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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絕路

    〔如果你想殺一個人,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哪怕用筷子捅死他,但是七步橋卻無比狠毒,它是一種怨念極深的詛咒方式,而且很難知道下了這個巫咒的人是誰,因為她只會在暗處看着,等着最後的目標達成。見姜教授用了一個特別吊胃口的開頭,林涵的臉色有點難看。〕

    像是坐了一趟雲霄飛車一般,在幾秒鐘的失重後,林涵掉在一片軟泥中,爬起來定睛一看,明敏就在自己身邊,只是暈了過去。不過這似乎只是受了驚嚇所致,然後拍了拍她的臉,不一會兒她就醒了。一睜眼看到林涵,激動地抱了上去,抱了一會,又突然將他推開,厲聲説道:你怎麼下來的?

    我,滑下來的啊!

    沒有固定繩子?沒有帶上我的包吧?

    林涵傻乎乎地點點頭,明敏唉一聲坐在地上,登山鎬還在自己包裏,這回可能沒法上去了。

    你真是個大蠢豬啊,平時看你挺冷靜的,想不到你原來只是反應過慢!

    明敏抱怨着,心裏卻又暗自高興,這個小子還真的關心自己,這倒不賴。轉過臉去看到林涵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出神。暗想道:這個時候了,他在想什麼呢,趁亂賺便宜不成?我可不是這麼隨便的人,不過他的嘴唇看上去挺好吃的。

    正胡思亂想,兩人的頭也慢慢地湊到一起,林涵卻突然大叫一聲:聽!

    聽你個大頭鬼啊!明敏氣得想用泥巴糊上他的嘴,可還是跟着林涵仔細聽着,遠處好像有一些聲音,像是水聲,可能有地下暗河。

    有暗河,這樣可能會有新的出路,我們走。

    要是暗河晚來一點,那就好了,明敏突然這麼想。

    掉下來的地方看上去好像沒有出口,可林涵還是看到了一個能夠擠過一個人的小縫,從那裏出去,就是一條闊達的石室。

    要是有條河就太好了,我們就有救了,那個小龍女和楊過就是這麼做的。林涵歡叫起來,明敏卻直接上來一個爆栗:這裏是山洞啊!大哥,你挖一條河出來啊?

    林涵摸了摸腦袋,有點不滿地説道:

    想一想而已嘛!

    他們是大俠,你是什麼?虧你還是幹這一行的。

    明敏唸叨了幾句,用電筒四下打量,光柱一掃,她驚喜地看到有什麼反射出幽藍的光線,重新照過去一看,只見河邊一塊大石柱子在燈光的照耀下如同霓虹燈一般燦爛。

    這是一根中空的石柱,當中滿是藍色的水晶石,豔麗地折射着光芒,而在這個如巨大杯子一樣的石柱底部,有一窪灰藍色的水。

    林涵連忙將水壺找出來,放進去打了慢慢一壺,由於鎬子沒了,只好隨處找來一塊石頭,狠狠地敲下幾塊藍色的水晶石頭,放進包裏。

    找到了東西的興奮讓林涵一時間忘了他們所處的境地,待到這一切都搞好,才猛地發現四壁滿是那種狹窄的縫隙,如同石頭蜂窩一般,而之前出來的那個地方早就混淆不清了。

    要是一個個地去試着尋路,這近百個相似的出口足夠耗到林涵和明敏老去,僅有的一點高興的勁頭被這當頭的涼水撲面蓋下,就算找到了這些玩意卻出不去,那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兩人呆在那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明敏有點沮喪,對林涵説道:要是我們出不去了該怎麼辦啊?我好怕啊!

    沒事的,真的沒有事。

    林涵口中安慰着,心裏卻一樣難受,如果就此結束,倒是自己的命運,或者林孟也會沒事,只是將明敏拖了進來,真是心有不忍。

    林涵蹲在地上,一邊長吁短嘆,一邊在原地不斷地打轉,這樣讓明敏更加慌張,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你別這麼轉來轉去的好不好,能不能安靜地坐下來想個辦法!

