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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玄功劍影起干戈

    他心裏悽然,在道中裏足足呆了一會,嘆了口氣,這才又往前走,約莫經過一個時辰,前面現出一個鎮甸。

    這鎮甸不小,黑壓壓一大片房屋,他心想:“中午已過,也該填飽肚子了。”

    更不猶豫,直進街口。

    前行數步,見街旁一個酒館,蕭景義上得樓來,選了一席雅座,要酒點菜,不久,酒菜齊上,舉杯獨酌。

    不知是甜,是苦,是酸,是辣,但覺情愁萬縷,風起雲湧,齊上心頭,正是抽刀斬水,水更流,舉酒消愁,愁更愁。

    良久,良久,才勉強舉筷,但吃到口裏,猶是淡然無味,如咽枯草,硬澀地難以入喉,再也提不起興趣吃喝下去。

    驀地,樓梯響動,上來兩人,坐落在蕭景義不遠處座上。

    但聽一人道:“師兄,你想神醫客糟老頭,真的會在扁山的碧霞山莊與陰陽童曹義宗曹公子對抗嗎?”

    蕭景義神智頓時清醒過來,轉臉一看,但見那兩人年紀全在三十歲出頭光景。

    適才説話之人,身着青粗布短衫是個虯髯大漢,臉孔黑黝黝的,簡直就分不出是肉是髯。

    此刻,另一人道:“師弟,你真多慮了,想曹公子藝高技深,除了幾個已退隱的八奇人外,還有敵手嗎?”

    他接着哈哈一笑。

    蕭景義隨聲再看,但見這人黃色長衫,膚色之黑,並不遜於虯髯大漢,不同之處,只是沒有髯罷了。

    蕭景義聽着黃衫黑漢的話,心想:“據他們所言,難道陰陽童曹義宗,真的可謂天下後輩第一人嗎?”

    他正思着,虯髯大漢已又道:“師兄,如乾坤秀士找來,那又怎麼説法?”

    黃衫黑漢一怔,道:“此事並不幹乾坤秀士董坤,想來他不會去的——”

    他頓了一頓,接道:“縱是去了,亦是無妨,曹公子可與他另行約期再比呀!”

    虯髯漢道:“那麼曹公子幾時可到碧霞莊呢?”

    黃衫黑漢道:“大約再過五天吧,師弟,我們趕得上的,喝酒吃菜要緊。”説完雙雙舉杯,觥籌交錯,牛飲起來。

    蕭景義意外得到線索,喚過酒保結賬,問明洞庭路徑,走出酒館,便往大道行去。

    約莫一柱香工夫,倏的來路隱隱傳來追奔疾行之聲,蕭景義心奇回顧,但見一青一黃,兩條人影,正是在酒館遇上的那兩名黑漢。

    原來,虯髯漢人稱虯髯客石免,黃衫黑漢人稱雪中炭秦鳴,他們皆是山東摩天嶺的黑道人物。

    十數年前,千面人妖尚未歸隱之時承蒙千面人妖傳了一套武功,故此,多來年,都為了千面人妖盡心奔走。

    適才飲酒之際,倏聞蕭景義問往洞庭湖的路,雪中炭秦鳴一向頗工心計,驟然想起方才的對話,提議道:“師弟,看那書生舉止分明是武林人物,雖不知武功火候,但他既往洞庭,定有圖謀,是敵是友,我們且追去問問,如果是敵,就立刻把他除掉吧!”

    虯髯客石免道:“對!我們這就追去。”

    於是,兩人結賬問明蕭景義去向,便沿道追去。

    這時見兩人追來,心知對方意圖攔截,暗道:“你要找死,怪不得我!”

    就在這一轉念間,雪中炭秦鳴、虯髯客石免二人已雙雙趕過蕭景義面前喝道:

    “朋友,停步!”

    蕭景義星目炯炯,一瞥兩人神情,笑道:“二位兄台想是武林異人,小弟蕭景義,一向不曾在江湖走動,故此見聞寡陋,敢請二位賜示名諱,並道來意——雪中炭秦鳴眯縫着雙眼,細細端詳蕭景義,心念:”蕭景義……這人從不曾聽過,是何派的呢?“

    他眼縫間射出陰森的光芒,並沒答話。

    虯髯客石免見師兄不答,禁不住地就要開口,卻為雪中炭秦鳴抬手阻止竟暴躁的“哼”

    了一聲。

    敢情他此刻心中瞧不起蕭景義,想要報出名號唬他一下。

    蕭景義初涉江湖,自救金巧花於乾坤秀士掌下後,再受丹心神尼的讚揚,心理上對未下山時的自卑感,已減消了許多,此刻,他對虯髯客石免的哼聲,並沒有感到有什麼異樣,含笑等候回答,神情真個從容至極。

    雪中炭秦鳴的倏口道:“我們兄弟就是摩天雙黑,我是雪中炭秦鳴,他是虯髯客石免,朋友,你是何派弟子?”

    蕭景義不知兩人身世來歷,心想:“今日自己為正道之義氣,前往相救神醫客洪尚賢之命,此刻,正好遇上敵人,況自己找上門,這就挫一下他們的氣焰也罷一—”

    於是他道:“人曰:”道不同,不相為謀。‘兩位是趕路,蕭景義這就請了。

    “

    摩天雙黑出道已久,何嘗聽不出蕭景義語中之意,雪中炭秦鳴冷冷一笑,心道:“小鬼,想是剛出道雛兒,等下卻看你還能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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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虯髯客石免仰天一聲長笑,道:“這樣説來,你是認識我們的了,我們摩天雙黑不會就此要了你性命,來吧!較量較量,姓石的讓你三招。”

    蕭景義心念早定,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兩位有此雅興,蕭景義若不奉陪豈不掃了閣下的雅興,但是讓招一節,蕭景義不敢承受,你就免了吧!”

    他蓄勢相待,神態飄逸。

    雪中炭秦鳴看着蕭景義這種泰然的神態,不由對虯髯客石免道:“師弟,人家不願你讓,你就免了!”

