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 洛婉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从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她用手一摸,入手处湿湿的,是从手腕处失去了手掌,洛婉惊讶地想自己的手什么时候断掉了,自己怎么不知道?而井口却显得那样的明亮,像一张发亮的透过光的油纸,上面的人一清二楚,那已经不再是沈玑的脸,而是一张悲痛欲绝清秀的脸呆呆地望着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不舍,真正的心痛。 天什么时候黑了?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头顶上会有一轮散着光环的月亮,自己这是在哪里?那个男人怎么会这样的熟悉?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的痛?一时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那个井口似乎是一张皮影戏的白布,上面有人影晃动,那景色渐渐清楚,上面出现一片桃花林,林中似乎有一个女人在孤单地走着,走向桃林深处,而她的身后是纷纷下落的桃花,如雨一样,漫天飞舞。 而不远处,传来清清楚楚地唱曲声:“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可怕的是那个声音,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同样是那样的清脆,同样是那般的动人。 没错,那个声音与自己的一模一样,而那又绝不会是自己唱出来的。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坠入了那场戏中。 洛婉看到的这场戏,开场里有一个掩着面在一角哭泣的女子。 她长得如此清秀,脸上有被五指抽红的手印,一个长得很漂亮,生着一双凤眼却发着冷冷的寒光的女子在一边摆弄着头发,一边摆弄一边骂道:“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连梳个头都不会,如果耽搁了李王府的晚宴,你就是死一百次都抵不了这个罪。” 这是一个戏班,在大堂里人头挤挤地在搬东西,一箱箱的戏服,一杆杆的道具刀枪,里面装着一个个的历史故事,才子佳人,恩爱情仇,用在戏台上演绎各色人生。 戏班主付大牙过来,对着发火的那个俏女子好言相劝:“伶官,你和这个小丫头生什么气,来,消消气,她就是个傻妞,我让这里梳头梳得最好的孙大娘过来给你梳,保你今天在李王府里艳惊四座。” 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手讨好一样地对着那个在一角哭泣的女子猛掴一掌,然后骂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帮别人收拾东西。” 那女子退去,小小的身子都缩成了一团,泪在眼里打转,不敢再流,在戏班子里被打被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自己又不是这个戏班的台柱子,伶官也喜欢拿她出气,一有不顺,不是打就是骂。 她不敢多说,在一边默默地捡着那头饰,今天是戏班里的大日子,李王爷做寿,点名让这家戏班去唱戏,这可是无上的荣耀,不仅赏金会多不胜数,能在李王府里唱过大戏的人,都沾了李王府的光,将来也不会混得没有饭吃。 全靠了伶官,她是天生会唱戏的人,在戏台上那凤眼一望就可以迷倒一片众生,才让这么小的一个戏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红遍这么大的城。 她看着马车载着一班人往外开去,一箱箱的东西都已经放好,自己却和扫地的哑婆留在院里,扫地的哑婆爱怜地望着她,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和戏班的人一同去唱戏,只能在大院里打打杂。 她的目光转到一个小盒子上,心猛地一跳,这可是伶官最喜欢的胭脂,如果她发现这盒胭脂不见了,虽然不是自己的罪,可是,回来那气定是要出在自己身上,那今天自己就是九死一生了。 她拿起胭脂就往外跑,一定要追上马车,在马车赶到李王府前。 这个女子跑得飞快,但再快又怎么可能追得上马车,那马车一拐进人流中就找不到了,她举着胭脂,只好在街中望着来来回回的马车,不停地叫着:“小姐,小姐。” 有一辆马车驶得飞快,好似戏班里的马车,她心一横,便伸手去挡,马一惊,但车还是稳稳地停到面前。 她一手端着胭脂,一手掀开帘,对着马车内怯声地叫道:“小姐,我送胭脂来了。” 而车内的人,却是轻浮地用扇挑起了那女子的脸,看到面前那张稍带点孩子气的脸,上面的泪水还滚滚而落,如雨珠滚过荷花那含苞待放的粉色花边,他不禁击掌叹道:“古人诗赞过一枝梨花春带雨,我一直都以为这不过是古人的夸张,哪里料到这世上真有如此女子。” 车内是一个男子,白色的长袍正衬得他面如满月,眼如明星。女子隔着一层轻纱忽然见他,只见他的剑眉轻扬,唇角抿成一个半月,她一时被他的举动惊呆,竟然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男子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像一汪春水,他细细地打量女子一番后,坐直来,隔纱对女子说:“你叫什么名字?”嗓音低沉却语气坚定。 女子见自己拦错了车,认错了人,已经是羞得恨不得昏过去,又想着胭脂送不到伶官小姐的手上,心里更是急,她扭头就想跑,但手被紧紧地捉住。 那男子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无礼?” “我叫殊儿。”女子不敢回头,她的心跳得那样的厉害,但那男子的问话她无从拒绝,从来没有男子握过她的手,像这样的温柔。 男子握她手,入手处细腻软滑,从侧面看她已经是个大美人,朱红的美人痣生在眉间,随目光流转更是惹人怜爱。 “你要去做什么?”男子又细心地问,生怕吓到她。 “我去给我家小姐送胭脂,她今天去李王府里唱戏,忘了带胭脂,你知道王府怎么走吗?”殊儿想到了问路。 那男子的嘴角含着一点淡笑,然后说:“我也刚好去王府,我们同行如何?我带你一程。” 殊儿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人就已经坐到了车厢里,车厢内是一整块虎皮铺成,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男子也不出声,只是望着远方,而那余光总是一次次地落到她的身上。殊儿,她的名字叫殊儿,她总是喜欢低着头,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低着头的时候,脖子如凝玉似的呈现出一层圆润的光,像上等的好玉般吸引着世人的目光。 王府很快到了,那男子下了车,吩咐一下人送殊儿进去送胭脂,而自己却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头。 门内迎出一位着青衣长袍的少年,沿着他的目光望去,嘻笑道:“怎么,遇到天仙下凡了,你好歹是堂堂李王府的少主,怎么可以像没有见过世面的男子一样对着一个女人的背影失魂落魄的。” “进去吧!你少贫嘴了,今天的客多不多?你什么时候来?” 旁边的手下都行着礼:“李少主,林公子,你们进来了。” 两个同窗好友好久不见,一见就是在这么热闹的宴会上,少主拉着林渺往戏班子里跑,想找刚刚那位殊儿。 刚从班戏的后台窗边经过,就见一个长得俏丽的上好妆的戏子,正在猛踢地上倒着的一个女子,一边踢打一边骂道:“早你做什么去了,我上好了妆才来给我送胭脂,找死是不是?” 地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遇到的殊儿。 少主的心看到殊儿的眼泪,一下子就融化了,像一汪水,再也禁不住她泪的打击。 他想上前扶起她,但是,林渺却拉住少主:“李兄,我看那女子虽然是绝色佳人,但世间美丽的女子多了,你现在可不能再四处留情,再过一些日子就要迎娶公主,做驸马爷,那女子不过是个小小的戏子,别在这个时候惹出事来,不然你爹非打死你不可。” 正说着,只见后院那边一群人拥着一位穿着紫衣的王爷在游玩着,少主的爹李俊然正带着手下同僚赶往前厅里入酒席,看戏,那气势真是一时无两,无人能及。 