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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前緣  洛婉墜入了無邊的黑暗,從手腕處傳來一陣刺痛,她用手一摸,入手處濕濕的,是從手腕處失去了手掌,洛婉驚訝地想自己的手什麼時候斷掉了,自己怎麼不知道?而井口卻顯得那樣的明亮,像一張發亮的透過光的油紙,上面的人一清二楚,那已經不再是沈璣的臉,而是一張悲痛欲絕清秀的臉呆呆地望着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不捨,真正的心痛。  天什麼時候黑了?為什麼這個男人的頭頂上會有一輪散着光環的月亮,自己這是在哪裏?那個男人怎麼會這樣的熟悉?自己的心裏為什麼會有這樣強的痛?一時間,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而那個井口似乎是一張皮影戲的白布,上面有人影晃動,那景色漸漸清楚,上面出現一片桃花林,林中似乎有一個女人在孤單地走着,走向桃林深處,而她的身後是紛紛下落的桃花,如雨一樣,漫天飛舞。  而不遠處,傳來清清楚楚地唱曲聲:“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可怕的是那個聲音,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樣,同樣是那樣的清脆,同樣是那般的動人。  沒錯,那個聲音與自己的一模一樣,而那又絕不會是自己唱出來的。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墜入了那場戲中。  洛婉看到的這場戲,開場裏有一個掩着面在一角哭泣的女子。  她長得如此清秀,臉上有被五指抽紅的手印,一個長得很漂亮,生着一雙鳳眼卻發着冷冷的寒光的女子在一邊擺弄着頭髮,一邊擺弄一邊罵道:“你怎麼這麼笨手笨腳,連梳個頭都不會,如果耽擱了李王府的晚宴,你就是死一百次都抵不了這個罪。”  這是一個戲班,在大堂里人頭擠擠地在搬東西,一箱箱的戲服,一杆杆的道具刀槍,裏面裝着一個個的歷史故事,才子佳人,恩愛情仇,用在戲台上演繹各色人生。  戲班主付大牙過來,對着發火的那個俏女子好言相勸:“伶官,你和這個小丫頭生什麼氣,來,消消氣,她就是個傻妞,我讓這裏梳頭梳得最好的孫大娘過來給你梳,保你今天在李王府裏豔驚四座。”  一邊説着,一邊舉着手討好一樣地對着那個在一角哭泣的女子猛摑一掌,然後罵道:“還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去幫別人收拾東西。”  那女子退去,小小的身子都縮成了一團,淚在眼裏打轉,不敢再流,在戲班子裏被打被罵已經成了家常便飯,自己又不是這個戲班的台柱子,伶官也喜歡拿她出氣,一有不順,不是打就是罵。  她不敢多説,在一邊默默地撿着那頭飾,今天是戲班裏的大日子,李王爺做壽,點名讓這家戲班去唱戲,這可是無上的榮耀,不僅賞金會多不勝數,能在李王府裏唱過大戲的人,都沾了李王府的光,將來也不會混得沒有飯吃。  全靠了伶官,她是天生會唱戲的人,在戲台上那鳳眼一望就可以迷倒一片眾生,才讓這麼小的一個戲班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紅遍這麼大的城。  她看着馬車載着一班人往外開去,一箱箱的東西都已經放好,自己卻和掃地的啞婆留在院裏,掃地的啞婆愛憐地望着她,她從來都沒有機會和戲班的人一同去唱戲,只能在大院裏打打雜。  她的目光轉到一個小盒子上,心猛地一跳,這可是伶官最喜歡的胭脂,如果她發現這盒胭脂不見了,雖然不是自己的罪,可是,回來那氣定是要出在自己身上,那今天自己就是九死一生了。  她拿起胭脂就往外跑,一定要追上馬車,在馬車趕到李王府前。  這個女子跑得飛快,但再快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馬車,那馬車一拐進人流中就找不到了,她舉着胭脂,只好在街中望着來來回回的馬車,不停地叫着:“小姐,小姐。”  有一輛馬車駛得飛快,好似戲班裏的馬車,她心一橫,便伸手去擋,馬一驚,但車還是穩穩地停到面前。  她一手端着胭脂,一手掀開簾,對着馬車內怯聲地叫道:“小姐,我送胭脂來了。”  而車內的人,卻是輕浮地用扇挑起了那女子的臉,看到面前那張稍帶點孩子氣的臉,上面的淚水還滾滾而落,如雨珠滾過荷花那含苞待放的粉色花邊,他不禁擊掌嘆道:“古人詩讚過一枝梨花春帶雨,我一直都以為這不過是古人的誇張,哪裏料到這世上真有如此女子。”  車內是一個男子,白色的長袍正襯得他面如滿月,眼如明星。女子隔着一層輕紗忽然見他,只見他的劍眉輕揚,唇角抿成一個半月,她一時被他的舉動驚呆,竟然直視着他的眼睛。  那男子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像一汪春水,他細細地打量女子一番後,坐直來,隔紗對女子説:“你叫什麼名字?”嗓音低沉卻語氣堅定。  女子見自己攔錯了車,認錯了人,已經是羞得恨不得昏過去,又想着胭脂送不到伶官小姐的手上,心裏更是急,她扭頭就想跑,但手被緊緊地捉住。  那男子一字一句道:“我問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可以對我如此無禮?”  “我叫殊兒。”女子不敢回頭,她的心跳得那樣的厲害,但那男子的問話她無從拒絕,從來沒有男子握過她的手,像這樣的温柔。  男子握她手,入手處細膩軟滑,從側面看她已經是個大美人,硃紅的美人痣生在眉間,隨目光流轉更是惹人憐愛。  “你要去做什麼?”男子又細心地問,生怕嚇到她。  “我去給我家小姐送胭脂,她今天去李王府裏唱戲,忘了帶胭脂,你知道王府怎麼走嗎?”殊兒想到了問路。  那男子的嘴角含着一點淡笑,然後説:“我也剛好去王府,我們同行如何?我帶你一程。”  殊兒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人就已經坐到了車廂裏,車廂內是一整塊虎皮鋪成,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男子也不出聲,只是望着遠方,而那餘光總是一次次地落到她的身上。殊兒,她的名字叫殊兒,她總是喜歡低着頭,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低着頭的時候,脖子如凝玉似的呈現出一層圓潤的光,像上等的好玉般吸引着世人的目光。  王府很快到了,那男子下了車,吩咐一下人送殊兒進去送胭脂,而自己卻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頭。  門內迎出一位着青衣長袍的少年,沿着他的目光望去,嘻笑道:“怎麼,遇到天仙下凡了,你好歹是堂堂李王府的少主,怎麼可以像沒有見過世面的男子一樣對着一個女人的背影失魂落魄的。”  “進去吧!你少貧嘴了,今天的客多不多?你什麼時候來?”  旁邊的手下都行着禮:“李少主,林公子,你們進來了。”  兩個同窗好友好久不見,一見就是在這麼熱鬧的宴會上,少主拉着林渺往戲班子裏跑,想找剛剛那位殊兒。  剛從班戲的後台窗邊經過,就見一個長得俏麗的上好妝的戲子,正在猛踢地上倒着的一個女子,一邊踢打一邊罵道:“早你做什麼去了,我上好了妝才來給我送胭脂,找死是不是?”  地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剛剛遇到的殊兒。  