    他退後五步兀立道旁。

    虯髯客石免點了點頭,道:“好,先接石某一掌——”

    餘音未落,身形已一步搶前,雙掌一錯右掌疾吐,“平推長城”,徑朝蕭景義面部劈推擊到。

    蕭景義一見虯髯客石免來掌,勁勢並不凌厲,知他未用全力,不閃不讓,施出崑崙二二式中的守式,“神龍搶珠”左掌輕輕推出,迎託來掌,笑道:“你別客氣——”

    虯髯客石免但覺自己掌勁堪堪被對方擋住,身形倏退,左掌一卷,右掌猛吐,身隨掌進,左掌貼胸,已蓄三種變化,一招絕招。

    這一招,正是昔年千面人妖所傳之功,勁勢火候自是不同凡響,但見掌出呼呼風響,凌厲兇極。

    蕭景義是崑崙唯一傳人,十年苦學,雖不曾實用,但一看虯髯客石免身勢,已知厲害招式,必然隨後而至,心想:“若此時自己以高出對方來勢之功力,硬接硬架,使其禁受不住,豈不是迫使對方易攻為守,把蓄勢之招式,自然消卸收回嗎?”

    心念懷動,不過瞬息之間,但見他依然不閃不避,右掌疾吐,聲勢兇猛凌厲,快速無倫。

    “砰!”的一聲悶響,兩股掌風,在半空一接觸,虯髯客石免悶哼一聲,身形猛退,連踉蹌了七八步,才拿樁站穩。

    蕭景義依然悠閒之態,嘴角露着微笑,顯然這一次的對掌,是他勝了。

    須知,武功一道除了練那先天真氣之外,普通內外功的修為,都有一定的終點,自然狠毒的邪功,又當別論。

    此刻,蕭景義和虯髯客石免二人,若論本身內外修為的功力,則是不分軒輊,只因適才虯髯客石免勝心急切,心存輕視之念。

    更想不到蕭景義會視自己之勁勢若無睹,而以真力硬拼,因此只用了八成功力,故此,此消彼長,也就差了一籌。

    虯髯客石免一招吃虧,再也不敢心存輕視,怪嘯一聲,雙臂運足全勁雙掌一前一後,兩股勁風,再次滾滾猛撞過去。

    蕭景義心知對方功力不會超出自己,神態閒逸,不露懼色,雙掌倏分又合,猶然採用適才之勢,“神龍搶珠”,雙掌同時併發。

    這一下,雙方皆運足了十成功力,半空中,“崩”

    的又是一聲巨響,但見憑空旋起一陣狂風,吹得沙土飛揚,瀰漫天空,接着兩條身形同時飛退出來。

    虯髯客石免倒飛四丈,翩然落地,眼前一花,金星穿眼閃爍,已知受了內傷,趕緊懾定心神,頹然坐地。

    蕭景義撞掌之後,施起先天“玄幽禪功”妙用,逼住身形,勉強暴退四步,為的是不使摩天雙黑瞧出他練有先天真氣的功夫。

    只聽了笑道:“秦兄,可有興致領教蕭景義掌法嗎?”説着,星目望着雪中炭秦鳴,真是自然瀟灑,風姿飄逸。

    雪中炭秦鳴哪顧得與蕭景義説話,同門兄弟之情,飛步搶到虯髯客石免面前,問道:“師弟,傷重嗎?”

    但見虯髯客石免勉強搖頭,毫無勁力地道:“你先問明此人來歷,我們改天再行找他算賬……”

    雪中炭秦鳴點頭返身走到蕭景義面前,道:“朋友,師弟受傷,秦某今日無暇再行領教,是好漢,留下後會地址,我們兄弟自會前往討教!”

    蕭景義笑道:“蕭景義浪跡江湖,無所謂居處,若兩位定要蕭景義留下機會,則五日後在扁山碧霞莊相見,或者三年後元宵夜,在北峽山青雲谷相會猶可——”

    雪中炭秦鳴暗驚心道:“原來此人與丹心神尼另有淵源,無怪師弟二十年修為功力尚遜此人一籌。”

    他於是道:“既然如此,扁山之約我們無顏再去,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三年後,定往青雲谷討教便了——”

    他扶起虯髯客石免,疾步往來路回去。

    蕭景義看着兩人背影,滿意地一笑,又起步趕路。

    紅日西墜,天色人暮,隨明月東昇,清光溶溶,他計算着路程,日復一日地層開輕功,飛奔趕路。

    這日清晨,來到城陵磯洞庭湖口,心想:“一路疾行,腳程甚健,陰陽童曹義宗扁山之行,尚有一日光景,何不趁此良機,略賞洞庭秋水——”

    此刻,紅日方升,彩霞布空,金光萬丈,平射湖面碧波澄澈之中,盪漾起片片金鱗,煞是好看。

    山容凝黛,水色拖青,真個美景無邊,瑰麗無比。

    蕭景義兀立湖岸,欣賞美景,倏地看到一葉扁舟遊劃近處,心中感觸,想:

    “何不到湖中一遊——”

    他想着伸手喊道:“船家在呀——”

    船家聞聲果然往這邊駛來。

    眨眼工夫扁舟駛到,蕭景義舉目一看,心頭大怔,心道:“怎地這船家,竟然練有絕頂功夫呢?”

    船家道:“公於是遊湖還是另有要事?”

    “另有要事”這不是令人莫名其妙嗎?

    但是,蕭景義此刻心記遊湖,竟然沒有體會到船家這句話,竟然道:“是遊湖,老兄可幫忙嗎?”

    敢情他由船家的武功,推測到這人並不平凡,故此,客氣地搭話了。

    半晌他忽覺船家沒有答話,不禁把賞景的眼光轉視,那船家雙目炯炯地盯視自己,心裏明白,那是包袱中的“伽藍劍”引起船家的注視,再道:“老兄行嗎?”

    船家身負奇責,奉命接人,此際注視了蕭景義一會,心道:“這公子看來並非練武之人,怎地卻藏有兵刃?”

    他心裏疑惑着,卻又聽蕭景義的話,仰頭一看天色,道:“公子如真的是遊湖,我可效勞,但時間卻不能長久,若覺可以,就請上舟吧!”

    話語之間,猶暗含弦外之音。

    蕭景義不加思索,謝道:“有勞老兄了。”説完,船已靠岸,蕭景義舉步緩行上船,那姿態就如沒有練武一般。

    船家問道:“公子將遊哪方景色?”