    林涵垂頭喪氣地直接坐在地上,反正全身都濕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這一點兩點的。他問明敏道:要是我們真的出不去了,你會怪我嗎?

    怪,怪你這個蠢豬辦事太不周詳了。

    這話倒是像在打情罵俏,林涵換了個方式説:要是真出不去,那實在太過意不去了,讓你跟着走這樣的冤枉路。

    明敏笑笑説:是我自己願意來的,怪不了你,和你一起,不出去也罷了。

    當真?林涵有點高興,這讓明敏很不高興:那你還就不打算出去了不成!快給我想主意!其實這次來,我也慢慢想通,我誰都不怪,包括範啓澤,他總不能一直堵着我人生的路吧。

    聽這話林涵心頭美滋滋的,這至少説明了明敏有可能喜歡上自己,可轉念一想,神經情商偏低的自己居然這麼情愫萬千了,真是神奇。

    兩人靜下來,集中精力去想辦法,林涵皺眉咬牙捶腦袋也找不出什麼頭緒,只好往地上一躺,緊閉上眼睛,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他猛地覺得腦子中有些特別的東西像是在提醒他一般,在催着他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去找到一條可以出去的路線。

    林涵重新緊閉起雙眼,用心去感受這個地方留下的東西,或者是林家的祖先有靈,林涵居然像是被打通了第三隻眼一般,能夠清楚的看到一些光跡,有點像是他們之前的留下的熒光路標,也有點像是靈魂的指引。

    自覺地跟着這條斷斷續續的光跡,他進了一個分岔口,明敏在後面半信半疑地跟着,這一路走得挺是順利,不一會兒,居然有一股新鮮的風從不遠處吹來。

    林涵越來越相信這種特別的指引,腳下加快,不一會兒,聽到了一聲熟悉的狗叫聲,那是長絨棉在叫喚,出口近在眼前了。

    兩人高興得跟着長絨棉的聲音一起喊了出來,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全然不顧被摔得生痛,一線暖黃的燈光照了過來,原來逃出黑暗是這麼的幸福。

    出了溶洞,林涵忙不迭地將石頭和水交給了刀婆婆,長絨棉這時候無比興奮,圍着明敏打轉,像是在察看他們有沒有受傷一般。

    刀婆婆接過東西,臉上卻依然少有波瀾,而是徑直走向火塘坐下,藉着燈光看了看東西,這時候林涵才發現屋裏多了一個人,一個滿頭蓬亂白髮,卻遮不住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的老頭兒,他悠然的撥弄着炭火,臉上帶着和藹的笑容正看着林涵。

    您是?

    老頭站起身來,往林涵全身泥濘的肩頭拍了拍,説:我姓姜,是你爸爸的一個朋友,是XX大學的教授。

    姜教授,你好,您來這裏是

    沒等姜教授回答,刀婆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讓林涵給林孟打個電話,説是林孟有事情要説。

    林涵拿起電話,撥出號碼,響過第一聲就接通了,好像林孟一直在等着他的電話,從第一聲聽來,他倒是真的急了,可不一會,他又恢復了一種平靜的腔調説:你沒有見過你媽媽,她也沒有見過你,可我相信她一定會看着你的。

    這些話有點奇怪,不像林孟的語氣,這太温情了,應該是大喊臭小子這麼久才找到,廢柴了吧!這太不對勁了。

    林孟繼續説着:你能出來就好,刀婆婆會幫你祛掉那個小毛病,我答應過你媽媽,要讓你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惜我沒有做到,但是你現在真的長大了,我希望她能瞭解到。從那裏走出來,就是真正的林家人了,你會為了父母、愛人,還有一切值得付出的人和事去做。當年你爺爺和我都是從這裏走出來的。

    林涵吁了口氣,原來這還是一種無聊的家族成人禮,難怪林孟非要自己接GOV的活,算是提前培訓啊?

