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難把阿禿兒立即召集部落裏的戰士,不管敵人有多少,也不能消弱他與敵人作戰的勇氣,戰馬也早已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動,不安的嘶鳴着。
忽難把阿禿兒來回奔馳,一邊讓部眾們趕緊撤離這裏,一邊驅趕着部落裏的戰士,排好隊列,等待他的命令,向前衝鋒。
整個部落沸騰了起來,他們根本不知道敵人來自哪裏,這裏可是卡勒部的草原啊,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裏,已經平靜了許多年了,即便是強大的金國和近在咫尺的乃蠻部,也從來不曾來到過這裏。
驚慌的女人們緊緊抱着孩子,跨上馬背,驅趕着羊羣,向後方逃去,部落裏凡是能拿得起彎刀,拉得開弓箭的男人,都被召集在了忽難把阿禿兒的身邊,等待着敵人的來臨。
這樣的作戰,許多人都不曾經歷過,他們顯得慌亂而不知所措,但身後正在逃走的家人,卻讓他們不得不等在這裏,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將敵人阻攔在這裏。
忽難把阿禿兒眼睛死死的望着前方,他也不知道敵人為什麼突然變出現在了這裏,這樣的大隊騎兵,除了敵人沒有第二個解釋。
春天,並不是草原人征戰的季節,但在這樣的季節,如此大羣的敵人卻出現在卡勒部草原的腹地,忽難把阿禿兒心裏已是一片冰涼,身後除了逃走的部眾之外,還有什麼?當然還有卡勒部的王帳。
敵人的目的最可能的便是那裏,自己的部落只不過是倒黴的擋在了人家的行軍路線上而已。為那些傢伙流血,忽難把阿禿兒覺着一陣的憋屈。
終於。幾隊黑點出現在視線當中,隊伍中一陣騷動,忽難把阿禿兒大聲的呵斥着部落戰士們,因為他知道,這只不過是一些遊騎而已,大隊的敵人還在後面。
果然,一隊隊人數並不算多的騎兵越來越近,他們已經看到了這個部落。立時便提起了馬速。
這些騎兵都穿着淺紅色的衣袍,身上穿着盔甲,當然,就算是皮甲,在草原上也是難得一見的東西。
除了製作皮甲的工藝草原人並不熟悉之外,草原人更願意穿着他們的皮袍子來跟敵人廝殺,厚厚的皮袍子不但可以阻擋草原的寒風。而且也能遮擋一下弓箭以及刀鋒。
但眼前這些人的穿着,還是讓這些卡勒部的戰士們感到了涼意,這樣整齊的穿着,除了金國以外,草原上也只有那些大汗的親兵才會如此奢侈,顯然。大汗的親兵不會作為遊騎來使用,那麼結論也就只有一個了。
金國人,幾聲驚呼從人羣中傳出來,忽難把阿禿兒的眼睛亮了亮,接着便黯淡了下去。該來的還是來了,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而已。
金國人的強大。不容置疑,聖狼的子孫請來了他們,帶着復仇的怒火……卡勒部草原好像必將被鮮血所染紅。
那些遊騎並不與他們交戰,而是繞過部落,追向了逃走的部眾,他們呼喊着什麼,許多人都聽不懂,但忽難把阿禿兒卻知道,那是漢話。
也更加確定了這金國人的軍隊的想法,因為只有南邊的金國,才有那麼多的漢人,據説連他們的貴族,也都在使用漢人的語言在説話。
部落中一些年輕的戰士焦急起來,想要去阻攔他們,但卻被那些打過仗的老戰士硬生生拉住。
這些還只是遊騎罷了,敵人的大部還在後面,這個時候亂跑,只能被後面大批的騎兵踏個粉碎,只能等在這裏,還能跟敵人拼一拼。
其實這些遊騎的數量,已經足以讓人絕望,也不知後面跟着多少騎兵,才使用這麼多的遊騎。
忽難把阿禿兒緊緊握住馬繮繩,拍打着越來越煩躁的戰馬的馬脖子,心道,不用逃了,選擇戰死在這裏吧,敵人的強大,超乎他的想象之外,甚至於,雖然還沒看見敵人大部的影子,但他相信,這是一支,自他出生以來,便從未曾見到過的大軍。
果然,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線,他身邊所有的戰士都屏住了呼吸,有些驚恐的望過去。
