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米遠卻讓人已經看不清鑽進了茅草叢中的楊叔,靠近麻布,楊叔屏住呼吸,準備挑開這塊布,一掀開卻被嚇得夠嗆,佈下面是一個人頭,一個姑娘的人頭,而下面的身子卻不知道哪兒去了。〕
趕在他們之前,範啓澤也已到了濮市,但是他沒有在鎮上停留,而是直接將車開去了青草鄉他父親插隊的地方。
到了村裏,居然有人能夠認出範啓澤來,不過叫的是範黎東的名字,那個大叔是當年和自己父親在一個生產隊的,他們在一起呆了幾年,當他看到範啓澤的時候,恍然如同回到了三十年前一般,説他們不愧是父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面扣出來的。
大叔堅持要拉着範啓澤回家吃飯,範啓澤和蘭汶推辭不掉,只好跟着往他家方向走去,路上大叔介紹道自己姓楊,是這個村子的村支書。
蘭汶巧口叫道楊叔,惹得楊伯轉頭看看她,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
小范啊,你這個堂客不錯呢!
範啓澤聽了這話倒不忙着解釋,先看起蘭汶的臉色來,蘭汶當着這楊叔的面笑得挺甜,轉臉又是一副冷淡表情,像是在敷衍着什麼。
範啓澤看着四周,田裏備好了土,過幾天就要春節了,之後這裏會下起雨,雨水充沛,然後淹沒這些這些留着零星稻草的地方,用犁翻開以後,水和土壤混在一起,就像一些年老的或年輕的記憶,再次重歸寂寞,再後來它會長出綠油油的禾苗。
範黎東也就是他的父親,在多少年前曾經走過的田坎,那些葉子會拂過褲腳,發出沙沙的聲音,可惜他已經不在,靈魂和身體都化成了灰燼,重新投入到這片土地中去。
蘭汶不知道為什麼也深情地看着這片土地,彷彿和範啓澤感同身受一般,踩過雪後即將冒出和即將噴發的草芽,來到楊叔的家裏。楊叔家裏開始忙活起來,很多用來過年的臘肉香腸一同下到鍋中,楊叔的老婆在廚房裏面弄得香氣四溢,而楊叔卻一直笑盈盈地看着範啓澤,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一樣。
不一會兒,飯菜上齊,楊叔從櫃子中摸出一瓶藏了許久的好酒,慢慢地給範啓澤倒上。酒一沾唇,老頭的話匣子就開了,先是一直讚歎着範啓澤父子有多相似,還不斷誇獎蘭汶人漂亮,嘴也巧。
範啓澤不敢多喝,只能象徵性的端起來,在杯沿舔舔,主要還是聽楊叔説,他高舉酒杯將自己所能想到的關於範黎東的記憶傾倒出來。
那時候的範黎東剛到這裏,還是愣頭青一樣,只知道賣力幹活,閒時看書,他那個書生樣子倒是得了不少姑娘的青睞,甚至還有濮市的姑娘專程過來看他,不過他還是傻乎乎地無動於衷。
不過楊叔知道,他是一門心思地想回去,一直想着城裏的那個家,並且為之不斷奮鬥,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裏,都撿些輕鬆的活給他,他卻並不接受,而且還抽出空子給鄉民們補課,學習文化知識。
他説這是毛主席讓他做的,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不是個村支書了。幾杯下肚,楊叔有點臉紅了,這才想起來問範黎東現在的情況。
範啓澤低頭抿着酒,頭也不抬地説道:他早幾年去了。
楊叔聽了話,眼圈霎時間紅了起來,默默地將杯中酒喝掉,感嘆道:範黎東是好人啊,怎麼就這樣死了,老天爺還真是不長眼睛啊!
對,是好人,但不是好爸爸。範啓澤輕聲説了一聲,卻被楊叔聽到了,連忙揮手打住了範啓澤的話。
這天下沒有不為孩子操心的父母,你怎麼能這麼説呢?
