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良感覺到這個瞎眼睛的年輕人很是可憐,不但看不見花花綠綠的世界,甚至永遠不知道自己腳下的路通往何方,儘管如此,竟然還遭到京城裏的人辱罵,而這在黃河邊上的家鄉是不會發生的,村民們會憐憫,會施捨,儘管他們自己也很窮。
“先生,您説的話,我不明白。”鰲老淡淡的回答道,心裏面尋思着,中原果真地大物博,尤其是京城,更是藏龍卧虎之地。
“古往今來,一個活人能夠以中陰之身現世,聞所未聞啊……”虛風試探着説道。
大凡學武痴迷之人,若是遇到難以解釋的困惑,必會千方百計的搞明白才得安心,虛風道長就是這種人,因而其武學造詣也就遠在其師兄虛無之上。
鰲老正沉吟着如何回答這個西裝怪人的話時,黃建國在一旁拽着他的袖子,嘴裏嘟囔道:“爸爸,我要吃飯。”這下子解了圍。
鰲老於是衝着虛風歉意的一笑道:“對不起,我要領兒子吃飯去了。”説罷牽着黃建國轉身便走。
虛風無奈,只得從衣袋裏掏出了一張名片來,遞過去説道:“這是我的名片,若是有緣,希望能夠在一起聊聊天。”
鰲老接過帶有淡淡香味兒的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寫着香港某某商人徐風,於是點了點頭,領着黃建國徑直奔東風商場旁邊的東來順涮羊肉老店而去。
虛風望着他倆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嘆道,世間上未知的東西太多了,武學之道乃是永無止境啊。
王府井百貨商店開門了,虛風領有良上了三樓服裝櫃枱,為其挑選了兩套深色的小尺碼西裝,既然他以香港商人的“兒子”出面,裝束也要符合身份才是。
有良捧着嶄新的西裝,鼻子使勁的在上面嗅了嗅。
“有良,你聞什麼?”虛風不解的問道。
“沒有你身上的那股香味兒。”有良回答道。
虛風笑了,拍拍有良的腦袋,説道:“好,既然你這麼喜歡古龍水,回到賓館後,就送你一瓶好了。”
中午時分,虛風與有良登上了一列京城前往西安的火車,然後在西安中轉至潼關。次日的黃昏,他倆終於來到了陝西省潼關縣,住進了涉外的渭南賓館。
古潼關居中國十大名關第二位,地處陝西關中平原東端,東接河南靈寶縣,西鄰華陰市,南依秦嶺,北面與山西河東芮城隔黃河相望。
賓館大玻璃窗的外面便是南同蒲鐵路,不時的有南來北往的列車行駛經過。
“道長,俺們啥時候去找那户人家呀?”有良心中惦記着妮子,心急如焚的催促説道。
“等天黑下來,夜裏做事方便些。”虛風道長平靜的回答道。
夜幕降臨了,虛風道長與有良走出了渭南賓館,依據有良零星破碎的記憶,兩人沿着南同蒲鐵路線一路尋找過去。
一直找到深夜,才終於在一片黝黑的雜樹林後面,找到了那三間紅磚房。
“你肯定就是這裏麼?”虛風道長謹慎的問道。
有良帶着虛風繞到了這户人家的後院,隔着高高的樹枝圍成的柵欄,看到了那間曾經關押着他和妮子的柴房。
“是,就是這裏。”有良肯定的説道。
“那好,我們進去。”虛風一手搭在有良的腰間,縱身躍過了柵欄,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後院裏。
“這户人家沒有護院狗。”虛風道長麼目光掃視了一下,輕聲説道。
“原來有一隻大黑貓,被妮子抱走了。”有良悄聲告訴他。
“噓……”虛風道長輕輕的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到了窗户下,屋裏亮着電燈,一條厚厚的窗簾遮住了窗子,惟有窗簾上面的縫隙中透出了一絲光線。
虛風道長示意有良呆在原地不要動,自己則輕輕一縱上了房頂,然後倒掛金鈎,從那道縫隙中朝屋內望去。
屋內中央擺着一張飯桌,兩個男人正在飲酒,説話的聲音比較低,但虛風聽力極佳,隔着玻璃也仍然聽得很真切。
“唉,其實這事兒與咱們行動小組無關,都是那個賈屍冥道長在暗中搞的鬼,可是納悶的是,上頭至今也沒有給個明確的指示。”其中那個胖胖的中年人兀自嘆息不已。
對面的年輕人一仰脖兒,喝乾了一杯酒,然後忿忿不平的説道:“是啊,張隊長,這老道還點了你的穴道,擄走了小女孩,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真他媽的陰損。”
“算啦,都是上頭的事兒,既然説了是國家機密,咱們小白丁就不管那麼多了,組織原則和保密規定可別忘了,‘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説的不説’,還是喝酒吧。”張隊長臉都喝紅了,醉醺醺的説道。
“是啊,俺們拿工資幹工作,管好自己就行了,”年輕人點頭稱是,一杯酒落肚,忍不住竟又問起來了,“哎,你説這老道還在不在這潼關城裏了?”
