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濛濛連忙搖頭,打哈哈地説:“什麼叫獨食,饅頭有什麼好吃的,我打了好多鳥,還有兔子!給你們烤肉吃,又香又脆的,好好吃。”
麥濛濛一邊説一邊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去找自己剛才打的獵物,可身後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她眨眨眼想起了,自己剛才救沈直的時候把打的獵物丟掉,忘記撿回來了。
麥濛濛懊惱得直跺腳,叫她回去找回來,她還真不願意,一來外面危險,二來她也不記得路了。
沈直餓急了,不管麥濛濛在想什麼,趁着她發呆的間隙,拼着最後一點力氣撲過去,習慣性地伸手往她懷裏掏:“拿出來給我吃一口就好。”
麥濛濛嚇得尖叫一聲,抬手擋住他的手,一拉,一拽,轉身,抬起腳來一腳把他踹過去,因為被嚇到,腳力沒控制住,沈直被她踹飛在牆壁上,疼得吐出一口血來,瞪大眼,驚訝地望着麥濛濛,伸手顫抖地指着她説:“你……你……小氣鬼。”
又一口血噴出來,沈直整個人軟倒下來,昏死過去。
麥濛濛捂着胸口,一副嚇到的樣子,可見他吐血暈過去,又有些內疚地走過去,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伸手搗搗他:“喂,沈直?沈直?”
麥濛濛叫了兩聲,他毫無反應,看樣子傷得不輕。麥濛濛無辜望向白畫塵,説:“他、他暈過去了。”
白畫塵瞥了她一眼,心想,這不廢話嘛,就她那腳力,沒死都算身體好的了。
不過,白畫塵看着麥濛濛那通紅的雙頰,滿臉的羞澀,完全不像一個男孩子該有的表情,更像是一個被人非禮的少女?
少女?!
白畫塵抬眼,第一次認真地審視着麥濛濛,完完全全的一副女孩兒家的姿態,蘋果臉,圓眼睛,小巧的鼻子,凹凸有致的身段……
是啊,仔細想想,似乎每次發生這種事的時候她都很激動,記得上一次在臨國邊境,她的師兄見她胸口被摸,連劍都拔出來了,那氣勢大有不砍死沈直不甘心的勁。
如果她真的是個男孩,他有必要這麼緊張?
白畫塵懷疑地眯起眼睛,開口道:“你是女人?”
“啊?什麼?”麥濛濛嚇得跳起來,“什麼、什麼女人?”
“你是女人對不對?”白畫塵看着她慌張的樣子更加肯定地説。
“哈哈哈,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女人呢?才不是呢,我是人妖,是人妖啦。哈哈哈——”麥濛濛揮着手,乾笑道。
“是嗎?那你現在脱衣服給我看。”白畫塵眼神犀利地直視過來,“大家都是男人,看看總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你上次,不是劃爛我的衣服看過了嗎?”麥濛濛抵抗道。
“那是上次,而且,我也沒看清。”
“你不是餓了嗎?我去給你烤肉怎麼樣?”
“別轉移話題,過來,脱衣服。”
麥濛濛扭着手指,咬着嘴唇,扭捏着説:“不……不要。”
“好吧,我知道了,你果然是女人。”
“不是!”
白畫塵連話都懶得説,一副那你證明啊的樣子。
麥濛濛咬了咬嘴唇,心想自己不能被發現啊,被發現自己死了沒關係,給麥家幾代祖宗的臉上抹黑才可怕啊!
不行!
為了家族榮譽!我、我拼了!
