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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京華煙塵

    這天,禮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下朝返府後,家人通報,布衣校書南宮烈秋來訪,楊士奇又驚又喜,趕忙至大門外迎接。南宮烈秋文名滿天下,每有議論,無不典贍博雅,在國史館內主修太祖實錄,無犯無隱,史筆精到,眾人無不欽服。

    然而南宮烈秋在京,從不與人交接,清高孤傲,益得世人尊重!今日突來造訪,楊士奇自然喜出望外!

    賓主兩人揖讓坐下後,南宮烈秋拿了一封信給楊士奇。楊士奇先是好奇,繼而心驚,身上冷汗涔涔而流,讀完信後,楊士奇已經汗流浹背。

    信是南宮萍寫的,上頭將司馬滅門及司馬文強被擄勒贖之事,詳細道來。信末還說道,若是朝廷不肯盡心詳查,給司馬家一個交代,則南宮、司馬兩家,只好認定此事乃是朝廷所為,將思報復!這樣的語氣,乃是南宮少秋的主意,他認為,唯有寫得越嚴重,官家才會認真的當一回事來辦。

    南宮雲天行事一向謹慎,不太贊成南宮少秋的說法,但何明珠卻說道:「雲天,朱家的天下,是咱們兩家幫著徐、常兩位將軍打下來的,我倒要看看,朱家子孫,是否全都是忘恩負義之徒?」

    屏退家人後,楊士奇問道:「此事當真?」南宮烈秋答道:「有錦衣衛腰牌為證,何況司馬、南宮兩家,豈是信口開河之人?大人一向公忠體國,此事非同小可,還望大人能轉知陛下,給寒家一個過得去的說明,否則恐將損及朝廷和寒家間的世誼!」楊士奇說道:「聖上登基雖未滿一年,然其仁心聖治,天下有目共睹,此事絕非出自聖意!實不相瞞,目前錦衣衛的勢力,全在漢、趙兩王手中,聖上雖有意於此,但卻無可著力處,將來,恐怕還須要貴府鼎力支援!」

    南宮烈秋說道:「若真是如此,寒家必定相助!不知大人何時面聖?」楊士奇說道:「明日聖上將於弘文館講經論史,隨行的有本府、楊榮楊大人、夏原吉夏大人、黃淮黃大人。在弘文館談論此事,方可避人耳目。」南宮烈秋說道:「如此甚好,在下告辭了!」

    原來,當時漢、趙兩王,權勢傾天,在宮中和朝廷,多布內線,以收羅消息。

    仁宗雖知道,漢王早有九五之意,但其叛跡未顯,朝廷也無可奈何;且天下武將,多與漢王交好,仁宗所能信任的武官,僅有英國公張輔等少數幾位,朝廷也不敢太過於得罪兩王!

    這種態勢,實起因於靖難之時,仁宗以世子之尊,鎮守北京監國,開拓之功,多在兩王身上,尤其漢王,有勇有謀,眾武將無不欽服。太宗登基後,靖難武將多得高位,漢王勢力更加牢不可拔!仁宗之得帝位,實因前大學士解縉及朝中一班老成文官擁戴所致。登基之後,漢王的勢力早成,仁宗也只能虛與委蛇而已!

    弘文館位於北京城、思善門外,乃是仁宗皇帝所特意建造,專門用來和眾大臣講經論史的地方。仁宗皇帝雖然有點兒好色,但是對於經史百家學說,確實是由衷喜愛!因此,仁宗所信任的大臣,也多半都是經史通儒。仁宗曾經對大臣們說過:

    「朕與諸卿講論,覺得津津有味,若一入宮後,對著內侍宮人,便覺索然,未知卿等厭棄朕否?」不管仁宗說這些話,是否是沽名釣譽之舉,然而,也可以由此看出,仁宗對於在弘文館講論,確實十分重視!

    隔天,在弘文館講論時,楊士奇偷偷遞了一張紙條給仁宗,上頭寫道:「陛下,微臣今有機密要事一樁,煩請遣退左右!」仁宗雖覺得奇怪,但因楊士奇一向清正勤敏,非誑言要譽之人,既有要事,必然為真。況且這些御前侍衛,確實有些人不太可靠。於是仁宗對著眾侍衛說道:「你們都下去吧,不必侍候了,免得在這裡打瞌睡,擾了朕的興致!」

    這些御前侍衛,大多是不學無術之徒,偏偏跟了個經史皇帝,可真是有苦說不出!每次跟著仁宗到弘文館,聽著仁宗和大臣們之乎者也的,也不知到底都是在說些什麼?明明想睡想得不得了,卻因職責所在,不得不勉力撐持。今天皇上突然大發善心,免了他們這場活罪,大多數的侍衛還真是感激不已,只差沒跪下來,謝主隆恩了!

