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奇怪這少年哪來的這麼好的女裝,卻聽得少年悠悠道:“姑娘身量比我略小一些,穿來一定也是合適的。”
我一怔,抬頭看他。這時天已大亮,明媚的陽光灑入林中,清清爽怡人。那少年眸明如鏡,正温柔地看着我,目光中猶帶天真,而那聲音,那聲音……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少年竟也是個女子,年紀看來比我還小一些。
既是女子,我也無須避忌,忙道了謝,換上那套衣裝。
那少年,不,應該説是那少女,明顯露出驚豔的神色,笑道:“人家都説我長得端正,可我瞧姑娘才是個美人兒哩。”
她一廂説,一廂已挽住我的手,極是親熱。
我不由臉上發燒,忙微微屈膝向她道謝:“我叫容書兒,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了。”
少女笑道:“我叫絡絡,正好路過這裏,才幫了容姑娘一個小忙,容姑娘別放心上哦。”
絡絡?在唐朝,絡絡這個名字很普遍麼?又一個叫絡絡的!看她這麼活躍,想來不會如梅絡絡那般苦命吧。
這少女絡絡又奇問道:“你這麼嬌滴滴我見猶憐的美人兒,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荒路上行走?”
我只得含糊道:“本來和家人一起進京的,路上卻遇到壞人,失散了。”
絡絡道:“哦,如果不是我親見,我再不信當今世上居然還有這麼些壞人。還好還好,我一個人走了兩天,並未遇到這種倒黴事。”
她歪了頭想了想,道:“其實我也正要進京。既然你和家人失散了,不如就和我一起入京吧。”
我早認出她剛剛對付刀疤男人的暗器,就是蘇勖對付紇幹承基的那種,想來是富貴人家特製的護身之物;加上她的衣着談吐,俱是不凡,想來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能和她同伴,實在再好不過,自然是一口應承。
她的馬兒甚是雄壯,我們體格俱不大,絡絡便讓我與她合乘一匹馬。
我卻沒騎過馬,很是遲疑了一會兒才在絡絡再三拉扯下爬上馬背。
絡絡大笑,一抽馬背,馬兒已如離弦的箭,飛快竄了出去。
我實在不想自己一個現代女子表現如此懦弱,緊抱住絡絡的纖腰,咬着牙愣沒驚呼出聲。
一時我漸漸習慣,舒散開來,略略放鬆了手,絡絡覺出,大是得意,笑道:“你猜,我們呆會到了街道上,一對玉一樣的人兒一塊兒騎馬上,大家會怎生瞧我?”
我可以想得到那萬眾矚目的場面,苦笑。
還好前面那鎮子甚是冷清,雖有人向我們投向奇怪欽羨的目光,倒也沒引起騷動。
找個客棧,還沒吃完飯,絡絡就已經奔了出去。
我忙叫時,絡絡道:“書兒,你瞧見沒?這客棧旁邊有個賭場,很熱鬧哩!你嬌滴滴的,千萬別去,開個房間先睡一會兒,我去湊個熱鬧,等你一覺醒來,我就回來了。”
我再不想她一個女孩兒居然敢到那些地方去。我自小就給家人約束着,連遊戲、室和網吧都沒去過,賭場應該比現代的遊戲室網吧亂多了吧,她顯然的一個大家小姐,萬一出事怎麼辦?
真有些食不下咽,更別説睡覺了。
客棧裏的被褥似有些潮濕,睡着並不舒服。雖是一夜未睡,眼睛也是又澀又痛,可我還是怎麼着也睡不着。
正渾身不舒坦時,遠遠聽到絡絡的大呼小叫:“書兒!書兒!快起來!”
我一驚,慌忙跳起來,還未及穿戴整齊,絡絡已一陣風似的捲過來,拉了我的手就跑。
我急急問道:“怎麼了?”
絡絡道:“他們作弊,給我抓到啦,輸了的錢自然不給他們,他們跟着我追哩!”