“脱就脱。”麥濛濛紅着臉,半轉過身去,用最後的兩層內力將胸口上的肉縮了下去,變得平整一片。她咬着嘴唇,緩緩地、緩緩地拉開衣領,衣衫半褪,光潔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纖細勻稱的身形緩緩露出,脖子以下的肌膚白得和玉一般,隱隱散發着温然的微光。她低着頭,看着雙腳,那雙圓圓的大眼被垂下的頭髮蓋住,可愛的面頰也因為髮絲的垂落,變得性感成熟了一些。
白畫塵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雙手,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被眼前的這個人迷得移不開眼睛,他明知道這樣盯着看很失禮,也不是劍士所為,他逼她脱衣服,只是想讓她承認自己是女孩,卻沒想到,她真是直接脱了上衣,那樣無遮無攔地露給他看……
雖然,她的表情依然羞澀得如未被人看過的處子一般,可身體卻真的是男孩的身體。
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白畫塵剛想撇開眼讓她把衣服穿回去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你剛才胸口揣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沒揣東西啊。”麥濛濛連連搖頭否認。
白畫塵再一次清醒過來,扶着牆壁站起來,走過去説:“不對,你剛才明明揣了什麼軟軟的東西,才讓沈直想吃的。那東西呢?”
“真沒有。”麥濛濛見他走過來,緊張得手都發抖,顫抖着拉扯着衣服想穿回去,可是她越着急就越穿不好,眼見白畫塵就要走到面前,她哇的一聲就哭了!
“你別過來了!”麥濛濛蹲在地上哭了,半裸着肩膀,一顫一顫的,可憐得讓人想抱抱她卻又無從下手。
白畫塵一愣,停在那兒,看她埋頭哭泣的樣子,有些不忍,他蹲下身來,輕聲道:“你哭什麼?”
“是男是女,真的這麼重要嗎?”麥濛濛抬起頭來,哭着説,“我和你一樣,就是想要當皇衞,就是想要繼承家族榮譽,就是想要保護皇室,這和我是男是女是人妖有關係嗎?你幹嗎這麼逼問我?”
白畫塵看她哭得可憐,小鼻子抽動的樣子有點像自己的妹妹啊白白,他抬手想輕拍她的肩膀,卻又頓住,往上抬了一些,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髮説:“傻瓜,女人是被保護的。”
麥濛濛感受着頭上的温度,這是她第一次這樣被人摸頭。小時候爺爺總是很嚴厲地教她武功,教她自強,教她去保護別人。師兄唯一與她身體親近的方式就是掐她,只有那少得可憐見父親的時候,才被温柔地摸過頭。
她從小就好羨慕別的女孩,有疼愛她的父親和兄長,好羨慕有人摸頭的孩子,好羨慕被人保護的女孩……
麥濛濛從雙臂之中,偷偷地抬起雙眼,望向白畫塵,他不算一個温柔的男子,甚至剛硬冷酷得讓人無法接近,可是每次看他對啊白白那般好,就羨慕得不行。
其實,他説要娶她的時候,自己偷偷地開心了的。
甚至偷偷想過,告訴他自己是女孩兒。
可是,她又不敢,因為師兄會罵她,會不高興。
讓師兄不高興的事,她不願意去做。
“濛濛,你父親救過我們一家人的性命,我在這裏用白家的榮譽發誓,不管你今天和我説什麼,我都不會告訴第三人。”白畫塵將手從麥濛濛的頭上拿開,望着她的眼睛問,“現在,你願意和我説實話嗎?”
