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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察覺蹊蹺

    劉瑾決定赴宴的當日早晨,錦衣衞北鎮撫司衙門傳出了消息。

    請求量產佛朗機炮的通政司左參議任良弼被拿入詔獄後,指揮使秦堪下令對其用了刑,據説當晚詔獄內淒厲的慘叫連綿不休,傳聞説任良弼業已只剩了半條命,就快斷氣了。

    消息傳出,滿朝大譁。

    大臣們憤怒了,御史們憤怒了,秦堪被列為繼劉瑾之後的特大號國賊,排名分先後,列位論忠奸。

    無數參劾的奏疏如雪片般飛進了皇宮。

    正義感忽然爆棚的司禮監劉公公勃然大怒,接連以司禮監和西廠的名義向錦衣衞下令,馬上釋放無辜大臣,勒令某些身居高位的人不要利用手中的權力倒行逆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云云……

    劉公公下了令,西廠番子們的精神也抖擻起來了,一場代號為“拯救忠臣良良”的行動迅速展開,如虎如狼的番子們闖進了詔獄,與錦衣校尉們一番苦鬥,終於救出渾身血跡斑斑的任良弼。

    多行不義的劉公公總算做了一件好事,於是在焦芳,張彩等爪牙的帶頭讚頌下,滿朝文武好評如潮,或真心或假意的紛紛誇讚。

    自當上大明內相以來,劉瑾何曾被人如此誇過?一時間巨大的幸福感狠狠包圍了他,劉瑾感到從未有過的充實,“我其實是個好人”的信念深深植入了他的心裏。

    打鐵須趁熱,做好人也要趁熱。

    儘管對所謂的佛朗機炮聞所未聞。但劉瑾的邏輯很簡單,任良弼是忠臣,忠臣提出的建議必然也是正確的,不然何以突出忠臣的光芒?何以表現劉公公勇救忠臣的正確性?何以彰顯秦堪這個黑得不能再黑的反面教材?

    禁宮司禮監傳出一紙命令。

    內庫撥銀四十萬兩,調集國庫生鐵二百萬斤,造作局上下官員工匠民夫等拆模開爐鍊鐵,開始全力仿製佛朗機炮。

    剛做了一件好事的劉公公下的這個命令又激怒了一羣朝堂大臣。

    以劉大夏為首的一羣老臣化喜為怒,激烈反對量產佛朗機炮,眾臣心中的奸佞排行榜裏,秦堪剛剛以微弱優勢領先。結果又被劉瑾奮起趕超。頭號奸佞的帽子在二人頭上風水輪流。

    興致勃勃的劉瑾對滿朝反對之聲始料未及,沒想到自己一番好心竟鬧了個沒趣兒,不由惱羞成怒,於是司禮監又傳了話出來。

    佛朗機炮必須量產!誰反對都沒用。不想吃廷杖的。全都散了滾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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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好人不難。難的是裝一輩子好人。

    劉瑾的表現充分證明了這句話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一天時間不到,好人劉公公便裝不下去了,露出了猙獰的面目。連罵帶嚇地將鬧事的大臣們趕回了家。

    午時,皇宮文華殿。

    殿內靜悄悄的,三位內閣大學士各佔一方桌案,伏首凝神批閲着奏疏。

    殿內瀰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蒼老的咳嗽聲不時傳出,值殿的小宦官急忙捧上精巧的銅製痰盂遞到焦芳面前,看着近八十歲的焦大學士劇烈咳嗽,小宦官諂笑着騰出一隻手輕輕撫摩焦芳的背。

    咳了許久,焦芳朝痰盂裏吐了一口,又接過茶盞漱了漱嘴,這才喘息着朝另兩側的李東陽和楊廷和歉意一笑。

    “人老不中用,擾了兩位的清靜,恕罪恕罪。”

    楊廷和強笑兩聲,朝焦芳點點頭,然後低頭繼續批閲奏疏。

    李東陽熱情多了,捋須朝焦芳淡笑道:“焦老為國操勞,殫心竭慮,可要注意身子,天下的事啊,永遠辦不完的,養好身子才是正經。”

    焦芳笑着點點頭:“西涯説得正是道理,國事是辦不完的,老夫雖已八十,卻還想多活幾天,好好為咱們的陛下分憂解愁。”

    一名小宦官走進殿內,朝焦芳低聲道:“焦大人,劉公公有請。”

    焦芳淡定地擱下筆,起身整了整衣冠,笑着向李楊二人告了罪,緩緩走出文華殿。

    焦芳一走,一直沉默不語的楊廷和站起來走到李東陽身邊,沉聲道:“西涯先生,這焦芳與劉瑾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這種人你何必搭理他?”

    李東陽淡淡一笑,道:“為何一定要劍拔弩張方能顯黑白忠奸分明?是好是壞,終究同殿為臣,如今朝堂之內,依附劉瑾的大臣還不夠多嗎?你能拿他們若何?”

    楊廷和嘆道:“權閹當道,羣醜攀附,這朝堂越來越亂了……今日剛散了早朝,劉瑾便向內閣遞了條子,説是造作局仿製量產佛朗機火炮,要咱們票擬之後送司禮監批紅,這個閹人什麼事都喜歡摻一腳,他難道不知這佛朗機炮一旦量產,要耗費多少民脂民膏嗎?西涯先生,這票擬要不要批?”

    李東陽捋須沉吟,如老僧入定般不言不動。

    楊廷和等了半天,見李東陽毫無反應,不由急了:“西涯先生,準與不準,您倒是説句話呀。”

    李東陽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抹睿智的光芒。

    “介夫啊,你説,量產佛朗機炮的主意,真是出自劉瑾麼?”

    楊廷和一楞,道:“劉瑾都遞了條子,不是他是誰?”

    李東陽不置可否,呵呵笑了兩聲,道:“老夫前幾日倒是聽説,山陰侯秦堪面見劉大夏,要求量產佛朗機炮,結果在劉尚書那裏狠狠碰了個釘子,第二日便莫名其妙跟任良弼結了仇怨,明明主動要求量產的,秦堪卻馬上變了口風,變成了激烈反對,又過了一天,劉瑾在靈椿坊的外宅詭異地着了火,放火者卻是劉大夏的獨子……”

    “西涯先生的意思是……”

    “介夫,你不覺得這幾件事有蹊蹺麼?老夫眼裏的秦堪,可不是那種為了私怨而拿國事賭氣的膚淺之輩,劉瑾的外宅富麗堂皇,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走了水,呵呵……”

    楊廷和能當上內閣大學士,自然不是蠢人,李東陽幾句話一點,楊廷和當即睜大了眼睛,呆呆不發一語。

    李東陽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此事必有內因,咱們這位劉公公,怕是被人當槍使了猶不自覺呢……這隻小狐狸,越來越成精了,呵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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