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易筋經雖如此尊貴,其實也不過是本薄薄的線裝書籍,藍底厚表的封面,寫著篆體的書名,其上雖無灰塵,紙張的黴味卻是很重。
陳近南坐起、靠在軟枕上,端詳這本經書,扁嘴道:“看起來不怎麼樣嘛。”
空空笑笑:“這世上,看起來不怎麼樣、骨子裡很怎麼樣的人或物,難道還嫌少嗎?”
陳近南點了點頭:“也對。”將那神目咒沾了點茶水,黏上額頭,隨即自信滿滿地翻開首頁。
空空見他目光快速移轉,好似一目十行般,好奇問道:“你真看得懂麼?”
陳近南苦笑:“看是看得懂,可惜就是看不通。”
空空皺眉質疑:“懂便懂,不懂便不懂,豈有看得懂卻看不通的?”
陳近南道:“哪,我隨便念一段給你聽聽,你就明白我的話了。”
空空趕忙搖手道:“不可不可,老衲說了嘛,決不犯戒。”
陳近南不懷好意的笑笑:“放心吧,和尚,我隨便念一段,包你聽了跟沒聽一樣。”
空空愣道:“聽了跟沒聽一樣?這……”
陳近南不待空空首肯,當即看書念道:“不爾千星,兵那司尼,因苦婆羅乃斯坦,塔塔其力亞若般……”
空空矯舌道:“這是什麼?”
陳近南道:“這便是易筋經裡寫的呀,幹,簡直是天書嘛,誰看得懂!”
空空沉吟道:“難怪你說看得懂卻看不通,聽了就跟沒聽一樣。”尋思道:“你再翻翻後面,整本書是否均為這種寫法。”
陳近南從頭到尾翻了翻,全書盡是些怪里怪氣的漢字,殊無二致:“都是啦。”
空空嘆道:“這本書,乃是當年達摩祖師留下的,祖師爺他是天竺人,通曉天竺文與漢文,老衲若沒猜錯,他大概將天竺文音譯為漢字,寫成本書,所以,咱讀起來才會像是讀天書一樣。”
陳近南問道:“若是這樣,你們寺內可有懂得天竺文的和尚?請他來翻譯如何?”
空空搖搖頭道:“寺內縱有懂得天竺梵文者,莫說翻譯是犯了戒,即便撇開戒規,也辦不到。”
陳近南搔頭:“為什麼?”
空空解釋:“天竺地大物久,不輸中華,他們歷史悠遠,方言眾多,算一算,達摩祖師已是天竺故國的‘古人’了,說的亦是天竺的方言,咱們現到哪裡去找一名懂得當時、當地方言的漢人呢?”
陳近南悟道:“是這樣呀……”旋而疑問道:“若真如此,你又說七十二絕技源出此經,那不就矛盾了麼?沒人看得懂,多年來,少林寺怎能創出這麼多武功?”
空空復做解釋:“當年的弟子自然看得懂,第一代少林弟子,根據易筋經,在武學方面留有三本手抄,分為‘如來拂掌’、‘般若氣功’以及‘一葦渡江術’。”
踱起方步,續道:“第二代再根據這三本手抄,研創出了更多門武學,爾後,代代相傳、新舊衍生的結果,終有今日的七十二門絕技。”
陳近南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呀。”撕下神目咒,兩手一攤:“那我就沒辦法羅!”闔上經書之際,陡然瞥見兩行文字,竟似能懂,嚇了他一大跳。
空空一怔:“怎麼?”
陳近南這回不貼神目咒,打開經書重新再看……書中寫的每一個字,他全看不懂,卻全看得通。猛然抬頭道:“和尚,我看通啦。”
空空又是一怔:“什麼你又看通啦?”