麥濛濛咬着嘴唇,猶豫了半晌,小聲道:“我確實不是漢子……”
“但是,我也不是女孩兒,我説過了,我是人妖。”麥濛濛越説頭低得越厲害,她不敢説出實話,不是不相信白畫塵,只是她牢牢地記得師兄囑咐過她的,她是女孩兒的事打死不能和任何人承認。
白畫塵的眼裏有一絲失望,不知是為了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還是因為自己不被她信任有些失望,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來,走回原來的角落休息。
麥濛濛沉默着穿好衣服,小女人一樣跪坐在那邊,半天不敢再多説一句。她小心地打量着白畫塵,觀察他的表情是否生氣了。可他卻閉着眼睛,讓人看不出情緒。
窯洞裏的氣氛有些尷尬,麥濛濛站起來説:“我去把吃的撿回來。”説完,就飛奔出去,又回到了樹林,撿了扔在竹林的獵物回到窯洞,處理完屍體開始架起火堆烤。
沈直被烤肉的香味喚醒,摸着胸口艱難地爬起來,吸着鼻子道:“好香啊。”
麥濛濛扇了扇火,抬頭説:“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
“不等了,就這樣給我吃吧,七分熟能吃了,你再不給我吃我馬上就餓死了。”沈直急切地説。
“好好。”麥濛濛挑了一隻比較小的鴿子,看着差不多熟了,丟給沈直。沈直接過,一邊嚷着燙,一邊狼吞虎嚥地吃着。
麥濛濛又選了一隻快要熟的鴿子遞給白畫塵:“那個,你也先吃一點吧。”
白畫塵默默接過,麥濛濛見他接了,才稍稍放心下來,走回火堆邊,一邊繼續烤着肉,一邊也吃了些。
沈直吃完東西,才忽然想起剛才被踹暈的事,嚷嚷道:“麥濛濛,你的心可真狠啊,要是我沒死在詔軍手上,被你一腳踹死了,你叫我九泉之下怎麼去見晨曦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叫你要亂摸我?”
“我亂摸你,你是女人嗎?我摸摸都不行嗎?”沈直聲調提高了八度。
白畫塵半垂着眼,一言不發。
麥濛濛有些惱怒地打了下燒火棍,恨恨地瞪着他説:“我就是女人怎麼了?我就是不給你摸怎麼了!每個人都有禁區!我這就是禁區,誰摸我踹誰怎麼了!”
“得,你踹了我你聲音倒大了,弄得像是我錯了一樣。”
“就是你錯了,下次不許隨便碰我!”
“不碰就不碰,稀罕嗎?”沈直也有些不高興了,他剛失去舒晨曦,自以為自己和麥濛濛關係不錯,倒也算得上是兄弟,但麥濛濛的尖鋭讓他剛燃起的友誼之火,唰的一下撲滅了,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
窯洞裏的篝火燒得正旺,麥濛濛隨意地拿着燒火棍捅着火堆,三人誰也不先説話,氣氛僵得可怕。
“我們之後怎麼辦?”過了好一會兒,麥濛濛開口問。
白畫塵沒回答,沈直吐出一根骨頭道:“不怎麼辦,等我傷養好,我還要回詔軍大營,去把蕭錦夜千刀萬剮了,給晨曦報仇。”
白畫塵抬眼道:“蕭錦夜身邊沒有八千也有一萬士兵守衞,想要殺他並不容易,我們還是先撤回去吧。”
“白畫塵,你真沒種,我們尖刀隊來了二十幾個兄弟,現在就剩我們三人,你有臉回去,我可沒臉回去。”沈直有些不屑。
“這不是有沒有臉的問題,硬拼只會讓我們丟掉性命,我們是獼國的尖刀,不能都死在這兒!我們對我們的國家有責任!我們不能這樣任性地死去!”白畫塵聽沈直這樣説,也怒了。他何嘗想這樣回去?可是光硬拼又有何用,蕭錦夜到處找他們找不到,難道他們要自己送上門去給他殺?
“怕死就直説,説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話幹嗎?”
“你!我白畫塵豈是怕死之輩?”
“要走你走,我是不會走的。”
兩個人正吵得激烈的時候,麥濛濛忽然站起身來,抬手示意道:“噓!別説話!”