這可實在不好玩。看來我只能跟着她跑了。
可一出客棧門,絡絡已見了鬼般縮了回來,臉色有些青白不定。
我一瞧,五六個短打裝束的壯漢,看來該是賭場的打手,已經把門堵得結結實實了。
絡絡反應極快,怔了一瞬,低説了聲“走後門”,拉了我就跑。
那五六個打手立刻要衝上來堵截我們。
我頭都大了。這個貞觀盛世,怎麼也有許多的惡人惡事?
“住手!住手!”
不知哪裏傳來許多呼喝聲,一抬頭,一隊官家侍從模樣的隊伍已經衝了過來。
人數也不多,就那麼五六個人,為首那人三十多歲,青袍鎧甲,持了一柄單刀,十分利落。
可那羣打手顯然有了忌憚之色,相視一眼,返身便跑。
看來治世和亂世的區別,就在於邪不壓正,好人敢於出頭,而壞人亦不敢公然為惡吧。
那隊官兵卻不追擊,仍站在門口,和那羣打手一般堵着門。
而絡絡卻有些頭疼的模樣,懶懶走了出來,道:“林護衞,你們來做幹什麼?”
林護衞顯然就是那為首之人了,他還刀入鞘,行禮道:“小姐,老爺要我們接您回京。”
絡絡嘀咕道:“我不早説了嘛,這次我要自己回京城。誰要你們多事了?”
林護衞苦笑道:“可老爺和小姐同日出發,已到京城七八天了,小姐卻還不見蹤影。請小姐體諒老爺念女之心。”
絡絡這般活躍的一個人,獨自在外行走必是遊山玩水,四處逗留,不能依約按時到京,必也是意料中事了。
絡絡顯得很是無奈,道:“好罷,我就和你們一路走吧。正好書兒受了驚嚇,身子又不好,和我一起騎馬,顛壞了可糟了。”
我忙道:“我哪有那麼弱?又不是紙做的。”
那林護衞大是焦急,連連向我使眼色。看來只要絡絡肯隨他同行,什麼理由都無所謂。
絡絡卻笑嘻嘻捏着我手道:“我瞧來書兒也不像紙做的,卻像是水晶玻璃做的。臉上嫩得我都想摸一把。”她説着,真的拿手在我臉上輕輕一捏。
得了,又給這個丫頭吃了一回豆腐。這幾日,我算是倒黴透了。
但絡絡家世不凡我也算看出來了。
林護衞很快備好了馬車,讓我們坐上去。他們自己也騎上馬。
那些馬很神駿,整齊劃一的鞍轡,甚至比容家的還要威風一些,加上侍從們一概的官家裝束,更是氣勢不凡。
馬車裝飾得也很漂亮,翠蓋朱纓,紋松繡鶴,看來甚是雍容華美。車廂也比容家那輛車廂大了不少。
經了一場患難,我跟絡絡已甚是相熟,坐定片刻,便問絡絡:“你家是什麼樣的人家?看來很有地位哦?”
絡絡嘻嘻笑道:“我家,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一到京城,我爹爹見誰都小心翼翼陪笑臉,什麼好?”
我心一動道:“那麼京城你一定很熟了?”
絡絡道:“每年都去啊,自然很熟。怎麼,你想知道什麼?”
我問:“那麼,你知不知道,這兩年京城是不是常有人去吐蕃看文成公主麼?”
絡絡茫然道:“文成公主?公主應該是皇上生的吧,怎會跑吐蕃去?何況當今皇上的女兒裏,沒有一個公主的封號是文成啊?”
我呆了呆,道:“吐蕃的松贊干布贊普,不是求皇上賜婚了一位公主麼?”
絡絡道:“吐蕃贊普求婚?我怎麼不知道?沒聽我爹爹提過哦。”
“你爹爹是朝廷裏的人嗎?”
“算是吧。做了個什麼禮部尚書,處處講什麼禮呀道的,酸得很。”絡絡不在意般道,“如果是我,我才不在朝廷做官哩。前些日子跟爹爹回我們江夏老家走一圈,住得好舒服呢。一到京城去,見人就磕頭,多不自在!”
原來這位爽朗大氣的少女竟是禮部尚書的千金。
可這禮部尚書的女兒,怎麼不知道文成公主呢?我沉吟片刻,猛地悟了過來,“啊”地一聲驚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