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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天下興亡誰人曉第七百九十五章 見駕

    晚間,到後院陪妹妹用了晚飯,趙翠兒看上去終於活泛了許多,雖還有時會發愣,但總歸能説些話出來了,趙石也不好説什麼,尤其是許節的名字,更是提也沒提。

    小院裏也終於有了些人氣,新調過來的丫鬟婆子,知曉老爺對這位小姐的看重,無不盡心盡力的服侍,又有幾位夫人時常問詢,到也不虞出什麼差錯,而趙翠兒這次也沒再將人趕出去。

    不過想想也能明白,數年夫妻之情,對於女人來説,不是那麼好割捨的,在這樣一個時代,男人負心絕情的常有,女子卻是不同,名節二字幾乎貫穿每個女子的一生,被夫家休回來的女子,結局往往都是悽慘無比,讓每個女子都是望而生畏。

    而這還是在民風開放的大秦,若是在南邊,結果估計往往只有一個。

    出了妹妹的小院,趙石也暗自嘆了口氣,他多少想的有些簡單了,看這個心傷難愈的樣子,也只能等個一年半載的,再尋個人嫁了,這回卻要好好挑一挑,讀書人決計不成,都是什麼狗屁玩意嘛。

    要不怎麼有那麼句老話呢,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讀多了,道理沒懂多少,良心卻已經壞了。

    由此想及自家兒子,又有些不喜,暗自發狠,若這個小畜生長大成人,敢幹出這等事來,必定打斷他的狗腿。

    心情不好,到幾個妻妾處各自轉了一圈,最終跑到女兒那裏尋了些安慰,多少解了些心中鬱結。

    三天的時間,眨眼即過……

    當宮中太監來宣旨召大將軍入宮的時候,趙石早已準備妥當,隨即起行。

    這一次,趙石才算真正體驗了一下,身為朝廷大將軍,應該有的威儀和氣派。而大將軍應該有的全套儀仗也順便賞賜了下來,前前後後看過去,足有二三百人,列隊行於街市,無論士紳百姓。避走不迭。避不開,立即便跪倒於路旁,大禮參之,真真是威風到了極點。

    閒話少説。不一時便到了宮門處。

    入宮的程序也越加的繁瑣,抬眼望去,皇宮巍峨如舊,沿路所見,卻已與舊時大不相同了。很多地方,都已翻新,太監宮人往來之間,也能見衣衫華美,也比兩年前熱鬧了不只一分。

    據説,即便這兩年前方戰事延綿,還是選了一次秀女,以充宮掖,而皇后大喪。辦的也是極盡奢華,別説在正德年間,便是景帝登位的前十年間,也斷不會如此的。

    趙石打量着,思量着。陪在旁邊的大太監笑語晏晏,極盡諂媚之能事,指點着那些多出來,或是翻新的地方。一一詳述,不過所見之處。也不過皇宮一隅罷了,趙石可是聽聞,皇帝陛下這兩年新納的妃子很是不少,本來膝下單薄,但只這兩年,便多了兩位皇子,好幾位公主了的,也不知皇宮後面,又多了幾處殿宇。

    皇后在時,宮內風氣尚節儉,尊禮儀,宮禁森嚴,卻又有寬厚仁愛之名,即便是趙石這樣的人,也頗為佩服的,而今嘛,這宮內看上去雖還是那般,但細節處卻已不同的多了,皇貴妃曲氏趙石是見過幾次的,那是怎樣一位妖冶豔美的女子啊,行事與皇后自然不同,也沒什麼道理可言。

    體會着皇宮中種種不同於以往之處,建成不過數年的勤政殿卻已隱隱在望了……

    “宣大將軍趙石入殿……”

    太監拉長了尖細的嗓音高聲道,聲音在殿中迴盪不休,雖説也算司空見慣,但趙石身上還是起了些雞皮疙瘩,死太監,暗自咒罵,腳下卻已邁步向前。

    “臣趙石,參見陛下。”