少主看到爹过来了,静静站在一边垂手等着,李王爷看到自己的儿子那玉树临风的样子,心里满意极了,看来和公主的婚事是没有任何问题,只等到好日子一到就可以张灯迎娶,这样李家的权势就无人能撼了。 那边戏台已经开锣了,唱的是《五子登科》,一台喜气洋洋、充满了吉祥欢乐的好戏,而这边的殊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带着身上那一团紫一团青的伤痕正要离开这个王府,再怎么繁华似锦也与自己无关。 她往外走,拐着弯,那王府的人都忙着招呼客人,见她一个清秀绝色的女子在后院行走,都以为是客人,无人敢阻拦她,她也不敢问路,这么一来,夜灯初上,而殊儿还在王府里打着转,迷了路。 皓月当空,各处花灯都已经挂起,李府的宴会人流如梭,她却越走越偏,来到一个小湖边上。那小湖不大,对面都有两桥相连成一个呼应,殊儿发现桥那头还立着一个人影,正是今天白天遇到的男子。 少主已经跟着这个迷路的女子走了很久,他知道她迷路了,却不想上前惊醒她那迷失慌张的样子,这个时候的她很迷人,在月光下像一颗明珠,闪闪发亮。 两人上了不同的桥,相望着,隔着万紫千红的花,隔着一池清水,一轮明月,隔着那么远,却静静地望着对方。 一段情就这样兜兜转转,绕来绕去,像是上天安排,又像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两个人还是在这里相遇了。 他告诉她,自己不过是王府的一个赶车人,她也信,含笑在窗前绣一双鞋,针脚密密,无限情意。 殊儿还是留在戏班中,这一段情没有任何人知晓,一旦被人知道就意味着分离。 她依旧挨打挨骂,但脸上的光彩日益动人,不用任何打扮也会把伶官给比下去,伶官也注意到这个变化,男子的目光不再注意自己,而偏转向自己身后的那个丑丫头,可气的是,这个丫头确实也不再丑,而是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个丫头这么强大的力量,让她总是那样嘴角含笑,眼底流波?伶官再也无法忍受,她打骂她的时间变少,给了殊儿更多的自由,而自己却总是偷偷地跟在殊儿后面。 女人有了爱情,是瞒不过另一个女人的,伶官一定要把那个奸夫给找出来,然后置殊儿于死地。 女人的嫉妒是可怕的,而殊儿却一点也不知情,而是心满意足地绣着那双漂亮的红鞋,上面的鸳鸯不正是他与她吗? 殊儿在窗前含着笑吐出了一点残线头,窗外的桃花已经开了,前几天才冒个头,现在早花就已经开了,她最近无事,总是闲着,偷了个空又跑出来,在他置购在荒外的小屋前等他到来。 殊儿从不怀疑,一个赶车人怎么可以穿得如此华丽,也不会多问,这个如此典雅的小屋要多少银两,她天真无邪,又一尘不染,一心一意地爱着他,从不多问。 真正的爱是没有那些多为什么的,问的多就代表担心,担心就是爱得不够,信任得不彻底。 殊儿在镜前轻轻地给自己上妆,穿上那件美丽的浅青色纱裙,这是她精心编织而成的,细细盘上发,点上朱唇,上好妆,就倚着窗,看着男子远远地从后院那头走来,她在窗前就那样慢慢地看着他,也看到他在望她,那惊喜的目光在盛开的桃花树下相逢,腾起无数的火树银花。 两人相倚在桃花树下,他只在门前花树上摘一朵半开带露的桃花系于殊儿的耳边发际,两人快乐地往桃林深处奔去。 “最近班主还有没有打你?” “没有了,他们现在对我都很好。” 男子松了一口气,他用的银两足让这个戏班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视为珍宝了:“那就好,再等一些日子,你就搬离戏班到这里来住,带上你的哑婆也行。” “你是不是过些日子要远行?”殊儿担心地问。 男子不说话,紧紧地搂住她,像捧着一滴在晨光里就要散去的朝露,两个人紧紧地靠着,目光痴缠着,静静地站在树下。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女子,生着一双美丽的凤眼,却紧紧地盯着两人的背影。 这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跟踪着殊儿的伶官,她的心里巨震不止,本以为她来捉殊儿的奸夫会捉到一个放牛娃,可是,那个男子才貌出众,站在那里隐隐有种王者风范,一看就来头不小。 她想冲过去,却被那男子深深吸引,心里已经分不清是恨是妒,殊儿的幸福表情,在她的眼里像一把刀,那不过是自己的一个使唤丫头罢了。 很快两个人回了屋中去了,只有那树后立着的伶官还在那里静静呆立着。 这个男子是谁?自己如果能得到他的拥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个小拥抱也感觉到一生的满足。 伶官抱着自己寂寞的肩,她已经寂寞了很久,很久,久得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殊儿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要出远方了,殊儿痛苦地画着眉。 戏班在李王府的上一场戏让王爷相当满意。太平盛世喜事多,这日又要为王妃庆生,也仍旧请了他们来唱。 伶官这一场戏是《麻姑献寿》,她使尽浑身解数,凤目流转,腰肢轻妙,水袖翩然,唱腔更是婉转清越。王爷和客人们看得目不转睛,连连击节叫好。隔着重重帘幕,听见王妃带着笑说:“孩儿,给这麻姑重重打赏。” 一个清俊的身影昂然走到前庭,背对着伶官轻轻一挥手说,来人,赏银一百两。这举手投足,实在是说不出的高贵优雅。而等他一回头,伶官心里如同被雷击中,这贵公子,李王府的小王爷,竟是自己成天使唤的低贱丫头——殊儿的那个奸夫。 伶官心里千头万绪。到后台卸妆,看着镜子里自己美艳如花却渐渐浮现岁月痕迹的面容,突然满心怨恨,把手上最喜欢的那盒胭脂砸向镜子。一时镜中人仿佛泼了血一般。 有个小厮进来传话,“伶官姑娘,少主请你后花园相见,我等你卸完妆带你前去。”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伶官心中燃起了希望,是了,莫非少主钟意的人原本就是我,那下贱丫头只是一个替代品?不然为何他给我的赏赐这么丰厚? 随着小厮到了后花园,曲径通幽。少主背负双手遥望着星月,听到脚步声回头。这尊贵的男子,竟然向一个戏子客气地微笑着。花前月下,伶官要醉了。 “请你以后不要为难殊儿了。我……” 后面的话,伶官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只是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努力攥紧拳头克制住愤恨得发抖的身体。那个下贱丫头,他为了那个下贱丫头向我低头!她美丽的凤目危险地眯了起来。 “少主不知,殊儿资质低下,又不会唱戏,我对她的要求都是为了她好。殊儿能得到少主的青睐,我也替她高兴。少主如果需要人侍奉,殊儿还是不够体贴细心……伶官可以做得更好。” 她充满渴望却隐隐闪烁贪婪的眸子,令少主略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然后只是笑着说:“殊儿有你照顾,我自然是放心的。好,那你退下吧。” 伶官只能躬身,退回阴影中去。她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慢慢走过那些回廊和假山,脚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小厮带她出了花园就走了,但她很快见到了另一个人,一脸酒意的王爷。 王爷显然是刚刚送走了宾客。伶官立刻整整衣服,换上了娇媚的表情,迎上前去如风吹垂柳般作了个礼,娇滴滴地说:“王爷今日辛苦了,奴家也要告退了。” 王爷眼前一亮,凑近道:“想不到你洗尽铅华,居然更加俏丽动人。”伶官只是低着头,装作一脸娇羞不胜。王爷一把把她拉到怀里,附耳悄声说:“改日我叫人去带你到我的别院。”然后捏了她一把,转身放声大笑走了。伶官猛抬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运,就这样降临了! 殊儿仍然是每天任劳任怨,云淡风轻地过着。自从知道少主与她的关系,伶官也确实不敢对她太过凶狠。 伶官已经出入王爷在京郊的别院几次,唱王爷最喜欢的段子哄他,曲意逢迎极力服侍,让风流成性的王爷十分满意。但她也知道,这只是逢场作戏,除了短暂的几个月和一些珠宝赏赐,并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伶官并不介意,她是自尊极强的人,最想要做的是报复。 