    然而,有少數心懷鬼胎的侍衛,心中不由得想道:「怪哉!平日都是要我們跟在身旁,怎麼今日卻把我們都趕出去!莫非有什麼機密言語,不想讓我們聽到?這件事一定要報告給計副指揮使知道!」

    待眾侍衛出去後,楊士奇把信拿出,交給仁宗。仁宗細細讀過,再轉交給夏原吉等人。等眾人都讀過後,楊士奇說道:「這是昨日南宮布衣轉交微臣的,信上所言,當是事實,不會有假!」

    仁宗躊躇良久,方道:「夏卿意下如何?」夏原吉說道:「兩軍對陣,補給為先。從此事看來,恐怕有人將對朝廷不利,且其密謀已近,才會出此下策!」

    夏原吉不愧是財經大員,一眼就看出此事關鍵。他雖未明指目標,然而廳內眾人皆心知肚明,這「有人」兩字指的,除了漢王之外,還能有誰呢?

    仁宗點點頭,對楊榮說道:「楊卿有何見解?」楊榮說道:「最可慮著,當為白蓮餘孽!此輩兇殘狠毒,今又滲入朝中,長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仁宗說道:「不錯,這也是朕為何要與南宮、司馬兩家交好之故!江湖人、江湖事,唯有江湖人才能解決!」

    楊士奇立刻說道:「陛下所言甚是,如今第一要務,當是與南宮府取得諒解和默契,才能借重南宮府之力,與敵抗衡!」仁宗說道:「楊卿此議甚佳,但不知派誰去,才能完成此事?」

    黃淮說道:「現今錦衣衛指揮使徐承祖徐大人最為適合。」仁宗笑道:「黃卿何出此言?徐承祖雖為指揮使,卻未掌實權,錦衣衛之事,徐指揮使並無責任,此事想必南宮府也知道,如今叫徐指揮使出面,似乎不太適合。」

    黃淮說道:「陛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得其位,當盡其責!徐承祖既為指揮使,就當負責;而陛下也可藉此良機,自兩王手中收回錦衣衛!何況徐家和南宮府,自太祖龍興以來,即為通家世好,此事由徐指揮使擔當,正適合不過!」

    原來,這徐承祖乃是徐達之曾孫。靖難之時,徐達之子魏國公徐輝祖效忠建文帝,抵抗燕軍;但因姊姊為燕王正妃,身處嫌疑之地,不得建文帝信任。燕王登基後,收徐輝祖於詔獄,徐輝祖在獄中絕口不言,只在供紙寫上太祖所賜丹書鐵券中的免死詞句,太宗見了,也無可如何,只好削了徐家爵位,貶為平民。

    永樂五年,徐輝祖死後,太宗念及中山王開國之功,恢復徐輝祖之子徐欽爵位;永樂十九年,太宗命徐欽上朝參拜。沒想到徐欽上朝之後,長立不跪,大笑而出,太宗只好再度削爵。世人聽聞此事,都稱徐欽為「徐鐵頭」,稱讚其敢冒顏犯主的膽識。仁宗即位後,盡力為太宗補過,除了恢復徐欽爵位之外,並任命徐欽長子徐承祖為錦衣衛指揮使。

    仁宗聽了黃淮的意見,細細思量,再詢問夏原吉等人,而二楊一夏也都贊成黃淮之意,於是仁宗說道:「這事就依此議,明日一早,叫徐承祖到武英殿來見朕!」

    當晚,仁宗將日間之事,詳細地告訴張皇后,張皇后說道:「皇上可還記得當年唐賽兒之事?」仁宗回道:「怎麼會不記得呢?」

    當時,白蓮教佛母唐賽兒帶領十大弟子,憑著武功法術,將官軍逼得節節敗退,若非太宗請得司馬斌的援助,大明江山恐將不保。

    張皇后再說道:「從此事看來,漢王恐怕已經和白連餘孽勾結,他們為報當年司馬府之仇,才會滅了司馬一門。徐指揮使此去,不但要求得南宮府的諒解,更要能得到南宮一門的協助,否則,滿朝武將,又有誰能敵得住唐賽兒一夥呢?」

    於是仁宗寫了一封密函,措詞十分婉轉卑下,仁宗知道,這些江湖人物只能以情理動之,絕不可用威權臨之。尤其是南宮一門,自宋代開府迄今,仁風義舉天下同欽,他這個做皇帝的,在南宮家人面前,也沒有架子可擺。

    隔天一大早,武英殿來了一名英挺青年,仁宗見了,也不禁讚歎道:「沈穩堅毅,果然不愧是將門之後」徐承祖參拜之後,仁宗屏退左右,將密函取出,並且將目前情勢告知徐承祖,並責付他取得南宮府援助之任。徐承祖受命後說道:「陛下,微臣必不負陛下所託!」仁宗說道:「你若能完成此事,就有大功於本朝。早去早回,勿負朕望!」

    徐承祖將密函貼身收好,回府整裝。在他走出武英殿時,就覺得有人在跟蹤。

    尋跡跟監,本就是陣戰中之要目,徐承祖為將門之後,對這一套,並不陌生。他知道這次仁宗交付之任務非同小可,自己身上這封信,若是無法交給南宮府,反而被漢王手下奪走,那他就是家國社稷的罪人!

    原來,自昨天眾侍衛被趕出弘文館後,侍衛中的間諜覺得事有蹊蹺,將此事報知錦衣衛副指揮使兼北鎮撫司計全。他們還說,因為仁宗和眾大臣說話的聲音太小,他們想偷聽但是偷聽不到!