    從現在開始,你就可以選擇自己的路了,不論是繼續做一個林家尋靈者,還是你一直想做的法醫,我都不會再去阻攔什麼。

    那刀婆婆説的我和你之間只能活一個也是嚇唬我的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説:好了,不説了,你好好休息吧。然後就掛斷了電話,明敏忙問怎麼了,林涵搖了搖頭,他好像明白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説給明敏聽,老頭一直是那麼倔強,他決定好了的事情,誰也別想去撼動。

    見姜教授還在一旁站着,林涵連忙道歉,姜教授客氣地拉着林涵坐下,讓他烤烤全身的泥水。

    明敏也將放水外套脱了,換上新衣服,在火邊烤着尚沾着泥水的頭髮,再將口袋裏面濕透了的東西掏出來一件件烘着。

    幾張錢,一些卡片,還有那顆白色的豆子,姜教授一眼就看到了那顆豆子,眼神突然變得怪異起來,盯着明敏看了又看。

    這樣的眼神讓明敏和林涵都很是不自在,姜教授卻毫不避諱地看着明敏,同時叫過刀婆婆,兩人像是打量着什麼一樣掃描着明敏,然後同時再將目光停在那顆豆子上。

    這個從哪兒弄到的?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林涵愣了愣,不知道這兩位怎麼會對這顆豆子產生這麼大的興趣,於是將那天酒吧的神秘女人的事情敍述了一遍,姜教授聽了,直接過來將那顆豆子拿在手上,先是看了上面刻着的範啓澤三個字,然後毫不猶豫的掰開,將展開的倆個豆瓣給眾人看了看。

    只見這個看上去健康可人的豆子中間卻不像它的外表一般,而是空心的,更加讓人不舒服的是,空心中不知是什麼東西,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看上去像是即將凝固的血液,在姜教授掰開豆瓣的同時,青黃的豆子一下變得黝黑,刀婆婆將其丟進火中,一下子騰起黃綠的色的怪異火焰,屋子裏霎時散發出一股子硫磺混雜燒焦頭髮一般的氣味。

    明敏捂着鼻子,看着那顆面目温和的豆子變成了生化武器一般的東西,冷汗止不住外冒,連忙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教授問林涵道:你有沒有聽説過七步橋這種巫術?

    從小就沒打算繼續林家事業的林涵自然從來沒有聽過這種東西,茫然地搖了搖頭,姜教授有點吃驚,林孟的兒子居然不懂這些,只好從頭解釋了什麼叫七步橋。

    如果你想殺一個人,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哪怕用筷子捅死他,但是七步橋卻無比狠毒,它是一種怨念極深的詛咒方式,而且很難知道下了這個巫咒的人是誰,因為她只會在暗處看着,等着最後的目標達成。見姜教授用了一個特別吊胃口的開頭,林涵臉上有點難看。

    刀婆婆這時候過來接過話頭:你總是這樣囉嗦,故弄玄虛地,我來説吧,七步橋就是要通過手段去殺人,而這需要六個人死去,這六個人一般看上去毫無聯繫,可是其中還有些微妙的關係,當第六個人死去以後,那要殺的人基本上就沒有辦法逃掉了。

    林涵不明白為什麼要殺一個人卻還要費那麼多周章,對此刀婆婆解釋道:

    人總會找不到,而這種方法只要定好了目標,就如同一根紅線一般,甩也甩不掉,而且因為作為橋樑的那六個人可以是任何人,所以受害者即使知道這種事情,也毫無辦法,就像定時炸彈一般,只要到了那個數字,無論那人在哪兒,基本上都無濟於事了。

    林涵聽完了這話,不由得罵了一句髒話,這種手段未免太毒了,殺這麼多無辜的人只是為了一己恩怨,何必呢。

    不過他看得出姜教授和刀婆婆還是有什麼話要説,並且不想在明敏在場的情況下説出來,自己的這種靈感有時候讓他不安,因為這次他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爆出來。他連哄帶騙的將明敏趕到車上,然後對着兩位老人説道:如果還有什麼話,就直管説吧。

    姜教授讚道:難怪這小子不懂巫蠱之術卻能從這洞子裏面出來,天賦很強啊,你知道嘛,這洞子要是沒有你這一手,估計現在還在裏面轉着呢。

    我就這麼一招,能看到聽到一些常人難發覺的東西,還時常失靈。

    好吧,我實話實説,這一次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刀婆婆在吉首發現了橋柱子。所謂橋柱子就是因為七步橋而死的人會在一段時間裏面還會活過來,和常人沒有什麼差別。