    蕭景義初臨洞庭,不知何處好遊,便道:“這又煩老兄做嚮導了。”

    船家點頭心道:“正合我意思。”

    他雙槳一翻,小船離岸直朝湖心駛去。

    蕭景義趁這時候,詳細打量船家。

    但見船家生得蜂腰猿背,三十歲出頭滿臉正氣,且外家功夫已臻神境,登峯造極,但不知怎地,眉宇間隱藴深愁。

    他心裏感謝這人載舟好意,道:“老兄可有什麼憂念嗎?蕭景義説句冒昧話,敢請老兄説出來,蕭景義或可代為分擔,亦未可知。”

    這正是正義感的流露,並沒有絲毫自傲之意。

    船家抬眼一瞥,嘆了口氣,道:“公子,你看這八百里洞庭,天水混融,波濤浩渺,何等壯觀,飄浮湖中的扁山,更是瑰麗無比,可是,想起明日天明之後,這片大好湖山,就要變成一片血腥,怎不令人神傷?”

    蕭景義一聽,心道:“聽你口氣,你大概是和碧霞莊神醫客洪尚賢有淵源的了。”

    脱口道:“你是説陰陽童曹義宗今夜必然來定了嗎?”

    船家大愕,忙道:“公子,你怎知道此事!”

    蕭景義微微一笑,道:“敢問老兄如何稱呼,與神醫客洪莊主有何淵源?”

    船家一見蕭景義説話之間,並無敵意,便道:“在下人稱鐵槳吳飛,洪莊主正是在下救命恩人。”

    蕭景義顧名思義地朝船槳一望,道:“在下名叫蕭景義,吳兄如果不見外,以後就喚在下一聲蕭弟——”

    他接着道:“在下對洪莊主神交已久,並聞陰陽童曹義宗要來尋釁,特冒昧前來薄效微勞,順便瞻仰洪莊主神采風姿,不期巧遇吳兄,就煩請吳兄引見了。”

    原來鐵槳吳飛二十歲時來洞庭湖遊玩,忽然船翻落水,眼看即將溺死,正好神醫客洪尚賢經過看見,把他救起,帶返扁山碧霞莊。

    並傳以外家武學,於是十年武功已臻化境,爐火純青,又因兵刃為一雙鐵槳故此搏得鐵槳吳飛之名號。

    今日奉神醫客洪尚賢之命,前來城陵磯迎接一名答應前來相助的青靈派高手,誰知,此人沒有接到,卻見蕭景義,並自願相助,心裏又喜悦又感激,忙道:“蕭公子特來相助,吳飛這廂先代洪莊主領情了。”

    他雙手一拱,躬身行起大禮。

    蕭景義心知阻止不住,等吳飛禮罷,笑道:“吳兄,時已近午,小弟帶有乾糧,先一填肚皮如何?”

    鐵槳吳飛見蕭景義年少氣爽,心中喜極,哈哈一笑,乾脆地道:“蕭弟,我就如是稱呼,今日何幸相見,心悦萬分,此刻剛值午時,尚有半日光景,愚兄作個東道,我們且上岳陽樓飲它幾杯,也不枉兄弟相交一場。”

    説着,他不等蕭景義回答,雙槳翻飛,輕舟破浪,已朝岳陽樓駛去。

    船行如飛,半晌已到岳陽樓前,雙雙上得樓來,在依湖窗邊選座坐下,點過酒菜。

    一會兒,酒菜端上,鐵槳吳飛舉杯道:“蕭弟,景色怡人,助人酒興,乾杯!”

    當先一飲而盡。

    蕭景義跟着乾杯,然後望着窗外湖色,念起唐人劉禹錫詩云:“湖光秋色兩相和,潭面無光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裏一青螺——”

    鐵槳吳飛雖然不知蕭景義武功的深淺,但想到了既然明知陰陽童曹義宗要來尋釁,卻不但毫無懼色,反而吟起詩來諒必有過人的藝業,也就笑道:“蕭弟真是雅人多興,愚兄自嘆弗如,且再幹杯。”

    蕭景義回敬一杯,隨着雙雙談起山水時事,武功絕學,各派人物,鐵槳吳飛嘆道:“當今武林之中,武功首屈一指,當推武當派太空道人老前輩的先天‘罡幻神氣’,但是想到不久亦將失傳,埋入黃土,實在令人惋惜。”

    蕭景義心知自師伯彌陀僧圓寂,武林中人,已然認為崑崙派的絕世武學已經失傳,故此鐵槳吳飛只説太空道人的先天“罡幻神氣”,不由得道:“吳兄,若崑崙派之絕學尚流傳世間,那又怎地説法?”

    鐵槳吳飛搖頭道:“崑崙派彌陀僧老前輩仙逝,絕技已經失傳,縱有藝技流傳,也是一些普通武功而已。”

    蕭景義心道:“今夜蕭景義就讓一些江湖人物,知道崑崙派的絕世武學,並沒有失傳。”

    心裏説着,卻點了點頭,把話題轉到別處,以免鐵槳吳飛倏然間問自己門派。

    不知不覺,已到了夕陽斜沉,黃昏日暮之際。

    鐵槳吳飛一看天色,道:“蕭弟,陰陽童曹義宗之人,今夜三更必到,咱先回碧霞莊見過莊主和各位前來助拳的高手如何?”

    蕭景義點了點頭,鐵槳吳飛結過酒賬,雙雙下樓上舟,鐵槳一翻,船已如脱弦之矢,朝湖心射去——扁山,岳陽樓南端十里之處,鐵槳吳飛運槳如飛,何消時辰工夫,已然舉目可見,這時,晚霞已沒,明月東昇,時值中秋將臨,故此雖是初升之月,亦有明朗光華。

    蕭景義坐在船上望着扁山孤嶼但見嶼上疏燈映浪,與月影星光,蕩成一片金銀之色,真是瑰麗清絕。

    不消多時,船已停泊,當下棄舟登岸。

    鐵槳吳飛朝着前面透出燈光的竹林一指,道:“蕭弟,穿過此林就是碧霞莊了。”

    説完,引導着蕭景義走進竹林。

    蕭景義跟在身後走進,風搖竹動,此息彼起,不絕於耳,穿過竹林,眼前燈光大亮,方到林端,已有一名莊客前來迎接。

    但聽莊客道:“吳爺,青靈派葛大爺僱舟已到多時,莊主吩咐小的等吳爺回來後,請往大廳相見。”

    鐵槳吳飛答應一聲,轉身對蕭景義道:“蕭弟,大約邀請的人已全到齊了,我們到大廳去。”

    説完,他吩咐莊客將蕭景義包袱安置在自己房中,偕伴蕭景義雙雙踏進莊門—

    —大廳在碧霞莊的中央,二人穿過前院,走到廳前,但見燈光一片通明,人聲喧譁,杯籌交錯。

    二人跨入廳中,雖然沒有出聲,但整個大廳卻頓時寂然。

    幾十隻眼睛齊向兩人看來,他們為蕭景義英俊瀟灑的風姿怔住了,無不露出羨慕、訝異的模樣。

    鐵槳吳飛拱手道:“小弟吳飛適遇新友,遲迴片刻,敬請各位兄長前輩見諒!”