这一天,伶官唱了一段贵妃醉酒陪王爷喝酒,王爷兴致高的时候,她突然满面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王爷有些不耐烦,问她有什么心事。 “王爷……实不相瞒,我前两日刚发现,我们戏班的一个丫头,薄有几分姿色,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也认识小王爷,还过从甚密。” 王爷略有些吃惊,倒也不算意外。达官贵人,人人都有风流事,儿子也到了拈花惹草的年纪。原来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对府里的丫环都不感兴趣,原来也懂风月之事了,还颇有几分像自己。只是这孩子跟公主有了婚约,如果传出去跟戏班丫头有染,毕竟不太好。还好事情发现得早。 “好在你告诉了我,明日我就派人去查一查。那丫头要是果然不错,我孩儿又喜欢,就赶紧收到我府里做个贴身丫环也好。” 伶官一时懵了,她怎知道,这些王孙公子,若没有玩女人才是怪事。“难道这下贱丫头竟然如此好运!我这样处心积虑,竟然是替她换来王府大丫头的舒适生活?”她悔得脸都白了,几乎咬破了鲜红的嘴唇,指甲陷入了肉里。 王爷开怀饮酒,望着天花板乐滋滋地想,我这只知道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孩儿,终于开窍了。 几天后,王爷手下人报上来的事,让王爷吃了一惊,心乱如麻。原来儿子跟这丫头过从非浅,甚至为了跟她私会,置办了一处房产。 这倒不算什么,只是这丫头没名没姓,人叫她做殊儿,是班主在江南某个小镇所收留的孤儿,今年十七岁,特征是眉心有一点红痣。 这个小镇,十六年前,王爷曾去过,在那里有个王爷认识的人,她的眉心,也有一点红痣。 年轻时候,当时还是李王世子的王爷去江南督办水利,常常微服游玩,花街柳巷到处留情。那些比草木还卑下的民女,王爷并不放在心上,但唯独到了苏州,遇见一个有名的歌女,莫名其妙被她迷住了,在江南的几个月,他破天荒地带她在身边随侍。 只是,当工程结束,这女人不知好歹,哭哭啼啼,说是自己怀了身孕,竟要他带她入京。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简直是个黄脸婆,王爷没心思理睬,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小镇,给了几百两银子,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跟女人纠缠过久。 过后,听到溜须拍马的县令传来消息说生下来的是个女婴,王爷更不过问了。后来又说这女人发疯跳了河,孩子不知去向。他找了个机会把那个小县令革了职,这事在朝中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就算让人知道了又如何?李王爷如今的地位无可动摇。但……如果这女婴果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这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天人共忌、祖宗不容、血脉污浊的兄妹乱伦! 李王爷的手慢慢地掐入了肉里,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自己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报应,他非常清楚,公主的婚事一定是不会再有,而且还会以欺君之罪被灭门九族。 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了大颗的汗滴,眼睛却有了一丝不为人注意的残酷。 除了从前在沙场征战时有过这样的危机感,李王爷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都没有这样,为了一个小小的私生女,如果导致整个家庭的覆灭,那牺牲未免也太大了。 他闭上眼,思量久久,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位居权首,并不是全靠运气,他的心早就已经硬如青石。 再睁开眼,他下了一道密命,杀掉她,杀掉那个眉间有红痣的女子,既然曾经负了她,那就负到底吧! 他从红木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眼光流转院外的戏台,上面戏子正唱得缤纷,但那个叫伶官的戏子,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伶官到死的刹那才明白,和李王爷打交道,不亚于在身边放一条毒蛇,当刺客的刀从她的喉间洞穿,她的眼里有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深深的悔意。 如果当时不和王爷说少主与殊儿的事情,自己就不会被灭口,而自己依然是一个名角,唱着自己的戏,日子哪怕没有什么起色,但也可以平安度日,只不过因为一时任性与嫉妒,就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在伶官被刺的同时,李王爷的另一名刺客却藏在木屋窗边,看着屋内两个幸福的人儿,找着下手的机会。 只能刺杀那个女子,但那女子眉目里却是那样的温柔贤惠,像一朵开在初春的小花,为何会惹上李王爷,怎么会被下灭口令? 刺客虽然不解,但也绝不会就心慈手软,他没有下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顾及着那女子旁边的少主,这可是李王爷的亲生儿子,这一刀如果刺偏,自己也会丢了脑袋。 少主一边帮殊儿画眉,一边听着窗外那人的呼吸起伏,来者是一个高手,自己的武功也可以与他相比,但是,奇怪的是,那人却没有动手,看来不是冲着自己而来。 难道是为了伤害殊儿,这又是为何?自己的事情莫非是被公主知道了,公主派人来杀掉情敌?但是,藏在深宫的公主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被爹知道了,爹也不至于会杀掉殊儿,最多是训自己一回,不让自己与殊儿往来。 为什么?少主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为什么爹要派刺客来杀掉殊儿,杀掉一个对他形不成任何威胁的小女子? 少主看着殊儿那开心的笑容,并不惊动殊儿,而是左手一挥,一只凤钗就激飞出去,钉在刺客的右脸边上,微微划出一道血迹。 刺客见行藏败露,知道少主已经知道自己是李王爷派来的人,不然刚刚那只凤钗就是刺入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脸庞了。 刺客马上就一个翻身,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既然少主要出头,只好问明了李王爷再做决定。 少主吻别了殊儿,也很快地上马往王府走去,他要问个明白,为什么爹要杀掉殊儿?他绝不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爹伤害殊儿一根头发。 殊儿看着白马绝尘而去,望着少主的身影,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总感觉自己会无缘无故地心惊肉跳,戏班子里已经让她学戏,虽然看似前途一片光明,但她总是认为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她捧出自己的红绣鞋,坐在窗前,开始绣花,把无限的心思都绣在那鞋面上,是喜是悲是愁是忧,都百般交织。 李王爷在池边看鱼,忽然听到前堂一阵吵闹,只见一个人影推开自己的守卫闯了进来,他放下鱼食,拍拍手,心里叹道:“来了,果然来了。” 敢推开他守卫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李少主,他打量着儿子那两道剑眉,看着儿子那气得发白的脸,不等他开口就说:“不要问为什么,那女人,我杀定了。” 少主一听这话,知道事情已经是无可挽回,不禁双手握拳,却因为敬重父亲,不敢上前,只好问道:“孩儿愿意离开那个女子,只要爹爹放她一条生路。” 李王爷手一挥,手下的人都下去了:“你最好不要知道真相,是上天不放她生路,我也没有办法。” “爹,孩子已经恋她至深,如果她死了,我也不能独活下去。”少主望着远方,眼角涌出了泪花。 “混账东西,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能成什么大事?