少主的心看到殊兒的眼淚,一下子就融化了,像一汪水,再也禁不住她淚的打擊。  他想上前扶起她,但是,林渺卻拉住少主:“李兄,我看那女子雖然是絕色佳人,但世間美麗的女子多了,你現在可不能再四處留情,再過一些日子就要迎娶公主,做駙馬爺,那女子不過是個小小的戲子,別在這個時候惹出事來,不然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正説着,只見後院那邊一羣人擁着一位穿着紫衣的王爺在遊玩着,少主的爹李俊然正帶着手下同僚趕往前廳裏入酒席,看戲,那氣勢真是一時無兩,無人能及。  少主看到爹過來了,靜靜站在一邊垂手等着,李王爺看到自己的兒子那玉樹臨風的樣子,心裏滿意極了,看來和公主的婚事是沒有任何問題,只等到好日子一到就可以張燈迎娶,這樣李家的權勢就無人能撼了。  那邊戲台已經開鑼了,唱的是《五子登科》,一台喜氣洋洋、充滿了吉祥歡樂的好戲,而這邊的殊兒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帶着身上那一團紫一團青的傷痕正要離開這個王府,再怎麼繁華似錦也與自己無關。  她往外走,拐着彎,那王府的人都忙着招呼客人,見她一個清秀絕色的女子在後院行走,都以為是客人,無人敢阻攔她,她也不敢問路,這麼一來,夜燈初上,而殊兒還在王府裏打着轉,迷了路。  皓月當空,各處花燈都已經掛起,李府的宴會人流如梭,她卻越走越偏,來到一個小湖邊上。那小湖不大,對面都有兩橋相連成一個呼應,殊兒發現橋那頭還立着一個人影,正是今天白天遇到的男子。  少主已經跟着這個迷路的女子走了很久,他知道她迷路了,卻不想上前驚醒她那迷失慌張的樣子,這個時候的她很迷人,在月光下像一顆明珠,閃閃發亮。  兩人上了不同的橋,相望着,隔着萬紫千紅的花,隔着一池清水,一輪明月,隔着那麼遠,卻靜靜地望着對方。  一段情就這樣兜兜轉轉,繞來繞去,像是上天安排,又像是無法逃脱命運的捉弄,兩個人還是在這裏相遇了。  他告訴她,自己不過是王府的一個趕車人,她也信,含笑在窗前繡一雙鞋,針腳密密,無限情意。  殊兒還是留在戲班中,這一段情沒有任何人知曉,一旦被人知道就意味着分離。  她依舊捱打捱罵,但臉上的光彩日益動人,不用任何打扮也會把伶官給比下去,伶官也注意到這個變化,男子的目光不再注意自己,而偏轉向自己身後的那個醜丫頭,可氣的是,這個丫頭確實也不再醜,而是美得讓人無法呼吸。  到底是什麼給了這個丫頭這麼強大的力量,讓她總是那樣嘴角含笑,眼底流波?伶官再也無法忍受,她打罵她的時間變少,給了殊兒更多的自由,而自己卻總是偷偷地跟在殊兒後面。  女人有了愛情,是瞞不過另一個女人的,伶官一定要把那個姦夫給找出來,然後置殊兒於死地。  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而殊兒卻一點也不知情,而是心滿意足地繡着那雙漂亮的紅鞋,上面的鴛鴦不正是他與她嗎?  殊兒在窗前含着笑吐出了一點殘線頭,窗外的桃花已經開了,前幾天才冒個頭,現在早花就已經開了,她最近無事,總是閒着,偷了個空又跑出來,在他置購在荒外的小屋前等他到來。  殊兒從不懷疑,一個趕車人怎麼可以穿得如此華麗,也不會多問,這個如此典雅的小屋要多少銀兩,她天真無邪,又一塵不染,一心一意地愛着他,從不多問。  真正的愛是沒有那些多為什麼的,問的多就代表擔心,擔心就是愛得不夠,信任得不徹底。  殊兒在鏡前輕輕地給自己上妝,穿上那件美麗的淺青色紗裙,這是她精心編織而成的,細細盤上發,點上朱唇,上好妝,就倚着窗,看着男子遠遠地從後院那頭走來,她在窗前就那樣慢慢地看着他,也看到他在望她,那驚喜的目光在盛開的桃花樹下相逢,騰起無數的火樹銀花。  兩人相倚在桃花樹下,他只在門前花樹上摘一朵半開帶露的桃花繫於殊兒的耳邊髮際,兩人快樂地往桃林深處奔去。  “最近班主還有沒有打你?”  “沒有了,他們現在對我都很好。”  男子鬆了一口氣,他用的銀兩足讓這個戲班把自己心愛的女人視為珍寶了:“那就好,再等一些日子,你就搬離戲班到這裏來住,帶上你的啞婆也行。”  “你是不是過些日子要遠行?”殊兒擔心地問。  男子不説話,緊緊地摟住她,像捧着一滴在晨光裏就要散去的朝露,兩個人緊緊地靠着,目光痴纏着,靜靜地站在樹下。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女子,生着一雙美麗的鳳眼,卻緊緊地盯着兩人的背影。  這是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跟蹤着殊兒的伶官,她的心裏巨震不止,本以為她來捉殊兒的姦夫會捉到一個放牛娃,可是,那個男子才貌出眾,站在那裏隱隱有種王者風範,一看就來頭不小。  她想衝過去,卻被那男子深深吸引,心裏已經分不清是恨是妒,殊兒的幸福表情,在她的眼裏像一把刀,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個使喚丫頭罷了。  很快兩個人回了屋中去了,只有那樹後立着的伶官還在那裏靜靜呆立着。  這個男子是誰?自己如果能得到他的擁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個小擁抱也感覺到一生的滿足。  伶官抱着自己寂寞的肩,她已經寂寞了很久,很久,久得已經無法再忍受了。  殊兒醒來,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他要出遠方了,殊兒痛苦地畫着眉。  戲班在李王府的上一場戲讓王爺相當滿意。太平盛世喜事多,這日又要為王妃慶生,也仍舊請了他們來唱。  伶官這一場戲是《麻姑獻壽》,她使盡渾身解數,鳳目流轉,腰肢輕妙,水袖翩然,唱腔更是婉轉清越。王爺和客人們看得目不轉睛,連連擊節叫好。隔着重重簾幕,聽見王妃帶着笑説:“孩兒,給這麻姑重重打賞。”  一個清俊的身影昂然走到前庭,背對着伶官輕輕一揮手説,來人,賞銀一百兩。這舉手投足,實在是説不出的高貴優雅。而等他一回頭,伶官心裏如同被雷擊中,這貴公子,李王府的小王爺,竟是自己成天使喚的低賤丫頭——殊兒的那個姦夫。  伶官心裏千頭萬緒。到後台卸妝,看着鏡子裏自己美豔如花卻漸漸浮現歲月痕跡的面容,突然滿心怨恨,把手上最喜歡的那盒胭脂砸向鏡子。一時鏡中人彷彿潑了血一般。  有個小廝進來傳話,“伶官姑娘,少主請你後花園相見,我等你卸完妝帶你前去。”是不容拒絕的口氣。  伶官心中燃起了希望,是了,莫非少主鐘意的人原本就是我,那下賤丫頭只是一個替代品?不然為何他給我的賞賜這麼豐厚?  隨着小廝到了後花園,曲徑通幽。少主揹負雙手遙望着星月,聽到腳步聲回頭。這尊貴的男子,竟然向一個戲子客氣地微笑着。花前月下,伶官要醉了。  “請你以後不要為難殊兒了。我……”  後面的話,伶官一個字也沒有聽清,只是耳朵裏面嗡嗡作響,努力攥緊拳頭剋制住憤恨得發抖的身體。那個下賤丫頭,他為了那個下賤丫頭向我低頭!她美麗的鳳目危險地眯了起來。  “少主不知,殊兒資質低下,又不會唱戲,我對她的要求都是為了她好。殊兒能得到少主的青睞,我也替她高興。少主如果需要人侍奉,殊兒還是不夠體貼細心……伶官可以做得更好。”  她充滿渴望卻隱隱閃爍貪婪的眸子,令少主略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然後只是笑着説:“殊兒有你照顧,我自然是放心的。好,那你退下吧。”  伶官只能躬身,退回陰影中去。她深深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慢慢走過那些迴廊和假山,腳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小廝帶她出了花園就走了,但她很快見到了另一個人,一臉酒意的王爺。  