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月初時看樣子真的筋疲力盡了,月票一張都沒有了嗎?)
六月間,是草原上水草最豐茂的季節,也是草原人放牧羊羣,為羊羣馬匹積攢肥膘的時候,錯過這個季節,草原人的牲畜將不能度過寒冷的冬季。
草原人的日子,艱辛而又悠閒,艱辛是因為他們不得不不斷遷徙,來到水草更加豐茂的草場,讓羊羣馬匹吃好喝好,這樣一來,他們大多不會固定居住在某一處,只要在遷徙途中,看到草場豐饒,便會停下腳步,放牧羊羣。
在遷徙的旅途當中,老人孩子往往會承受不住草原寒冷的夜晚以及食物藥物的睏乏而倒下,在草原朔風的吹拂之下,草原人就是這麼一代代艱難的生活下來的。
而所謂悠閒,是因為草原人的日子過的很簡單,遷徙,放牧,再遷徙,找到過冬的地方,之後再次遷徙,他們的生活也就是在這樣的一番番重複下過下來的,簡單有的時候自然也就意味着悠閒。
尤其是對於草原男兒來説,除了放牧,打獵,戰鬥,喝酒之外,他們什麼也不必去做,就像獅羣裏的雄獅,除了用生命來捍衞自己的一切之外,乾的活計什麼的簡單。
這讓草原男兒看上去除了暴躁的脾氣,好客的熱情,有力的臂膀之外,再沒有什麼旁的可以誇耀,甚至可以用慵懶來形容,因為他們很少動腦子,生活原始而又給人以質樸的感覺。當然,當他們拿起彎刀的時候,是沒有什麼人會這麼想的。
韃靼草原算不上草原上氣候最温潤,草場最豐茂的地方,但卻也養育了一代代的韃靼人,數百年來,韃靼部落在這裏繁衍生息,從來不曾斷絕。
對於草原胡人來説,生活在雲中,雲外草原的韃靼人。並不算強大,甚至可以稱得上柔弱兩個字,因為他們先後臣服於漢人的大唐,契丹人的遼國,女真人的金國,如此馴服的韃靼人,足可稱之為草原上其他各個強大的部族的笑柄。
雖然他們身體裏流淌着來自突厥大帝國的血脈,但比起他們的遠親,乃蠻部。他們只能羞慚的低下腦袋,因為他們被奴役的太久了。早已忘記了先祖的榮光。
若説幾百年來,韃靼人雖稱不得強大,卻還算是草原上一支讓人不敢忽視的力量的話,那麼在這個夏天,嗯,是近幾年來,他們的處境可以説是急轉直下。
他們背叛了世代侍奉的王族,將王族汪古部屠戮一空,並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汗王。接下來,接下來如果不是強大的乃蠻部正在與東邊的克烈部在交戰的話,這片草原早已成為乃蠻部的草場。
就算如此,韃靼人也徹底的分裂了開來,他們在雲中雲外草原上相互廝殺吞併,像極了一羣失去了狼王的狼羣。
韃靼人的鮮血毫無意義的流淌在養育他們的草原上,曾經被稱為兄弟的人。相互揮舞着彎刀,廝殺在一起,在不斷的內耗中,韃靼人的實力迅速的衰弱了下去。他們已經無法保護自己的帳篷以及世代守候的草場。
而在這樣一個時候,金國人的鐵騎,踏上了韃靼草原,並很快橫掃雲中各部,他們搶奪羊羣馬匹,燒燬帳篷,姦淫女人,殺死所有的能見到的韃靼人,雲中各部在去年遭受到了慘重的打擊。
韃靼五姓中,有兩姓就此消失在了草原上。
韃靼五姓中最強大的麻裏部,也就是弒殺王者的罪魁禍首,在之後受到了天神的懲罰,在另外一個韃靼大部,卡勒部的引導下,乃蠻部騎兵突襲了他們,殺死了他們的首領,並將麻裏部殘部驅趕向了西邊,至今也沒有音信,許多人猜測,他們翻過了高山,去到了更加遙遠的西北草原。
卡勒部作為乃蠻部的走狗,已經為所有韃靼人所唾棄,他們在乃蠻部的支持下,搶佔了許多位於雲外草原的草場。
但他們的下場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們的戰士被乃蠻部所驅使,跟克烈部的王罕作戰,在東部的草原上,流盡了鮮血,虛弱的卡勒部,早已淪為乃蠻部的附屬,即便他們還能在雲外草原上風光一下,但他們的好日子其實已經不會過的太久了。
雲中草原在金人鐵騎蹂躪之下呻吟,許多部落遷往北邊的草原,與卡勒部以及剩下其他各部發生了激烈的交戰,韃靼戰士的鮮血再次染紅了草原,如果這麼下去,韃靼人的血脈,定然會在不久之後斷絕於草原上。
許多人看到了這個結果,但他們看不到希望在哪裏……