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儿子!”李王爷虽然大怒,但看儿子那副样子,也知道已经用情至深,无法回转。 李王爷反复踱步,忽然硬下决心说:“你可知那殊儿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 “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你,你说,是杀还是不杀,不杀的话,如果这事传了出来,你做的可是天理不容的丑事,被皇上知道,会被诛九族的,真是孽债,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生死就两条路,你自己选吧!”李王爷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目光呆呆的男子,站在池边,久久回不过神来。 入夜,殊儿在井边练唱,戏班的人已经被王爷叫去唱戏,而且特意纷咐不要那个殊儿,班主哪里敢不听,于是,偌大的院子,只留她一个人。 她不知道,已经有人在紧紧地盯着她,随时要她的小命,王爷派来的刺客已经布满了这个大院,这一次,殊儿怎么也跑不掉了。 命运张开了血盆大嘴,而她却一点也不知情,她又如何会明白一场错爱会带来这样的杀身之祸,她又如何会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命运的手已经把她推往深渊,艰难生存,受尽打骂,被伶官百般凌辱,终于在生命里找到一丝温暖,爱上了一个王爷的喂马人,一心一意,从不怀疑,无名无分,却也心甘情愿,但就是这样的委曲求全,却还要招来杀身之祸,连月亮都蒙住了眼睛,不忍看这个女子的遭遇。 就在刺客准备下手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从后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木棒,居然是直奔井边,而目标也是殊儿。 刺客们退了一步,静观事态发展,最好有人帮自己除掉这个女子,省得自己动手。 那人用木棒猛地一击,打倒了正在练唱的殊儿,殊儿坠井,手还握着井沿,而那人用刀去划她的手,就在那一刹,殊儿与刺客们都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正是少主。 殊儿的眼神一下子就真正地陷入了绝望。 她的心里在疯狂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想我死,我会自动消失,我早就爱你爱到不要生命,但为什么偏偏是你,是你要把我给杀死!” 但她已经看不到了,井中是冰凉的水,却比不上她心的凉,用尽一生的爱去疼惜的人,不舍得让自己有一丝痛苦的人,最后却是最残忍、最无情、最直接的人。 殊儿在落入水中的时候,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混在井水中。 “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却死在你的手里,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少主闭上眼睛,不敢看她下坠的情景,那心是在滴血。 “殊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如果让你死在别人的手里,不如让我来杀掉你,我听人说,这一辈子,我杀了你,下辈子,你就会杀了我,我只是想下辈子能再见到你,那个时候,我不是小王爷,你不是戏子,我们不是兄妹,我们再相爱好不好?” 少主手里握着殊儿没有绣完的鞋子,泪一滴滴地打在了鞋面上,他对着鞋子说着话,像是说给殊儿听:“殊儿,原谅我不能对你说明真相,因为真相比死要痛苦一万倍,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意你知道真相,因为,我不能让你把我当成哥哥,不能,永远不能。” 说着说着,他笑了,笑得很淡然。 只见手心里那把剑,反手拿好,用尽全力直捅心窝,那剑如闪电一样,刺穿了他整个身体,血泉一样地涌出,染红了整个世界。 只因一场错爱我却从不后悔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以为自己可以放开这世界的一切悲喜,但是,手心里紧紧地握着那一双红色的绣花鞋,那是他一生的爱恋…… 洛婉看着少主自尽那一幕,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大叫一声:“不,不要。”手伸了出来,想去阻止他,身子却不能动了,已经不像是在梦境中,忽然眼前一片血红色,景色一转,到了李王府。 只见李王爷悲痛欲绝地抱着少主已经僵硬的身子,而从里屋冲出来一个妇人,手持佛珠,一看到已经死去的少主,就扑倒在地上。 那个妇人坐在地上很久,抱着自己死去的儿子久久不肯松手,她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流,半天才凄惨一笑,然后说:“杀得好,死得好,报应啊!!报应。” 李王爷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抖,然后说:“你说什么?什么报应!” “报应我十几年前,杀了那个贱人的女儿,现在我的儿子却因为这件事情死了,那个戏子不是你的私生女,你的女儿早让我在十几年前杀掉了,那个戏子,不过是一个眉心也长着红痣的女子。” 那念佛的老妇人面部扭曲,拖着儿子死去的身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喊:“报应啊!报应!”声音凄凉,如夜鬼撕人,她疯了。 而李王爷又悔又恨又气,一口气上不来,口吐鲜花,一头栽倒,脸向下扑来,似乎要扑到洛婉的身上。 洛婉尖叫一声,她用力地把眼前的东西给推开,却发现自己被埋在了桃花林下,花瓣纷纷落下,已经薄薄地盖了她一身。 她从落花中站起,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道现在是梦是幻,她记得自己是被沈玑从井边推了下井,已经落地了,居然是这个地方。 难道已经死了,洛婉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一点温度,不像已经死了。 或者全都是做梦,她又拿起自己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很疼,牙印清楚,看来不是做梦。 她往高处跑去,这个桃林那样的熟悉,似乎是自己刚刚在井口看到的那幕中殊儿与少主约会的地方,如果刚刚自己看到的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个桃林的最高处应该有一架秋千。 洛婉跑得很快,残花纷纷地在眼前坠下,偌大的桃林只有她一个人,散步碎碎的,青草嫩嫩地从地上刚冒出来,刺着她的赤裸的小脚,她跑得飞快,像一只离弦的箭。 一拐弯,桃林高处的那个山顶已经看到了,这桃林并不高,天空里坠着细细的雨,而那架秋千,洛婉捂住眼睛,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她可以肯定,这个地方绝不是井底,也不是井底某个秘密通道一拐弯的别有洞天。 她走近那个秋千,忆起了殊儿和少主两人的恋情,那秋千还在轻轻地来回晃动,似乎主人刚刚离开,有两片花瓣坠在秋千上,像是在留恋着已经离开的主人。 殊儿,再也不会回来了,洛婉伤感着那个故事,心里悲痛,手握着秋千,正想坐下,却看到不远处,有人影一闪。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但那人影还是再次出现,虽然在远方,可是,却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人影脚下穿的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洛婉开始追那个人影,一边追一边试探着喊:“殊儿,殊儿。” 那人影虽然走得不快,却也很难追上,人影像是在引着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洛婉跟在人影后面,很快就到了一个小木屋前,木屋的门虚掩着,这个木屋曾经是殊儿的,洛婉心里紧张起来,不知道要不要推门进去,因为她知道,殊儿与少主都已经死了。 