王爺顯然是剛剛送走了賓客。伶官立刻整整衣服,換上了嬌媚的表情,迎上前去如風吹垂柳般作了個禮,嬌滴滴地説:“王爺今日辛苦了,奴家也要告退了。”  王爺眼前一亮,湊近道:“想不到你洗盡鉛華,居然更加俏麗動人。”伶官只是低着頭,裝作一臉嬌羞不勝。王爺一把把她拉到懷裏,附耳悄聲説:“改日我叫人去帶你到我的別院。”然後捏了她一把,轉身放聲大笑走了。伶官猛抬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運,就這樣降臨了!  殊兒仍然是每天任勞任怨,雲淡風輕地過着。自從知道少主與她的關係,伶官也確實不敢對她太過兇狠。  伶官已經出入王爺在京郊的別院幾次,唱王爺最喜歡的段子哄他,曲意逢迎極力服侍,讓風流成性的王爺十分滿意。但她也知道,這只是逢場作戲,除了短暫的幾個月和一些珠寶賞賜,並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  伶官並不介意,她是自尊極強的人,最想要做的是報復。  這一天,伶官唱了一段貴妃醉酒陪王爺喝酒,王爺興致高的時候,她突然滿面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王爺有些不耐煩,問她有什麼心事。  “王爺……實不相瞞,我前兩日剛發現,我們戲班的一個丫頭,薄有幾分姿色,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也認識小王爺,還過從甚密。”  王爺略有些吃驚,倒也不算意外。達官貴人,人人都有風流事,兒子也到了拈花惹草的年紀。原來還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對府裏的丫環都不感興趣,原來也懂風月之事了,還頗有幾分像自己。只是這孩子跟公主有了婚約,如果傳出去跟戲班丫頭有染,畢竟不太好。還好事情發現得早。  “好在你告訴了我,明日我就派人去查一查。那丫頭要是果然不錯,我孩兒又喜歡,就趕緊收到我府裏做個貼身丫環也好。”  伶官一時懵了,她怎知道,這些王孫公子,若沒有玩女人才是怪事。“難道這下賤丫頭竟然如此好運!我這樣處心積慮,竟然是替她換來王府大丫頭的舒適生活?”她悔得臉都白了,幾乎咬破了鮮紅的嘴唇,指甲陷入了肉裏。  王爺開懷飲酒,望着天花板樂滋滋地想,我這隻知道吟詩作對風花雪月的孩兒,終於開竅了。  幾天後,王爺手下人報上來的事,讓王爺吃了一驚,心亂如麻。原來兒子跟這丫頭過從非淺,甚至為了跟她私會,置辦了一處房產。  這倒不算什麼,只是這丫頭沒名沒姓,人叫她做殊兒,是班主在江南某個小鎮所收留的孤兒,今年十七歲,特徵是眉心有一點紅痣。  這個小鎮,十六年前,王爺曾去過,在那裏有個王爺認識的人,她的眉心,也有一點紅痣。  年輕時候,當時還是李王世子的王爺去江南督辦水利,常常微服遊玩,花街柳巷到處留情。那些比草木還卑下的民女,王爺並不放在心上,但唯獨到了蘇州,遇見一個有名的歌女,莫名其妙被她迷住了,在江南的幾個月,他破天荒地帶她在身邊隨侍。  只是,當工程結束,這女人不知好歹,哭哭啼啼,説是自己懷了身孕,竟要他帶她入京。一個懷了孕的女人,簡直是個黃臉婆,王爺沒心思理睬,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小鎮,給了幾百兩銀子,暗暗提醒自己以後再也不能跟女人糾纏過久。  過後,聽到溜鬚拍馬的縣令傳來消息説生下來的是個女嬰,王爺更不過問了。後來又説這女人發瘋跳了河,孩子不知去向。他找了個機會把那個小縣令革了職,這事在朝中就再也沒人知道了。  就算讓人知道了又如何?李王爺如今的地位無可動搖。但……如果這女嬰果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那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這是天人共忌、祖宗不容、血脈污濁的兄妹亂倫!  李王爺的手慢慢地掐入了肉裏,如果這件事情傳了出去,自己將會遭到怎麼樣的報應,他非常清楚,公主的婚事一定是不會再有,而且還會以欺君之罪被滅門九族。  他的額頭開始冒出了大顆的汗滴,眼睛卻有了一絲不為人注意的殘酷。  除了從前在沙場征戰時有過這樣的危機感,李王爺這麼多年的富貴生活都沒有這樣,為了一個小小的私生女,如果導致整個家庭的覆滅,那犧牲未免也太大了。  他閉上眼,思量久久,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位居權首,並不是全靠運氣,他的心早就已經硬如青石。  再睜開眼,他下了一道密命,殺掉她,殺掉那個眉間有紅痣的女子,既然曾經負了她,那就負到底吧!  他從紅木太師椅上站了起來,眼光流轉院外的戲台,上面戲子正唱得繽紛,但那個叫伶官的戲子,在他的眼裏,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伶官到死的剎那才明白,和李王爺打交道,不亞於在身邊放一條毒蛇,當刺客的刀從她的喉間洞穿,她的眼裏有的不僅僅是憤怒,還有深深的悔意。  如果當時不和王爺説少主與殊兒的事情,自己就不會被滅口,而自己依然是一個名角,唱着自己的戲,日子哪怕沒有什麼起色,但也可以平安度日,只不過因為一時任性與嫉妒,就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  在伶官被刺的同時,李王爺的另一名刺客卻藏在木屋窗邊,看着屋內兩個幸福的人兒,找着下手的機會。  只能刺殺那個女子,但那女子眉目裏卻是那樣的温柔賢惠,像一朵開在初春的小花,為何會惹上李王爺,怎麼會被下滅口令?  刺客雖然不解,但也絕不會就心慈手軟,他沒有下手的原因只有一個,顧及着那女子旁邊的少主,這可是李王爺的親生兒子,這一刀如果刺偏,自己也會丟了腦袋。  少主一邊幫殊兒畫眉,一邊聽着窗外那人的呼吸起伏,來者是一個高手,自己的武功也可以與他相比,但是,奇怪的是,那人卻沒有動手,看來不是衝着自己而來。  難道是為了傷害殊兒,這又是為何?自己的事情莫非是被公主知道了,公主派人來殺掉情敵?但是,藏在深宮的公主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被爹知道了,爹也不至於會殺掉殊兒,最多是訓自己一回,不讓自己與殊兒往來。  為什麼?少主的心裏有無數的疑問,為什麼爹要派刺客來殺掉殊兒,殺掉一個對他形不成任何威脅的小女子?  少主看着殊兒那開心的笑容,並不驚動殊兒,而是左手一揮,一隻鳳釵就激飛出去,釘在刺客的右臉邊上,微微劃出一道血跡。  刺客見行藏敗露,知道少主已經知道自己是李王爺派來的人,不然剛剛那隻鳳釵就是刺入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臉龐了。  刺客馬上就一個翻身,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既然少主要出頭,只好問明瞭李王爺再做決定。  少主吻別了殊兒,也很快地上馬往王府走去,他要問個明白,為什麼爹要殺掉殊兒?他絕不可以讓這種事情發生,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爹傷害殊兒一根頭髮。  殊兒看着白馬絕塵而去,望着少主的身影,心裏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日子,她總感覺自己會無緣無故地心驚肉跳,戲班子裏已經讓她學戲,雖然看似前途一片光明,但她總是認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她捧出自己的紅繡鞋,坐在窗前,開始繡花,把無限的心思都繡在那鞋面上,是喜是悲是愁是憂,都百般交織。  