    這計全,事實上,就是宇內十兇的老大計無施。唐賽兒事敗之後,白蓮教徒全都隱姓埋名,躲在各地。唐賽兒和手下弟子檢討上回失敗之事,覺得他們未能善用計謀,只是徒然地以白蓮教之力,和全天下抗爭,這樣做,必然是死路一條!

    於是這回,唐賽兒決定,一定要善用情勢。遂由計無施帶著白蓮教的弟子,和漢王勾結。計無施易容改裝成計全,由漢王安排,出任錦衣衛的實際負責人,再由計無施將白蓮教下一一安插入錦衣衛。

    這種作法,果然讓白蓮教的勢力,再度急速地擴張!

    這幾天計全為了蘇州方大昌的事,正搞得焦頭爛額,茫無頭緒。實因下手之人,手法十分乾淨俐落,半點線索也沒;再加上損失了大批金銀財寶,而漢王的軍費需索甚急,更讓計全頭痛!

    昨日仁宗和一班大臣的不尋常舉動,立刻讓計全聯想到和蘇州之事有關;今日仁宗又第一次召見徐承祖,計全想到徐家和劍魂山莊的關係,不禁瞿然而驚,心中想道:「莫非蘇州之事,為南宮所為?難道劍魂山莊竟有如此人才,能在如此短的時日,找到蘇州,殺了方大昌,救出司馬小兒?」計全細細思量著南宮一門近年來的人物。他覺得南宮雲天過於方正,不可能看破自己的妙計;南宮劍秋雖然劍法高明,人品心性卻有乃父之風,不足為慮;南宮烈秋是個書呆子,這幾個月都在京師,也無嫌疑;南宮少秋是個天下有名的花花公子,傳言已被南宮雲天禁足於黃山,也不可能!那究竟會是誰呢?

    殊不知,方大昌正是敗在這位花花公子的手上。

    計全受了江湖傳言所蔽,誤認南宮世家無人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看出破綻,才敢大膽地對付無敵堡,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揭出方大昌這張底牌,由此可見南宮少秋隱姓埋名於鬧市中的先見之明!

    計全左思右想,總覺得南宮府十分可疑,今後必須派人多加註意;而徐承祖面聖究竟所為何事,更要徹底查清!於是計全派出手下幹員數名,從今日起,全程跟蹤徐承祖。

    徐承祖卻也不是省油的燈,早就發覺有人在跟蹤。徐承祖想道:「錦衣衛跟監的手法本就十分高明,再加上白蓮教的追蹤密術,我這次出京,無論如何是躲不過他們的,既然如此,與其隱匿行蹤讓人起疑,倒不如大張旗鼓地走!反正我家和南宮府交情一直不差,我去拜訪故人,又有何不可?」

    徐承祖乃是未來的魏國公,依照朝律可以動用半副公爺的儀仗侍衛,徐承祖更要家人送出滾帖,通知前路驛站,徐小公爺南下訪友,要各路驛站準備食宿和馬匹。

    這一行五、六百人,就此浩浩蕩蕩地出京去了!

    仁宗聽說了徐承祖的作法,忙和眾大臣商議。仁宗說道:「此事應當越隱密越好,徐指揮使如此大張旗鼓,是否有違朕意?」楊榮說道:「微臣以為,徐指揮使如此做,反爾遠勝於密進行!聖上熟知錦衣衛的手段,徐指揮使若是密上路,恐有反測之禍,反而無法達成使命。現在徐指揮使如此做,只要一路上小心謹慎,必能安然抵達黃山!」

    仁宗聽了楊榮的話,才對徐承祖有更大的信心。而徐承祖一行人,在官道上迤邐前行,每日都算好路程,早出早歇,絲毫不給人可乘之機,把個計全恨得牙的。

    徐承祖南下之事,早就有人轉報回黃山,南宮世家各地人手,更在暗中給予照應!使得計全的人馬,更加難以動手。※※※這天,南宮世家正在吃晚餐,席間,南宮雲天說道:「徐小公爺這回南下,明裡說的是拜訪朋友,但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胡珍心直口快,立刻說道:「徐承祖是現今錦衣衛指揮使,錦衣衛出了問題,他當然要出面解釋一番!」

    楊雲兒笑道:「珍姊,你太看得起徐承祖了。他這指揮使是假的,毫無實權,可說世人皆知。皇帝老官派他來,豈不是推卸責任嗎?」錢秀荷說道:「珍兒、雲兒,你們兩人所說,各佔了一理之偏。依我看,徐小公爺此次南下,恐怕還是萍兒那封信得到的效果。」

    南宮少秋說道:「娘所言甚是,這次司馬家的事,派徐大哥來最為合適!一來,徐家和南宮、司馬,交情匪淺,由他出面,可避人耳目;二來,也許皇上想趁此良機,將錦衣衛的力量收回一部份,徐大哥既然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只領薪俸不辦事,也實在說不過去,由徐大哥出面主導此事,更是合情合理!」何明珠說道:「那咱們就等徐小公爺到了,聽聽他的說詞,再作打算了!」眾人全都點頭稱是。

    這些日子以來,四靈一直住在黃山,和南宮世家的人相處,早已親密得如同一家人。四人在日常作息中,才真正深刻體認到劍魂山莊這座屹立兩百年的武林世家,確實有他不平凡處!光是家下人等的氣質風度,就不是一般武林門第所能比的,更不用說兩百年來累積下的武功、心法,是何等博大精深!