兩人安靜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聽着,白畫塵和沈直受了重傷,根本聽不到什麼,麥濛濛默默無語抓了幾把土蓋在火堆上,熟練地拔出匕首,抬眼望着兩人,一臉凝重。
來人不少,土窯四周都有腳步聲,看樣子已經被包圍了。
麥濛濛抬手輕輕用衣尾擦拭了一下匕首,輕聲道:“外面至少一千多人。”
沈直咬了咬嘴唇,握緊雙拳,想抓住自己熟悉的武器,手邊卻空空如也,武者失去了武器,就像斷了臂膀一樣。
“濛濛,一會兒有機會,你就走,我們之中總要有個人回去。”白畫塵走到麥濛濛身邊,單手握住她的肩膀説,“幫我照顧啊白白。”
麥濛濛搖了搖頭道:“別説這種喪氣話,這窯洞易守難攻,四周又有通風之處,用火攻也無效,只要不出去,我就能守住。”
“守住又怎麼樣?圍兵只會越來越多,説不定會把山洞都夷平了。”沈直皺着眉頭道,“你能走就走,不用管我們。”
麥濛濛笑了笑:“我哪裏走得掉,我的內力早就耗盡了,根本沒時間恢復過來。”
“看樣子,我們三個是要死在一起了。”
“早知道還不如和晨曦死在一起。”
“來了。”麥濛濛盯着窯洞前方的出口,那裏傳出整齊的腳步聲,看來詔兵已經攻了進來。
即使到了這個地步,麥濛濛也不願坐以待斃,麥濛濛扶起白畫塵,拉起沈直,帶着他們往窯洞深處跑,希望能找到別的出口。麥濛濛的耳朵很靈,她聽出窯洞的四個入口都有一隊士兵進入,她拉着兩人走到一處牆壁前,她往後退了幾步,猛地往前衝,抬腳將牆踢破,硬是開出一條路來,麥濛濛就這樣,一路往前踹。
最終自己踹出一條出口,從窯洞裏逃了出來,窯洞外面還有士兵把守,見到他們三人從一堵坍塌的牆後面衝出來,立刻有人叫道:“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士兵們圍了上來,麥濛濛手持匕首擋在前面,一揮手便將衝在前面的人幹掉,一把將沈直和白畫塵往前推出去,大聲道:“你們先走!”
白畫塵和沈直對看一眼,同時轉身回去,將奔跑過來圍住他們的士兵攔住,奪下他們手中的武器,回援麥濛濛。
麥濛濛焦急道:“你們回來幹嗎!拖我後腿!”
“得了,麥濛濛,我沈直不接受你這個情。”
白畫塵撫着胸前崩裂的傷口道:“我跑不遠。”
“好!既然這樣,今天我們要走一起走,要死也死在一起。”麥濛濛一揮手,斬斷敵人三把鋼刀,一臉霸氣地説。
“這話聽着倒像個爺們兒。”沈直一邊笑一邊咳嗽出聲,嘴角流出一道血絲,可手中的長矛依然揮舞得進退有度,將近身的敵人全部刺死!
從窯洞裏追出的敵軍越來越多,白畫塵堵住洞口,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洞外的敵人就交給麥濛濛和沈直解決,一時間倒也抵擋得住,窯洞裏出來的敵人越來越少,白畫塵知道他們一定是從別的出口繞出來了,到時候將會被更多的人包圍。
“濛濛,帶我們上去。”白畫塵指了指兩米多高的洞頂,麥濛濛抬頭望了一眼,收起匕首,一手拉着沈直,一手拉着白畫塵,飛躍而起,踏着巖壁,跳上了洞頂。
白畫塵望了眼四周的狀況,窯洞裏的士兵從各個出口擁出來,就像螞蟻傾巢而出一樣,不管從哪一個方向,都沒有突圍的可能性了。
麥濛濛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氣,冷汗從額頭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沈直關心道:“怎麼,受傷了?”