李王爺在池邊看魚,忽然聽到前堂一陣吵鬧,只見一個人影推開自己的守衞闖了進來,他放下魚食,拍拍手,心裏嘆道:“來了,果然來了。”  敢推開他守衞的人只有一個,就是自己的兒子李少主,他打量着兒子那兩道劍眉,看着兒子那氣得發白的臉,不等他開口就説:“不要問為什麼,那女人,我殺定了。”  少主一聽這話,知道事情已經是無可挽回,不禁雙手握拳,卻因為敬重父親,不敢上前,只好問道:“孩兒願意離開那個女子,只要爹爹放她一條生路。”  李王爺手一揮,手下的人都下去了:“你最好不要知道真相,是上天不放她生路,我也沒有辦法。”  “爹,孩子已經戀她至深,如果她死了,我也不能獨活下去。”少主望着遠方,眼角湧出了淚花。  “混賬東西,一副兒女情長的樣子,能成什麼大事?我怎麼會生下你這樣的兒子!”李王爺雖然大怒,但看兒子那副樣子,也知道已經用情至深,無法迴轉。  李王爺反覆踱步,忽然硬下決心説:“你可知那殊兒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  “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你,你説,是殺還是不殺,不殺的話,如果這事傳了出來,你做的可是天理不容的醜事,被皇上知道,會被誅九族的,真是孽債,這個時候,我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生死就兩條路,你自己選吧!”李王爺説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只留下一個目光呆呆的男子,站在池邊,久久回不過神來。  入夜,殊兒在井邊練唱,戲班的人已經被王爺叫去唱戲,而且特意紛咐不要那個殊兒,班主哪裏敢不聽,於是,偌大的院子,只留她一個人。  她不知道,已經有人在緊緊地盯着她,隨時要她的小命,王爺派來的刺客已經佈滿了這個大院,這一次,殊兒怎麼也跑不掉了。  命運張開了血盆大嘴,而她卻一點也不知情,她又如何會明白一場錯愛會帶來這樣的殺身之禍,她又如何會知道自己愛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命運的手已經把她推往深淵,艱難生存,受盡打罵,被伶官百般凌辱,終於在生命裏找到一絲温暖,愛上了一個王爺的餵馬人,一心一意,從不懷疑,無名無分,卻也心甘情願,但就是這樣的委曲求全,卻還要招來殺身之禍,連月亮都矇住了眼睛,不忍看這個女子的遭遇。  就在刺客準備下手的時候,卻看到一個人從後門進來,手裏拿着個木棒,居然是直奔井邊,而目標也是殊兒。  刺客們退了一步,靜觀事態發展,最好有人幫自己除掉這個女子,省得自己動手。  那人用木棒猛地一擊,打倒了正在練唱的殊兒,殊兒墜井,手還握着井沿,而那人用刀去劃她的手,就在那一剎,殊兒與刺客們都清楚地看到,那個人正是少主。  殊兒的眼神一下子就真正地陷入了絕望。  她的心裏在瘋狂地吶喊:“為什麼?為什麼?如果你想我死,我會自動消失,我早就愛你愛到不要生命,但為什麼偏偏是你,是你要把我給殺死!”  但她已經看不到了,井中是冰涼的水,卻比不上她心的涼,用盡一生的愛去疼惜的人,不捨得讓自己有一絲痛苦的人,最後卻是最殘忍、最無情、最直接的人。  殊兒在落入水中的時候,閉上眼睛,眼角有淚混在井水中。  “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卻死在你的手裏,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少主閉上眼睛,不敢看她下墜的情景,那心是在滴血。  “殊兒,對不起,我救不了你,如果讓你死在別人的手裏,不如讓我來殺掉你,我聽人説,這一輩子,我殺了你,下輩子,你就會殺了我,我只是想下輩子能再見到你,那個時候,我不是小王爺,你不是戲子,我們不是兄妹,我們再相愛好不好?”  少主手裏握着殊兒沒有繡完的鞋子,淚一滴滴地打在了鞋面上,他對着鞋子説着話,像是説給殊兒聽:“殊兒,原諒我不能對你説明真相,因為真相比死要痛苦一萬倍,我一個人承擔就好了,我寧可你恨我,也不願意你知道真相,因為,我不能讓你把我當成哥哥,不能,永遠不能。”  説着説着,他笑了,笑得很淡然。  只見手心裏那把劍,反手拿好,用盡全力直捅心窩,那劍如閃電一樣,刺穿了他整個身體,血泉一樣地湧出,染紅了整個世界。  只因一場錯愛我卻從不後悔他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了,以為自己可以放開這世界的一切悲喜,但是,手心裏緊緊地握着那一雙紅色的繡花鞋,那是他一生的愛戀……  洛婉看着少主自盡那一幕,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大叫一聲:“不,不要。”手伸了出來,想去阻止他,身子卻不能動了,已經不像是在夢境中,忽然眼前一片血紅色,景色一轉,到了李王府。  只見李王爺悲痛欲絕地抱着少主已經僵硬的身子,而從裏屋衝出來一個婦人,手持佛珠,一看到已經死去的少主,就撲倒在地上。  那個婦人坐在地上很久,抱着自己死去的兒子久久不肯鬆手,她沒有哭,一滴淚也沒有流,半天才悽慘一笑,然後説:“殺得好,死得好,報應啊!!報應。”  李王爺聽到這句話,渾身一抖,然後説:“你説什麼?什麼報應!”  “報應我十幾年前,殺了那個賤人的女兒,現在我的兒子卻因為這件事情死了,那個戲子不是你的私生女,你的女兒早讓我在十幾年前殺掉了,那個戲子,不過是一個眉心也長着紅痣的女子。”  那唸佛的老婦人面部扭曲,拖着兒子死去的身子,一邊往裏面走一邊喊:“報應啊!報應!”聲音淒涼,如夜鬼撕人,她瘋了。  而李王爺又悔又恨又氣,一口氣上不來,口吐鮮花,一頭栽倒,臉向下撲來,似乎要撲到洛婉的身上。  洛婉尖叫一聲,她用力地把眼前的東西給推開,卻發現自己被埋在了桃花林下,花瓣紛紛落下,已經薄薄地蓋了她一身。  她從落花中站起,茫然地看着周圍,不知道現在是夢是幻,她記得自己是被沈璣從井邊推了下井,已經落地了,居然是這個地方。  難道已經死了,洛婉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有一點温度,不像已經死了。  或者全都是做夢,她又拿起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很疼,牙印清楚,看來不是做夢。  她往高處跑去,這個桃林那樣的熟悉,似乎是自己剛剛在井口看到的那幕中殊兒與少主約會的地方,如果剛剛自己看到的都是真實的,那麼這個桃林的最高處應該有一架鞦韆。  洛婉跑得很快,殘花紛紛地在眼前墜下,偌大的桃林只有她一個人,散步碎碎的,青草嫩嫩地從地上剛冒出來,刺着她的赤裸的小腳,她跑得飛快,像一隻離弦的箭。  一拐彎,桃林高處的那個山頂已經看到了,這桃林並不高,天空裏墜着細細的雨,而那架鞦韆,洛婉捂住眼睛,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她可以肯定,這個地方絕不是井底,也不是井底某個秘密通道一拐彎的別有洞天。  她走近那個鞦韆,憶起了殊兒和少主兩人的戀情,那鞦韆還在輕輕地來回晃動,似乎主人剛剛離開,有兩片花瓣墜在鞦韆上,像是在留戀着已經離開的主人。  殊兒,再也不會回來了,洛婉傷感着那個故事,心裏悲痛,手握着鞦韆,正想坐下,卻看到不遠處,有人影一閃。  