陳近南忙逐頁翻閱,逐行瀏覽,驚覺字字淺顯、句句清楚。
他識字不多,且泰半是周子瑾教的一些行軍、用兵詞彙,與佛門用語迥異,即使這本易筋經是以漢字寫成,他也不可能看得像現在這樣明白,而今不可能的事,卻發生了。
空空此時伸手道:“把書還給老衲吧,別再花腦筋啦。”
陳近南一邊閱讀,一邊道:“別吵,我看通啦,讓我看完嘛。”
空空不悅,湊近去搶陳近南忙將經書藏到身後,默唸道:“……或有神智不得專一、意念不得移轉者,可習練書中第二章第一節的凝神柬心之法……”
空空聽了默唸,滿腹疑竇,愣在原地不動了。
又聽陳近南繼續默唸,道:“……凝神驅使神到心到,無一不通,束心驅使心到身到,無一不能……”
空空聽得神色駭然,顫指道:“你、你怎麼曉得這段文字的?怎麼可能?誰告訴你的!”
陳近南反問:“這段文字你聽過?”
空空點頭道:“這坦段文字,是我師父教我的內功入門開頭。據他說,此雖入門之法,卻是本門的不傳之密,除非是本門中人,外人斷不能知之。”
陳近南笑:“搞了半天,你們早都犯戒啦,這根本就是易筋經的內容嘛。”
空空正色叱道:“胡說!你又看不懂經文,定是你竊聽了他人偶然所言,默記念出罷了。”
陳近南拿出經書,揚了一揚,應道:“我不說我看懂了嗎。”
空空一把搶過,隨意翻了幾頁,書中果然都是梵語音譯,根本不可能看懂:“小施主,你撒謊的用意何在?”
陳近南本性聰明機靈,已然弄懂了箇中因緣,悠哉道:“這是無上金身顯神通,絕非撒謊。”
空空皺眉道:“無上金身?那是誰的金身呀?”
陳近南道:“既說是無上,自然是佛祖的金身羅。”於焉說出自己身懷無上金身的原委。
空空瘋癲好幾年了,瘋癲之前,更是長年閉關練武,不問世事,所以全然沒聽過無上金身傳聞,加以他不信神通,聽得當然是頻頻搖頭。
陳近南道:“……總之呢,我身懷金身,所以能看得通佛門經書,嗯,定是這樣。”
空空道:“方才你說看得懂卻看不通,現在你說看得通卻看不懂,簡直是信口胡鬧。”質問:“你那個什麼神目咒,不管用啦?”
陳近南道:“正因神目咒管用,所以才不能用。哪,神目咒是文曲星君的神通,文曲星君是道教的神祗,試問如何看得懂梵語呢。”
空空半信半疑道:“因此你撕下符咒後,無上金身發了功,所以便能看懂經文?”
陳近南笑笑:“佛門武學,也是佛經,況且易筋經出自天竺,佛祖自然看得懂它羅,我身懷金身的神通,也就搭上順風車啦。”
空空冷哼:“你這無行小子,竟敢妄託佛祖。”霍地轉身走上二樓,隔了一會,拎了另外一本線裝書籍回座,交給陳近南,“果真如你所言,所有佛經你都能看懂,請你說出此書的精義。”
陳近南接過一看,書面寫了“如來拂掌心法及掌法”九個字,他也不懂此書的好壞,當下逕行翻閱。
空空一旁心想:“這本武笈,曾花了我半年的時間,日日焚膏繼晷,方才讀通,我就不信他”
啪。陳近南將書拋在榻邊,聳肩道:“想要考我,也考我難一點的嘛。”
空空大驚:“你、你讀完啦?”
陳近南接道:“也讀通了。”
空空將怒將疑,道:“那就請你說出此書的精義吧。”
陳近南乾咳一聲,說道:“此書為少林第一代弟子映海所創,立意原非掌法,而系闡明佛祖笑捻蓮花的寓含,提倡禪宗頓悟的要旨,好比如來輕拂,清心澈肺。”
陳近南說了這麼一段雅緻的話,自己都為自己詫異:心想:“這跟我看懂生死簿裡的文字時,感覺真像。”
空空道:“都是陳腔濫調!此書為第一代弟子所創,那是剛剛我告訴你的,至於你說立意原非掌法,又扯出那麼一大堆,哼,還不因為你看不懂掌法,所以才顧左右而言他。”
陳近南駁道:“非也。”當即背了一段文字出口:“不仗丹藥、操運及諸法神通,使內息依心而生,依意而行,依掌而發,依風而動,是謂身心合一,大自在也,有此掌法,天下無敵。”
空空道:“你背得沒錯,但縱使背完全書,又怎麼樣?”心想:“看樣子,這小施主必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異稟。”轉念又想:“糟!敦他詐騙了!這麼一來,他不就竊讀了這本武學秘笈麼?”