麥濛濛搖搖頭,臉色煞白,捂着胸口的雙臂更緊了。
白畫塵看着她的動作,似乎猜到了什麼,她應該是用內力控制的,剛才的跳躍已經讓她無法再維持身形。
她真的是一個女孩兒。
不過,她若不願意承認,他也不想逼她。
三人站在洞頂,一人守一方向,那些爬上來的士兵都被他們打了下去,就這樣,他們佔領高處,堅守陣地,敵軍一時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日的打鬥讓所有人都筋疲力盡,詔軍在黃昏發動最後一次進攻後,便再沒了動靜。麥濛濛知道,他們是去找援軍了。
窯洞下的士兵們坐着看守着上面的人,以逸待勞,只要守過今晚,等援兵一到,不管窯頂上的人武功有多高強,也抵不過千軍萬馬。
夜幕臨,無數的火把將四周照得燈火通明,麥濛濛三人就像是已經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各自坐在一方,漠然着包紮着自己的傷口。
麥濛濛的腰側、左臂、小腿都被砍傷,打鬥的時候不覺得疼,可一安靜下來,身上所有的傷口、所有的疼痛,一下向湧上來,疼得她臉色煞白。她有些顫抖地從懷裏拿出青檬給的止血散,倒在傷口上,弄完後,揮手扔給了白畫塵,白畫塵接過,沒有用,直接扔給了沈直。
沈直打開藥瓶聞了聞道:“這麼好的傷藥,給我用豈不是浪費?”
“浪費也比一會兒被詔軍繳去好。”麥濛濛説。
沈直想想也是,打開瓶蓋對着傷口大撒特撒了起來。
天上的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月光在今晚看來有些慘淡,不復從前那般皎潔,輕盈。
麥濛濛抬頭望着月亮説:“不知道死了之後,屍體能不能回到獼國。”
沈直低着頭弄着傷口,無所謂地説:“死都死了,管他死在哪兒。”
“也是。”麥濛濛低下頭,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轉頭望向白畫塵,只見他閉着眼睛,和平日一樣沉默地坐在那裏,英俊的側臉上沾染着血跡,左手緊緊握着單刀,他的背挺得筆直,頭微微垂下來,連胸口都沒有一絲起伏。
麥濛濛忽然慌了,她有些膽怯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沒有反應,她從坐的地方,慢慢爬到他的身邊,伸手觸碰到他胸前的衣服,潮濕黏稠的感覺,讓她一下就意識到,這是血。
這傢伙的血早已浸濕衣襟,麥濛濛緩緩抬起手,從他胸口的位置探向鼻子,屏息等待了半晌,似乎有微弱的呼吸,又似乎只是夜風吹過。她將耳朵湊到他的胸前,急切地希望能聽到些什麼,哪怕只是一下,聽見一下也好!
可是……
沒有,真的沒有。
“白畫塵!白畫塵!”麥濛濛哭着搖晃着他的身體,“你起來啊,你不要睡啊。”
白畫塵的身體隨着她的搖晃,軟倒下來,麥濛濛伸手接住,抱住他的身子哭道:“你怎麼可以不聲不響就死了?”
“你和我打個招呼再走啊。”麥濛濛哭着抱緊了他,沈直聽到她的哭聲,蹣跚着走過來,一見白畫塵那緊閉的雙眼,便猜到發生了什麼,這傢伙剛才連傷藥都不用,是已經知道……已經知道自己不行了,卻咬牙撐着,連一聲都沒哼。
這個倔強而又沉默的男人,連要離開的時候也不改本色嗎?
沈直筆直地跪下來,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兩個戰友會先自己而去,比起武藝,他真的不如他們,怎麼會,他們怎麼走在自己前面?
白畫塵,京城第一高手,京城第一美男子,他活着的時候有着那麼多的封號,而死了,卻只能客死異鄉,曝屍荒野嗎?