範啓澤有些尷尬地將手中的酒喝掉,沒有再多説話,楊叔卻像是止不住話頭一樣説着範黎東的事情。
無意間提到了範黎東在林場認識的那個苗族女人的事情,這下讓範啓澤一下驚醒起來,他想到了那本日記中被撕掉的幾頁,可能説的就是這個,連忙問是怎麼回事。
人都去了,説説也沒有什麼。楊叔從火塘中撿起一塊火炭,點燃了香煙,煙霧繚繞中,那段往事慢慢地道來: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而且下了好幾場雪,楊叔和範黎東幾個小夥子在林場守了近一個月,山裏的日子是極度無聊的,於是幾人商量着去打點野味來改善一下生活。
當時場站裏面還有一杆老槍,漢陽造的套筒子,裝上子彈,他們就出發了。找了半日卻沒有打到什麼,倒是找到了一個村子,一個鮮有人知的天然村落,走了太久的路,人也乏了,就進了村子,想要找家人討點熱水喝喝。
這時,那個叫茶女的妹子出現了,離開的時候,茶女跟着幾人跑了挺遠,即使她還不能很熟練地聽懂和説出範黎東説的普通話,可是從茶女不知是凍得還是羞得通紅的臉上,大家都看出了什麼東西。
此後眾人總是沒事就揶揄範黎東,可這回範黎東卻不像之前那樣躲躲閃閃,反而時不時去那個苗寨,一來二往,兩人居然好上了。
這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可愛情這種東西卻神奇得如同油脂一般,輕易的滲進兩人的身體,鑽過語言甚至認知的障礙,將他們黏合在一起。
隨後林場開始換班,可是範黎東和茶女還是在一起,茶女在給鄉供銷社送土產的時候,給社長一張華南虎皮,換來了一個在供銷社打雜的工作,大家知道這張虎皮是茶女阿爹摯愛的藏品,也是這張虎皮,大家沒再議論什麼,他們兩人真的好上了。
説到這,楊叔頓了頓,看着範啓澤沉沉地説道:
你爸其實算是一個好爸爸,你看你自己,他給了你現在所有的一切,成了城裏人,有了更加寬闊的路子。可他或者不是一個好男人,不管出於什麼,他還是辜負了茶女,不聲不響地回了城。
那時候我爺爺快病死了,至少他是這麼説的。
誰都有自己的苦衷,唉
範啓澤繼續追問茶女的下落,楊叔擺擺腦袋,説道:
你爸去了鎮上後,她還是在供銷社裏面做事,過了一年,就不見了人,好像説是回了寨子。
林場在哪兒?我爸他走前説想讓去我看看。範啓澤看着楊叔,一臉正經地説。
行啊,我也想去看看了,喝完酒,我帶你去,不過得走上一段路呢。
蘭汶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暗自的掉下眼淚,範啓澤見了,連忙遞了紙巾過去,蘭汶一把擋開,端起酒杯,一口吞下酒,然後好像沒事人一樣,不再有多餘的表情。
範啓澤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弄得有點尷尬,他偷偷地想要去挽回和蘭汶之間的關係,可在蘭汶這種決絕的態度前,自己始終像是無法開罪的犯人,只能看着蘭汶的臉色,不敢説出一句真心話。
蘭汶像是一塊無法融化的寒冰,讓坐在她身邊的自己有如針芒在背,時常手足無措。
就像分別時蘭汶怪異的笑容,她似乎平靜地離開,好像範啓澤費盡口舌解釋的分手理由對她來説都無足輕重。
其實她只是在諷刺着自己的那些理由有多荒唐,只是她把悲傷藏着,放在那個堅決的背影中,表面上對範啓澤的態度卻是如此落寞。
範啓澤想起了太多的東西,這些東西都讓他不知該怎樣補償,甚至不知道怎麼組織起自己的語言。
見範啓澤舉着筷子不説話,楊叔連忙出來打圓場,説道:吃完了我們就上路,別耽誤了。
説完在桌下狠狠踢了範啓澤一腳,讓他回過魂來,範啓澤連忙應聲,一面偷偷看着蘭汶的表情,她的臉極其寧靜,沒有一點傾向,也沒有一點破綻。
除了剛才突然哭泣,範啓澤覺得自己是在看一張照片,除了相貌,什麼都看不出來。
三人坐上汽車,讓楊叔帶路,往山裏開去。
楊叔侷促地坐在蘭汶的轎車上,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才好,嘴上又讚揚起範啓澤福氣好,有這領導才坐的小車還有這麼漂亮的媳婦兒。
範啓澤見蘭汶眉頭一皺,連忙説道:楊叔,這不是我堂客呢。
楊叔尷尬一笑,不再多説話,等到了山口的路口,楊叔神秘兮兮地讓車停下,然後對兩人説道:我去拿個東西,不過這個事情你莫到處亂講,政府查呢。
説罷一路小跑到了樹林裏面,不一會,抱着一條木棍一般的東西回來,坐回車裏,慢慢的打開上面的塑料布,露出了一杆長槍。
這就是當年我和你爸一起打獵用的槍,我沒交上去,這個事情別説啊!