    橋柱子,你是説殭屍吧?林涵想起了一身清代裝扮的經典形象。

    不,他們不是殭屍,而是一種狀態,他們要回到那個實施巫術者安排好了的地方,當六個人分別到了各自的地方,一種強大到不可收拾的力量就會讓受害者死去。

    這簡直不可想象,怨念能讓人死?那某些人早就死一千遍了,林涵露出一個懷疑的表情。

    姜教授看了,用他研究出來的成果進行説明:我的解釋是一種病毒,這種病毒早就埋下,而那六個人是在扮演着變異的過程。

    這話卻讓刀婆婆不滿,揮手喊道:你個老東西什麼事情都是病毒啊,精神控制啊,我老婆子不懂這些,這是苗人放蠱的一種,他們的蠱蟲要吃上六個人,就有了通天的本事,最後要第七個人的命。

    你那些講不通嘛!什麼蠱不蠱的。

    二老情緒越來越激動,林涵連忙做一個暫停的手勢:説最關鍵的吧!

    姜教授臉色赤紅,停下爭吵扭頭説了句:你女朋友可能中了這種病毒。

    放屁,是蠱!刀婆婆不依不饒。

    林涵腦袋轟地一響,又罵了句髒話,明敏怎麼會牽扯到這種事情裏面去,這下可如何是好,一些畫面開始在腦子裏面快速的重放,最後定在兩格上面,一是酒吧裏面那個神秘女人,二就是豆子上面的名字範啓澤!

    你們先別吵了,我好像看過一個橋柱子,豆子就是她給的,上面那個名字我也認識,而且他現在就在湘西。

    聽了這話,二老判斷這件事可能是範啓澤做的,現在的問題是不知道明敏是第幾個人,只要不是第七個,倒還是能避免開。

    範啓澤怎麼會害明敏呢,她是他的未婚妻啊?

    未婚妻!明敏不是你女朋友啊?那林孟讓你帶她來進洞幹什麼?

    林涵這才知道,這次進洞還有這一層意思,自己家族還真是算計得厲害,可事實上明敏還真不是自己女朋友,想到這兒就搖了搖頭。

    不是啊,那你還是不要插手這件事情了。刀婆婆直截了當地説。

    這怎麼行,就算不是女朋友也要幫忙啊!姜教授又開始針鋒相對。

    犯不着冒那麼大的險,老頭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東西有多狠毒!不過不是女朋友她能跟着進洞?現在後生家的事情真搞不清。刀婆婆總結性發言,就此姜教授認同了刀婆婆的看法,覺得林涵定是搶了別人的未婚妻,而那個叫範啓澤的傢伙惱羞成怒,就用了這樣的毒手。

    林涵被這兩個老人弄得腦袋都大了,加上知道明敏的事情後,又急又氣,要兩位給出明確的指示。

    刀婆婆將那塊石頭和那水壺拿起來,開始給林涵安排:你從洞裏出來就説明你已開竅不少,這件事情你要管,就盡力去做,我會把你的藥弄好。同時你可能要學一樣本事。

    什麼本事?

    緯語,就是從裹屍布上的緯線上看一些線索,死人會用自己的血汗在裹屍布上面留下一點東西,要是能看到讀懂,對你找人很有幫助,你現在就要去找那個範啓澤,如果是他,就殺了他,或者就能停下這個橋。

    殺人?這個我不熟手啊!還有,那個緯語要怎麼看?林涵對刀婆婆的説法倒是又驚又喜,喜的是這種技術倒是罕見的高科技,驚的是要自己殺人的話,太難下手了。

    我不知道,我沒有學會。

    什麼?你不會?林涵傻了眼,説了半天她居然不會,那該怎麼學?

