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哥被人這麼罵,竟然還是面帶笑容,親熱的摟住老頭的肩膀道:天禹老哥,我就知道你會來。
朱開華這時候衝我嘀咕,感情你二哥不是天生的死魚臉,是見啥人用啥臉色啊,敢情哥兒幾個,就配不上你家老二給個笑臉的?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道:別問我,他對我也那樣,你看着的,這小事兒別往心裏去啊。再説他一男的你也計較?
朱開華一聽這個,馬上湊近我,鬼鬼祟祟的問我:你家兩位哥哥守在這裏,就沒看到你那個小情人白瑾的?
一聽到這個名字,心裏就緊了一下。可是卻只能苦笑着搖頭。
這時候,那個老頭跟我二哥已經進了帳篷,我們站在外面都能聽到老頭在裏面的大吼的聲音叫道:你還不死心?!
我二哥回了一句:你能死心? 就算我死心,別人呢?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跟着這件事,有多少雙眼睛在看着?!
過了一段時間的平靜,老頭嘆了一口氣,説了一句話,這句話的聲音已經明顯的變小,我們在外面也聽的很模糊,大概是。
還有時間嗎?
這時候我二哥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的偷聽,刻意把聲音壓低,接下來的對話,任憑我們豎起耳朵,也聽不到了。
再後來就是老頭的一句大呼,叫道,
你有幾成把握?
下面依舊是我二哥的聲音,卻是模糊不清。我整個人都要貼在帳篷上,一抬頭,卻看到我二哥已經掀開了帳子的門簾,走了出來,看到我在偷聽,瞪了我一眼,老頭卻在我二哥後面走過來,趾高氣昂的拿枴杖指着我問我二哥。
“這就是那個趙三兩?”
我二哥點了點頭。之後便是那個老頭像打量牲口一樣的看着我,看完前面,又轉了一個圈,看身後,就像以前人買騾子一樣,還要挑體格的。我被他看的火大,卻不好意思發作,畢竟這個可是我二哥都要笑臉招待的人物,而且,從隱約的對話,似乎這個老頭,對當年的事情,也是知情的。不好發作歸不好發作,但是你這麼看哥們兒也不是個事兒啊,你當這是騾子交易市場啊?
於是我就開始看這個老頭,正如他打量我一樣的打量他,這一招叫啥來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是老頭在看完我之後,問我二哥,道:
誰稱的骨頭掐的命?
聽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問,誰給我稱的骨頭掐的命。我聽的一頭霧水。二哥回他道:絕對錯不了,給他稱骨頭的,跟您輩分相般。
老頭轉身回頭看了看我,略帶遺憾的點了點頭,説了倆字。
湊合。
我當時就大怒,我説你們倆扯的什麼啞謎我聽不明白就算了,當我的面看牲口一樣看我也算了,可是你那是什麼眼神?又是什麼語氣?更是什麼話?
湊合?
別人説老子半個戰鬥力,那是人家武力值滿值,我也就忍了,可是你這個風一吹就快倒的老頭也説哥們兒湊合?
可是我卻不能對他發火,且不説二哥對他的態度,這老頭的賣相其實也不差,雖然老態龍鍾的,但是頗有幾分仙風,小説裏的世外高人不都這樣嘛? 可是任憑他這麼折騰我,叔可忍嬸兒不可忍!
接下來我更是依樣畫葫蘆,學着老頭看我全身的樣子圍着他轉了一圈,只不過我換上了色迷迷的眼神,看完之後我對我二哥説道:二哥兒,你知道兄弟好這口,可是這個也太老了點吧,能不能受的了我一發?
説完,煞有其事的搖了搖頭道:哎,算了,這荒郊野嶺的,湊合吧。
我話一説完,就用眼角的餘光去看那個老頭的反應,他的臉一下子就綠了,我正為自己的機智偷着樂呢,這邊二哥一耳光就抽了上來,這一耳光下手極重,抽的我一下子都趴到了地上,整個腦袋都是嗡嗡聲。
這一巴掌把我這麼長時間對二哥隱瞞我的怨念全給打了出來,只感覺自己委屈的不行,兩眼潛着淚瞪着他。
我二哥用手一指我,罵道:不服氣現在給我滾回去!