蘭汶擠出一個笑容,説道:
楊叔,還帶槍幹嘛,山上還有老虎不成。
這個不好説呢,野豬説不定還有,就是怕遇到事,有個防身的。楊叔撫摸着黝黑的槍身,像是看着老朋友一樣,再轉頭看看範啓澤,咧嘴一笑。在他心中,今天老夥計又神聚在一起了。
車再往前開了一段,就沒有可以繼續上去的路了,於是三人下車,步行前往那個場站。楊叔將槍重新包了起來,裝做枴杖一般,四下辨認着路。
好多年了,這裏好像一直都沒有變,其實啊,早就變得多了,一顆小樅樹,到現在都快成材了吧。
封山育林已經很多年了,那個場站是否還在誰也不能肯定,範啓澤心情複雜地一步步往前走着,他一點都不能確定這樣做對自己的事情能有什麼幫助,可還是一種慣性地在推着他往前走,沿着自己父親的腳步,尋找一個根本就沒有頭緒的答案。
到了場站,那個泥灰小屋已經破爛不堪了,範啓澤推開門,環視了空空蕩蕩的房子,用力地吸了口氣,聞着這裏的氣息,這裏才是範黎東認真對待愛情的地方,唉。
返回頭,楊叔已經累得不行,連聲説自己老了,坐在一顆老樹樁上休息,蘭汶一路上始終不近不遠的離範啓澤一段距離,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靜靜地注視着他。
下面得去找那個寨子,楊叔判斷了一下方向,開始往前走,踏着滿地的松針,松樹密實得進不了風,林子裏面散發着一種黴味,就這樣走了快一個鐘頭,再鑽出一片荊棘叢,前面豁然開朗,一個小山坳出現在面前。
那個苗寨就在那裏,不過好像早已破落了,從傾倒的籬笆牆和荒蕪的幾塊水田看得出來,這裏已經許久沒有人住過了。
楊叔壓低聲音,將槍端好,慢慢地往前走去,嘴上提醒一下範啓澤:小心點,冬天太冷,可能會有豺狗鑽進房子裏面去。
三人慢慢的靠近一座土房,用槍托頂開了門,裏面鋪面而來的是一股子難聞的土腥味兒,楊叔忙退了回來,仔細看了看四周説道:可能他們早就從山裏遷出了,這一片是保護林區,鎮上老早就安排他們搬到山下或者別的什麼地方了。
説罷放下槍,靜靜的等着兩人的意見,範啓澤見這裏全然沒了人跡,心中説不出的難受,原本以為可以找到那個茶女或者其他知道情況的人,現在看來只能作罷了。
我們走吧。範啓澤嘆了口氣,準備回去,可這時候楊叔好像在草叢中發現了什麼,警覺地拉上了槍栓,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音像是信號一樣,平白地將靜寂的山林的空氣壓縮得讓人緊張。
範啓澤朝着半人高的茅草叢中望去,只見裏面隱約有一個橫躺着的東西,好像周身披着亞麻色的皮毛或者衣服,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當成草堆裏面的殘雪。楊叔舉起槍,瞄準了一點點往前過去,範啓澤緊跟在後面。
慢慢的,兩人看得更加真切,這個像是一個躺倒在地上的人,全身用粗麻布蓋着,從頭和腳的隆起來,像是一具屍體。
楊叔膽子大,繼續往前走着,範啓澤卻越來越緊張,牙齒不由自主的開始撞擊,他實在不想看那下面的東西,腳下一軟,居然離楊叔越來越遠,到了最後成了隔着好一段距離看着。
這幾米遠卻讓人已經看不清鑽進了茅草叢中的楊叔,靠近麻布,楊叔屏住呼吸,準備挑開這塊布,一掀開卻被嚇得夠嗆,佈下面是一個人頭,一個姑娘的人頭,而下面的身子卻不知道哪兒去了。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的頭顱,在冰凍的天氣下如同剛剛從冰箱裏面取出的凍肉一般,慢慢散發着白煙,眼眉緊閉,讓楊叔全身篩糠一般顫抖着説不上話來。
範啓澤遠遠看着,問了一聲怎麼了,楊叔咬緊了嘴唇,這是獵人們常用的方式,以此來讓自己鎮靜,轉頭看着範啓澤一眼,卻發現範啓澤身後的屋子中還有一個沒有頭顱的身體立着,一動不動的像是在等待什麼。