    這是你們林家的本事,我只能説説罷了。

    呃林涵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幾乎要一口氣上不來了,怎麼學這種玩意?怎麼動手殺人?這個太有難度了。

    姜教授插話進來:以你的天賦,估計學會也不難,殺人的事情你不用多想,我聽過一組山歌,上面説道用這種招數的人一般都會有大報應,所以不用擔心。

    而且,我還有兩個幫手可以介紹給你,他們叫謝楠和邵東子,現在正在鎮上,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們。

    幫手,他們是什麼人?很有本事?林涵情商低的情況又出現了,直愣愣地問起來。

    你見了就知道了。姜教授和林涵上了車往鎮裏開去,當明敏問起有什麼事的時候,林涵結結巴巴地編了個理由,讓明敏頓生疑竇,林涵這小子撒謊不是很熟諳,一定要套他一下。於是開始旁敲側擊地問起來,林涵卻一直緊閉着嘴,一句話也不説。

    這樣讓明敏更加確定有什麼事情,一定要撬開他的嘴。

    林場,楊叔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點點的燃燒耗盡一樣,一股熱氣直接衝入頭腦,好像已經死了一樣不能動彈,坐在地上卻如同漂浮着,沒有一點感覺。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子涼氣從腳跟處鑽了進來,好像開始中和體內的熱量,這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可這樣還是好受很多,原本以為馬上就要燒融了的腦袋也一點點恢復着。

    突然一聲震耳的槍身粗暴地過耳膜,讓他慢慢地睜開眼睛,這一睜眼,又看到了劾人的一幕範啓澤木然站着,手中拿着那支槍,全身沾滿了血,眼珠裏面好像發着紅光,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因為脖子不能動彈,斜眼看過去對面倒着一個女人,像是和範啓澤一起的那個蘭汶,只見她一動也不動地伏在地面上,想必是中了槍。

    範啓澤好像看到了他,嘴角僵硬地一咧,朝着他走了兩步,站到了他面前,那隻槍還拿在手裏。

    楊叔以為這回完蛋了,只好緊緊地閉上眼睛,可範啓澤卻沒有什麼行動,身子歪了歪,轟地倒在楊叔身上,這一下,居然將楊叔又一次砸暈了過去。

    當範啓澤幽幽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大亮了,費力地睜開眼睛一看,自己眼前始終帶着一些紅色的霧氣,再一下發現自己下面還壓着楊叔,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陽光從屋子不大的窗户中照進來,將原本陰暗的小屋照亮,這時候範啓澤發現了屋裏四處噴灑的血跡,以及自己身上的血污。

    昨天晚上又發生了什麼,範啓澤腦子已經轉不動了,他只能木然的瞧着在明豔的陽光下顯得異常刺眼的血跡,楊叔還在喘氣,像是沒事。牆上有一個清楚的槍眼,他慢慢的跪在地上,發現了留在那裏的一件血衣,那是蘭汶的衣服,上面有一個彈孔,周圍被血染得通紅。

    蘭汶死了!這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讓範啓澤一愣,趴在地面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下,這是多年來他第一次流淚,而且留下的是血淚,他眼珠裏面的血管在高壓下迸裂了,所以他才看到有些許紅霧出現,夾雜着淚水,成了兩條紅線掛在臉上。

    範啓澤哭得快背過氣去,蘭汶,還有翼翼、黃奕欣,這些人都死了,而且死在自己身邊,甚至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們死去,這背後有種不能抗拒的力量在作怪,像是巨大的雷聲在頭頂響起,自己卻連捂住耳朵都沒法做。

    轟的一聲,好像真的炸雷在頭上炸起一樣,一顆子彈從範啓澤的腦袋邊上擦過,在前面的地面上濺起一大塊土,範啓澤慌忙轉過身去,只見楊叔站在身後,端着槍指着他。

    楊叔,你醒了?範啓澤試探着問問,他不明白為什麼楊叔會對自己開槍,難道是毒性發作?