二哥雖然平時人很古板,但是絕對沒有衝我發過這麼大的火,哪怕我在洛陽闖出滔天大禍,他也是默默的去給我擦屁股,現在竟然因為一個外人抽我?我哪裏肯幹?又不敢頂嘴,只能恨恨的盯着他。
二哥看到我的樣子,立馬就要衝上來打我,那個老頭用枴杖往他面前一橫,道:算了,年輕人不懂事兒。
我二哥這才收手,對那老頭拱了拱手,道:天禹先生見笑了,三兩被慣壞了。
老頭笑笑,擺了擺手,道:沒事兒,我這年紀都是他的幾倍了,還能跟他一般見識?
二哥瞪了我一眼,又叫上我大哥,還有在旁邊正把我捱打當笑話看的朱開華跟張凱旋,叫道老頭身邊,用手一指老頭,道:這位是劉天禹老先生。
他話還沒説完,朱開華呀了一聲,驚奇的看着那個老頭,語無倫次的道:你……你就是劉天禹?!
老頭悶騷的點了點頭,彷彿對自己這麼名字很是自豪,我嗤笑了一聲,不過是在心裏,唸叨道:劉天禹?很有名嗎?哥們兒沒聽説過。
看到老頭點頭,朱開華退後三步,隆重的對着他磕了三個響頭,看的我都傻了,朱開華被鬼上身了?!
磕完頭之後,朱開華拱了拱手,鄭重的道:這三個頭,是替我師父磕的,他一輩子想找你報當年的救命之恩,可惜到死都沒尋着兒您。那獨臂老頭一輩子沒求過人,臨死前求我説要是能有幸見着您,見替他磕這三個頭,算是我報他的師徒之情。
假如換個人,忽然有個人對你跪下磕頭,第一反應應該是感覺扶人起來才對,可是這老頭架子極大,只是緊鎖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方才笑着説道:獨臂老頭,你師父是雁南的那個小摸金校尉?
朱開華點了點頭,老頭哈哈一笑,這才扶起朱開華,打量了他一下,卻滿是欣賞的道:當年他不聽話,我也只是順手救了他那麼一下,那小子倒是運氣不賴,收了你這麼個好徒弟。
我靠!朱開華多大年紀了,我也聽他説起過他的師父,那也是個老頭了,而且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這個叫劉天禹的老頭,竟然稱呼朱開華的師父為那小子?!我剛才竟然對他心生不滿,早知道我就把他供起來了,哥們兒對這種老不死的可是一直萬般崇敬的!
一個人的心態若是變了,看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你喜歡一個人,就情人眼裏出西施,越看越漂亮,討厭一個人,就越看越討厭,現在我看這老頭,越看越覺得高深莫測!
這時候我二哥又説話,道:我們一直要等的,就是劉老先生,能不能走過台階,進了大雷音寺,全靠他一個人。
説完,他頓了頓,冷聲道:
等下全部緊跟着我走,一步不能走錯,誰要吃存心搗亂,別怪我姓趙的翻臉不認人!
然後用手指一指我,道:包括你在內!
説完,他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裝備,不得不説,這時候的我二哥非常有王霸之氣,搞的我屁都不敢放一個,趕緊也收拾自己的東西,等到全部收拾完,我們站在通往大雷音寺的台階前。
看過那隻山魈的人都知道,這一步踏進去,就跟那隻猴子一樣的下場,真正到這個時候,沒有人敢做聲,空氣都變的凝重了起來。
那個老頭拿出一個羅盤,三個龜殼,五枚銅錢。還有一個摺疊起來的綢布,展開之後,竟然是一張八卦圖。
二哥更是鄭重的對老頭抱了抱拳,道:拜託了!
老頭點了點頭,道:去吧,記得答應我的事。
説完,老頭整個人立於八卦圖之,丟了枴杖,整個人的氣勢瞬間飆升,一臉決絕,這才是在傳説才能聽聞的陸地神仙!
老頭抬手丟起龜殼,撒落六枚銅錢,抬頭對着我二哥叫道
“木行,巽,偏西北左三步,二十!”
説完,老頭仰面就是一口鮮血噴出!
二哥抬腳踏下,對着我們叫,跟上!
老頭拾起他隨身帶的占卜之物,丟下,吼道:
“兑,金,西南,偏兩步,十五!”
二哥毫不猶豫踏出,這時候,我回頭看那個老頭,一隻眼睛已經掛在了外面,滿臉的鮮血,無比猙獰可怖。
“土,震,東南,正東,九!”