沈直輕輕抬手,拉住麥濛濛的手説:“濛濛,你還有力氣就先走吧,我留在這裏,和兄弟做個伴,黃泉路上也好有個説話的人。”
麥濛濛搖搖頭,用力地抱緊了冰冷的白畫塵:“笨蛋,你們在這兒我跑什麼?萬一跑在半路被殺了,還不如和你們死在一起。”
“是啊……”沈直低下頭來,眼裏滿是悲傷,似乎想起了死在江邊的舒晨曦。
早知道跑不掉,他該陪着他的。
耳邊又響起敵人架竹子往巖頂爬的聲音,沈直握緊手裏的長矛,轉身站起來往窯頂的邊緣走去,他走的時候用長矛的棍子撐住身子,他的內傷很重,身上也到處是刀口,他每走一步都像會馬上倒下一樣,可當敵人爬上屋頂,他的動作又立刻敏鋭起來,手中的長矛一下戳穿了一人,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來吧!讓我再殺個痛快!”沈直仰天狂喊一聲,揮舞着長矛將爬上來的敵人打下去,可敵人從四面爬上來,光靠他一個人守不住。麥濛濛將白畫塵平放在地上,用衣袖想擦乾淨他臉上的血跡,想他走得漂漂亮亮的,就像她第一次見他一樣,以為是天上的天兵下凡了,那樣威武俊朗。
可她的衣袖也滿是鮮血,怎麼擦也擦不乾淨。麥濛濛緊抿着嘴唇,流着眼淚説:“對不起啊,白畫塵,我連這點小事都幫不了你。我幫你多殺幾個詔兵可好?”
麥濛濛抬起頭來,一把拿起白畫塵手中的單刀,扔了出去,將從沈直身後襲擊他的人擊倒。
麥濛濛握緊手裏的匕首,低身飛奔至窯洞外圍,手裏的匕首雖然鋒利無比,卻不是她慣用的武器,她喜歡用她的千斤流星錘四處揮舞,讓接近她的人全部被掃飛出去,而匕首短小犀利,只能與敵人近身打鬥,這不是她擅長的打法,甚至是她的短板。
沒一會兒,她就被圍攻過來的六七個敵人纏住,她一邊揮手砍斷面前的尖刀,一邊側身躲過從後面砍來的投向,抬腳,將一個士兵踹飛出去,深吸一口氣,拉過一個士兵,雙腳用力,在原地轉了個圈,將他當自己的流雲錘一般,把四周的人掃飛出去,然後一放手,手裏的士兵也飛了出去,順勢還打下了幾個剛爬上來的士兵。
麥濛濛覺得這個辦法好,便收起了匕首,盯着過來的士兵,想再抓一個如法炮製,沈直那邊也被十幾個人纏住,麥濛濛想抽身過去幫忙,可自己這邊也被越圍越多。她大喝一聲,一拳揮出,震飛兩個人之後,也不管砍向她的利劍就飛身過去支援沈直,她背上被砍了一刀,她咬着牙,不管傷口,跳進沈直的戰圈,幫他踹飛了兩個敵人。沈直的呼吸很重,連眼神都渙散了,當麥濛濛貼近他後背的時候,他甚至閉着眼睛推矛刺去,好在麥濛濛及時出聲提醒,他才手腕一瞥,矛鋒轉了個方向!
麥濛濛也沒時間罵他,身邊的敵人太多了!她側身過去,將偷襲沈直的人抓住,奪下他的武器,一腳將他踹飛,卻忽然聽見身後沈直忽然大吼一聲,麥濛濛回頭望去,只見他像是垂死的野獸,發出最後一擊一般,猛地飛身上前,抱住三四個詔兵一起滾下窯頂!
麥濛濛慘叫一聲:“不要啊!”
那下面!最少有成百上千的詔兵啊!
他掉下去,連全屍都無法留下了啊!
“沈直——”麥濛濛大聲叫着想衝到邊緣去看看他的情況,最少看看他還有沒有救!可她越急越無法從包圍圈裏突破,她的眼前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了,也不知道是血還是淚,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閉着眼睛打好了!
這天地間,再也沒有我的同伴!
這周圍,滿是敵人的爪牙!
她不求活命,只求和戰友死在一起!
“呀——”麥濛濛狂叫一聲,散盡內力,做了最後一擊!身邊的一圈詔兵都被她震飛出去。
身體,再也使不出任何一點力氣,她緩緩跌坐在地上,抬着頭,雙眼平靜地望着新衝上來的詔兵,他們舉着刀槍,映着慘淡的月光,明晃晃砍向她。
麥濛濛輕輕閉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臨。
“噗——”耳邊傳來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麥濛濛緩緩倒下,鮮血染紅了四周……
就到這裏了,這次,真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