而對長絨棉自己來説,更是危險得不得了。林涵大可以相信長絨棉不會咬人,不過小牛一樣重量的它不知道可以成為多少份火鍋讓人大快朵頤。
必須趕在穿制服的人出現之前將長絨棉重新塞回車裏,林涵看着微微顫動的油表心裏滿是火氣。
心裏正充斥着這樣念頭的時候,林涵猛地看到街角坐着兩個影子,其中一個花花白白應該就是長絨棉,像它這樣的大狗,蹲着和人一樣,咋一看還真看不出來,而在旁邊的就是明敏,這個小麻花而今面無人色地呆在一邊,死命抱着長絨棉。
林涵大吃一驚,連忙跑過去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近了才發現,長絨棉居然身染血跡,像是受了傷,林涵連忙跑上去看了看長絨棉,它的腿上被劃開了一條口子,毛茸茸的爪子上面沾了不少血跡。
“它怎麼了?”
明敏縮成一團,雙手抱着膝蓋,緊張得有點打顫,看到林涵跑來,像是見了救命恩人一樣一把抓住他的手,斷斷續續地説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剛才我……不是走了嗎,然後就感覺後面有人追來着。”
長絨棉哼哼一聲,像是在附和明敏的説法,林涵生怕這個小麻花一着急忘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連忙追問下去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追我,我就越走越快了,那個人就越追卻快,差點就跟上我了,我後來聽到狗叫聲,我轉身過去一看才知道是長絨棉撲了上來,把那個人撲倒了,然後那個人就跑了。”
“那你看清楚那人長啥樣子了沒有?”
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長絨棉是見義勇為,想到這個林涵氣就不打一處來,言語中有點吼叫的嫌疑。
明敏眨了眨大眼睛,木然地搖了搖頭。
“那人是男的還是女的,穿什麼你總看到了吧?”
明敏還是繼續搖頭,嘴上倒是説着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但是他穿着身黑衣服,手上拿着什麼東西。
“不信你問長絨棉!”
説着明敏一把抱住了長絨棉,掏出手絹在狗腿上紮了個蝴蝶結。
看明敏要自己作證,沒法説話的長絨棉嗚咽一聲,極為無奈地趴在兩人中間。
很可能是搶劫犯,林涵一屁股坐下,心痛的看了看長絨棉,隨着明敏指認的那條窄巷看過去,黑布隆冬的倒真是作案的好地點,不過這明敏怎麼看都像脖子上掛着鑰匙的小孩,身上哪有什麼錢,真是蠢貨。
“我們走吧!”林涵站起身來,試圖抱起長絨棉,無奈這大傢伙實在太重太肥,像是裝滿了重物的大麻袋一樣,連拉帶拽地用了半天力氣,長絨棉動也不動。
林涵折騰了半天,長絨棉卻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往車子走去,原來它並沒有大礙,林涵尷尬地聳聳肩,朝明敏癟了癟嘴。見這倆搭檔鬧着,明敏一臉的烏雲頓時散了去,想站起身來,不料一下子起來,腳上麻木得已經不能動彈了,只能一下又坐回台階上。
“怎麼?不想走啊?行,那我先走了啊。”看到明敏還在那裏磨蹭,林涵甩着車鑰匙,直接往吉普車走去,氣得明敏大喊起來:
“唉,你就不管我了啊,我腳麻了,你抱不動長絨棉還抱不動我啊!”
林涵衝了回去,一把抱起明敏,快步的往車裏走去,沒走幾步,明敏就大喊着讓他放下。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不要抱就算了。”
林涵對這種行為極度鄙視,斜眼看着因為猛地被放下卻又因為腳麻木而站不穩的明敏,她正搖晃着想撐住林涵的肩膀,林涵馬上閃開。
“別,男女授受不親,你還是在那裏跳一會吧。”
“不是,我看到範啓澤了,我怕他看到我們,到時候誤會。”
林涵四下一看,這個大樓前的廣場並沒有人,這小妞一定是眼花了,再瞧見長絨棉已經蹲在車前等着了,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準備上車。和長絨棉上了車,打燃汽車,發泄一樣地踩了踩油門,老式的發動機呼哧呼哧作響,像是要飈出去一樣,這時候明敏正愣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從後視鏡裏面看到一跳一跳的明敏,林涵不知道該笑還是哭喪着臉好,想了想,打開門,重又過去將她抱上了車。
“我送你回去。”
林涵儘量用紳士一點的語氣説着,之前大喘氣的吼叫聲還真不是他一貫的酷酷的作風。
“我剛才真的看到範啓澤了,他的車剛剛過去。”
“別逗樂了,他那輛車都快成倒土的泥頭車了,怎麼會開到這裏來?”