而就在這個時候,木華黎,不顏昔班率領着一萬秦軍鐵騎踏上了雲外草原。
在阿爾奇河旁邊,有一個小部落在這裏落腳,這裏很偏僻,但草場還算豐美,在這裏,可以看到陰山餘脈黑沉沉的身影。
再往西北過去,走上十多天,便會到達原來韃靼人的王族汪古部的草原,當然,強大的汪古部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被幾個韃靼大部所消滅吞併了,他們的草場,開始時被麻裏部所佔據,但後來,他們被卡勒部聯合乃蠻部的騎兵打敗了,向西北更遠的地方逃去,而這裏,便成為了卡勒部的草原。
但卡勒部主帳並未建立在這裏,只是卡勒部附屬的一些部落在這裏遊蕩放牧,但所有人,都離當年汪古部的主帳所在遠遠的,王族的威嚴在這麼短的時日內,還不足以消逝,汪古部在韃靼人心目中,依舊有着威嚴留存下來。
這個小部落也是新自遷徙過來的,他們避開一些強大的部落,在曲折的河灣地方,紮下了營地,放牧着不多的羊羣,艱難的生存着。
這個部落的首領叫額爾勒,他們從父親的手中繼承到了這個部落,不過那個時候,他的部落裏還有幾百人,能湊出數十人的戰士,算是草原上一個不大不小的部落的。
不過經過那一場混亂,與汪古部親善的他們,遭到了周圍部落的襲擊,部落裏大多數的戰士都戰死在了那個時候,之後就是無盡的流浪,部落的人數在不斷減少,但他們不願依附於那些仇敵的帳篷邊兒上,也並未離開世代生存的草場太遠,就這麼繞着圈子,好像一羣戀主的忠狗一般,在主人的屍體旁邊,流連不去。
這樣的生活無疑是艱難的,部落在不斷的躲避中開始不可扭轉的衰亡下來,到了如今,部落裏的男人只剩下了一些孩子和女人,老人和戰士,差不多都已經死了,也再沒有新生的嬰兒,這樣下去,等待他們的只有一條路,就算沒有被旁的部落所吞併,也會無聲無息的消亡在草原上。
額爾勒木然的坐在自己帳篷裏,飄香的奶酒絲毫也引不起他的興趣,花白的頭髮蓬鬆的披散在肩膀上,臉上一條長長的刀疤,幾乎將他的臉從上到下分為兩半,看上去很是猙獰。
但樹皮般鬆弛的皮膚,還有那黝黑且無處不在的褶皺,讓他看上就像一支隨時可能熄滅的燭火,生命的活力正快速的在這具身體裏流逝。
這樣一個看上去無比衰老的人,其實還不到四十歲,他就是這個小部落的首領,不斷的流浪,遷徙以及廝殺,讓他心力交瘁,部落的境況也和他的身體一樣,快要完全垮下來了。
額爾勒乾癟的嘴唇嘟囔了一句什麼,端起奶酒,一飲而盡,奶酒的香氣卻讓他感覺分外的苦澀。
快要結束了,聖狼的子孫已經斷絕,草原上的寒風,將帶走他們的榮光以及所有的一切,再忠誠的鷹犬,在主人離開之後,也會跑走,尋找自己的生存機會。
額爾勒想到這裏,重重放下酒碗,是該結束了,女人孩子總歸不能這麼都死了,明天,就明天,再去瞧瞧那個地方,便低下頭,彎下膝蓋,去尋找一個新的主人……
就在這個時候,帳篷簾子猛的掀開,他的女兒滿臉是汗的跑了進來,額爾勒沒有責怪她的冒失,這個才十歲出頭的丫頭,已經開始放牧了,因為吃的不好,人也瘦瘦的,黑黑的,若是換在以前……額爾勒心裏一痛。
不過沒等他開口,滿臉是汗的小姑娘已經驚慌的跑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拉動着,嘴裏顫抖着一連串的嚷着,“阿爸……南邊來了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他們朝咱們過來了……我聽見了馬蹄聲……很多很多的馬,快跑,咱們快跑……”
顯然,她已經被嚇壞了,因為她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密集的馬蹄聲,就像一連串的悶雷,她根本無法想象,這要多少匹馬才會發出這樣的響聲,草原上最大的馬羣,也不會發出這種聲音。
那是騎兵,好像天上烏雲一般的騎兵……
額爾勒愣了愣,接着眼睛猛的睜大,一把推開女兒的手,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上,接着臉色便變得無比的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