那頭正不知如何是好,這頭,陳近南忽問:“你的如來拂掌練得怎麼樣?”
空空道:“問這個做什?”
陳近南道:“若是仍不相信,你儘管問我掌法疑難,我若答得好,那就證明我沒說謊。”
空空嘆了口氣,心想:“且看吧。”遂問:“此一掌法的最難之處,在於第八章第四節的‘化虛七境’,一般人練到這裡,最多止能達成第五境:化虛為柔,歷代弟子從未有達成第六、第七境者。你,能否釋疑?”
陳近南拾起該書,翻了一翻,旋道:“一般人練不成第六、第七境,那是因為他們專志於修練內息運行之道,忽略了參禪證悟,身心遂無法同時提升。”
空空聽了覺得不是全無道理,又問:“如何才能同時提升身心?”
陳近南道:“如我先前所說,此書為達摩所創,立意原非掌法,而從第五章開始的這套內家掌法,另有他人自創,絕非達摩寫成,此必是少林後代的武學高人所為。”
空空大驚道:“什麼?”
“嘴巴別張那麼大,聽我說完。”陳近南續道:“我若沒有猜錯,那位貴寺的高人在參領這本書後,身心俱發,獲此練武要領,這才順勢補述了這套掌法,而你們不明究裡,反倒以為本書純為掌法武笈。”心想:“怪羅,我怎能夠講得這樣流利?唰沒似……沒似我就是這本策(書)的作者?”對於無上金身加諸自己的神通,又驚又喜。
同樣的疑問,也在空空的心裡,空空愈聽愈覺得正確,以往若干的窒礙,漸有豁然開朗之感。
陳近南續道:“是故,前四章參的是心,後四章練的是身(暗指內息),心中參到哪裡,身體方能練到那裡,倘使顛倒或錯亂順序,自然事倍功半,難至化境。”
問道:“老和尚,以前你們都是怎麼練的?”
空空道:“我、我等都認為前四章殊無關係,輕忽跳閱,直接鑽研後四章……”
陳近南道:“這不就結了?你若仍不信我,何不重新修練?反正我們的時間多的很。”
空空點頭道:“善哉,原當如是。”
於是乎,空空便照陳近南所言,重修如來拂掌。然而空空對於這本掌法心存成見,很難有新的進展,許多時候,還得依賴陳近南指點。
說也奇怪,陳近南不學無術,卻對這本書籍嫻熱的很,不但空空暗暗吃驚,就連陳近南自己也大大詫異。
二人心中都做同樣一個揣測:無上金身,果能大顯神通。
由於陳近南斷骨處隱隱作痛,閱讀書中得知,運息內氣,可以止痛療傷,所以每當空空打坐練功之際,陳近南也沒閒著,總跟著一起偷練。
約莫過了一個月,陳近南的創傷好了大中,內功也練成了大半,而空空對於如來拂掌的種種窒礙,更是徹底得釋,練成了“化虛七境”的第七境:化虛為如來。從此,空空對於陳近南所言的神通,再無絲毫懷疑。
那武痴空空的一顆妤武之心,豈能這樣便了?如來拂掌必須重練,焉知其他的七十一種絕技,沒有更正的必要?空空不肯放過陳近南這塊瑰寶,陸續捧來般若氣功、一葦渡江術的武笈,也教陳近南閱覽,重新指點,陳近南沒讓空空失望,均能一讀便通,一通則無礙。
二人教學相長,不在話下。
冬去春來……
少林寺內並無春節節慶,藏經閣裡,這一老一少也沒過節的心思。
寺方並不知空空神清智明,還道他仍是瘋的,並沒來觀探催問,只是不斷地供應食物、藥品與生活所需。
倒是陳近南身體康復,又能活蹦亂跳了,尤有甚者,還長高了兩寸,較空空還高出半頭。
這一日,他打起馬樁,揮舞拳腳,渾似個練家子般。
空空見狀皺眉道:“你又不懂武功,學人家打什麼馬樁?”