    在劍魂山莊,所有的武功都是公開的,每個人只要願意學,就可以得到適當的指導。在這裡,沒有人會敝帚自珍,只要在武學上有一點點心得,就會提出來,讓大家研討精進。南宮武學,就在眾人不斷地研究探討下,更加發皇光大。

    四靈初入寶山,只覺得眼花撩亂,根本不知從何挖起;幸好何明珠等人,十分喜愛四人,特別針對四人武功缺失,加以指導。

    柳葉風的綵帶絕技,出自家傳;而何明珠早年號稱「彩練飛霞」,乃是不世出的綵帶高手。何明珠一直以自己一身絕技無人繼承為憾,如今得了柳葉風這樣的傳人,真是喜出望外。柳葉風在何明珠的調教下,武功更是一日千里!

    胡珍闊達豪爽的性格,甚合南宮雲天脾胃,於是這位劍魂山莊本代家主,也是當世劍法高手之一,親自教導胡珍練劍,這真令胡珍感到無比光榮。南宮雲天將自己練劍五十年來的心得,毫不保留地傳授給胡珍,除了使胡珍的武功更上層樓外,假以時日,這位以毒功聞名天下的毒狐娘,必將成為當世劍法高手之一!

    歐陽紅雖有水火雙匕,但因限於家學,總是無法突破,達到坎離交濟之境。南宮萍遂將司馬一門密傳的坎水神功傳下,並和歐陽紅研討,將離火神功和坎水神功融合成坎離神功。歐陽紅得此,終於突破家學困境,步入當世高人之列!

    楊雲兒的暗器手法早達頂峰,除了南宮少秋教她的暗香浮動手法尚有可觀之外,其餘皆不足論,反倒常有南宮門士向其請教各種使用暗器的法門!本來這些都是唐門不傳之密,但楊雲兒因受了南宮家風的影響,毫不吝惜地傳授眾人。楊雲兒十分佩服錢秀荷經營管理的本事,每日裡跟著錢秀荷忙進忙出,將錢秀荷在商場上的本領智謀學了個十足十!錢秀荷十分喜愛楊雲兒的聰明伶俐,於是她偷偷地拿了幾顆增功的藥丸給楊雲兒。

    錢秀荷說道:「雲兒,我的武功不及格,先父才請人煉了這幾顆藥丸給我,這可是我的私房錢,連雲天都不知道!天下轉眼就將有大亂,你是使暗器的,若是內力不足威力就大減。這些藥丸你服下,這是我唯一能幫你的了!」

    楊雲兒自服下錢秀荷贈送的藥丸,每日裡勤加練氣運功,只覺得全身功力日有增進,楊雲兒不禁深深感激錢秀荷一片愛護的心意!

    總之,四靈在黃山這段時日雖短,武功上的進益,實在令人難以想像,這除了四靈本身的資質基礎好之外,劍魂山莊的雄厚實力,才是真正不可忽視的。

    在南宮世家中有一批人,他們的武功也許不高,不過這些人在機關土木醫卜星相等方面的專才,確實是保障南宮一門安全的最大力量。若非有這些人的安排設計,南宮世家在各地的產業,恐怕不知淪落何方了!

    這些人原本在江湖上都十分有名,但卻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才託庇於劍魂山莊。這也是劍魂山莊的仁義家風所致。

    有異於常人本領的人,往往也都有異於常人的脾氣。這些人正是這句話最好的寫照!他們對整個南宮世家的人,全都愛理不理,就連四靈,也不在他們眼裡,唯獨對南宮少秋卻是有說有笑,親密異常。這一點,看在胡珍眼裡非常不服氣,每當她從南宮雲天那兒學得新招,總是要找南宮少秋試試。

    南宮少秋也很妙,每次總是和胡珍打了個不勝不敗,平手結局。幾次下來,胡珍才不得不承認,南宮少秋確實比她高明得多。相處久了,胡珍更發現,這些怪人之所以願意接納南宮少秋,實在是因為南宮少秋在各方面的知識,確實淵博異常,和他辯駁問難,確實對雙方都有莫大的助益。胡珍這才瞭解,這位公子爺武功之高,內涵之深,絕不是她胡珍可以相比的!於是胡珍在南宮少秋面前,也漸漸地收起了自己心高氣傲的脾氣。日子就在眾人潛心武學中渡過,而朝廷裡潛伏的暗潮,卻是越來越加洶湧。每當南宮少秋和家人討論司馬府的大仇時,南宮少秋總覺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觸。

    洪熙元年五月初一,徐承祖率領著自己的侍衛,總算平安抵達黃山。

    徐承祖一進劍魂山莊,立刻抱拳一揖,說道:「老太君,南宮老伯,大嬸,叄位安好!請恕小侄久未請安之罪!」何明珠說道:「小公爺一路辛苦了,徐公爺可好?」徐承祖說道:「有勞太君懸念,家中一切平安!」何明珠說道:「那就好!」

    徐承祖又對南宮萍說道:「司馬伕人請節哀,司馬大哥之事,在下必定盡力為無敵堡討回一個公道!」南宮萍說道:「南宮萍代表司馬遺孤,敬謝小公爺的心意!」

    這時,南宮少秋上前,和徐承祖手拉著手,說道:「徐大哥,叄年前一別,咱們終於又見面了!」原來,南宮少秋雲遊天下時,因仰慕徐欽為人,早就和他們父子結識。兩家本是世交,南宮少秋和徐承祖又意氣相投,兩人遂以兄弟相稱!