    説完,又為蕭景義引見,並道明蕭景義來意。

    蕭景義迎前對廳中眾人作禮,接道:“小弟蕭景義初涉江湖,見聞寡陋,還望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廳中眾人一一回禮,重新坐下,吳飛偕蕭景義到首席,對着一位白鬚老者道:

    “這位就是神醫客洪尚賢洪莊主——”

    蕭景義隨聲一揖道:“洪老前輩在上,蕭景義有禮了。”

    神醫客洪尚賢回禮道:“蕭英雄,洪某謹領相助之情,就請入座吧!”吩咐鐵槳吳飛陪蕭景義到鄰座空位同飲。

    蕭景義酒量有限,岳陽樓上因酒逢知己千杯少,已喝得差不多過量,是以只隨便用點菜餚,一面和鐵槳吳飛談些有關陰陽童曹義宗的事。

    時光匆匆,明月中天,廳中眾人敢情因羣雄大會,談説興致,已然忘記自己此行目的,個個勸酒連連。

    蕭景義暗看神醫客洪尚賢神色,但見臉龐塗霜,漸漸浮現出焦慮不安的神情,好像時光的溜過,正對他的命運安排某一種前途。

    驀地,廳外傳來數聲冷笑,猶如夜梟,淒厲冷峻,令人心悸神晃,説不出的難受,剎那間,全廳寂然無聲。

    神醫客洪尚賢臉色嚴肅,聲發丹田,道:“陰陽童曹義宗果是信人,洪某等候多時,這就請現身解決。”

    他中氣充沛,聲音清晰嘹亮,餘音嫋嫋,源源不絕。

    廳外倏地一聲尖嘯,接着一陣怪笑,笑聲時高時低,或柔或壯,若夜梟嗚咽,午夜鬼嚎,懾人心魄。

    這顯然的表現出來人的修為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笑聲戛然而停,但見廳門一晃飄落一個二十八歲左右的少年,英俊爽颯,嘴角含笑,驟然一見,誰也不會相信他會發出適才的怪笑聲——但聽他宏聲道:“陰陽童曹義宗今夜特偕幾位同門和好友,前來結算洪莊主犯山之罪。”

    聲落,人影連晃,又落下十人,排在陰陽童曹義宗身後半丈之地,紛紛對着廳內臉露冷笑。

    神醫客洪尚賢離座走上前道:“天地萬物為何而生,天山片地,又非你們曹家所有,老夫入山採藥為濟世救人,順天理對人意,有何差錯?如今,你們強詞奪理,老夫心裏不服,這就領教你們曹家天山派武學。”

    大廳眾人,跟着紛紛離席,魚貫隨後徑走至廳門口處。

    陰陽童曹義宗冷哼一聲,道:“既然不服,就請劃下道來,曹某若不取得你老匹夫性命,今後誓不踏入江湖片地。”

    神醫客洪尚賢大笑道:“好好好,這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説完,走步出廳,陰陽童曹義宗諸人閃開一面,廳中眾人魚貫跟出。

    陰陽童曹義宗等十一人待廳中人全走出後,也一一跟隨走去。

    大廳左邊十丈遠處,有一片廣闊平地,這是碧霞莊平日用做曬網之處,今夜卻作了風雲際會之場。

    這時,皓月中天,銀輝匝地,雙方眾人在六盞氣死風燈導引下,相繼進入曬場。

    蕭景義驟聞陰陽童曹義宗怪笑聲,忖道:“這人果是勁敵,看來其一身先天真氣的功力火候,已在自己伯仲之間,適才酒席間,曾朝廳中眾人看過,其中雖有內外功都已登峯造極的人物,但若真與這先天真氣的功力相拼,則無異是雞蛋碰石頭,看來能夠挽救今日這場劫數的人,非己莫屬了。”

    他心裏這樣想着,為了謹慎起見,想到“伽藍劍”

    的威力,增加幾分決勝把握,竟對走在身旁的鐵槳吳飛道:“吳兄,適才小弟因為急於拜見洪莊主,沒將兵刃佩上,如今激戰在即,就請吳兄伴小弟前往取出兵刃,以便急用。”

    鐵槳吳飛點了點頭,便偕蕭景義往自己居處走去。

    蕭景義和鐵槳吳飛的離開,並沒有影響雙方決鬥的情形,雙方一人到曬場之後,立即分成兩邊對立。

    陰陽童曹義宗仰臉望望當空皓月,縱聲笑道:“月光如畫,場地絕佳,曹某同門好友,能夠藉此良宵,會見各位獨傳武學,真是一件難忘之事。”

    神醫客洪尚賢微微一笑,卻嘆道:“真是難得之舉,只是今晚一戰,武林間又枉送了數條性命。”

    倏地,陰陽童曹義宗身後有人道:“枉送性命之人,只怕全是你們——”

    聲落,走出一箇中年大漢,面色晰白如紙,全無血色,手持三尖長刀,又道:

    “不信的話,我冷麪王車剎,就先超渡幾位,讓你們開開眼界。”

    這邊神醫客洪尚賢身請來助拳之人,都握緊拳頭,憤怒衝頂,但見其中一個華山派高手,搶步上前。

    華山弟子背上青鋼劍出鞘,冷笑一聲,怒道:“無名小卒,竟敢肆狂言,我華山客劉天苞最是不知死活,就先見識見識!”

