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白果的病房,白果正在酣睡着。吳笑天乍一見到江谷,登時嚇了一跳:就幾天時間沒見,江谷都瘦得快讓他認不出來了。
江谷跟他們一起來到病房外邊,小聲説:“下午白果剛剛做了化療,醫生在給她找一處合適的靜脈注射點時候,折騰了好一陣子,她當着我的面沒有流露出痛苦,但是我知道她身上是非常難受的。一個小時前她才入睡了。白果她就擔心你們知道了放心不下,會來看她,因此讓我不要把實情告訴你們。你們還是來了。”
何如説:“是我自作主張把他們帶來了。你不要礙着白果怕難為情,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話,你一定要跟我們説。”
劉東起和吳笑天都説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沒什麼好難為情的。江谷説:“醫院裏的事我一個人照料着就可以了,而且白果她的脾氣你們也是知道的。我怕到時候反而增加了她的心理負擔,弄得她不愉快。”
他對吳笑天説:“你如果有時間的話,就幫我把老鼠房裏的老鼠Clean一下,我怕這些日子做不了試驗,老鼠繁衍的太多了,到時候照顧不過來。還有,你把我的事跟老闆説一下,我估計還要在醫院裏呆四五天。”吳笑天神情黯然地答應了。
三人又安慰了一通江谷,離開了醫院。何如將吳笑天送到他家後,跟劉東起一起走了。
吳笑天回到家裏時,已經快十一點了,此時台北那邊正是下午。他趕緊給陳秋笛家裏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個口音很重的男的,他説他是陳秋笛的舅舅。吳笑天問他陳秋笛在不在?那男的告訴他,陳秋笛到殯儀館去了。
吳笑天一聽,心裏咯噔一下,就把電話擱下了。他想,那個臉上稜角分明,説話像直膛炮一樣的老人,沒想到就這樣離開了人世,陳秋笛此時一定是痛不欲生。這時候,她肯定希望自己能在她的身邊,但是他卻做不到,他的心裏覺得很內疚。
他理解陳秋笛這時候的心情。記得他父親去世的時候,他才七歲,從此之後,他母親就獨自一個人撫養着他長大成人。
那時,他還不知道死亡是怎麼回事,只記得他的年輕的母親告訴他,他父親是出門辦事去了。從那以後他一直在等着他父親的歸來,虛幻的父親成了他童年的希望。直到上中學以後,他開始用自己的腦袋去思考一些讓他困惑的問題,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周圍的人或事時,他才明白,他的父親其實早就踏上了不歸之路。他母親給他的希望是虛假的,也是無奈的。
們為什麼要懼怕死亡呢?死亡對他來説,既是陰影,又是誘惑。所以他在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選擇了生物學,他想循着科學的途徑,去探討生命與死亡之間的奧秘。他覺得死亡其實就跟活着一樣的自然,死亡的恐懼並不是人們與生俱來的,而只是人們對活着,對生命的一種留戀情態。
他最早的時候,覺得自己是為了母親和出了遠門的父親活着,成年以後,他想為了自己活着,活出一個目的,活出一點人樣來,所以那時他只是將愛情作為活着和活過的一部分,而非用自己的血肉生命和靈魂去澆鑄的人生關懷。但是到了美國之後,在重新經歷了和何如以及陳秋笛的感情波折後,他逐漸悟出了,愛情實際上就是對自我的解放,是將自己的生命,融會於另一個個體中,這就使活着有了新的意義。像他現在這樣對陳秋笛的牽掛思緒,是任何矯情都不可能衍生出來的。
他恨不得能立即見到陳秋笛,然後把自己對她的思念告訴她,讓她和他一樣的驚喜,一樣的難受,一樣的愉悦,一樣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