但是,还是有一种力量迫使她冲动地去推开门,门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孤单单的梳妆台,梳妆台边有一个小木盒。 洛婉一看小木盒就激动地扑了上去,这个就是在阁楼里看到的小木盒,原来这个木盒是殊儿的,而它又怎么会流落到自己母亲手上呢? 洛婉正在翻着木盒,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叹息,如泣如诉。 她一转身,那边正是一张雕花木床,上面什么也什么,只有一个摆得端端正正的苏绣枕头,上面是一朵鲜艳到滴血的梅花。 她四处察看这个木屋,这屋不大,确实什么人也没有,她又回到了木盒边,开始翻动里面的东西。 里面就是一些梳子、绣针,而那双久寻未着的红绣鞋,依然没有。洛婉关上那个盒子,又听到那一声叹息,这回更近了,如有人贴着自己的耳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一样。 洛婉的手心出汗,却又不敢再四处去看,只好从镜中打量,不看还好,一看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人影居然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手里还拿着一双红绣鞋。 那人慢慢看清楚了,正是已经自尽而死的少主。 洛婉看出他似乎没有恶意,于是就颤抖着问:“你是人是鬼?” 那少主微微一笑,似乎感觉她问得可笑:“你都已经在井口看得清清楚楚,我已经自尽而死,怎么可能是人?” 洛婉见这个少主长得不错,人也帅气,而且也很同情他的爱情悲剧,就放下心来,不禁多问了几句。 “这个……少王爷,我这是在哪里?” 洛婉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身处在何地,能不能回到李大路和上官流云的身边,回到现代的社会中去。 “你现在在我们的世界里。”少主说话好高深。 “你们的世界,是死人的世界,还是活人的世界?” “都不是,你现在是坠入了我的回忆里,这里是我的幻界,你走进来了,看来你我有缘。”少主从镜子的里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一阵绯红,心里想着,原来这么多事都是这个家伙给搞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怨着那个少主,但又不敢说出来,但少主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第一次从游泳池里见鬼,知道为什么那个鬼没有拖你下水底,找你做替死鬼吗?”少主似乎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为什么,难道是你?”洛婉转过去。 “是的,是我救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救过你很多次,每次出现险情,我都会用绿门的方式来提醒你,因为那都是在你的世界,我不能显身,你也只能看到我的心爱之物——这双绣花鞋。”少主轻轻地抚摸着那双绣花鞋。 洛婉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打败绿门的人。”少主一字一句地说。 李大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屋里,小屋里摆着几杯清茶,还有一束紫色的小花在瓶里。 李大路坐起来:“难道死后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那也没有什么好怕。” 他想到了洛婉就坐了起来,准备出去寻找洛婉,不知道洛婉会不会也到了这里。 随着一阵铃响,一阵幽香传来,那香味很淡却让人闻了很舒服,裙摆摇晃,有人走了过来。 李大路定睛一看,是一个清秀女子,面带白纱,端着一个银杯,感觉李大路在看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说:“天目者,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知道刚刚很险吗?如果不是我扯你过来,你早就坠到无间地狱了。” 李大路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看她神仙一样的风范,而且一下说出自己是天目者的身份,不仅心生敬意,以为她是神仙姐姐,不禁结巴到说不出话来。 “多谢你救我,请问有没有看到另一个女子,长得,怎么说呢,很普通,不过眼睛大大的,很有神,也是从井口坠下来的,你有没有看到?” 那女子抬起头,思量久久,忽然叹一口气说道:“她正在往我这里赶来,你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了,不必着急。” 李大路喝了一口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请问尊姓大名。” “绿门。” 李大路一口水呛到嗓子眼里,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清秀脱俗的女子一字一句的望着李大路的眼睛说:“我叫绿门。” 洛婉与少主赶去寻找绿门的路上,洛婉跟在少主后面跑得气喘不停,却还没有忘记问话。 “什么,绿门,我从前总是听到你叫我找绿门,到底什么是绿门。”洛婉莫名其妙地看着前面的少主。 “绿门是一个人,一个具有强大灵能力的人,被绿门给困住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而且永远会被镇在绿门后面,没有自由。” 洛婉看着少主的脸色越来越凄凉,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 “殊儿的灵魂,就是被镇到了绿门里,没有自由,不得动弹,我与她虽然已经死了,灵魂也见不了面,我不舍得离她而去,这么多年一直在苦苦寻找能打败绿门的人,幸好我遇到了你。”少主眼里的她仿佛是救星。 “我有何德何能可以打败绿门?我又不是天目者,而且我一点驱鬼破符的能力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办?你现在能不能送我出去?”洛婉很真诚地对那个少主说。 少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也没有办法,被绿门选中的人,一般都无法逃脱,你很不幸,刚好被绿门给选中了。” 洛婉听到这里,几乎发狂:“老天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能毁掉绿门呢?我犯了什么错呢?为什么要选到我!!” 少主说了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理由:“你的声音和殊儿一模一样。” “声音!!”洛婉不敢置信地看着少主,“就因为我的声音和他一模一样,所以,我就要遭这个罪?” “绿门是个瞎子,镇压的灵魂,靠的是听那个灵魂的声音,如果你能从绿门中逃生,绿门法力就会被破除,她会误以为殊儿已经逃出来了,就会失效。” 洛婉摇着头说:“我才不干那事,这种为人民服务的好事会送命的,我要逃不出来怎么办?” “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拒绝吗?绿门现在不就是慢慢地收网,要把你捉住,你就永远要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到现实的世界里!你的灵魂也会被永远镇住,无法超生,现在已经不是你去救殊儿的事情了,更重要的是,你要救你自己。” 洛婉脸色大变,永远活在幻觉中的感觉可不好受,而且还是别人的幻觉,还是一个死人的幻觉,那就更不好受了。 少主下定了决心,忽然说出了一句话:“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破不了绿门,你的肉体会死去,你的灵魂会被永镇。” 洛婉马上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说:“既然这样,你还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破啊!” 