    冷麪王車剎大笑道:“好!”晰白的臉孔,這一笑,更如陰司鬼怪,三尖長刀一閃,徑刺華山客劉天苞前胸要害。

    華山客劉天苞青鋼劍掄卷迎上,“當”的一聲,金鐵交鳴,兩人退後一看兵刃無損,疾又搶前激戰。

    頓時刀光劍影,捲浪滾濤,眨眼工夫,便已戰了三十多招。

    倏地,又是“當”的巨響,震入耳鼓,青鋼劍,三尖長刀,雙雙疾射飛空,化成兩道銀虹,朝場外林間射落。

    同時,華山客和冷麪王的激戰身形,也跟着一分,各自退後三步,愣然呆立,説不出話來。

    兩人勝負未分,這啞然的情形,不過瞬息即逝,冷麪王車剎狂言在前,哪能就此停手,大聲道:“且慢退下,咱們倆空手再拼一陣!”

    華山客劉天苞何嘗有退下之意,此時正是聲譽之戰,生死之鬥,因此立即怒道:“自當奉陪!”

    他身形欺進,劈空掌勁力跟着左掌猛拍出去,“狂風掃柳”兇猛如濤綿綿撞去。

    冷麪王車剎驟見勁道凌厲,一閃身,身形斜穿避掌,獨門“混天指”並指疾點,勁透指端射出,直指華山客右脅。

    華山客劉天苞道聲:“好!”猛收勁力,斜肩搶進,雙掌疾卷環吐,旋身掃直劈,“縱橫交徵”。

    但覺掌風似狂風怒濤,澎湃卷撞,快捷無倫。

    冷麪王車剎料不到對方進招如此快捷,見掌勢兩面挾襲而至,要待後退,卻怕華山客一擊未着,趁勢追擊逼進,將來只有束手待斃,倉促間,易指為掌,不閃不避,雙掌分別推至,迎接來勢。

    “砰”的聲如劈竹裂帛,沙土飛揚四濺,沙土塵影中,華山客和冷麪王二人,已然雙雙跌坐在地。

    但見兩人頹然坐地,運功調息,華山客倒還罷了,冷麪主卻倏地一張口,吐出大口鮮血來。

    原來,適才對掌之際,冷麪王被迫硬接,功力未能全部施出,是以他吃虧了。

    這時,雙方觀戰之人,各自走出一人,將自己主人扶回陣中,隨着,雙方又分別走出一人,進場宣戰。

    左面之人乃青靈派高手摩雲鵬葛俊陽,正是鐵槳吳飛要迎接之人,右面是陰陽童曹義宗師弟,少林派叛徒青陽禪師。

    青陽禪師一揚手中禪杖道:“我們比兵器還是空手對招?”

    摩雲鵬葛俊陰笑道:“葛某生平未曾用過兵器,就以雙掌領教禪師杖法。”

    青陽禪師縱聲大笑,破聲嘹空,響遏行雲,道:“我青陽禪師何等人物,豈肯佔你便宜,貽笑江湖。”

    説完,他將右手禪杖往東面一株巨松射去。

    但是烏光一縷,圓頭禪杖,竟正正地插在松幹上,直沒半尺之深,震得松葉紛紛飄落,宿鳥驚飛。

    摩雲鵬葛俊陽亦是一派長老,聽了青陽禪師蠻橫傲慢的話,不由怒吼一聲,道:“你敢輕視我?”

    青靈派獨傳秘功“迴環掌法”,雙掌交徵,右掌卷拍,“急浪翻舟”,一股回異凡響的掌勁,竟似圓環輪卷,滾滾襲向青陽禪師胸前。

    青陽禪師在少林十年,天山五年的苦學,武功確異凡響,但遇這種青靈派獨特的掌力,卻也不敢大意,冒然硬接消卸。

    身形借勢一閃,避過來招,也不客氣,雙腿連踢,正是少林派“連環腿”絕學,剎那間,便還攻了八腿。

    兩人全不是弱者,掌、腿交擊,二十招一過,直戰得難捨難分。

    場中青陽禪師、摩雲鵬雙雙激戰,一時勝負難分,雙方觀戰之人,已經有幾人按捺不住。

    陰陽童曹義宗陣中搶出一人,道:“光看人家交手有啥用,是好漢,我銅腳李元霸,想領教領教!”

    他話未説完,但覺眼前一晃,人影撲至,夾着一道青光,朗聲叫道:“無極派青竹杖江皋來了。”

    李元霸退步閃身,銅腳兵器一揚,一式“策馬神州”,只見黃光如電,已疾打江皋頭部天靈蓋。‘江皋見銅腳打到,知自己竹杖不能硬接,身形斜探,“順水推舟”,竹杖竟貼銅腳,平掛欺身疾點李元霸“笑腰穴”,端的快速無匹,又狠又準。

    李元霸以為這下打法,除江皋運杖硬接外,縱是閃身或後退,自己隱蓄的三招絕式,即可綿綿使出,非使江皋斃命不可。

    誰知,他這樣算着,人家竟然有出他意料的招式,阻了銅腳去勢,更隨招反攻,眼看竹杖似蛇游上,待要閃避已是不及。

    除非銅腳撒手不可挽救,又急又驚,右手銅腳一丟,身軀滾出數丈外,想趁勢拾起銅腳再戰。

    這一下,動作甚疾,江皋卻更快,身形暴射,竹杖卷翻打,“和尚敲鐘”,但聽“唉呀”

    一聲慘叫,江皋竹杖打下之處,李元霸腦漿四濺,一命嗚呼。

    陰陽童曹義宗凝神地看着李、江決戰,看到李元霸喪命,僅是冷哼一聲,並沒有絲毫悲憫之態。

    神醫客洪尚賢面色冷然,心道:“幸好是他戰勝了,不然在我死了之後又多一條性命之債!”