這回楊叔終於忍不住了,大喊一聲,想要逃走,卻感覺腳後跟傳來一股鑽心的痛楚,回頭一看,一條長相怪異的蛇往草叢裏面遊了過去。
看到那蛇上鮮紅奪目的冠子,楊叔手上一緊,扣動了槍機,一聲巨大的槍響在樹林裏面迴盪着,就像提前到來的春天滾雷,驚起躲在深處的山雞。在這裏誰都知道在這麼寒冷的天氣會出現的蛇絕對不是一般的野生東西,而是人們口口相傳的蠱蟲,被這種東西咬了一口,即使不死也要脱掉幾層皮子。
範啓澤聽到槍身,猛地衝了過去,看到楊叔坐在地上,腦袋上滿是冷汗,而旁邊草地上一塊布被掀開,露出下面蓋着的一塊團團的大青石。
蘭汶!你快過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這聲大喊並沒有人回應,倒是回聲在林子裏面反覆遊蕩着,範啓澤突然意識到身後好像沒有人在了,回頭一看,蘭汶不知在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再看看楊叔,就這一會的功夫,他已經嘴唇發紫,牙齒緊咬着説不了話,而渾身開始發抖。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事態有多嚴重,在這種荒山野嶺,一時半會決計下不了山,蘭汶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範啓澤心絞了起來。
當務之急只能下山,範啓澤撿起那塊厚實的麻布,蓋着楊叔,再費力地背起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來時的路走去。
一邊走着,一邊聲嘶力竭地喊着蘭汶的名字,荒廢的苗寨一點點遠離,可蘭汶卻沒有任何回應,像是平白地消失在了黑密的樹林或是那些千瘡百孔的房子之中。
等走到了那個久無人住的場站小房,範啓澤已經幾乎虛脱了,加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只好在這裏先過一晚。放下楊叔,範啓澤四下翻找出了一些林場人員留下的些許米粒和罐頭,那些米粒幾乎是從一堆老鼠中搶過來的,而那些罐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過了保質期,可現在已經全然顧不上這些了。
點燃一堆火,胡亂地把罐頭吃完,再用罐頭殼裝上點水,加把米粒,放在火邊煮成稀飯準備給楊叔喝。火光下楊叔已經沒了人色,渾身青紫,只剩下半口氣在那裏進進出出。
範啓澤將槍牢牢地抱在懷裏,眼睛拼命地睜大着,防止出現任何的事情,夜晚的松林裏面漆黑一團,死寂一片,偶爾幾聲鳥獸怪叫傳來,讓他全身的每一條肌肉都繃得死死的。
蘭汶不見了,楊叔成了這樣,範啓澤木然的看着火焰躍動,心如死灰。
煮好了粥,卻怎麼也撬不開楊叔緊閉的牙冠,他像是一個半死的植物人一樣,仍憑湯水順着脖子流下,卻毫不知覺。
範啓澤將他放好,再將那塊布蓋在他身上,然後沉默不語地坐在他對面,疲倦和恐慌襲來,他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樣,忍不住要睡着了。
千萬不能睡!範啓澤在即將閉上眼睛的時候一直唸叨着,就算狠狠地掐了幾下自己,也沒法阻止睡魔地到來。
在炭火熄滅前,他倒在地上,抱着那杆步槍,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他已經近一週沒有好好睡過覺了,這一系列的事情讓他的神經繃得像是滿弓的弦一般,在這一刻,可能折斷了。
林涵不明白刀婆婆到底説的是什麼意思,就連忙要問個清楚,可刀婆婆卻又示意讓他穩穩地坐下,然後説道:我也是老糊塗,林孟早就做好了決定了,我刀濟鳳又多問什麼。
您這到底賣的是什麼關子啊?