洛婉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来对少主说:“为什么绿门会镇住殊儿的灵魂?” 少主久久不语,老半天才说:“因为殊儿犯了天条,我们兄妹相爱,不被天地所容,我因为最后明白真相,而不再万劫不复,而殊儿却到死都不忘深爱我,所以,被绿门所镇。” 洛婉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他,他与殊儿其实不是两兄妹这件事情,但又感觉如果说出来,对少主来说实在太残酷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只是为了一个误会而杀了自己最心爱的人,而且还赔上了性命,这事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可是,为什么又只有自己可以看到李王爷的结局,少主看不到呢?这会不会是当局者迷的最好解释? 洛婉忽然一回头,然后说:“这么说,绿门是一个主持正义的人?”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个说法没有错。” 李大路从床上跳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绿门,怎么看都不像追杀洛婉那么狠的绿门。 “我以为绿门是一个门。”李大路望着眼前那个女子说。 “绿门不过只是一个代号,可以用来代表任何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是门呢?”绿门的声音里很是淡然。 “你为什么要追杀洛婉?”李大路气愤了。 “她的声音与我镇的一个犯了天条的女鬼一模一样,只要她从我的手下逃生,我的镇符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到时候天地会大乱,所有镇住的恶鬼都会一涌而出,人间会变成地狱。” “但洛婉是无辜的,你说是主持天地正义,镇八方恶鬼,但是,你滥杀,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绿门待了一会儿,然后说:“总得有人为了镇鬼符而牺牲,我就是其中一个,这么多年我守着镇鬼符,一直在耗尽元神,也支持不了多久,如果你知道镇鬼符一旦被破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不会指责我滥杀了。” “洛婉与你镇的女鬼不是同一个人,难道你不会看吗?偏要听声音来分辨。”李大路忽然感觉太可笑了,就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却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分上。 “天目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也是天目者吗?而镇鬼符也是天目者制造的,它是一个只听声音捉魂魄的容器。” 李大路彻底地不说话了,他清楚地知道,天目者实际上就是瞎子,所以,天目者制造出来有灵性的东西也是瞎的。 一个瞎子才无可奈何地听声识人,一个瞎子才没有办法会错杀,最可怕的是明知错杀,却又无力去改变。 绿门的脸没有一丝的悲伤,但是,李大路却感觉到一阵心酸。 绿门呆了一会儿,忽然说:“有人来了。” 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李大路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居然是上官流云,他似乎摔得很重,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说:“李大路,你在哪里,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两人相见,虽然才隔不到十几分钟,却感觉像是隔了一辈子。 上官流云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这种人哪里有这么容易死。” “你还不是差不多。” 李大路与上官流云的心头都涌起一阵温暖,现在有两个朋友并肩做战,赢的机会大很多。 绿门能从气场里感觉到人的感情变化,她站了一会儿,就说:“没有用的,就凭你们两个是不可能打得过我的。” “谁说只有他们两个,还有我们。”洛婉大步踏进小屋,后面跟着的是少主,李大路与上官流云都高兴地跑上去,三人站在一起。 绿门也只是轻轻地摇头:“我没有骗你,天目者,你最好带着你的那个朋友离开,把那个女子留给我,我不想伤害同类,你们的实力远远不如我,你们连我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打开镇鬼符。” “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我是绝不会丢下我的朋友的。”李大路站了出来。 洛婉忽然走出来,决定说出真相。 “绿门,绿门姐姐,其实你镇错了,殊儿并没有触犯天条,她没有爱上自己的哥哥,少主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少主真正的妹妹早就被杀了,你不过是听信了李王爷的一面之词,而被利用了罢了。” 绿门的脸色一变,但很快变恢复了正常:“我镇那么多的恶鬼,镇错一两个又如何?再说那种无用的小鬼,镇与不镇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些无用之物。” “不,在你眼里的无用之物,也许在别人心头就是最珍贵的宝贝。”少主知道了这个真相,却像是意料之中一样没有任何激动,或者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身世,或者他早就来求过绿门放掉殊儿,但是却得到这样冰冷的拒绝。 “殊儿活在世上的时候,从来不伤害任何人,就算她死了,也不应该被镇在镇鬼符之下,她是无用,但是也无害,在这个天地间有自己生存的道理,你不能因为自己掌管了天下恶鬼的生杀大权,就这样去对待小鬼们。”少主很激动,已经完全忘记了,在绿门面前,他像一只蚂蚁一样,只要被轻轻地一抹,就烟消云散了。 绿门的表情像是有一点松动,但很快就变成了无可奈何:“没用的,就算我错了,但也无法再改,难道你们有能力打得开镇鬼符吗? ” “打得开要打,打不开也要打,如果不从你手下逃生,不仅是殊儿,连洛婉都要被镇,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李大路站出来说。 绿门忽然说:“好,我已经厌倦了杀人,你如果真想从绿门的手下逃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成为绿门。”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什么?” 绿门把手里一只银白色的手链交到李大路的面前:“你来继承镇鬼符吧!从此你代我镇守天地八方、阴阳两界的所有恶鬼。” 李大路不以为意地要去拿手链:“当个绿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守守镇鬼符吗?” 那神仙似的女子却把手链一缩,然后说:“你以为很轻松是不是?从此你就要过着世界上最危险的生活,你会受尽恶鬼的报复,要用你所有的灵力去镇着那些极恶的厉鬼,要捉住那些犯了天条的鬼,你就是维护这个天地间灵界平衡的最主要的一颗棋子,如果你稍有失误,就会犯下大错,如果镇鬼符一破,你在阴间所有的亲人,你在阳间所有爱的人都会被杀掉,而且你不能再去爱人,也不可以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因为这样的话,你就会连累死她们,你现在还愿意吗?。” 那女子的眼神中多了一层迷离:“你现在还要不要当绿门,要不要继承镇鬼符!” 洛婉把李大路往后一拉,然后说:“这是什么鬼职业,谁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哈哈,当警察危险吧!当卧底危险吧!当消防队员危险吧!但是,总得有人去做,这就是一个人的责任,我们天目者一族的责任就是镇鬼除魔,每个人又都不能逃离自己的责任。”那女子声音变软了。 洛婉拉着李大路要接过手链的说,大声的叫道:“不可以。” 那女子的目光一转,一股强大的力量扼住了洛婉的脖子:“我可以为了镇鬼符把一生的精力都守在这里,也可以为了保护镇鬼符而把你给杀掉,让你不要成为破坏镇鬼符的祸害。” 