    徐承祖看了四靈一眼,哈哈笑道:「兄弟,你要見我,隨時都可見得。怕只怕不知何時,兄弟的色心又起,再讓老伯禁足家中,我要見你,那可就難了!不過,現在兄弟身旁,隨時都有母獅在側,恐怕也不敢再越雷池了吧!」

    四靈一聽此言,全都嗔怒著雙眼,瞪著徐承祖。徐承祖卻渾不在意,依然談笑自若。廳上眾人,全都若有深意地看著南宮少秋和四靈,四靈被眾人看得不好意思,一縷紅暈悄悄地爬上四人臉頰。

    何明珠看著四人的羞態,不由想起南宮少秋當年所發的誓,心中想道:「小秋仔果然有辦法,不知天地那兩位,又是何等人物?」

    眾人談笑已畢,徐承祖才把仁宗交付的密函,交給南宮雲天。信上寫道:「皇考靖難,實有違春秋大義,朕屢思補過。故自即位以來,賑蠲賦,救生活死,不遺餘力,所思所行者,無不以社稷百姓為念。而今天下,權王虎視,群小犯闕,朝廷之勢,危於壘卵。但盼貴府,一本忠義,解此倒懸,則天下幸甚,百姓幸甚。若認朕為愚頑不堪之豎子,但請貴府以天下萬民為念,朕願效叄代法制,退位讓賢!

    此言非虛,天實之!

    特命錦衣衛指揮使徐轉呈南宮世伯雲天世侄高熾拜上」

    眾人讀過信後,都覺得心頭沈甸甸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南宮少秋考慮良久,把這信放在燭火上燒燬了。南宮雲天見狀,問道:「少秋,你這是在作什麼?」南宮少秋說道:「爹,您老認為,這樣一封信留在咱們手上適合嗎?」南宮雲天一想,果然茲事體大,還是燒掉的好!於是南宮雲天說道:「這封信上的內容,絕對不可以露出去,否則,我南宮一門,恐有滅門之禍。徐小公爺,也請你千萬要保守密!」

    徐承祖笑道:「我本來就是來探望故人的,哪裡來的什麼信啊!」南宮雲天說道:「如此最好!」

    徐承祖再道:「但不知老伯要我回京之時,如何回覆?」南宮雲天說道:「還請小公爺在此多住幾天,等我們商議後,再作回覆!」徐承祖笑道:「人說黃山風景秀麗奇絕,我這回可要好好地遊覽一番!」

    隔天,南宮雲天等人聚在廳上討論此事,錢秀荷首先憤憤不平地說道:「這個皇帝,還真是會做生意,一紙虛言,就要買得咱們賣命!」何明珠笑道:「媳婦兒說得有理,可是咱們還非賣這個命不可,否則南宮一門,又有何面目,存於天地之間?」

    南宮萍說道:「看來,無敵堡滅門,漢、趙兩王和白蓮教,全都脫不了關係。

    咱們若想報此大仇,就非得幫著皇帝對付他們不可!」南宮雲天說道:「幫是一定要幫的,只是該當如何做才好?」

    胡珍說道:「這還不簡單。老伯,這件事乾脆就由咱們四靈出手,一天宰他一個,不到一個月,事情不就解決了!」南宮萍說道:「珍妹子,此事萬萬不可。先不論王府和錦衣衛的勢力有多強,就算四位能得手,朝廷有朝廷的綱紀,這樣一來,四位豈不是必須隱姓埋名過一輩子!而且,就算殺了漢、趙兩王,他們還有繼承者,終究是個禍患!」

    歐陽紅說道:「萍姊說的有理,除非咱們能將所有敵人宰個乾乾淨淨,否則,殺人絕不是辦法!」柳葉風說道:「珍姊,你我二人在各地官府留有案底,咱們雖然問心無愧,但你不覺得,江湖路是越來越難走,非得處處小心不可。現在這回事,咱們若是做成了,官家不見得會褒獎;失敗了,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楊雲兒也說道:「不錯,這件事非得想個既合法,又能讓漢、趙兩王身敗名裂,永不生髮的好方法!」到底要如何做呢?廳上眾人苦思良久仍無對策。

    思考中,錢秀荷突然想起一事,高聲問道:「少秋,你一向意見最多,為何這件事,沒聽到你講半句話呢?」南宮少秋說道:「娘,孩兒想,若要使漢王破家,只有逼他造反。孩兒不知如今天下兵馬,朝廷究竟能掌握多少?如果勢力懸殊,咱們豈不是在幫漢王的忙!若是勢均力敵,雖然事有可為,但是天下百姓苦矣!孩兒正在計算裡頭的利弊得失!這件事,還得問問徐大哥的意見才行!」於是何明珠命人去請徐承祖來此商議。