    驀地,青陽禪師和摩雲鵬的拼鬥中,吆喝連聲,青陽禪師“連環腿”招式中,又加上千麪人妖所傳之“天山掌法”,真個勁勢頓加,迅厲無匹。

    摩雲鵬葛俊陽一聲清嘯,也將“鴛鴦腿法”施出,滲融於“迴環掌法”中使用,腳踢掌劈,聲勢猶未落後。

    青陽禪師愈鬥愈兇,一出手撩腿,就是七八招之多,招招精狠,已然施出渾身所學,極力進攻。

    摩雲鵬葛俊陽縱是藝高膽大,亦覺心驚魄動,施出生平絕學,全力以赴,以快打快,待機突襲。

    倏地,摩雲鵬葛俊陽施出他所以得名的“天鵬撲”

    秘技,身形往空一縱,隨即凌空急轉,雙掌箕張,施出“迴環掌”全力凌空朝青陽禪師罩下。

    青陽禪師驟見對方凌空拔起,翻身全力罩下,聲勢驚人,身軀落地生根,雙掌平翻舉上,“推窗望月”,運起全身功力,迎擋摩雲鵬掌勢。

    身形斜錯,雙掌倏收又吐,夾着一股勁風,把自己擋住,倏消掌勁向摩雲鵬落身處擊去。

    摩雲鵬葛俊陽身形臨空即落,要想躲避此招,談何容易,哪知,這正是“天鵬撲”最能發揮威力的時候。

    但見他雙掌一併,迎向青陽禪師掌勢,一撞即收,雙臂一張,如鵬展翅,借勢反彈,身形驟然臨空飛起兩丈。

    飄飄然地便把青陽禪師兇猛勁勢,消卸得無影無蹤,同時,反撲下來,一丈之內,掌風颯然罩落。

    這一下,直把雙方觀戰之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除了陰陽童曹義宗那邊的人外,全禁不住地大聲喝采。

    青陽禪師猛覺勁風臨頭,自己招式已老,只有閉目待斃的份兒,嚇得一聲驚呼,百忙中,雙掌往上一揚,護着頂門。

    驀地,在這生死一發之際,青陽禪師耳聽“砰”的一聲,跟着有人悶哼,頭頂千鈞之力,全在這一瞬間消失,鬆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雙目。

    但見摩雲鵬葛俊陽倒地口吐鮮血,奄奄待斃。

    再一轉頭,只見陰陽童曹義宗立在離身二丈之處,心道:“原來,師兄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震跌對方救了自己。”

    青陽禪師忙道:“謝師兄救命。”

    陰陽童曹義宗只輕聲地“嗯”了一聲。

    摩雲鵬葛俊陽眼看即將青陽禪師擊斃,誰知,橫禍飛來,眼角驀見陰陽童曹義宗飛奔五步,右掌凌空一推。

    即覺一股無形無相的潛力,推撞過來,竟是抵擋不住,這股潛力遁撞上身,威力無比,回身一繞,當場受傷跌地吐血。

    神醫客洪尚賢見狀,飛步上前,望了摩雲鵬一眼,潸然淚下,悲痛萬分。

    摩雲鵬葛俊陽心知自己已經離死不遠,道:“洪莊主,葛某今宵未能滅敵,身已將死,若是今晚在場之人,能有生機,就請替我……帶……信……九……官……

    山……掌……門…

    …師……兄……報……仇……“

    雙目一閉,倏地又睜,再道:“洪莊主……小心!

    那……先……氣……功……成……“雙腳一伸,已然死去。

    神醫客洪尚賢忠義憤填膺,對摩雲鵬後面所説的話,已聽不進耳,惟有悽然出神,老淚縱橫,沿頰滾落。

    這時,清朗的天空,倏地飄來一朵烏雲,擋住了溶溶月色,更使這塊硒場中,顯得幽悽慘絕不已。

    陰陽童曹義宗先怪笑一陣,才冷冷地道:“老匹夫,既然心痛朋友為你而死,你就親自上來與我受死之後,本公子看在你適才眼淚份上,也不趕盡殺絕,放過前來助拳而未喪命的人就是了。”

    神醫客洪尚賢仰天悽然一聲長嘯,正待答話,這邊倏地一聲大喝道:“姓曹的,你敢藐視我們,咱毛家兄弟會你——”

    聲未落,兩條人影夾着兩道白練飛奔到陰陽童曹義宗面前,雙劍合璧,一左一右,齊向陰陽童曹義宗中盤刺去。

    陰陽童曹義宗微微冷笑,直待雙劍堪堪擊到之際,身形倏地輕描淡寫地一攏,四周立時起了一層磁牆,把兩面刺到的劍勢,引得自相交刺,差點便自相刺傷。

    毛家兄弟大吃一驚,急忙收劍退後三步,想不出陰陽童曹義宗施的是什麼功夫,生平僅見,不覺愕然怔立。

    陰陽童曹義宗怪笑一聲,喝道:“憑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想跟本公子較量,不收拾你們諒必不知厲害。”

    他説完又是一聲怪笑,身形似陰魂一飄,但聽“砰砰”兩響,誰也沒有看清楚,他們用的是什麼身法武功,毛家兄弟便雙雙倒地斃命。

    這時,離隊取劍的蕭景義,和偕他同去的鐵槳吳飛,緩步回到神醫客洪尚賢身邊,諸人卻沒有感覺異處。

    敢情他們全為陰陽童曹義宗的威勢所驚嚇了,是以沒有絲毫知覺。

    陰陽童曹義宗縱聲長笑,道:“還有誰願意替老匹夫送死,本公子一定成全他的一番心意。

    神醫客洪尚賢見了陰陽童曹義宗適才威勢,驚悟了摩雲鵬臨終時的最後一句話,是説:“那陰陽童曹義宗,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已練成了。”

    他知道不出場不行了,縱然再有人出去,亦是徒然送死,身形一轉,悽然道:

    “諸位英雄,洪某多謝各位盛情相助,只是敵人太強,洪某不敢再勞諸位,洪某死後想自會有同道代為報仇,是請諸位各自離去,不敢有勞了。”

    蕭景義一聽,真想立時站出與陰陽童曹義宗一決生死,但想到主人未與來敵過招,雖然他心知神醫客洪尚賢終歸不免敗落,卻想趁此良機,瞻仰神醫客洪尚賢螳螂派武功,和陰陽童曹義宗絕學,也好作待會兒對敵之用。

    所以他仍靜靜地站着,俊臉飄逸已極,沒有絲毫異樣的神態,俊目斂光,輕輕地朝陰陽童曹義宗看去。

    鐵槳吳飛心道:“怕什麼?吳飛才不怕他。”

    鐵漿一提,就要進攻。

    他才一動,神醫客洪尚賢身形一飄擋阻道:“吳飛,你若感恩昔年洪某救命之情;你就不要出場,碧霞莊一事,全託你了。”

    鐵槳吳飛一怔,道:“莊主,你怎地盡説那些令人泄氣的話,吳飛就不信那小子有什麼能耐。”

    神醫客洪尚賢知道適才激戰,吳飛沒有看到,卻也不説什麼,點了點頭,一看蕭景義,道:“蕭英雄,如看得起洪某生平作人,就請留在碧霞莊幫吳飛掌管莊務如何?”