明敏用毒咒發誓説剛才自己看到的就是那輛黑色的薩博,因為駕駛室裏面掛着她送給範啓澤的紅色掛飾。
“那車是黑色的?我看到的時候以為是黃色的呢,上面灰塵都夠種花的了,範啓澤現在這個狀況……”
話到了嘴邊上又讓林涵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他覺得不能和明敏説範啓澤的事情,天知道這小麻花會爆出什麼爛芝麻來。
“範啓澤什麼情況?”
“呃,就是他最近應酬太多,一般都不開車嘛。”
林涵開始東拉西扯,像引開話題,但是明敏並不上道,還是在旁敲側擊地問起範啓澤的事情。
看了看油表,林涵使出殺手鐧:“你身上有錢嗎?”
“怎麼了?”
“有的話就先借我五十塊,我拿去加油。”
明敏乖乖地將錢包掏出來,好傢伙,一厚沓大鈔,看得林涵只咂嘴,這小丫頭片子身上居然帶這麼多錢,難怪要被人跟着搶劫啊。
“沒有五十的。”
“那就借我一百吧,剩下的五十我一會請你去吃火鍋。”
説完一掉頭進了加油站,加上五十元的油。心想這個應該夠它再跑一天的,臨去交錢時,還不忘恐嚇一下正在摸着長絨棉的明敏。
“別摸它,這裏是加油站,一會兒靜電,嘣,就全完蛋了。”
見明敏馬上收了手,林涵樂顛顛地去交錢拿票了,等到回來的時候,卻驚出一身的汗——這比靜電引起爆炸還要讓人頭皮發麻,明敏此刻正拿着範啓澤的那種錄音CD,試着往唱機裏面放進去。
林涵連忙鑽進車裏,制止了她的行為,要是讓她聽到那種聲音,誰知道她會嚇成什麼樣子,更何況那是範啓澤的聲音,林涵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在意明敏會知道、聽到什麼,為什麼會瞞着範啓澤的事情,可是他確實就是這麼做了。
“這個唱機怎麼用不了?”
完全熄火的車子不可能用CD的,林涵長出了一口氣,將CD丟進雜物箱裏面,正式警告她不要亂動車裏的東西。車子開出加油站,林涵想先送她回去,長絨棉的傷口要快點處理,免得感染。
明敏神情奇怪地用手指點着,讓林涵兜了不少圈子,當他發現又回到原地的時候,一氣將車停在路邊,問她到底想幹什麼。
明敏剛才微微帶着笑容的臉突然一變,眼淚吧嗒的就掉了下來,都説女人翻臉和翻書一樣快可林涵怎麼也想不到這女人居然是本漫畫書,一下子就翻過來了。
“我不回家,我怕。”
明敏哭着説道,林涵忙問為什麼,可她只是哭卻説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一下子讓林涵連同長絨棉一起愣在邊上,看明敏哭得梨花帶雨卻手足無措。
“你帶我去你家吧。”
明敏這句話説出來,林涵腦子開始飛速運轉,這算是傳達一種什麼信號?一個長得玲瓏透致的女的哭喊着要去自己家裏,而且是一去就是過夜,這個不合適吧,這個不太好吧,這個家裏還有老爸呢,這個家裏就兩張牀呢,這可如何是好。
腦袋裏面亂七八糟想了半天的林涵暗罵自己一句回過神來,試探着問道:“去我家?”
“嗯!”
“走吧。”
吉普車呼哧呼哧地往城郊林涵家裏開去。
嘿嘿嘿,不要怪我辣手摧花,林涵心頭有一個長尾巴和頭上長角的小人在獰笑,不過長絨棉也知道,他不大可能做出這麼有種的事情來,從生物學上講。
範啓澤跑到地下停車場,拿來水桶和抹布將自己那輛全然看不出顏色的沃爾沃使勁擦啊擦啊,用掉了不知道多少桶水,只看得看車場老頭一愣一愣地。
範啓澤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跑去遠處的衞生間打水,提着小桶急匆匆地走來走去,嘴上還唸唸有詞:
“我要找出來,我他媽的一定要找出來。”
他全然不顧自己的汗水混雜在水桶裏面,名牌襯衣整個都濕透了,像是着了魔一樣。
實際上這麼説也沒有錯,範啓澤這種狀態只能用着魔了來形容,這些天出現的事情讓他有點招架不住了,人倒黴也不能倒黴成這樣,那個催眠師首先就一定有問題,所以範啓澤決定先去找他,問清楚為什麼要用這麼卑鄙的手法來捉弄自己。
對於這麼一個脆弱的人,一個疲於在歡場奔命的人,他至於嗎?
一邊滿頭黑汗的擦着車,一邊心裏頭有點平靜,就像這輛黑色的沃爾沃,漸漸的在燈光下露出其崢嶸來。
發動汽車,很順利,車是好車,只需要一擦就能跑得歡暢,同理,身為GOV公司的事故援救部的組長,自己也是一把好手,刀槍劍戟斧鉞鈎叉外加琴棋書畫都來得那麼一點,如果不是來到這個公司,自己當然也是一個福爾摩斯。
範啓澤坐在位子上,狠狠地拍了拍臉,凝神地看着前面,口中説道:“最次也是個柯南,走吧,柯南!”