    “免禮平身,來人啊,為朕的大將軍看座。”笑聲在不遠也不近的地方傳過來,熟悉中帶着點陌生,卻早已不再能對他產生怎樣的壓抑感了。

    站起身來,微垂着頭,直到坐下,才匆匆抬眼看了一眼。

    已經年近五十的景帝安然坐在那裏,好像從來不曾變過,但兩年未見,變化還是有的,身子有些發福了,精神頭很好,也絲毫看不到因皇后崩逝而留下傷痛鬱結的影子,凜凜威嚴中怎麼都透露着神采飛揚之色。

    想想也能明白,大秦國勢蒸蒸日上,鐵騎縱橫間,天下束手,作為大秦帝王,創萬世之基業的機會就在眼前,有誰能按捺住心中的野望?

    而在大秦國內,景興政革也漸入佳境,國武監,國子監,再加上科考而來的寒門讀書郎紛紛入朝為官,對原有的世家大族造成的衝擊絕對不是一句兩句能説的清楚的,由此產生的連帶反應便是,阻撓種種變革的力量越來越若,障礙也越來越少。

    前方戰事無日或休,但蜀中元氣正在迅速恢復,國庫從所未有的充實,大秦現在最缺少,反而成了人力。

    西夏,大秦世仇,如今已經屢次遣使,想要稱臣,卻因種種緣故拖延下來,大金,後周,這樣以往在秦人眼中的龐然大物,卻也低頭俯首……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而一切的榮光,都將歸於帝王,帶着頭上的光環,品味着勝利果實的甘美,即便是帝王之遵,也要沉浸其中,有些不可自拔了。

    就像普通人家,一旦多了餘財,也要穿金戴銀,炫耀一番,如今宮內宮外的特異之處,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帝王也是人,大臣們也是人,不是嗎?

    想起河中的冰天雪地,想起大雪漫天中血肉橫飛的戰陣,想起戰後遍佈山野的屍山血海,趙石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頭……

    那邊廂,景帝也在打量着這個依舊是那麼年輕,卻已沉穩如山的景王府舊臣,征塵未去,眼角眉梢間依舊可以可到些許煞氣,而那在兩年間征戰沙場,重新磨礪出來的鋒芒氣度。卻是更勝往昔幾分。

    景帝不自禁的有些緊張,是的,就是緊張,眼前這個景王府舊臣渾身上下,總是帶着幾分危險的味道。當年如是。現在也如是。

    不同之處在於,一路走來,比起當年,即便是挾平蜀之功歸來的國朝新貴來。已然不能任意處置了。

    擁立之功,東征時摧城拔寨之功,平蜀之功,創立國武監之功,平左衞之亂之功。建猛虎武勝軍之功,北渡攻金之功,十幾年征戰,可謂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取。

    哪一件功勞,都讓人不能不賞,哪一件功勞,都讓人不能不加其官,晉其爵,即便拖延來去。還是讓他走到了今日地步,大秦幾位大將軍中最耀眼的一位,也是最年輕的一位。

    這樣一個人,怎能不讓人覺得危險?

    將來,你就是朕的霍去病。當年戲言,猶在耳畔,然霍去病北逐匈奴,封狼居胥。卻也英年早逝,那麼他呢?

    一絲的緊張。轉瞬即逝,但還是讓帝王隱隱有些憤怒,帝王的尊嚴受到了觸犯,不過,雷霆之怒,卻只能壓在心裏,因為他知道,對於這個臣子,朝廷虧欠良多,而讓他緊張的,不過是這個臣子會怎樣看待朝廷之後的措置。

    趙石的沉默,也讓他感到不安,他本就是多疑之人,一旦心中生出一些念頭,就再也控制不住。

    是不是他覺着朕虧待了他,是不是覺着功勞比張培賢還要大,想朝朕要賞賜,是不是把那個許……對了,許節離京的事也怨在了朕的頭上,是不是對朝廷遲遲不肯宣他回京有了不滿?