洛婉马上就说不出话了,她的脚渐渐离地,但眼神还是在暗示李大路“不要接过那个手链”,因为她知道,只要一接过手链,从此,她与李大路,就只能是成为路人,再不能相逢。 大家想去救洛婉,却发现完全动弹不得,这才知道那女子说的话句句是真,他们的力量在她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洛婉的脸已经变紫,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李大路忽然大声说:“我愿意,我愿意,你快放下她。” 那女子的目光一松,洛婉就掉到了地上,不住地喘息,李大路马上跑过去扶他,脸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打得很响,也很重。 “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为什么要继承那个鬼东西?”洛婉一抬起头,满脸的泪。 李大路沉默不语,洛婉一掌一掌地打下去,她一边打一边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为什么要当这个绿门?要死的绿门,活见鬼的绿门,我们大家都说好了,要死就一起死,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们,你这个叛徒,胆小鬼。” 上官流云上前来拉着洛婉,洛婉转身扑在上官流云的怀里,痛哭起来。 李大路站在一旁,无法解释,也不知道如何去说,他的心里在说:“洛婉,流云,对不起,你们的生命还很长,不能死在这里。” 那手链慢慢地平飞到李大路的掌心中,那个清秀的女子的面纱忽然飞掉,露出一张苍老无比的脸来。 那女子说:“我已经镇守了这么多年,当年我也是为了救自己的爱人而来到这里,自愿做了镇鬼符的继承者,现在我要离开了,天目者,我现在把灵力全都给你,你做了绿门之后自然会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但你如果想打开镇鬼符,救出与你爱人声音相同的小鬼,你的力量还是不够的,除非你用命去换,这样,她就可以逃生了。” 洛婉忽然想到,善清爷爷曾经说过,想把自己从绿门下救出来的人,一定会被打入无间地狱,而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个女子化成一道白光腾到半空中,消失了。 李大路拿着手链,忽然大叫一声:“开锁。” 那手链发出白色的光芒,洛婉跑上去拉着李大路的手说:“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救出那个小鬼。” “你没有听到她说,你的力量是不够的。” “不试怎么知道够不够?” “不可以,你不可以打开镇鬼符。” 李大路把洛婉猛地推到一旁,对着上官流云说:“把这个疯婆子给拉住,还不开符,你想她死吗?” 上官流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洛婉,洛婉对着上官流云又踢又咬,但一点办法也没有。 手链上的白光越来越大,所有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见白光中慢慢地显现出一道八卦图,图在不停地转动,后面关着无数犯了天条的鬼魂。 那图越来越大,李大路也快举不起手,但如果不打开门救出殊儿,洛婉就会被门给吸进去。那八卦图终于不转了,黑白两色之间似乎有一道缝,可以从中间钻过,少主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洛婉和流云被这个场面给镇住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危险,这个图看起来很平静。 里面很快传来了少主的声音:“快接应我,我找到殊儿了。” 洛婉高兴地跑到门边,喊了一声:“我们在这里!”忽然一阵巨大的力量像是拉着她整个人一样往里吸,上官流云大惊,在一旁拼命地拉着她,而那力量像是只有洛婉一个人才能感受得到,上官流云和洛婉根本就不是这强大的力量的对手。 李大路心说不好,镇鬼符听到了洛婉的声音,以为她是殊儿,一定要拉她进去镇住。 李大路跑去握洛婉的另一只手,但洛婉的脸越来越痛苦,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活生生地撕成两半,李大路见势不好,丢下洛婉跑到黑白两道的缝中间,想切断那股力量。 但一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击过来,他被打到胸口,嗓子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似乎那力量弱了一点。 这是天目者的血,是镇鬼符制造者的血,镇鬼符早就是一个有灵性的东西,它后退了一点,不敢那么强烈。 洛婉的痛苦却越来越重,她已经被拖到了缝中间,李大路根本拦不住,眼看着缝要慢慢地合上,如果这两个男人不放手,洛婉会被活生生地夹死在自己面前,如果放手,洛婉就会掉入镇鬼符,再也出不来。 洛婉被夹得开始口角流血,手也慢慢地松开了,李大路见势不好,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自己为了救一个女人,在自己的额头上找到一个东西,那女子就救到了。 善清爷爷的话回响在他的耳边:“凭自己的感觉去做,天目者有本能。” 李大路放开了洛婉的手,捡起地上的一个尖木棍,往自己的额头划去,一个很深的血印,鲜血哗哗而下,但似乎有一个金色的东西跌落,李大路也来不及细看,一手丢到缝口,与此同时,一个蓝色的东西飞到缝口,顶了一下缝门,洛婉身后的力量消失,上官流云拼命一拉,洛婉重重地跌落到地面,口吐鲜血,上官流云抢过去扶起她,看她两只手的红绳都已经断尽,却还能睁开眼,心里知道没事。 洛婉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只见地上一片狼藉,那缝合上后,那八卦图形消失在白光中,回到了手链里,不远外是李大路趴在地上,洛婉爬过去,抱起李大路,只见他一头一脸的血,已经看不清样子,洛婉摸摸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她和上官流云帮他止住额头上的血,坐在地上喘气。 洛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活下来了,而且也逃了出来,对了,刚刚在最关键的时刻,似乎有一个蓝色的东西帮自己顶了一下绿门的力量,不知道是什么。 她寻找那个蓝色会飞的东西,只见一朵茉莉花上正躲着一只小小的蓝蝶,刚刚难道就是这只蓝蝶帮了自己的忙?只见已经元气大伤、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少主却在一旁奄奄一息地说:“快,这就是殊儿的魂,你快把她放在井边,那里是她死的地方,在那里才可以被超脱,她被绿门镇了这么多年,也已经快魂飞魄散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听这话,洛婉马上捧着那只小小的蓝蝶,上官流云扶着重伤的李大路,三人往井边跑去,一路上,洛婉都默默地求上天让殊儿可以得到超脱,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难,殊儿一定不能放弃。 只是,那只美丽的蓝蝶,却像水珠一样在月光下慢慢地变得透明,慢慢地要被蒸发而去,洛婉一边喊着:“不要,不要,殊儿,支持住。”一边加紧步伐往井边跑。 这一刹的蓝蝶如同一个吹到最大时的肥皂泡,浑身都闪着非常美丽的光芒,但是,随时都可能消失。 井已经近了,洛婉加紧步伐,可是,却被杂草给绊倒,重重地跌了一跤,手心里捧着的那个脆弱的蓝蝶就在一刹间消失了。 洛婉发疯样地坐起来,四处寻找,不可能,都已经到了井边了,只要再前进一步,就可以把殊儿送回到井底。 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苦痛,却在最后一刹不能救起那个苦命的女子,洛婉的心像刀绞一样的痛。 她在草丛里一点点地寻找着殊儿的魂魄,可是,哪里还有半点蓝色? 上官流云扶着李大路从后面赶来,看到这种情形,知道还是没有赶上,心里也是一痛,脚下一软,与李大路一起跌坐在草地上。 少主也勉强跟上,知道没有成功,心里也不喜不悲,这么多年的执著等待,他已经习惯了命运的安排。 