    蕭景義微笑一笑,不搖頭,也沒答應,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洪莊不要過份泄氣了,小心應戰吧!”

    神醫客洪尚賢似懂非懂,對蕭景義後面那句似長輩口吻的失言,也不覺得,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

    説完,他轉身往陰陽童曹義宗立處緩步行去。

    他走了六步,倏地回頭朝蕭景義一看,似已悟通了蕭景義那句話中暗示他只要小心應戰,危時自會相助之語,默默點頭,才又回頭朝前行去。

    陰陽童曹義宗鵠立場中,每當神醫客洪尚賢踏前一步,便發出一聲怪笑,頓把寂靜緊張的曬場,彷彿帶入了陰森鬼域,但覺毛髮悚然,大地無光。

    這時,天上的烏雲,好像特意為此所存一般,依然罩着溶溶皓月,瞬息間,神醫客洪尚賢走到相距陰陽童曹義宗一丈遠處,道:“曹公子説話算話,洪某這就領教曹家天山派絕學。”

    身形站定,蓄勢搶攻。

    陰陽童曹義宗仰天怪聲長笑,道:“請了!”身形飄動,掌隨聲發,右掌平吐,“奇峯突起”,正是“天山掌法”中的普通招式,但威力卻比青陽禪師高出一倍有餘。

    神醫客洪尚賢雖不曾領教過先天真氣的絕技,究竟他是當今螳螂派僅存的高手,見陰陽童曹義宗此掌打到,威勢雖猛,卻沒有獨特怪異之處,知道對方投有施出先天真氣,身形一閃借勢還掌,雙掌連揮,聲勢凌厲無倫,剎那間,便已還攻了五掌。

    陰陽童曹義宗對神醫客洪尚賢武功造詣,瞭如指掌,心想除非不敵,絕不以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佔勝,施出天山派的家傳“天山掌法”,但見他身形連擺,“奇峯草擺”讓開攻勢,雙掌飄飄,連攻三招兩式。

    神醫客洪尚賢只覺陰陽童曹義宗每招每式,均帶着兇猛勁力,心裏暗驚,不敢大意,展開生平絕學“螳螂十八掌”,全力應戰。

    兩人這一交手,招式詭異,身法莫測,幾招過後,已是難分敵我,但見掌勢如山,人影飄忽,四周生風。

    蕭景義凝神觀戰,隨時蓄勢待救神醫客洪尚賢的性命,剎時,雙方觀戰之人,看得十分緊張,聲息不出。

    驀地,激鬥中不但聽陰陽童曹義宗喝聲:“斷!”左掌劈出,一招“奇峯倒塌”,右掌運起全力橫裏掃打中盤,一攻之中,兩招併發,兇猛至極。

    神醫客洪尚賢右掌疾翻,迎扣陰陽童曹義宗左手脈門,左掌平胸蓄勢,準備應變。

    陰陽童曹義宗怪笑一聲,倏地欺步搶進,後發右掌猛然加快打到,掌風排山倒海,已近腰肋。

    神醫客洪尚賢牙根一咬,當胸左掌,一揮迎去。

    但聽“砰”的一聲巨響,兩掌接實,身形立分,雙方各退三步,半斤八兩,平分秋色,各無損傷。

    陰陽童曹義宗心道:“看來非用家傳先天‘虛無功’,絕不能取勝了。”心念如此,運起先天“虛無功”

    真力,怪笑一聲,雙掌齊拍出。

    剎那間,雙方觀戰之人,但覺眼前人影一晃,一條白竹梢如箭疾射而下,另一人影由神醫客洪尚賢陣中飛出,齊撲陰陽童曹義宗,只見神醫客洪尚賢在這人影疾撲之際,身形被彈出五丈開外,跌坐在地,驚訝萬分。

    “砰”的震天價響,猶如平地焦雷,沙土瀰漫,四射飛揚,三股無形無相的先天真氣,相撞併發,捲起一個捲風。

    似沙漠“大龍捲”,形成一柱氣柱,直衝九霄,竟把擋月烏雲震散飄沒,露出清輝光華,雖然已近五更,卻是光明已極。

    半晌,沙土擋落,整個曬場又明朗地座落在溶溶清輝下,但見場中除陰陽童曹義宗外,另站着兩個少年。

    一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背上半截劍柄露出,正是神醫客洪尚賢陣中飛出的蕭景義,另一個卻是青衣道士,手持一柄玉扇,這人由竹梢落下,不知為何而來?

    但聽青衣道士一看蕭景義笑道:“蕭弟,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次可要你作東道請客了。”

    來人正是和蕭景義在巢湖集上相遇,稱兄道弟的乾坤秀士董坤。

    蕭景義笑道:“這沒有問題,蕭景義承領了。”

    乾坤秀士董坤點頭道好,隨着轉頭對陰陽童曹義宗道:“在下人稱乾坤秀士董坤,久聞天山派絕學威震天下,心慕已久,日前適逢耳聞曹兄有洞庭之行,故此特地趕來,想領教曹兄幾手天山派絕學,曹兄大概不會謙遜不賜吧!”

    陰陽童曹義宗“哼”了一聲,心道:“我道誰來,原來就是你這到處尋人較技,顯露武功的乾坤秀士董坤,難道我真怕你不成?”

    他嘿嘿一笑,道:“原來是為領教而來,本公子絕不使你失望,但需待此間事了再戰如何?你們是齊來,還是個別討教?”

    乾坤秀士董坤哈哈大笑,道:“你也太看輕人了,我們無意相逢,何況人家又是一派傳人,絕不會以多欺少,你儘可放心,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頓了一頓,指着蕭景義接道:“諒你們還是初次見面吧!這位便是當今崑崙派唯一傳人蕭景義,你不見他背上神器‘伽藍劍’嗎?”