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但那人影還是再次出現,雖然在遠方,可是,卻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人影腳下穿的是一雙紅色的繡花鞋。  洛婉開始追那個人影,一邊追一邊試探着喊:“殊兒,殊兒。”  那人影雖然走得不快,卻也很難追上,人影像是在引着她,不緊不慢地走着,洛婉跟在人影后面,很快就到了一個小木屋前,木屋的門虛掩着,這個木屋曾經是殊兒的,洛婉心裏緊張起來,不知道要不要推門進去,因為她知道,殊兒與少主都已經死了。  但是,還是有一種力量迫使她衝動地去推開門,門內空無一人,只有一張孤單單的梳妝枱,梳妝枱邊有一個小木盒。  洛婉一看小木盒就激動地撲了上去,這個就是在閣樓裏看到的小木盒,原來這個木盒是殊兒的,而它又怎麼會流落到自己母親手上呢?  洛婉正在翻着木盒,忽然聽到身側傳來一聲嘆息,如泣如訴。  她一轉身,那邊正是一張雕花木牀,上面什麼也什麼,只有一個擺得端端正正的蘇繡枕頭,上面是一朵鮮豔到滴血的梅花。  她四處察看這個木屋,這屋不大,確實什麼人也沒有,她又回到了木盒邊,開始翻動裏面的東西。  裏面就是一些梳子、繡針,而那雙久尋未着的紅繡鞋,依然沒有。洛婉關上那個盒子,又聽到那一聲嘆息,這回更近了,如有人貼着自己的耳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一樣。  洛婉的手心出汗,卻又不敢再四處去看,只好從鏡中打量,不看還好,一看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個人影居然緊緊地貼着自己的後背,手裏還拿着一雙紅繡鞋。  那人慢慢看清楚了,正是已經自盡而死的少主。  洛婉看出他似乎沒有惡意,於是就顫抖着問:“你是人是鬼?”  那少主微微一笑,似乎感覺她問得可笑:“你都已經在井口看得清清楚楚,我已經自盡而死,怎麼可能是人?”  洛婉見這個少主長得不錯,人也帥氣,而且也很同情他的愛情悲劇,就放下心來,不禁多問了幾句。  “這個……少王爺,我這是在哪裏?”  洛婉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身處在何地,能不能回到李大路和上官流雲的身邊,回到現代的社會中去。  “你現在在我們的世界裏。”少主説話好高深。  “你們的世界,是死人的世界,還是活人的世界?”  “都不是,你現在是墜入了我的回憶裏,這裏是我的幻界,你走進來了,看來你我有緣。”少主從鏡子的裏看着她的臉,她的臉一陣緋紅,心裏想着,原來這麼多事都是這個傢伙給搞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心裏怨着那個少主,但又不敢説出來,但少主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第一次從游泳池裏見鬼,知道為什麼那個鬼沒有拖你下水底,找你做替死鬼嗎?”少主似乎對她的事情瞭如指掌。  “為什麼,難道是你?”洛婉轉過去。  “是的,是我救了你,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救過你很多次,每次出現險情,我都會用綠門的方式來提醒你,因為那都是在你的世界,我不能顯身,你也只能看到我的心愛之物——這雙繡花鞋。”少主輕輕地撫摸着那雙繡花鞋。  洛婉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你是打敗綠門的人。”少主一字一句地説。  李大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小屋裏,小屋裏擺着幾杯清茶,還有一束紫色的小花在瓶裏。  李大路坐起來:“難道死後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那也沒有什麼好怕。”  他想到了洛婉就坐了起來,準備出去尋找洛婉,不知道洛婉會不會也到了這裏。  隨着一陣鈴響,一陣幽香傳來,那香味很淡卻讓人聞了很舒服,裙襬搖晃,有人走了過來。  李大路定睛一看,是一個清秀女子,面帶白紗,端着一個銀盃,感覺李大路在看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後説:“天目者,你怎麼會來這裏,你不知道剛剛很險嗎?如果不是我扯你過來,你早就墜到無間地獄了。”  李大路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但看她神仙一樣的風範,而且一下説出自己是天目者的身份,不僅心生敬意,以為她是神仙姐姐,不禁結巴到説不出話來。  “多謝你救我,請問有沒有看到另一個女子,長得,怎麼説呢,很普通,不過眼睛大大的,很有神,也是從井口墜下來的,你有沒有看到?”  那女子抬起頭,思量久久,忽然嘆一口氣説道:“她正在往我這裏趕來,你一會兒就可以見到她了,不必着急。”  李大路喝了一口水,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問了一句:“請問尊姓大名。”  “綠門。”  李大路一口水嗆到嗓子眼裏,半天才回過神來。  那清秀脱俗的女子一字一句的望着李大路的眼睛説:“我叫綠門。”  洛婉與少主趕去尋找綠門的路上,洛婉跟在少主後面跑得氣喘不停,卻還沒有忘記問話。  “什麼,綠門,我從前總是聽到你叫我找綠門,到底什麼是綠門。”洛婉莫名其妙地看着前面的少主。  “綠門是一個人,一個具有強大靈能力的人,被綠門給困住的靈魂,永世不得超生,而且永遠會被鎮在綠門後面,沒有自由。”  洛婉看着少主的臉色越來越淒涼,心裏像是明白了什麼。  “殊兒的靈魂,就是被鎮到了綠門裏,沒有自由,不得動彈,我與她雖然已經死了,靈魂也見不了面,我不捨得離她而去,這麼多年一直在苦苦尋找能打敗綠門的人,幸好我遇到了你。”少主眼裏的她彷彿是救星。  “我有何德何能可以打敗綠門?我又不是天目者,而且我一點驅鬼破符的能力都沒有,你讓我怎麼辦?你現在能不能送我出去?”洛婉很真誠地對那個少主説。  少主嘆了一口氣,然後説:“我也沒有辦法,被綠門選中的人,一般都無法逃脱,你很不幸,剛好被綠門給選中了。”  洛婉聽到這裏,幾乎發狂:“老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能毀掉綠門呢?我犯了什麼錯呢?為什麼要選到我!!”  少主説了一個讓她無法接受的理由:“你的聲音和殊兒一模一樣。”  “聲音!!”洛婉不敢置信地看着少主,“就因為我的聲音和他一模一樣,所以,我就要遭這個罪?”  “綠門是個瞎子,鎮壓的靈魂,靠的是聽那個靈魂的聲音,如果你能從綠門中逃生,綠門法力就會被破除,她會誤以為殊兒已經逃出來了,就會失效。”  洛婉搖着頭説:“我才不幹那事,這種為人民服務的好事會送命的,我要逃不出來怎麼辦?”  “你以為,你現在可以拒絕嗎?綠門現在不就是慢慢地收網,要把你捉住,你就永遠要留在這裏,再也回不到現實的世界裏!你的靈魂也會被永遠鎮住,無法超生,現在已經不是你去救殊兒的事情了,更重要的是,你要救你自己。”  洛婉臉色大變,永遠活在幻覺中的感覺可不好受,而且還是別人的幻覺,還是一個死人的幻覺,那就更不好受了。  少主下定了決心,忽然説出了一句話:“你沒有多少時間了,如果破不了綠門,你的肉體會死去,你的靈魂會被永鎮。”  洛婉馬上加快腳步,一邊走一邊説:“既然這樣,你還和我説這麼多做什麼,我們現在就去破啊!”  洛婉忽然想到什麼,扭過頭來對少主説:“為什麼綠門會鎮住殊兒的靈魂?”  