但洛婉不习惯,她趴到井口拼命地喊:“殊儿,你出来,你出来,你要原谅少主,你要相信爱情,你要知道伤害你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殊儿,你千万千万不能放弃。” 她的声音哽咽了:“殊儿,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磨难,你一定要相信人世间是有真情的,你和少主不是兄妹,你们没有犯天条,下辈子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快出来啊!” 那声音在井内久久回荡着,无比的凄凉。 上官流云过去拖已经失控的洛婉,两人在拉扯间都跌倒在地上,洛婉忽然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了这么多后,为什么会没有结果?” 洛婉泪流满面间,忽然看到少主的身子越来越透明,刚刚因为想看到殊儿超度所以少主才强撑着,现在看到希望破灭,少主的力量也已经慢慢地消失掉,不一会儿就要烟消云散了。 洛婉又跑去少主边,她这一刻真正地感觉到了人的无助,眼看着这一对相爱却不能互相表明,永远带着误会遗憾消失的情侣,洛婉除了流泪,已经别无他法。 就在这个时候,少主的肩上忽然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在月光下发出迷人的光芒,洛婉惊喜地回头看去,只见井内冲出无数只蓝蝶,一只只地飞舞在月光之下,交织在一起,慢慢形成一个人形。那人形渐渐地清楚,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就轻轻地飘在月光之下,月光像是可以透过她那美丽的身体,她的皮肤像是被镀了一层细银。 她的眉心边有一颗红痣,她浮在空中,望着少主那慢慢透明的身子。 洛婉大喜,喊道:“殊儿,殊儿,你不要难过,少主杀你不是成心,你们是真正相爱的一对。” 殊儿忽然开口:“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我在镇鬼符下多年,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我相信他,至死都相信,我的心里无恨,所以才可以从镇鬼符下脱身,也可以得到解脱。” 少主呆望着她一句话也说出来,她慢慢落到少主面前,两人相对无言,眼里的深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么多年来的恩怨都已经过去,真爱可以超越一切的误解、伤心、仇恨而坚强地生存下去。 殊儿轻轻地对少主说:“我们走吧!” 少主拉起殊儿的手,对着洛婉他们几个人说:“谢谢,你们也应该得到幸福。” 只见少主与殊儿在月光的清风中慢慢地像是一阵银粉吹散掉了,满天都下起了雪一样的银粉,无数的蓝蝶对着月亮飞去,而蓝蝶上,却驮着两个幸福的灵魂。 有声音传来:“快从井口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幻镜支持不了多久了,你们快回去,不然就会永远留在这里。”是少主的声音。 洛婉和上官流云一起去扶李大路,李大路却狠狠地推了一把两个人,然后说:“你们快走,我还要留在这里,守住镇鬼符。” 洛婉大惊:“不,要来我们一起来,要走我们一起走。” “你不要再管我了,我现在已经是绿门了,如果我也走了,镇鬼符一破,到时候大家还是一样得死,那么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上官流云,你还是不是男人?快带洛婉走。” 上官流云过去扶李大路:“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洛婉跑上去,死死地抱着李大路:“不,我们说好了不分开的,我不走。” 李大路忽然推她一把道:“我不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对我死心吧! “可是,我喜欢你!我爱你!”洛婉怔在原地,眼泪直往下落,她的心已经痛到麻木,李大路是用自己的幸福来换自己的生存机会的。 “走啊!”李大路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再这样下去,一个也逃不了,他开始往回走,但李大路走了几步就跌倒在地,洛婉与上官流云跑过去,洛婉感觉不对劲,忽然发现李大路的目光没有焦点。 洛婉颤抖地问:“你,你看不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是不是刚刚用天目的血来帮我顶住镇鬼符,所以弄瞎了眼睛?” 李大路还想推她,洛婉却握着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把所有的愤怒痛苦悲伤都咬了下去,一个深深的牙印在上面,鲜血顺着洛婉的嘴角流了下来。 洛婉松开口,然后说:“疼吗?很疼吧?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比这还要痛一百倍!为什么你不肯让我和你一起去承担,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我误解而不分辩,谁让你这么做的?谁准你这么做的?” 李大路没有说话,上官流云呆立在一旁,李大路慢慢地往前走去,背影很沉重,人生的忧伤他已经承受太多,不再乎再多承受一些。 洛婉冲上去,从后面紧紧地抱着李大路,然后说:“我不走,死也不走,就是死,我的魂也要陪着你,我不会走的。” 李大路回过头来,轻轻地吻吻她的嘴角,然后说:“洛婉,不要让我再担心你,牵挂你,好吗?你要知道,爱一个人不等于占有她,而是承担自己的责任,祝福她,守护她,我已经无力再给你幸福了,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就是让你将来活得更幸福。” 月光下,一切的幻觉都在慢慢地消失,那井已经变得半透明了。 “幸福,你为什么认定我的幸福就是吃得好,穿得好?我不要这样的幸福,我要的是你,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哪怕真的担惊受怕,哪怕会失去生命,可是,我不在乎,哪怕这样的生活有一天我也很满足。”洛婉哭着说。 上官流云走过来,对着李大路说:“你带着洛婉好好地生活下去吧!不要放弃,要镇守镇鬼符,不一定要留在这里,哪里都行,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不管你失明不失明,你们在一起,才叫幸福。” 洛婉感激地看了一眼上官流云,上官流云给予的友情和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显得更加的珍贵,上官流云的宽容与洒脱,也让她感觉到真正的尊重。 上官流云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我会永远记住你们,不管有没有相见的机会,是你们教我坚强,是你们教我宽容,是你们教我忍让,也是你们教会了我爱,所以,希望你们能幸福,记得,有一种真爱是可以穿透一切的困难与阻碍而存在的。” 上官流云跃下了井,他的声音远远地传上来:“两个人如果分开,是没有任何借口的,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不够相爱。” 李大路抱着洛婉,两人站在井口,脑子里在不断地自问:“我们够不够相爱?如果我们为了对方可以付出一切,这样算不算相爱,既然我们为了爱死都不怕,又要怕什么磨难重重的生活?” 李大路的声音温柔地传来:“傻瓜,你不跟他回去,你会不会后悔?和我过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会,因为我爱你,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拥有了爱,拥有了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这才是女人的幸福,那些物质生活都是假的,只有这一份爱,我能真实地把握住。” 洛婉的唇轻轻地凑上,终于找到了值得一生去亲吻的唇,两人紧紧地拥抱,仿佛天地都不存在。 那夜,月光如水,慢慢地洗走一切,只留下一对拥抱的人儿,站在幻境退去的湖面上。 —— 红娘子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