    蕭景義嘴角掛笑,道:“蕭景義初涉江湖,還望兩位指教!”

    陰陽童曹義宗心神大怔,想不到彌陀僧仙逝十數年,卻留有傳人,敢情適才逼退神醫客洪尚賢,擋住自己先天“虛無功”竟是那號稱正宗佛門先天“玄幽禪功”

    了,於是問道:“蕭公子此來也為領教敝派武學嗎?”

    蕭景義點頭笑道:“對是對了,卻只對了一半,蕭景義不説,曹公子諒亦明白。”

    陰陽童曹義宗“嗯”了一聲,對乾坤秀士董坤笑道:“這樣説來,就煩董兄稍候片刻,待曹某先討教蕭公子崑崙絕學,才能和董兄較量了。”

    乾坤秀士董坤忙道:“無妨,無妨,你們就先請,我也可大飽眼福,瞻仰天山、崑崙的絕世武學。”

    説完,他退步五丈,玉扇一扇,背手佇立。

    神醫客洪尚賢此刻睜眼凝視,心道:“果然那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威猛無匹,自己若非被人一託離開,怕不已成肉漿?看來拋託自己的必是蕭景義無疑了。”

    雙目看着蕭景義背影,不由得心裏又感激,又佩服。

    神醫客洪尚賢緩緩地站起來,鐵槳吳飛已是奔到,道:“莊主有沒有受傷?”

    神醫客洪尚賢搖一搖頭,走回到自己陣中凝神關注場中的變化。

    此刻,在場雙方全是江湖聞名之士,聽到場中陰陽童曹義宗、乾坤秀士董坤、蕭景義三人的答問,全不由得暗自吃驚。

    神醫客洪尚賢、鐵槳吳飛二人,更是禁不住地流下感激的眼淚,口中喃喃地禱着。

    其餘為助神醫客洪尚賢而來的諸人,也因蕭景義使出那一手絕技,救神醫客洪尚賢於生死俄頃之間,內心裏真個欽佩不已。

    晨曦微露,東空布彩,映起了繽紛奪目的芒霞,朝暾金光,映出扁山山容水色,美麗清幽。

    這時,雙方觀戰的人,為即將展開激戰,也立即跟隨在乾坤秀士董坤向後移四丈遠近。

    蕭景義退後半丈,道:“曹公子,蕭景義今為排解而來,你我無冤無仇,我們是空手對招,還是兵刃相見。”

    陰陽童曹義宗亦是後退半丈,冷冷地道:“恩怨不論,曹某就先領教貴派十二式掌法絕學。”

    蕭景義笑道:“請了!”左拳右掌,拳抵掌心,向前一拱,這正是崑崙派與人比武之禮,“崑崙十二式”中的“神龍翻爪”之式,雖是作禮,其實內中暗藏勁力,以逸代勞,而後面亦藴藏着精妙絕招。

    陰陽童曹義宗自幼受千面人妖薰陶,對武林各派武學,已略熟悉,冷冷一笑,雙掌全並,還了一禮。

    他手未分開,倏地身形搶進,“奇峯崩裂”,竟往蕭景義“天靈蓋”劈去。

    蕭景義雙掌一分,斜身欺步,右掌“神龍託珠”,左掌“神龍搶珠”,橫擋疾吐,快如電閃,徑已攻了兩招。

    陰陽童曹義宗似實若虛,將劈未劈,雙掌倏分,右掌封擋蕭景義左掌來勢,左掌易掌變指,勢捷如電,雙指並交,疾點蕭景義腰間“風尾穴”。

    蕭景義扭腰一閃,“移形換位”,卷掌倒劈,“神龍擺尾”,右掌已然挾着兇猛勁勢,往陰陽童曹義宗劈去。

    兩人交手,彼此攻守,全以本身修為功力,互相拼鬥。

    旁邊雙方諸人,都已明白,兩人除了未曾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外,已經全以全力激戰。

    漸漸地,兩人疾攻之勢,由快轉慢,看來只不過是輕描淡寫,而且越到後來,越是輕淡。

    但每招每式卻是無限威猛,更藴藏着極大殺機,隨時預備着施出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自守搶攻。

    半晌,蕭景義和陰陽童曹義宗二人的距離,由於招式的轉變,勁道的增強,越離越遠,最後竟相距到兩丈遠近,雙雙倏地收掌兀立。

    陰陽童曹義宗道:“崑崙十二式果然妙用無匹,我們且隔空對幾掌試試。”説完,運起天山派先天“虛無功”,蓄勢以待,準備硬碰蕭景義的先天“玄幽禪功”。

    蕭景義初逢敵手,不敢怠慢,氣發丹田,運通雙臂,道:“接招!”左掌徐徐平推,先天“玄幽禪功”恍然發動,勢如無形石壁,直朝陰陽童曹義宗推壓過去。

    陰陽童曹義宗怪笑一聲,亦以左掌發出。

    卻與蕭景義不同,疾勢猛吐,似巨洪衝堤,先天“虛無功”的凌厲勁道,滾滾朝蕭景義所發潛力撞迎過去。

    兩股先天真氣的氣勁,猛然相撞,勝負未分,兩人右掌又同時拍出,這一下,依然未分強弱。

    不由得形勢一變,從一掌一掌變為連環疾發,四掌翻飛,數股潛力在空中你來我往,相撞之聲漸烈,勁勢亦是越來越是凌厲。

    但見兩人對立之中,氣流回旋,沙石四射,在豔紅時太陽照射下彷彿平地上驟然布起一團濃霧,風吹不散,竟然還會隨氣迴旋擊空。

    兩旁觀戰諸人,哪曾見過此種戰法,就是乾坤秀士董坤也未曾經過和看過,全都又驚又佩地凝神注視。

    盞茶工夫,陰陽童曹義宗漸覺自己先天“虛無功”

    氣勁,越來越發不出去,掌才施出,便被擋回,然蕭景義的先天“玄幽禪功”

    潛力,卻緩緩朝自己身軀逼來。

    他心知不妙,忖道:“若再如此下去,連自己也將斃命於蕭小子先天‘玄幽禪功’氣勁之下。”

    陰陽童曹義宗一邊抵擋,一邊思索着奇制勝之計——

    雙魚夢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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