二哥跨出,我們回頭看那個劉姓老頭,另一隻眼睛也掛在了臉上,擰成一朵麻花狀!
二哥大吼了一聲,老先生,下一步!
那個老頭雙目已經全部廢掉,用雙手蹲在八陣圖上摸索,隨即叫道
“金,乾,正南,偏一步,十一又半!”
我們四人踏下,老頭一條手臂斷掉,噴出一股血劍,身子一個趔趄,差點站立不穩。卻是爬起來,繼續卜卦
“火,艮,東北正,三!”
“下一步!”
“水,離,正西偏右兩步,十七!”……
走到第九步的時候,那個劉姓老人只剩下一隻手臂加上整個上半身軀幹,我一把拉住二哥,這時候不只是我,朱開華,張凱旋,包括大哥,都滿臉淚痕。
“不要走了,我求……”
話沒説完,我二哥就是一巴掌抽了過來,對着那老人叫,聲音哽咽,老先生,下一步!
劉姓老頭全身都在一片血泊之,無比艱難的移動着手臂,丟出。佔的最後一卦。
“木,坤,北偏右三步,二十三!”
二哥一步踏下。前面是冰冷的大雷音寺牌匾。
階梯下,是一具七零八落的屍體,還有一張染盡鮮血的太極圖。
看着劉姓老頭的整個上身不倒,立於地上的樣子,我再也忍不住抱着頭蹲在地上大聲了哭了出來。
我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時候,我二哥對着散落劉天禹屍體的地方跪了下來。口喃喃道:
十步入雷音,一步一天機。
我頭皮一炸!這就是天譴!?電視劇風雲裏有泥菩薩為雄霸佔卜,泄露天機,而我本人的印象裏,所謂的算命,十有七八為江湖騙子,口也常掛着天機不可泄露的説法。
可是誰又不知,他們的不可泄露,指的是錢不夠?錢一夠,去他孃的天機不可泄,黨的口號不都是以經濟建設為心?
可是眼前的這個七零八落的屍體碎片又算是怎麼回事?
二哥口的,十步入雷音,一步一天機。劉天禹每一卦所報的晦澀難懂的八卦走位。
二哥的慎重,二哥的每一步所踏步子的精準。
再加上之前我們親眼所見被皈依的白毛山魈。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這麼想。
如果沒有劉天禹的占卜,我們就這樣走上台階,就會如同那隻山魈一般的一步三叩首?二哥的話的真正解釋可是增加為
十步入雷音,一步一卦,一卜一天機。
一泄一天譴?!
這就是為什麼我二哥對劉天禹那麼的敬重,在我調笑他之後甚至抽我,因為這個劉天禹來,他已經知道他必死。
二哥知道,劉天禹知道不知道,他所要卜的,會讓自己陷入死地?
他在占卜時候的表情,他的反應,都説明他知道。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必死而為之?
我們在上台階之前,劉天禹對我二哥説,要記得答應他的事兒。
二哥又答應了他什麼,讓他心甘情願的去死?這一種感覺,讓我渾身冰冷,似乎我所接觸的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癲狂之。
一個可以拋棄妻子二十年的趙建國,一個可以在鳴沙山雷音寺等我二十年的道士,一個心甘情願慷慨赴死的劉天禹。
我看過很多的紅色的戰爭大片,知道董存瑞,知道邱少雲,知道黃繼光,更知道他們所做的,是因為他們有他們的堅持,他們堅信着他們為之奮鬥的那個黨,不會如當時政權一般剝削壓榨欺騙他們的同胞,我不能説他們傻,因為他們看不到現在的國。
可是,趙建國不是一個愛國的人,更不是一個可以慷慨激昂的為了民族大義而去死的人,甚至於,他只是個盜墓賊,為了生存不擇手段的去掘別人墳墓的人。
支撐他的,是什麼?
支撐他們的,是什麼?
二哥口的,不讓我知道更多的事情是為了我好,我一直當成推脱,當成他隱瞞我的藉口,可是真正的設身處地去想的時候。
如果我真的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會不會如同他們那般瘋狂?
會不會像劉天禹那樣,大笑着看着自己一步步崩碎的身體?