車子快速地衝出車場,直奔醫院而去,城市的黃昏像是一個巨大的蛋黃,一切暖和而模糊。大廈的影子融在夕陽裏面,道路像是寬闊的河道,汽車就像過江之鯽一樣,熙熙攘攘地擠在一起,車後的尾燈閃爍着每個人的夢魘。
範啓澤單手握着方向盤,眼神有點迷離,另一隻手習慣性地去打開收音機,當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他猛地閃回了現實,用力地將開關重新按回OFF。他還是忘不了那張CD裏面的東西,不可能忘記,這一輩子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發出那種聲音,像是被虐殺的大貓一樣嚎叫。
想到這裏,再燦爛的陽光都覺得挺冷,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拐下出口,繼續往醫院開去。
不遠的街口猛地竄出一個人,打橫地從車前衝過,尚不及踩上剎車,那人就從車前閃了過去,然後倒在一邊,一頭秀髮像是廣告片裏面一樣,飄得極為動人心魄。
範啓澤感覺自己脆弱的心臟又讓人狠狠地捏了一下,停下車衝着那女人吼道:“你不要命了,不會看車啊!”
那女人手撐着地爬起來,用手撩撥了一下頭髮,衝着範啓澤一笑,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是一名美女,實打實的那種,如果範啓澤不是因為邪門而纏身的話他一定會跑過去搭訕、噓寒問暖,或者帶她去醫院,等等等等。不過那個帶笑意的眼角好像哪兒見過,像是自己丟掉的又一段記憶一樣,這個笑容和臉龐熟悉得要命,可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來這到底是自己生命的哪一幕。
範啓澤傻傻地看着那個身穿風衣卻依然苗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金燦燦的夕陽下,眼睛始終跟着,怎麼都拔不出來,右手自動地為自己叼上一根煙,左手四下摸着打火機。
這時候一個帶着經典蛤蟆鏡的傢伙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站在車窗前,一張老臉堵在視線之間,再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打火機,叮的點燃,衝着範啓澤舉過來。
範啓澤連忙閃開,喊了聲幹嘛!那傢伙嘿嘿一笑,摸索着將打火機關好,然後又摸出一張名片來。
“朋友,萍水相逢,即為命中相中,你可看看這個。”
這年頭用名片的人可是屬於古董級的,好好的名片不用,非得用毛筆寫在紙上的人説不出他能有多老派,範啓澤狐疑地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東西。
上書:寧翰林命理推算,摸骨斷字,秉承祖傳,師承道家,博覽眾長,學用結合。
原來是一個算命的,範啓澤説道:“不好意思,我不信命,這個您還是找別人吧。”説完就要關窗,那寧老頭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驚呼一聲:“哎呀不好,朋友,你最近諸事不利,似有沾染無端橫禍,恐有血光之災啊!”
這就像是抓到了範啓澤的小辮子,讓他全然泄了氣,任憑寧姓老頭繼續説下去:“所謂一命二運,閣下命相本來不錯,可惜不知道犯了何方神聖,惹得一身晦氣?”
範啓澤底氣不足地説道:“別胡説了,我可沒有惹着什麼人,要説這個,你可就估計錯了。”
“非也非也,要説你故意得罪或是不公,但是依本人所算,你還是觸了大黴頭。這樣吧,不如你去西山昌定河的不繫舟那裏,放生一尾錦鯉,之後再觀後效。”
範啓澤聽了,連忙問什麼叫再觀後效,寧老頭嘿嘿一笑,到時候我再來找你吧,説完就要離去。範啓澤連忙找來名片再加上幾百塊錢,下車畢恭畢敬地送給寧老頭。
寧老頭也不看,直接將東西裝進了包裏,然後慢悠悠地走了。
範啓澤繼續前往醫院,但是之前擦車攢起來的一點點理性現在卻有點散盡的意思,已經晚上7點鐘了,那個催眠師早就下班回家了,醫院外面雖然依然擁擠匆忙,但是就範啓澤而言,他心頭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着落。
又是一個夜晚,他有點怕,生怕自己又會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出現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於是他呆在車裏,什麼都不做,睜大了眼睛準備等天亮。
這時候他的手機開始作響,一連兩個都是讓他去吃飯的電話,他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然後正準備關機,一個久違的熟悉號碼打了過來,這讓他有點心動。
是翼翼,一年多前的女朋友,至於大名叫什麼,自己還真沒有問過,就是這麼混沌的關係。
“範啓澤你有空嗎?我想來找你。”
找我作死啊,這種時候來找我,明天就讓你血濺當場,範啓澤點燃香煙惡狠狠地抽着,心裏頭開始唸叨着。可他心裏頭卻急切想見到翼翼,現在範啓澤的狀態就像是關在鐵籠子裏面的雞一樣,不知道明天早上還能不能打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