少主久久不語,老半天才説:“因為殊兒犯了天條,我們兄妹相愛,不被天地所容,我因為最後明白真相,而不再萬劫不復,而殊兒卻到死都不忘深愛我,所以,被綠門所鎮。”  洛婉拿不準要不要告訴他,他與殊兒其實不是兩兄妹這件事情,但又感覺如果説出來,對少主來説實在太殘酷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只是為了一個誤會而殺了自己最心愛的人,而且還賠上了性命,這事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可是,為什麼又只有自己可以看到李王爺的結局,少主看不到呢?這會不會是當局者迷的最好解釋?  洛婉忽然一回頭,然後説:“這麼説,綠門是一個主持正義的人?”  “從某些方面來説,這個説法沒有錯。”  李大路從牀上跳下來,看着眼前這個綠門,怎麼看都不像追殺洛婉那麼狠的綠門。  “我以為綠門是一個門。”李大路望着眼前那個女子説。  “綠門不過只是一個代號,可以用來代表任何東西,為什麼一定要是門呢?”綠門的聲音裏很是淡然。  “你為什麼要追殺洛婉?”李大路氣憤了。  “她的聲音與我鎮的一個犯了天條的女鬼一模一樣,只要她從我的手下逃生,我的鎮符就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到時候天地會大亂,所有鎮住的惡鬼都會一湧而出,人間會變成地獄。”  “但洛婉是無辜的,你説是主持天地正義,鎮八方惡鬼,但是,你濫殺,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綠門待了一會兒,然後説:“總得有人為了鎮鬼符而犧牲,我就是其中一個,這麼多年我守着鎮鬼符,一直在耗盡元神,也支持不了多久,如果你知道鎮鬼符一旦被破壞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就不會指責我濫殺了。”  “洛婉與你鎮的女鬼不是同一個人,難道你不會看嗎?偏要聽聲音來分辨。”李大路忽然感覺太可笑了,就為了這麼簡單的一個理由,卻把自己逼到了這個分上。  “天目者,難道你沒有看出來,我也是天目者嗎?而鎮鬼符也是天目者製造的,它是一個只聽聲音捉魂魄的容器。”  李大路徹底地不説話了,他清楚地知道,天目者實際上就是瞎子,所以,天目者製造出來有靈性的東西也是瞎的。  一個瞎子才無可奈何地聽聲識人,一個瞎子才沒有辦法會錯殺,最可怕的是明知錯殺,卻又無力去改變。  綠門的臉沒有一絲的悲傷,但是,李大路卻感覺到一陣心酸。  綠門呆了一會兒,忽然説:“有人來了。”  小木屋的門被推開了,李大路跳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絕對想不到的人,居然是上官流雲,他似乎摔得很重,一邊推門進來,一邊説:“李大路,你在哪裏,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兩人相見,雖然才隔不到十幾分鍾,卻感覺像是隔了一輩子。  上官流雲説:“我就知道你不會死,你這種人哪裏有這麼容易死。”  “你還不是差不多。”  李大路與上官流雲的心頭都湧起一陣温暖,現在有兩個朋友並肩做戰,贏的機會大很多。  綠門能從氣場裏感覺到人的感情變化,她站了一會兒,就説:“沒有用的,就憑你們兩個是不可能打得過我的。”  “誰説只有他們兩個,還有我們。”洛婉大步踏進小屋,後面跟着的是少主,李大路與上官流雲都高興地跑上去,三人站在一起。  綠門也只是輕輕地搖頭:“我沒有騙你,天目者,你最好帶着你的那個朋友離開,把那個女子留給我,我不想傷害同類,你們的實力遠遠不如我,你們連我都打不過,更不要説打開鎮鬼符。”  “不管打得過,打不過,我是絕不會丟下我的朋友的。”李大路站了出來。  洛婉忽然走出來,決定説出真相。  “綠門,綠門姐姐,其實你鎮錯了,殊兒並沒有觸犯天條,她沒有愛上自己的哥哥,少主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少主真正的妹妹早就被殺了,你不過是聽信了李王爺的一面之詞,而被利用了罷了。”  綠門的臉色一變,但很快變恢復了正常:“我鎮那麼多的惡鬼,鎮錯一兩個又如何?再説那種無用的小鬼,鎮與不鎮又有什麼區別,都是一些無用之物。”  “不,在你眼裏的無用之物,也許在別人心頭就是最珍貴的寶貝。”少主知道了這個真相,卻像是意料之中一樣沒有任何激動,或者他早就已經知道了這個身世,或者他早就來求過綠門放掉殊兒,但是卻得到這樣冰冷的拒絕。  “殊兒活在世上的時候,從來不傷害任何人,就算她死了,也不應該被鎮在鎮鬼符之下,她是無用,但是也無害,在這個天地間有自己生存的道理,你不能因為自己掌管了天下惡鬼的生殺大權,就這樣去對待小鬼們。”少主很激動,已經完全忘記了,在綠門面前,他像一隻螞蟻一樣,只要被輕輕地一抹,就煙消雲散了。  綠門的表情像是有一點鬆動,但很快就變成了無可奈何:“沒用的,就算我錯了,但也無法再改,難道你們有能力打得開鎮鬼符嗎? ”  “打得開要打,打不開也要打,如果不從你手下逃生,不僅是殊兒,連洛婉都要被鎮,我們一定要活着出去。”李大路站出來説。  綠門忽然説:“好,我已經厭倦了殺人,你如果真想從綠門的手下逃生,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成為綠門。”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什麼?”  綠門把手裏一隻銀白色的手鍊交到李大路的面前:“你來繼承鎮鬼符吧!從此你代我鎮守天地八方、陰陽兩界的所有惡鬼。”  李大路不以為意地要去拿手鍊:“當個綠門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守守鎮鬼符嗎?”  那神仙似的女子卻把手鍊一縮,然後説:“你以為很輕鬆是不是?從此你就要過着世界上最危險的生活,你會受盡惡鬼的報復,要用你所有的靈力去鎮着那些極惡的厲鬼,要捉住那些犯了天條的鬼,你就是維護這個天地間靈界平衡的最主要的一顆棋子,如果你稍有失誤,就會犯下大錯,如果鎮鬼符一破,你在陰間所有的親人,你在陽間所有愛的人都會被殺掉,而且你不能再去愛人,也不可以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因為這樣的話,你就會連累死她們,你現在還願意嗎?。”  那女子的眼神中多了一層迷離:“你現在還要不要當綠門,要不要繼承鎮鬼符!”  洛婉把李大路往後一拉,然後説:“這是什麼鬼職業,誰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哈哈,當警察危險吧!當卧底危險吧!當消防隊員危險吧!但是,總得有人去做,這就是一個人的責任,我們天目者一族的責任就是鎮鬼除魔,每個人又都不能逃離自己的責任。”那女子聲音變軟了。  洛婉拉着李大路要接過手鍊的説,大聲的叫道:“不可以。”  那女子的目光一轉,一股強大的力量扼住了洛婉的脖子:“我可以為了鎮鬼符把一生的精力都守在這裏,也可以為了保護鎮鬼符而把你給殺掉,讓你不要成為破壞鎮鬼符的禍害。”  洛婉馬上就説不出話了,她的腳漸漸離地,但眼神還是在暗示李大路“不要接過那個手鍊”,因為她知道,只要一接過手鍊,從此,她與李大路,就只能是成為路人,再不能相逢。  大家想去救洛婉,卻發現完全動彈不得,這才知道那女子説的話句句是真,他們的力量在她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洛婉的臉已經變紫,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李大路忽然大聲説:“我願意,我願意,你快放下她。”  