陳近南道:“關在這裡,渾身氣力沒處發,不這麼呼喝兩下,悶得慌嘛。”
空空尋思又問:“你說你渾身氣力沒處發,那是什麼情況,說來聽聽。”
陳近南仰頭沉吟:“唔,彷彿體內有隻小老鼠東奔西竄,搞得我煩,但若運運氣、發發功,它就安靜了。”
空空心下愕然:“這是內功初醞、生根之狀,他怎麼……啊,我懂啦……”
這整個冬季,空空將如來拂掌等三本武笈,拿給陳近南讀,雖因空空制約,沒給陳近南看全了掌法、招式,可陳近南眼到口到,當然也就心到身到,關於心法部分,早巳處處得道。此三大少林武學,乃七十二絕技之首,一經習練,內力自能源源滋生。少林武功是不能隨便外傳的,空空為一己之慾,疏忽了這點,著實懊惱不已。
又過一段時日,空空偶然問起陳近南:“你那沒處發的渾身氣力,現在如何?‘小老鼠’還亂竄麼?”
陳近南道:“小老鼠沒啦。”
空空竊喜,心裡吁了口氣,想道:“他大概練不得當,把剛剛滋生的一點內息胡亂耗盡。思,如此正奸,省得本門有武學外傳之禍。”
孰料陳近南旋道:“可是它現在變成貓啦。”
空空一怔:“什麼意思?”
陳近南摸了摸小腹,丹田的位置,道:“我肚子彷彿躺了只貓,滾來滾去,可卻又不重,走起路來反而輕飄飄的。”
空空不安地問道:“那你最近都怎麼打發這隻、這隻貓的?”
陳近南笑道:“這隻懶貓跟老鼠不同,得教它動一動才成,我呢,時而教它到手臂,時而教它到腳底,說來你別不信,它一到我的手臂,我手的力氣就變大了,一到我的腳底,我便感到能飛了哩。”
空空心想:“糟!他的內力累積神速,這會已然沉釀而下、動靜自如了。”愈發為了自己犯規觸戒、洩漏本門武學憂心。
尋常要到陳近南這種修為,沒有個十年功力,絕難有成,而他止花了十幾天而已。難怪空空傷腦筋了。搞到後來,空空鎮日都在注意陳近南的內力進展,深怕陳近南超乎自己的掌控。
時序進入仲春,四月,每日空空都會問陳近南:“你肚裡那隻貓怎麼樣啦?”陳近南的答案均是千篇一律:“還是老樣。”
四月天的最末一日,空空又問陳近南:“你肚裡那隻貓怎麼樣啦?”
陳近南這日竟道:“死啦。”
空空一愣:“怎麼死的?”
陳近南道:“被馬給踩死的。”
“馬?”空空聽得又一愣,疑懼道:“你是說,你體內這會彷彿有了一匹馬啦?”
陳近南喜道:“不只一匹,我體內這會兒,像是萬馬奔騰。”
空空心想:“這是內力打通任督二脈,大增大進的徵狀,照他這種進展,再過半年就比我強啦。”遂道:“近南呀,本寺有條規矩,除非寺內長輩僧人同意,經過拜師,方能習練本門武功,否則就算偷學,須得廢其武功才行。”
陳近南若有所悟:“你是指……”
空空點頭道:“指你,你體內所懷的內息,全是得之於本寺。”
陳近南驚道:“你、你要廢去我的武功?”
空空道:“這倒不必,不過,你得拜我為師。”
陳近南又驚道:“我、我不想當和尚呀。”
空空道:“本寺收有許多俗家弟子,拜入本門,未必便要出家。”
陳近南道:“嗯,好吧,我就吃點虧羅。”
空空不悅道:“老衲練得七十二絕技,空古絕今,江湖武林有多少晚輩想要拜我為師,全被老衲婉拒,你,可不算吃虧呀。”
陳近南冶哼道:“那三門內家心法,全是你拿來請教我的,算一算帳,該是你拜我為師才對。敢問,你教了我什麼啦?”