    你不要叫我叔,我沒你這個侄子,你昨天晚上殺了蘭汶!你知道嗎?楊叔嘴角顫抖着,死死地盯着範啓澤,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不錯的人會動手殺人,而且是當着自己的面。

    我殺了蘭汶,我真的殺了蘭汶?範啓澤聽了楊叔説完,已經全然不理會楊叔,而是傻了一樣將這句話翻來覆去的説着。

    對,你就是殺了她,我看到你拿着槍,她倒在你前面!楊叔用手指着那灘血跡,卻發現並沒有人躺在那裏。剛才一下子醒來,見到範啓澤正在地上哭號,槍丟在一邊,就撿起來朝着地上開了一槍,可現在卻發現蘭汶不見了,心裏一緊,對着範啓澤喊道:小畜生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範啓澤痴痴地看了他一眼,卻低下頭,繼續嘀咕着什麼。

    楊叔有點害怕,這滿屋的血跡絕對會要一個人的命,大概是這小子將蘭汶弄出去了。於是又將槍栓一拉,上膛對準範啓澤,繞着他出了大門,原以為能找到血跡什麼的,沒想到一出門就碰到了那個麻布下面的女人,正站在不遠處,一身青灰的顏色,還有一雙黑得看不到底的瞳子,她在樹蔭下站立着不動,可又像是在飄動着。

    山神的事情莫要管她的口沒有動,可是一種變了調的聲音卻傳了過來,楊叔退回房子,卻被門檻一下子擋住,跌倒在地上。

    我不管,我不管,放過我吧。楊叔跪在地上磕頭,那女人終於開了口,她嘴裏的牙齒白森森,舌頭卻紫黑得如同桑葚。

    那是一個滾字的口型,然後又接上一個恐怖的笑,像是能把黑色的大嘴咧到太陽穴去。

    楊叔還是在不斷磕頭,一陣子過去,見女人沒了蹤影,慌忙丟下槍,飛也似的往山下的跑去,他知道自己被那種蛇咬到斷然是沒有救了,想不到又奇蹟般好了,這肯定有什麼蹊蹺,邊跑邊想: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放我一條生路,我自然不敢再叨擾,小范,你自求多福吧。

    範啓澤好像沒有看到這些事情,繼續在地上唸叨着,目光一點點渙散。

    這會兒陽光被一片烏雲遮住,山裏又要開始變天了,松林被寒風吹得四下搖擺,有如鬼影亂晃,楊叔腳下生風,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陣勁風吹過來,呯地一聲將木門關上,範啓澤就呆在裏面,一動也不動。此刻他的心已經全部沒了防線,整個的潰敗了。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晃過,他想着那些在他生命中走過的所有人,還有自己的走過的所有城市,蘭汶的樣子在地面上浮現,黃奕欣、翼翼還有那個苗寨的姑娘,甚至那個在舞池中看到的女人,她們會不會都死去了,被自己睡夢中那個罪惡的自己,她們是不是都埋在這地下?

    範啓澤發了狂一般摳着下面硬邦邦的泥地,想要挖出點什麼來,直到雙手血流不止,也沒有停下。

    範黎東會不會也是這樣?他殺了自己的室友卻渾然不覺,自己完美地接受了他的遺傳,將這種自己給自己帶來的無邊的恐懼在今天全部呈現,使得自己陷入瘋狂。

    那個沉默的老爸,他會是怎麼樣?

    範啓澤停止挖掘,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面上,簡陋的天花板上面聚滿了人,她們支離破碎的笑容張開一張張曾經美麗的嘴唇,而現在卻青紫乾枯。範啓澤沒有閉眼,直勾勾地看着這些。

    我有沒有去愛過一個人,或者有沒有人真的愛過我,包括我的父親,還有那些曾經接觸過的人們,可我不曾為之付出過什麼,甚至本身就懷疑愛這件事,要是這些人真的都在上面,我願意重新去審視這些被輕浮抹殺的情感。要是能夠用我的命來平復一切,那就拿走吧。

    這話説得慷慨,卻無濟於事,範啓澤只能躺着,看那些人臉扭曲交錯着,化成一雙手緊緊地圍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越來越緊,讓他艱於呼吸,又不至於死去,這種感受更加痛苦,倒不如一死來得爽利。

    他看到了那杆槍,就在自己手邊,於是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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