    南宮雲天問道:「難道朝廷的勢力會比不上漢王嗎?」南宮少秋說道:「必然如此!否則皇上不早就削了兩王的爵位了,哪有可能輪到咱們來煩惱?」

    徐承祖進來後問道:「少秋,你有何事要問我?」南宮少秋說道:「徐大哥,你可知道現今天下兵馬大勢?」徐承祖笑道:「你這算問對人了,若連這都不知道,我還能算是徐家的子弟嗎?說來可憐,天下兵馬,朝廷能掌握的,僅有叄分,漢王反而掌握了四分!」

    南宮雲天訝道:「怎會如此呢?」徐承祖苦笑道:「一來,靖難之時,漢王和諸將領交好,這可是生死之交,外人打不破的;二來,本朝俸祿之薄,前所未有,在朝為官,若不另闢財源,單靠俸祿,恐怕家計不保,而漢王常以厚幣重賂分送諸將,他們自然要聽漢王的話了!」

    錢秀荷問道:「然而現今朝中大員,頗有賢名,他們又是如何維持生計呢?」

    徐承祖說道:「聖上看得到的人,自然會多加照應。就拿吏部尚書蹇義蹇少師「注」

    為例,蹇大人位列叄孤,又兼尚書及大學士之職,一人領了叄份俸祿,才算夠用!

    其他如夏大人、兩位楊大人,也都類此。至於那些聖上看不到的地方小吏,也只有自己想辦法了!也因此,各地吏治,才會敗壞至此!」注:明代官制,太師、太傅、太保,位列正一品,合稱「叄公」;少師、少傅、少保,位列從一品,合稱「叄孤」。

    這兩者,地位比尚書還高!

    胡珍等人這才明白,為何大明朝好像貪官特多,殺之不盡,原來竟是俸祿太少之故,以前那些被他們宰掉的人,還真有些冤枉!

    南宮少秋又問道:「那另外叄分勢力在誰手上呢?」徐承祖說道:「雲南沐王府永鎮雲南,佔了一分。沐王爺這人,只要皇位是朱家子孫繼承的就行,他才不管中原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算是中立派。另外兩分,我賣個關子,讓少秋你來猜猜!」

    南宮少秋沈吟良久後說道:「莫非是寧國公主?」徐承祖大為歎服,叫道:「照啊,少秋,你明見萬里,我這做大哥的不如你。」

    南宮少秋嘆道:「寧國公主和太宗有殺夫之仇,如今見到他們兄弟牆,必然暗快於心,看來,也不可能成為朝廷的助力了!」徐承祖說道:「正是如此!」

    寧國公主乃是太宗之妹,嫁給梅殷為妻。梅殷勇武過人,寧國公主秀麗可人,自馬皇后死後,朱元璋唯有見到這一雙璧人,才會有好臉色。朱元璋臨終時,將照顧建文帝的責任託付給梅殷,後來梅殷也不負所托,靖難之役,屢建奇功,讓太宗恨得不得了!只可惜建文帝實在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讓太宗攻破南京城。城破之後,建文帝倉皇逃走,寧國公主為太宗所執。太宗知道,梅殷夫婦伉儷情篤,遂逼迫寧國公主寫信招梅殷入京,並答應公主,只要梅殷不再反抗靖難軍,絕不殺害。

    沒想到太宗派去迎接梅殷的人,竟然在半路上就把梅殷推入水中溺斃。寧國公主得此訊息,肝膽俱裂,傷心不已。隔日早朝時,公主站在朝中,拉著太宗的衣服嚎啕大哭,把太宗搞得狼狽不堪!太宗無奈,只好將所有去迎接梅殷的人,全部斬首。行刑之時,這些人在刑場上集體喊冤,因為他們乃是奉太宗密令,才殺梅殷的。

    太宗又封梅殷長子梅順昌為中軍都督府都督,掌握天下兩成兵馬,並在詔命上寫道:「除非梅家謀反有據,否則此位,由梅家永世繼承!」又在徐皇后調處下,寧國公主才算罷休!然而,這仇已經結下,在寧國公主心中,恐怕永世難忘!眾人想到寧國公主之事,也不禁為之嘆息。

    南宮少秋嘆息說道:「如此看來,朝廷的情勢確實不妙!」徐承祖說道:「豈只不妙,依我看,大亂什麼時候爆發,誰都不敢講!」

    徐承祖看了看眾人,又再說道:「諸位,現在朝廷的情形就是這樣,可說是岌岌可危,極須要各位的幫助。老實說,如果聖上和太宗是一個樣,別說你們,就連我家,也不願多事;不過,聖上確實是個難得的好皇帝,如果讓漢王得逞,天下百姓又有苦頭吃了!在下在此,為天下萬民請命,求諸位幫助朝廷,度此難關!」

    南宮雲天嘆道:「小公爺,別說還有司馬一門的血仇在內,就算全無干系,劍魂山莊又豈是見死不救之徒?你回去稟報皇上,就說,只要朝廷有難,南宮一門絕對不會坐視不管!至於司馬家的血仇,南宮家會自行調查,不會把帳算在朝廷身上。」

    徐承祖大喜,長揖說道:「在下為天下萬民感謝各位!」

    過了兩天,徐承祖告辭回京。臨走時,南宮少秋說道:「大哥,我預定在七月份進京,到時,還請大哥多加照應!」徐承祖說道:「兄弟,那我就在家等候你大駕光臨。」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徐承祖一行人,才又浩浩蕩蕩地離開黃山。

    徐承祖知道,南宮少秋進京,絕對不是為了遊山玩水,必然是有為而來,這也代表著南宮世家正式介入朝廷和兩王之間的紛爭。如此一來,徐承祖覺得自己總算不負仁宗的使命!