明敏和長絨棉這時候也進了屋子,大功率的應急燈將屋裏照得光亮許多,初見刀婆婆,明敏嚇得差點沒站穩,倒是長絨棉卻沒有什麼反應,相反還大大咧咧地走到火塘邊,找了個地方趴下。
刀婆婆看了看明敏和長絨棉,不易察覺地笑了笑,同時也説出一個讓林涵難以接受的事情如果林涵得救,那麼林孟就不能活命,這就是林家受到的詛咒。
你爹已經選好,其他我就不多説了。刀婆婆從容的説出了這個讓林涵難受到極點的情況,再從火塘中扒出一個紅薯,扭開,給明敏一半,給長絨棉丟了一半。
這像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刀婆婆沒有半點的情緒,而林孟也是一樣,他們倆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不動聲色地做了決定,這讓林涵頭一次沒法控制情緒,掏出電話給林孟打過去。
林孟接了電話,聽了幾分鐘林涵怒火沖天的喊叫,卻不反駁一句,等林涵説到詞窮的時候,他才慢慢的開口:蠢材,你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法改變的,你不信命,不信我所説的神神鬼鬼,但是你總該相信不能迴避的事實,你看到過我脖子後面的那個玩意兒,實際上,那是代表着你爺爺的離去。
這些話語低沉卻字字如同重錘撞擊着林涵的心,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林孟一次次地單獨派去做事,也明白他為什麼會破口大罵自己為什麼不去學家族的玩意,林孟知道如果一天他不在了,林家再也沒有能夠延續的可能,年輕人會死去,老人也會死去,那個詛咒就真的實現了。
有時候生命只能靠這種無奈的方式延續。
淚水很多年來第一次積在林涵的眼眶裏面,可他對着聽筒那邊説道:不,我不用什麼藥了,你也不用死去。
林孟聽了,沉默不語,半晌開口説道:讓刀居士接電話,我跟她説説。
林涵卻不肯放手,硬是要他答應自己,惹得林孟火氣上來,破口大罵:讓你給她就給她,你還當我是你老子嗎?這音量之大,像是林孟將要從話筒裏面鑽出來將林涵活剝了,這才讓林涵把將電話給了刀婆婆。
刀婆婆陌生地接過電話,過了一會才用苗語開始和林孟對話,嘰裏呱啦地説了一大通,眼睛還不停的看着林涵,這時明敏過來拍拍林涵的肩膀,然後兩人站在起來等着答案。
林涵聽不懂這種話,只好乾瞪眼着急,而明敏知道林涵的現在的心情,卻不知道該説什麼話好,如果真的不能解救的話,就林涵的脾氣,估計很難妥協。
過了一會,刀婆婆將電話還給了林涵,長嘆了一口氣: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就看你的造化了。
説完走到一個櫃子前面,讓林涵給移開,推開櫃子一看,後面暗藏了一道門。刀婆婆上前推開來,一個溶洞出現在面前。
這變戲法一樣的過程讓林涵兩人目瞪口呆,這真是名副其實地別有洞天,那洞不知道有多深,黑漆漆的,冒出一股股涼颼颼的風。
從這裏進去,裏面有一根藍色的石柱子,割一塊帶回來,然後再取一些裏面的水,這樣就能做出你父子倆要的東西。
刀婆婆言簡意賅,至於這洞裏到底該怎麼走,具體要找的東西在什麼方位,她説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話要找到她説的藍色石柱極其麻煩,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也由不得多想什麼,林涵咬咬牙,將手使勁一拍:來!
從車裏拿出準備好了的物品,林涵準備進洞了,明敏在一旁不知什麼時候也穿上裝備,要跟着一起進去。
別,這裏面比較危險,女孩子家最好不要來。
沒事,你忘了我爸是幹什麼的了啊,我也有家傳呢!