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漸漸響成了一片,忽難把阿禿兒的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了,他覺着,就像一連串的悶雷從耳邊劃過,其他所有的聲音,都已經被馬蹄聲所掩蓋,就響自己十二歲那年,隨在阿爸身邊見到的最大的那個野馬羣,自己曾被馬羣的聲勢,驚的差點尿了褲子,事後被阿爸訓斥的很久,但那樣萬馬奔騰,無可阻擋的聲勢,卻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如今,好像那一幕又重新浮現在了眼前,而且更是駭人……
如長蛇般的黑線漸漸清晰,密密麻麻的,穿着淺紅色衣袍的身影也映入眼簾之中,他們的速度並不太快,但洶湧如潮水般的人羣馬羣,帶給人的衝擊是無法估量的,即便是忽難把阿禿兒,胳膊也不禁顫抖了起來。
但他還是舉起了手中的彎刀,計算着對方的馬速,準備帶領着手下的戰士們衝鋒。
對面而來的洪流並未停止自己的湧動,只是衝出一隊人來,漸漸近了,這些人人數不多,但他們的裝束是那麼的熟悉,已經泛黑並破損的皮袍子,有的帶着尖頂氈帽,有的則禿着前額,雜亂的辮子在腦後飄揚。
是韃靼人,他們的同族,這些韃靼人來到不遠處,兜住馬匹,開始喊話。
“放下你們的彎刀,加入我們,饒你們不死……”
“放下彎刀,跪在地上,主人將饒恕你們的罪孽,允許你們為主人牽住他的馬繮繩……”
不戰而降是韃靼戰士最大的恥辱,忽難把阿禿兒猶豫着,望向自己的部下。
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都寫滿了畏懼和絕望,只有那些跟隨自己多年,最堅定的那些戰士,還死死望着自己高舉的彎刀,甚至有的人摘下了自己的弓箭,望過來,忽難把阿禿兒知道,只要自己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衝上去,射死這些勸降的傢伙,並衝上去,用自己的鮮血證明他們的武勇。
忽難把阿禿兒臉上肌肉抽搐着,最終還是無力的收回了彎刀,插入到鞘中,他催動馬匹向前,來到不遠處,呼喊着,“你們是誰,來自哪裏,為什麼要攻打我們?”
對面傳來的答話充斥着輕蔑和不耐,“我們是聖狼子孫的刀箭,來代替天神向背叛者降下怒火,放下你們的彎刀,放下你們的彎刀,不然就是死路一條……”
這一下,已經再無懷疑,忽難把阿禿兒向後望了望,摘下自己腰間的彎刀,以及背上的弓箭,扔在了地上,他身後的戰士們見了,也立即明白了首領的心意,紛紛拋下自己的武器,並翻身下馬,拜服在地上,屈辱的將腦袋深深伏下。
這是韃靼人最標準也最直接的請降方式,忽難把阿禿兒也翻身下來馬,跪倒在地上,但他沒有俯下頭,這是部落首領的權利。
他只是高呼道:“忽難把阿禿兒請求保全他的部落。”
那羣人中間傳來嗤笑的聲音,他們衝過來,迅速的圍在忽難把阿禿兒身邊,耀武揚威的在他身邊轉着圈子,作為勝利者,羞辱降服的敵人並不違背天神的意志,只是他們心中有些可惜,有些人更是罵着卡勒部的軟骨頭,因為他們渴望見到背叛者的鮮血。
忽難把阿禿兒緊緊咬着嘴唇,剋制着自己的暴躁脾氣,以免跳起來,將這些傢伙一個個砍倒在馬下,那樣一來,他的部落將不再出現於草原之上。
大隊的騎兵從他們身邊行過,並沒有多少人看他一眼,忽難把阿禿兒感覺到深深的屈辱,直到不知過去了多少人,才有人停馬在他面前。
圍在他身畔的韃靼人,都趕緊閃了開來,他們敬畏的低下腦袋,甚至於不敢瞅上哪怕一眼,恨不能將腦袋埋到馬鬃裏面去,才可以完美的表達自己的恭敬。
忽難把阿禿兒仰着頭望過去,高大好似高山一般的身形映入他的眼簾,甚至於將整個天空都遮擋住了,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好像蒙上了一層光環,神聖而又威嚴,很多年之後,他都清晰的記得這一幕。
也正在那一刻,他認為天神親自給了他指引……
震撼之中,他深深的俯下身軀,“忽難把阿禿兒,請求尊貴的您,保留他的部眾,他願意作您的鷹犬,為您撲捉獵物,摘取敵人的頭顱……”
回答他的,是似是而非的蒙古話,“把阿禿兒,勇猛的人,你的行為,好像玷污了這個稱號啊。”
忽難把阿禿兒漲紅了臉,“狂風總伴於雄鷹身畔,獵犬總奔走在好獵手的馬前,忽難請您跟他一個機會,來證明他的武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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