那女子的目光一鬆,洛婉就掉到了地上,不住地喘息,李大路馬上跑過去扶他,臉上卻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巴掌,打得很響,也很重。  “你為什麼要答應她?為什麼要繼承那個鬼東西?”洛婉一抬起頭,滿臉的淚。  李大路沉默不語,洛婉一掌一掌地打下去,她一邊打一邊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擇離開我?為什麼要當這個綠門?要死的綠門,活見鬼的綠門,我們大家都説好了,要死就一起死,你為什麼要選擇離開我們,你這個叛徒,膽小鬼。”  上官流雲上前來拉着洛婉,洛婉轉身撲在上官流雲的懷裏,痛哭起來。  李大路站在一旁,無法解釋,也不知道如何去説,他的心裏在説:“洛婉,流雲,對不起,你們的生命還很長,不能死在這裏。”  那手鍊慢慢地平飛到李大路的掌心中,那個清秀的女子的面紗忽然飛掉,露出一張蒼老無比的臉來。  那女子説:“我已經鎮守了這麼多年,當年我也是為了救自己的愛人而來到這裏,自願做了鎮鬼符的繼承者,現在我要離開了,天目者,我現在把靈力全都給你,你做了綠門之後自然會擁有很強大的力量,但你如果想打開鎮鬼符,救出與你愛人聲音相同的小鬼,你的力量還是不夠的,除非你用命去換,這樣,她就可以逃生了。”  洛婉忽然想到,善清爺爺曾經説過,想把自己從綠門下救出來的人,一定會被打入無間地獄,而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那個女子化成一道白光騰到半空中,消失了。  李大路拿着手鍊,忽然大叫一聲:“開鎖。”  那手鍊發出白色的光芒,洛婉跑上去拉着李大路的手説:“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救出那個小鬼。”  “你沒有聽到她説,你的力量是不夠的。”  “不試怎麼知道夠不夠?”  “不可以,你不可以打開鎮鬼符。”  李大路把洛婉猛地推到一旁,對着上官流雲説:“把這個瘋婆子給拉住,還不開符,你想她死嗎?”  上官流雲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一把拉住洛婉,洛婉對着上官流雲又踢又咬,但一點辦法也沒有。  手鍊上的白光越來越大,所有人的眼睛都睜不開,只見白光中慢慢地顯現出一道八卦圖,圖在不停地轉動,後面關着無數犯了天條的鬼魂。  那圖越來越大,李大路也快舉不起手,但如果不打開門救出殊兒,洛婉就會被門給吸進去。那八卦圖終於不轉了,黑白兩色之間似乎有一道縫,可以從中間鑽過,少主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洛婉和流雲被這個場面給鎮住了,好像也沒有什麼危險,這個圖看起來很平靜。  裏面很快傳來了少主的聲音:“快接應我,我找到殊兒了。”  洛婉高興地跑到門邊,喊了一聲:“我們在這裏!”忽然一陣巨大的力量像是拉着她整個人一樣往裏吸,上官流雲大驚,在一旁拼命地拉着她,而那力量像是隻有洛婉一個人才能感受得到,上官流雲和洛婉根本就不是這強大的力量的對手。  李大路心説不好,鎮鬼符聽到了洛婉的聲音,以為她是殊兒,一定要拉她進去鎮住。  李大路跑去握洛婉的另一隻手,但洛婉的臉越來越痛苦,再這樣下去,她會被活生生地撕成兩半,李大路見勢不好,丟下洛婉跑到黑白兩道的縫中間,想切斷那股力量。  但一站在那裏,就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擊過來,他被打到胸口,嗓子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似乎那力量弱了一點。  這是天目者的血,是鎮鬼符製造者的血,鎮鬼符早就是一個有靈性的東西,它後退了一點,不敢那麼強烈。  洛婉的痛苦卻越來越重,她已經被拖到了縫中間,李大路根本攔不住,眼看着縫要慢慢地合上,如果這兩個男人不放手,洛婉會被活生生地夾死在自己面前,如果放手,洛婉就會掉入鎮鬼符,再也出不來。  洛婉被夾得開始口角流血,手也慢慢地鬆開了,李大路見勢不好,忽然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自己為了救一個女人,在自己的額頭上找到一個東西,那女子就救到了。  善清爺爺的話迴響在他的耳邊:“憑自己的感覺去做,天目者有本能。”  李大路放開了洛婉的手,撿起地上的一個尖木棍,往自己的額頭劃去,一個很深的血印,鮮血嘩嘩而下,但似乎有一個金色的東西跌落,李大路也來不及細看,一手丟到縫口,與此同時,一個藍色的東西飛到縫口,頂了一下縫門,洛婉身後的力量消失,上官流雲拼命一拉,洛婉重重地跌落到地面,口吐鮮血,上官流雲搶過去扶起她,看她兩隻手的紅繩都已經斷盡,卻還能睜開眼,心裏知道沒事。  洛婉慢慢從地上坐起來,只見地上一片狼藉,那縫合上後,那八卦圖形消失在白光中,回到了手鏈裏,不遠外是李大路趴在地上,洛婉爬過去,抱起李大路,只見他一頭一臉的血,已經看不清樣子,洛婉摸摸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氣,她和上官流雲幫他止住額頭上的血,坐在地上喘氣。  洛婉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活下來了,而且也逃了出來,對了,剛剛在最關鍵的時刻,似乎有一個藍色的東西幫自己頂了一下綠門的力量,不知道是什麼。  她尋找那個藍色會飛的東西,只見一朵茉莉花上正躲着一隻小小的藍蝶,剛剛難道就是這隻藍蝶幫了自己的忙?只見已經元氣大傷、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少主卻在一旁奄奄一息地説:“快,這就是殊兒的魂,你快把她放在井邊,那裏是她死的地方,在那裏才可以被超脱,她被綠門鎮了這麼多年,也已經快魂飛魄散了,晚了就來不及了。”  一聽這話,洛婉馬上捧着那隻小小的藍蝶,上官流雲扶着重傷的李大路,三人往井邊跑去,一路上,洛婉都默默地求上天讓殊兒可以得到超脱,經歷了這麼多的危難,殊兒一定不能放棄。  只是,那隻美麗的藍蝶,卻像水珠一樣在月光下慢慢地變得透明,慢慢地要被蒸發而去,洛婉一邊喊着:“不要,不要,殊兒,支持住。”一邊加緊步伐往井邊跑。  這一剎的藍蝶如同一個吹到最大時的肥皂泡,渾身都閃着非常美麗的光芒,但是,隨時都可能消失。  井已經近了,洛婉加緊步伐,可是,卻被雜草給絆倒,重重地跌了一跤,手心裏捧着的那個脆弱的藍蝶就在一剎間消失了。  洛婉發瘋樣地坐起來,四處尋找,不可能,都已經到了井邊了,只要再前進一步,就可以把殊兒送回到井底。  經歷了這麼多的艱難苦痛,卻在最後一剎不能救起那個苦命的女子,洛婉的心像刀絞一樣的痛。  她在草叢裏一點點地尋找着殊兒的魂魄,可是,哪裏還有半點藍色?  上官流雲扶着李大路從後面趕來,看到這種情形,知道還是沒有趕上,心裏也是一痛,腳下一軟,與李大路一起跌坐在草地上。  少主也勉強跟上,知道沒有成功,心裏也不喜不悲,這麼多年的執著等待,他已經習慣了命運的安排。  但洛婉不習慣,她趴到井口拼命地喊:“殊兒,你出來,你出來,你要原諒少主,你要相信愛情,你要知道傷害你的人也是最愛你的人,殊兒,你千萬千萬不能放棄。”  她的聲音哽咽了:“殊兒,不管遇到什麼樣的磨難,你一定要相信人世間是有真情的,你和少主不是兄妹,你們沒有犯天條,下輩子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快出來啊!”  