對啊,GOV公司就是搞地質勘探的,可林涵還是不放心她跟着去,這時候刀婆婆説話了:讓她去吧,一路上有個照應。不過林涵,你可得保護好她。
見有刀婆婆撐腰,明敏得意洋洋地進了洞,長絨棉的腳可能會被石頭劃傷,林涵沒有帶着,就這樣兩個人一步一步地往裏走去,長絨棉和刀婆婆在門口站着,看着他們消失在無邊際的黑暗中。
洞裏滴滴答答地在滴水,可氣温倒是不低,潮濕的感覺不一會兒就讓林涵沁出了汗來。強光燈四下掃射着,巖壁上掛滿了石鐘乳,燈光掃過,上面閃爍着粼粼的水跡。
明敏熟練地在走過的路上用熒光棒標上記號,隨着兩個小時過去,兩人的計步器上顯示他們已經走了將近十公里,可這麼遠的距離下來,這個洞子好像還是沒有盡頭,而且一個兩個的小分岔開始出現,繼續這樣耗下去,他們的裝備可能撐不到找到藍色石柱的時候。
林涵四下照着,四周都是石柱,只不過全是黃色的,為此他們還去颳了刮其中一些的表面,上面的浮土去掉以後,裏層只是青灰的石灰石。
繼續走了一會,兩人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石室,像是個大禮堂一般高大的空間讓他舒坦了一些。
該是在哪兒呢,林涵一邊抱怨着,一邊找了塊平整的石頭,鋪上塊防潮墊,讓明敏坐上去休息。兩人商量了半天,也找不到什麼好辦法。
先關掉一盞燈吧,休息的時候省着使電。
林涵哦了一聲,隨手將手裏的電筒關掉,這時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洞窟的頂端好像有什麼東西飄了過去,他連忙仔細觀看,卻又沒有任何蹤跡。
光線殘留?林涵摸摸頭,自我解釋一番,剛定下神來,空曠的洞穴中飄起一聲沉悶的嘆息。
明敏讓林涵不要發出這種怪聲,林涵慌忙解釋道這不是他的聲音,還沒有説完,又一聲嘆息聲幽幽地傳來,這聲音像是遊魂一般,在巖洞頂端繞着。明敏一把抱住了林涵,雖然她也參加過不少洞穴勘探,可多是她爸爸公司組織的玩兒票,像這種情況她可從來沒有遇到過。
林涵將明敏攬住,這種怪事對他來説倒沒有什麼,可無論如何,有這種情況的話必然沒有什麼好事可發生,現在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迎接可能發生的任何事情。
第三聲嘆息繼續響起,像是開關一樣,這聲嗡嗡轉悠的聲音一斷,他們的電筒一下子奇怪地震落下,然後熄滅,猛地兩人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啊!明敏開始驚叫,林涵想要打開手中那隻之前關了的電筒,卻發現怎麼也不能亮了,剩下胸口掛着的一個小LED燈,連忙打開才算有了一點光亮。
沒事,只是意外。林涵安慰着明敏,心裏頭卻打起小鼓,這下麻煩大了,這小燈在洞裏像是隻螢火蟲一般,根本沒法照清什麼,別説找藍色石柱了,就連回去都難以保證了。
我們先退回去,再做打算吧。明敏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腿了,這裏一下變得寒氣逼人,這種寒意好像是從地下傳上來的,讓人毛骨悚然。林涵也感覺到了不正常,拉着明敏摸索着站起來,這一站卻讓那塊看上去是大石頭的平台轟地塌下,兩人猝不及防,直接倒在邊上的水窪中,泥水很滑,讓明敏慢慢地往低處溜去,她雙手抓了抓,卻抓不到能夠攀附的東西,一個不大的坡,卻讓她用極快的速度掉了進去,一瞬間她胸前的小燈隨同她一同不見了蹤影。
林涵蹬住了一塊石頭,勉強爬上了乾地,可看到明敏滑向了黑暗,急得叫出聲來。這時候奇蹟般的手電筒又亮了起來,抓起電筒,往明敏消失的地方照去,發現那裏有一道形如滑梯的坡道。
如果這下滑下去,自己也可能永遠出不來,如果照林涵以前的個性,決計會退出去找人幫忙,而這次,他沒去考慮這個問題,因為滑下去的是明敏。
他找出繩索,想找東西栓上,卻發現四周圍沒有可以固定的地方,情急之下,他將繩索一扔,直接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