“肯定不會留在潼關城啦,估計是去了河東。”張隊長顫抖着手又斟滿了酒杯。
“山西河東麼?”年輕人説道。
“你忘啦,他第一次下達指示給我們,不就是將河東風陵寺的那個老和尚屍體送到潼關佛崖寺的麼?這老道在那邊肯定是有事兒。”張隊長端起了酒杯説道,口齒已經有些含糊不清了。
“嗯,八成是又回山西去了。”年輕人與張隊長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虛風道長身子一團一伸,飄然落下。
“看見人了麼?”有良小聲問道。
虛風點點頭,默然道:“看來這事兒大有來頭呢。”
夜色深沉,月色迷離,天空中有一隊北歸的鴻雁飛過,留下幾聲唳鳴。
“我們走……”虛風道長説着搭住有良的腰,一躍翻過了後院柵欄,直奔渭南賓館而去,路上一言未發。
進了房間,有良忍不住的問道:“道長,你看見張隊長人了麼?”
虛風道長目光直視着有良,面色嚴肅的説道:“告訴貧道,風陵寺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良聞言一愣,心中尋思道,虛風道長為什麼如此急切的問風陵寺呢?一渡師父遇害的那個晚上,曾經告誡過自己,永遠也不要對別人説曾經在風陵寺出過家,可是自己卻沒能瞞得過虛風道長……
“風陵寺,俺只是個小和尚,服侍一渡師父,每天打水和掃地、擦桌子……”有良吞吞吐吐的説道,他留了個心眼兒,凡有關‘風后冢’的事,統統一概不能説。
“一渡和尚是怎麼死的?誰殺了他?”虛風不耐煩的打斷了有良囉囉嗦嗦的話,直截了當的厲聲問道。
“是個老道士開槍打的一渡師父,師父臨終前讓俺趕緊逃回家裏的。”有良心有餘悸的回答説道。
“老道士……難道是賈屍冥?”虛風吃了一驚,心想賈道長身懷絕世‘先天氣功’,通常來説,是不可能使用火器來傷人的。
“不是賈道長,是費道長,好像是什麼山西大羅宮……”有良回憶道,這還是在佛崖寺時,妮子對未渡師叔提起過的。
“山西介休大羅宮住持費子云……”虛風道長心中暗暗吃驚,原來此事牽涉如此之廣,連在學術界赫赫有名的學者,大羅宮的費子云道長都捲進來了。
“對,是叫費子云,是個獨眼龍。”有良附和道。
“不對吧,大羅宮的費子云不是個一隻眼啊,貧道曾與其有過數面之緣。”虛風詫異道。
“是獨眼龍,最近才瞎的。”有良解釋説道。
“哦,你知道這個費子云道長為什麼要槍殺一渡老和尚麼?”虛風追問道。
“俺不知道。”有良搖搖頭,師父叮囑的事兒不可對別人説,尤其自己是僧,而虛風是道,不是一路的。
虛風心裏則盤算着,方才在農舍家偷聽到的談話,可以斷定那兩個喝酒者絕不是江湖黑道中人,而是秘密的國家公職人員,至於從屬於哪一部門就不得而知了。虛風自從幾年前替公安部刑偵局工作以來,聽到和見到的東西太多了,知道有些事兒水太深,是不好隨意插上一腳的,否則隨時都可能惹禍上身。自己此番奉住持師兄之命,只要能找到賈道長,拿回屬於全真教的《先天氣功要略》秘笈就算完事,有關一渡老和尚之死以及與費子云道長之間的糾葛,自己並不想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秘密太多了,人太好奇是會短命的,尤其是涉及到政治等敏感的的東西。
至於幫助有良找回被擄走的妹妹,自己順手做件好事也未嘗不可,但若是冒着與賈屍冥衝突的風險,那則大可不必了。
“道長,你還沒告訴俺,張隊長在那屋子裏麼?”有良固執的問道。
“在。”虛風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為什麼不抓他呢?”有良疑惑不解的説道。
“因為貧道已經知道了賈道長在哪兒?”虛風冷笑道。
“在哪兒?”有良驚訝不已。
“河東風陵寺。”虛風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