我如墜冰窟。
正在我神遊天外的時候,朱開華拉着我二哥,面色全所未有的凝重,道:趙家老二,我姓朱的很少佩服人,但是劉老前輩我佩服,我自認為做不到他一樣,我也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説實話,我跟到這裏,説是為了小三兩的那點錢,我姓朱的沒有你們老趙家那麼厚的底藴,但是也絕對不會放在心上,你不是凡人,我看的出來,哥們兒跟到這裏,也心甘情願,怨不了誰也拐不了誰,但是你是不是應該給個説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説完,他幾乎是咆哮了起來,劉天禹的死對他的刺激太大了。他叫道:
老子可以死!但是你要讓老子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雷音寺又是怎麼回事!
我二哥平靜的看着他,道:我不知道。
對於我二哥這樣的態度,朱開華也無能為力,犯着是我,也火起來了,更何況他那個火爆脾氣,直接氣的指着我二哥説了三個你字,然後一咬牙,對我道:小三兩,那些錢我不要了,你是實在人,哥們兒認你這個朋友,但是這事我真攙和不了了,玩不起,老子還不玩了。説完,轉身就走。
我二哥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道:
你不走,不一定會死,你現在走,絕對會死。
一句話就把朱開華的身影死死的釘在了那裏,他看着劉天禹那四分五裂的屍體,踏起的的步子終究沒有落下,轉身回來,恨恨的站在張凱旋身邊,也不説話,隔着老遠,我都能感覺到他的火氣,他還由自罵咧着:真他孃的閒着蛋疼,非要攙和這事兒,倒鬥倒到這份上,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我二哥抬頭看了看雷音寺的牌匾,我也跟着看了看,這本是佛家最莊嚴神聖的地方,幾個字卻給了我閻羅殿的陰森感覺,甚至於,我能清晰的感覺到,在牌匾後面的大殿裏,有東西在注視着我們。面帶冷笑,如同看死人。
如同那個冷眼笑世人的地藏王菩薩。
等我們跟着二哥的腳步走近了那個大殿,近距離的看,才能感覺到它的古樸與沉重,二哥的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卻蕩起了普天的塵土,可是就是這樣的髒亂,才讓我回復了下來,主要還是宮殿的階梯上是在太過詭異,加上劉天禹悽慘的死法,讓我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當,卻忘記了,眼前的,雖然它的名字叫大雷音寺。名字再怎麼霸氣,他也是個鬥,是個古墓,而且已經被我父親他們一行人探索過的古墓。
前面只發現了一張趙建國的人皮,那説明其他的人都沒死不是?你把它當成一個寺廟形狀的鬥,他就沒那麼可怕,真正神仙住的地方,會有這麼多塵土?等到門全部推開的時候,更是有一股腐朽的氣味傳了出來,我甚至放鬆的對朱開華道:看老朱你嚇的,這不過是個鬥嗎?
朱開華生我二哥的氣,蔓延到了我身上,聽到我對他説話,理都沒理我,我討了個沒趣,自知一時半會兒是説不清楚了,也就閉嘴不在説話。
這個雷音寺的面積比起鳴沙山的那個,已經小了太多,等我們進入大殿,幾把大型號的探燈照的人眼花繚亂的,可是如此,還是看出了裏面的大概。
這裏面沒有供奉什麼佛,菩薩,羅漢之類的,該有的神位錢,全是一個個的石棺,透着冰冷的氣息。裏面佛家的清靜無為顯現的淋漓盡致,根本就沒有什麼陪葬品,除了棺材就全是棺材,只不過正的那個石棺的體積要顯的大很多,古代的尊卑觀念是很深的,能在一羣棺材裏面鶴立雞羣,肯定就是個BOSS級別的存在,所以我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那個棺材上。
用探燈一照,棺材的兩邊,放了兩個大號的青銅香爐,棺材的後面,還有一個碩大的屏風,仔細一看,屏風上還有畫。
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對這個墓一無所知,所以一切字,畫像之類可以找出線索的東西都顯的難能可貴,我一指那個屏風道:我們先去看那個,看上面畫的啥,也好知道這到底是誰的墓不是?
他們幾個也沒反對,這樣一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到了那個屏風上,剛才是我一把燈照在上面,現在是五把的燈光全部聚焦在一個點,照的屏風都有點發亮。
就是這樣,才看到,那個屏風的邊緣,扣着一隻白色的手,手的上面,還有半張模糊的臉。
正在偷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