    這兩天,南宮雲天等人一直在討論著各種對付兩王的辦法,但是各種方法間的利弊得失檢討起來,始終無法得到能讓眾人滿意的結論。最後,還是南宮少秋說道:「爹,這件事,我看還是由我帶著四位妹子去辦好了!」四靈聽了這話,全都十分贊成,一齊說道:「這樣最好!」

    南宮雲天卻說道:「少秋,你可要想清楚,兩王地位崇高,北京又是在天子腳下,這可不像在蘇州,可以隨隨便便地殺人放火!」南宮少秋說道:「爹,孩兒知道。兩王有官方身分,孩兒當然要從官方著手。」

    何明珠問道:「少秋,難不成你想當官?」南宮少秋說道:「正是!咱們家的其他人,都太清高了,沒有食肉像!所以,這件事還是由我去比較恰當!」錢秀荷語帶諷刺地說道:「少秋,那你想到哪個衙門裡叩頭當差呢?」

    南宮少秋說道:「既然是錦衣衛出了問題,那我當然是到錦衣衛去!更何況徐大哥又是指揮使,我到錦衣衛,豈不是名正言順?」南宮萍說道:「叄弟,大弟和二弟雖然不在,但我前些天就和他們談過了,大家都希望你能成為劍魂山莊下一代莊主!如果你現在加入錦衣衛,恐怕於你名聲有損,以後掌管南宮一門,將會增加許多麻煩,你可要想清楚!」

    南宮少秋一聽此言,不由笑道:「大姊,我只希望能逍遙地過一輩子,你們可千萬不要拿劍魂山莊這個擔子加到我身上!再說,大哥一向剛直方正,為眾人佩服,由他繼承,才更為恰當!我現在的名聲,就已經夠差的,加入錦衣衛,也不可能再壞了!何況漢王這件事,又非得從錦衣衛開刀不可!」

    南宮少秋環視眾人後,繼續說道:「奶奶,爹,娘,大姊!我知道大家都十分愛護我,不希望我去冒險,不過這件事,就算你們都反對,我也非去做不可!」眾人見南宮少秋心志已堅,遂也都不再反對!

    本來四靈想要立刻就行動,不過,由於四靈的武功,即將小成,目前正是緊要階段,實在不宜離開黃山;更何況,如果南宮少秋等人現在就跟著徐承祖進京,反而會引起敵人的重視和注意,而南宮少秋一向認為,不引起敵人的注意,就給人致命一擊,才是克敵制勝的不二法門!於是眾人商定,七月時,再由南宮少秋帶著四靈進京。※※※徐承祖帶著眾侍衛,輕鬆快意地回京去了。徐承祖這回能不負使命,取得劍魂山莊的承諾,令他心中高興已極。一行人到了南京後,徐承祖特別去拜見在南京駐守的皇太子。徐承祖認為,他這次出京之事,有必要讓太子得知詳情!

    徐承祖進入大廳後,看見南京國子祭酒胡瀅胡大人也在座,徐承祖遂抱拳一揖,說道:「胡大人,久未謀面,不知大人近來可好?」胡瀅笑道:「奉了聖上旨意,就要回北京了,怎麼不好?小公爺看來春風滿面,這回黃山之行,必然十分順利!」

    徐承祖想道:「這老兒還真不愧曾是天下密探頭兒,見事之明,無以復加!」於是說道:「託聖上鴻福,一切都談妥了!倒是大人奉旨回京,看來,馬上就要高升了。

    在下先恭喜大人了!」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胡瀅本是太宗最信任的大臣,靖難後,太宗命胡瀅掌管天下密探,在天下各處搜尋建文帝的下落。胡瀅雖然明知建文帝扮成和尚,逃往雲南,但他不願太宗屠殺自己的親侄兒,反而謊稱搜尋不得。

    太宗屢次想要廢掉太子,遂命胡瀅暗中監視太子,希望能找到太子的錯處,好名正言順地廢了他。胡瀅卻老是報告,太子仁民愛物,世所難得,不宜廢除。但胡瀅卻沒想到,太子卻因此,而對他有所誤會!仁宗即位後,漢王想要完全掌握錦衣衛的勢力,一直想把胡瀅這個阻礙趕走,於是派人在仁宗面前進讒,仁宗不察,遂將胡瀅調到南京,胡瀅卻一句答辯之詞也沒有,只是默默上任。仁宗萬萬沒想到,胡瀅一走,錦衣衛的勢力,就完全落入漢、趙兩王手中。

    這幾天仁宗翻閱宮中舊檔,看到胡瀅給太宗的報告,仁宗才知道自己誤會了胡瀅,於是下旨,要胡瀅立刻回京,另有任用。想來,必然是要借重胡瀅,重新整頓錦衣衛。胡瀅今天,正是來向太子辭行的。

    徐、胡兩人正談笑間,卻有一名面如滿月,朝氣蓬勃的青年走入大廳,兩人一見此人,立刻跪倒,一齊說道:「參見殿下!」青年立刻上前扶起兩人,說道:「兩位大人請起,今夜不是在朝中議事,只是老朋友聚聚而已,不必管那些俗禮。」

    這位青年,正是當今皇太子朱贍基!