    種種猜疑,就像野草般生了出來。

    而這對於趙石來説,絕對不會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帝王這麼猜測臣子,臣子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幸好的是,趙石有那樣幾個幕僚,不論是陳常壽,還是南十八,對於帝王心術再是熟悉不過,也早就多有囑咐。

    待得坐定,不用景帝開口,趙石便已低頭笑道:“恭喜陛下……”

    “哦?”景帝驚疑,剛想慰問勞苦的話也都噎在了喉嚨裏,只能道一句,“喜從何來。”

    趙石這時才微微抬頭,“一來,臣在河中便聽聞,陛下又喜得龍子,臣心中自也歡喜,只是軍情緊急,唯有督促眾軍,戮力殺敵,以為陛下賀禮,今為陛下奉上,還望陛下恕了臣遲賀之罪……”

    景帝心中一鬆,已是喜上眉梢,這話確實聽着順耳,不由笑着道:“難得你還記得這事,既然是一,就有二了,説來聽聽,説的不對,朕可是要罰的。”

    這樣的君臣相見,卻是大有別於往昔,即有不同,那麼其中味道,卻只有天知曉了。

    “二來,前方將士開疆拓土,不顧生死,朝堂諸公勤於王事,不計榮辱,我大秦當興,一統天下之勢已成,此為大秦之喜,更為陛下之喜,臣為大秦之臣,陛下之臣,自當為陛下賀之。”

    一句句,都搔在癢處,景帝大喜之下,抬手點着趙石道:“柱國之言,雖合朕心,但這都是哪裏學來的,擱在以往,愛卿恐怕説不出吧……”

    “臣句句真心,還請陛下明鑑。”

    景帝輕輕搖手,“朕知愛卿心意……不過……”

    景帝話鋒一轉,“河洛大捷,河中大捷,眾人之功,皆已厚賞,只愛卿未獲酬答,你可怨朕?”

    漫聲説來,還帶着幾許笑意,但不經意間,一縷目光已經牢牢鎖在趙石身上。

    “微臣惶恐。”這個時候,趙石自然不會有半點猶豫,帶着些愕然,“微臣只知道,領兵殺敵,做好分內之事,以酬陛下聖恩,而陛下定也不會忘了臣之辛勞,朝廷論功行賞,自有臣的一份,早也好,遲也罷,爭功搶攻之事,斷不會去做,因臣知道,如此陛下反而不喜,功勞可能就沒了……至於怨望之心,陛下,臣對天發誓,是萬萬不敢存此念頭的……”

    誠惶誠恐間,已經離座跪倒在地。

    半晌,若有若無的審視目光終於收了回去,看來真是嚇的不輕?景帝神色緩了下來,這次的笑聲,卻能聽的出來,徹底輕鬆了下來,“行了,出去一趟,怎的變成了磕頭蟲,這要傳出去,當是什麼好名聲嗎?趕緊起來,坐好説話……”

    “愛卿的功勞,朕是記得的,但議和,乃是大事,無愛卿坐鎮河中,朕心中無底……好了,不必如此惶恐,即便你於國喪之時,擅自用兵,朕可説了你半句?愛卿乃朕之有功之臣,朕自然不會有功不賞,怎也要全了愛卿尊榮,也給天下人瞧瞧,只要有功於社稷,朕是不吝爵賞的……”

    “是,臣從未懷疑過什麼,臣只知道,忠於陛下,功勞便不會落在空處,只是,這次與金人浪戰於野,臣輕敵在先,致累數萬將士,戰死沙場,所以才誠惶誠恐,想着功勞不要也罷,只求陛下能厚賜死難將士便好。”

    “不用如此,朕已知曉,愛卿雖有小錯,但無傷大雅,若非此戰,金人驕橫,怎麼輕易乞和?愛卿非但無罪,還有大功,至於戰死將士,自有朝廷旨意,你就不用多管了。”

    “是。”

    “來人,移駕宜春殿。”

    早有小太監尖着嗓子喊道,“移駕宜春殿。”

    聲音一聲聲傳出去,勤政殿中立時一片紛擾。

    景帝起身轉首笑道:“朕已命人設好酒宴,為朕的大將軍接風洗塵,來,隨朕同去,正好也説於朕聽聽,河中府縣情形。”

    “是,謝陛下隆恩……”

    這第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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