那聲音在井內久久迴盪着,無比的淒涼。  上官流雲過去拖已經失控的洛婉,兩人在拉扯間都跌倒在地上,洛婉忽然撲倒在地上放聲大哭:“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做了這麼多後,為什麼會沒有結果?”  洛婉淚流滿面間,忽然看到少主的身子越來越透明,剛剛因為想看到殊兒超度所以少主才強撐着,現在看到希望破滅,少主的力量也已經慢慢地消失掉,不一會兒就要煙消雲散了。  洛婉又跑去少主邊,她這一刻真正地感覺到了人的無助,眼看着這一對相愛卻不能互相表明,永遠帶着誤會遺憾消失的情侶,洛婉除了流淚,已經別無他法。  就在這個時候,少主的肩上忽然停着一隻藍色的蝴蝶,在月光下發出迷人的光芒,洛婉驚喜地回頭看去,只見井內衝出無數只藍蝶,一隻只地飛舞在月光之下,交織在一起,慢慢形成一個人形。那人形漸漸地清楚,一個超凡脱俗的女子就輕輕地飄在月光之下,月光像是可以透過她那美麗的身體,她的皮膚像是被鍍了一層細銀。  她的眉心邊有一顆紅痣,她浮在空中,望着少主那慢慢透明的身子。  洛婉大喜,喊道:“殊兒,殊兒,你不要難過,少主殺你不是成心,你們是真正相愛的一對。”  殊兒忽然開口:“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所做的一切,我在鎮鬼符下多年,從來沒有怪過他,因為我相信他,至死都相信,我的心裏無恨,所以才可以從鎮鬼符下脱身,也可以得到解脱。”  少主呆望着她一句話也説出來,她慢慢落到少主面前,兩人相對無言,眼裏的深情已經説明了一切,這麼多年來的恩怨都已經過去,真愛可以超越一切的誤解、傷心、仇恨而堅強地生存下去。  殊兒輕輕地對少主説:“我們走吧!”  少主拉起殊兒的手,對着洛婉他們幾個人説:“謝謝,你們也應該得到幸福。”  只見少主與殊兒在月光的清風中慢慢地像是一陣銀粉吹散掉了,滿天都下起了雪一樣的銀粉,無數的藍蝶對着月亮飛去,而藍蝶上,卻馱着兩個幸福的靈魂。  有聲音傳來:“快從井口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幻鏡支持不了多久了,你們快回去,不然就會永遠留在這裏。”是少主的聲音。  洛婉和上官流雲一起去扶李大路,李大路卻狠狠地推了一把兩個人,然後説:“你們快走,我還要留在這裏,守住鎮鬼符。”  洛婉大驚:“不,要來我們一起來,要走我們一起走。”  “你不要再管我了,我現在已經是綠門了,如果我也走了,鎮鬼符一破,到時候大家還是一樣得死,那麼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了,上官流雲,你還是不是男人?快帶洛婉走。”  上官流雲過去扶李大路:“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洛婉跑上去,死死地抱着李大路:“不,我們説好了不分開的,我不走。”  李大路忽然推她一把道:“我不喜歡你,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你對我死心吧!  “可是,我喜歡你!我愛你!”洛婉怔在原地,眼淚直往下落,她的心已經痛到麻木,李大路是用自己的幸福來換自己的生存機會的。  “走啊!”李大路的心像被刀割一樣,再這樣下去,一個也逃不了,他開始往回走,但李大路走了幾步就跌倒在地,洛婉與上官流雲跑過去,洛婉感覺不對勁,忽然發現李大路的目光沒有焦點。  洛婉顫抖地問:“你,你看不到了?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是不是剛剛用天目的血來幫我頂住鎮鬼符,所以弄瞎了眼睛?”  李大路還想推她,洛婉卻握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把所有的憤怒痛苦悲傷都咬了下去,一個深深的牙印在上面,鮮血順着洛婉的嘴角流了下來。  洛婉鬆開口,然後説:“疼嗎?很疼吧?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比這還要痛一百倍!為什麼你不肯讓我和你一起去承擔,為什麼要瞞着我,你為什麼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我誤解而不分辯,誰讓你這麼做的?誰準你這麼做的?”  李大路沒有説話,上官流雲呆立在一旁,李大路慢慢地往前走去,背影很沉重,人生的憂傷他已經承受太多,不再乎再多承受一些。  洛婉衝上去,從後面緊緊地抱着李大路,然後説:“我不走,死也不走,就是死,我的魂也要陪着你,我不會走的。”  李大路回過頭來,輕輕地吻吻她的嘴角,然後説:“洛婉,不要讓我再擔心你,牽掛你,好嗎?你要知道,愛一個人不等於佔有她,而是承擔自己的責任,祝福她,守護她,我已經無力再給你幸福了,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就是讓你將來活得更幸福。”  月光下,一切的幻覺都在慢慢地消失,那井已經變得半透明瞭。  “幸福,你為什麼認定我的幸福就是吃得好,穿得好?我不要這樣的幸福,我要的是你,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哪怕真的擔驚受怕,哪怕會失去生命,可是,我不在乎,哪怕這樣的生活有一天我也很滿足。”洛婉哭着説。  上官流雲走過來,對着李大路説:“你帶着洛婉好好地生活下去吧!不要放棄,要鎮守鎮鬼符,不一定要留在這裏,哪裏都行,回到我們自己的世界,不管你失明不失明,你們在一起,才叫幸福。”  洛婉感激地看了一眼上官流雲,上官流雲給予的友情和理解,在這個世界上顯得更加的珍貴,上官流雲的寬容與灑脱,也讓她感覺到真正的尊重。  上官流雲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説:“我會永遠記住你們,不管有沒有相見的機會,是你們教我堅強,是你們教我寬容,是你們教我忍讓,也是你們教會了我愛,所以,希望你們能幸福,記得,有一種真愛是可以穿透一切的困難與阻礙而存在的。”  上官流雲躍下了井,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上來:“兩個人如果分開,是沒有任何藉口的,唯一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不夠相愛。”  李大路抱着洛婉,兩人站在井口,腦子裏在不斷地自問:“我們夠不夠相愛?如果我們為了對方可以付出一切,這樣算不算相愛,既然我們為了愛死都不怕,又要怕什麼磨難重重的生活?”  李大路的聲音温柔地傳來:“傻瓜,你不跟他回去,你會不會後悔?和我過這樣的日子,會不會讓你受委屈?”  “不會,因為我愛你,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擁有了愛,擁有了一個全心全意愛自己的人,這才是女人的幸福,那些物質生活都是假的,只有這一份愛,我能真實地把握住。”  洛婉的唇輕輕地湊上,終於找到了值得一生去親吻的唇,兩人緊緊地擁抱,彷彿天地都不存在。  那夜,月光如水,慢慢地洗走一切,只留下一對擁抱的人兒,站在幻境退去的湖面上。   ——  紅娘子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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