    本來,皇太子應該在東宮輔國,怎麼會派到外地駐守呢?原來,仁宗皇帝雖然十分賢明,卻有個好色的毛病。太宗駕崩不過一個月,仁宗就在宮中和寵妃嬉戲。

    這件事讓太子知道了,立刻面見仁宗,勸諫道:「啟奏父皇,大喪未除,實不宜行此事於宮中,否則,恐難杜天下悠悠之口!」

    仁宗對旁的人也還罷了,對這太子,確實有幾分忌憚!因為仁宗之得帝位,有這麼一個好兒子的因素卻佔了大半。

    當初,太子妃張氏分娩之夜,太宗夢見太祖,拿了一塊玉牌給他,上頭鐫刻著:「傳之子孫,永世其昌!」等八個大字!朱贍基彌月之時,太宗抱著孫兒看視,只覺得這小小嬰兒竟然英氣滿面,和夢兆相符,於是更加喜愛!朱贍基長大後,不論智謀武略,都不負太宗之望。有一回,太宗問大學士解縉該不該廢太子,另立漢王。解縉答道:「皇長子仁孝成性,天下歸心,請陛下勿疑!」太宗聽了這話,只是沈默不語!解縉又說道:「皇長子且不論,陛下寧不顧及好聖孫嗎?」這才令太宗不再考慮廢儲之事。

    如今,這位當初解縉口中的好聖孫,已經長大到會干涉自己父親的行為了,這令仁宗十分不快,但也無可如何。於是仁宗將太子調到南京,名之為監國,實際上卻存了個眼不見為淨的心思。

    叄人重新就座後,徐承祖將這回黃山之行,詳細地道出,又將南宮少秋即將進京之事,告訴兩人。太子和胡瀅,一方面對朝廷大勢如此危急,十分憂心,另一方面,又對南宮世家的態度,十分感激。太子更是頗有興味地問道:「這位南宮少秋,不就是天下有名的四不公子,為何徐指揮使會對他如此推崇呢?」

    徐承祖尚未回答,胡瀅卻笑道:「殿下!以南宮世家的聲威,身為南宮雲天之子,若是稍有才能,有沒有可能隱名於世呢?」朱贍基一聽此言,立刻明白鬍瀅之意,笑道:「古人大隱於市,看來,這位南宮叄公子還更要高明呢!我還真想見見這位南宮少秋!」徐承祖說道:「殿下若有此心,臣當可安排。」

    叄人正談笑間,有一名軍士進來稟報道:「啟奏殿下,中官海壽,有急事報告!」

    朱贍基說道:「快請他進來!」再對徐、胡二人說道:「海壽從北京來,朝中必有大事發生,二位都是國之棟樑,不必迴避,正好也可以幫我拿拿主意!」

    卻看見眾軍士引進一名太監,這太監一見到朱贍基,立刻跪倒,哭叫道:「啟奏殿下,皇上病危,皇后娘娘命奴才請殿下立刻回京!」

    原來,仁宗自小就十分肥胖,又好女色,遂得了個消渴之疾「注」,腳氣為病,行走之時,都須要有人扶持,身體本就不佳。再加上這幾天,兩名皇子,為了點兒小事,爭鬧不休,讓仁宗煩惱不已,病情竟一發不可收拾!注:消渴疾,可能就是現代人所說的糖尿病。糖尿病人的主要症狀,就是吃多、喝多、尿多,也許古人就是因此,才稱之為消渴疾。

    張皇后和諸大臣商議,認為此時萬一皇上駕崩,而皇太子不在京師,將予漢王可乘之機,遂立命中官海壽,至南京迎回太子!

    眾人面面相覷,朱贍基更是急著要趕回去。胡瀅卻說道:「殿下,回京之路,須經漢王封地樂安,殿下當防漢王有貳心!為今之計,還是以繞道徐行為佳!」徐承祖也說道:「殿下,胡大人所言甚是,殿下當叄思而行!」朱贍基怒道:「君父在上,誰敢妄行?吾意已決,兩位不必多言!」遂命眾軍士整備,天明後出發!

    徐、胡二人走出大廳後,胡瀅說道:「小公爺,此次回京,路上定必兇險異常,不知小公爺有何良策,可以保得殿下回京?」徐承祖說道:「在下已命八百里加急羽士數人,將此事飛報黃山,若能得到南宮世家之助,路上雖有兇險,必然能安然渡過!」胡瀅說道:「但願能如小公爺所說,否則你我二人,都將是國家罪人!」

    徐承祖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二人也只能盡力而為罷了!」

    胡瀅聽了這話,只是默默點頭,憂心忡忡地,看著屋外往來雜沓的人馬,和繁星燦爛的夜色——

    雙魚夢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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