空空一聽也對,不由得脹紅了臉,須臾,他乾咳一聲,語帶威脅道:“你究竟拜是不拜?”
說不得,陳近南雙掌合十,長揖一拜,不甘不願說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拜羅。”
空空仍沒好臉色:“有人像你這樣拜師的麼?”
陳近南道:“哎呀,這裡又沒旁人,呼嚨過去算啦,計較什麼,嘖!”
空空怒道:“無禮!還不恭恭敬敬、三跪九叩!”
陳近南心裡罵道:“幹!你娘哩,要老子恭恭敬敬、三跪九叩?”隨即一屁股坐在桌上,指著跟前,道:“既然你這麼計較禮數,那我只好也跟你計較啦,過來,跪下,叩頭吧。”
空空鐵青著臉喝問:“你幹什麼?”
陳近南反問:“欵,你見了佛祖的金身,敢不下跪?”
空空霎時想起來,陳近南身懷無上金身的事,這倒不,見了佛祖的塑像尚且得跪,這會見了它的金身,焉能不跪?支吾道:“這個……那個……欵……”
“好啦,少他媽這個、那個的,”陳近南微笑搖手,跳下桌面,走近空空搭肩道:“我不跟你計較,但你……也別跟我羅唆了,行嗎?”
空空沒好氣地點了下頭,一頓,又道:“本寺還有另外一條規矩。”
陳近南皺眉道:“還有另外一條規矩?哪來那麼多規炬呀!說吧,又怎樣啦?”
空空道:“本寺弟子,須經住持或藏經閣長老同意,方能進入藏經閣內,否則便是犯戒,須得禁錮十年。”
陳近南愣道:“你是說……”
空空點頭道:“說你,你必須跟我留在寺內,禮佛十年。”
陳近南急忙跳腳道:“當初是你挾持我,闖進藏經閣的耶,幹我屁事?要關,關你好啦!”
空空雙掌合十、欠身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近南既出此言,老衲也不相逼,只要你……”說到這裡,他隨手揚袖,凌空揮掌,不遠處,一根樑柱瞬間陷落了一個掌印,“只要你打得過我。”
陳近南看得瞠目結舌,走去摸了摸樑柱上的掌印,心想:“分明是在用暴力嘛。”旋又想道:“這個空空喲,還是起笑的時候比較可愛。”尋思想道:“歸去(乾脆)我再講出他的傷心事,將他逼瘋,然後再趁時候逃走。”旋又想道:“哎呀,不行,他倘起笑,就會將我當作他那個徒弟,同樣會纏著我不放……”一時半刻,都想不出脫身之計。
但是脫身的機會,轉眼忽至!
當日午膳過後不久,寺裡傳來騷亂聲,空空憑窗眺望,很是焦慮。
陳近南故意說道:“少林有了麻煩,師父你怎麼不去看看?”
空空斜睨了陳近南一眼:“為師如若出去,你會不會逃掉呀?”
陳近南道:“當然不會。”心裡卻想:“不會才怪。”
空空轉身說道:“你過來,讓為師的點上穴道,為師便能放心出去。”
陳近南叱道:“你若信不過我,那就別去了,我才不讓你點穴哩。”
空空冷哼:“由不得你!”當下飛身縱至,出手去點刷!
一道青光忽自窗外竄入,攔住空空,旋而攻擊空空的要害,氣勢逼人。卻是常無赦的那把魔劍。
空空詫異道:“何方來的妖孽?”顯然早己忘記了魔劍追殺自己的往事。
那空空瘋癲之時,尚能斗膽周旋之,而今恢復神智,莫名其妙遇上這把魔界兵刀,除了閃躲逃避之外,全然無從應對。
陳近南退到角落裡:心想:“原來是常兄到了?嗯,敢講少林寺今日的騷亂,就是他搞的。”眼見空空狼狽不堪,被魔劍追殺得捉襟見肘,暗忖:“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正想間,瞥見地上一本線裝書籍,恰是易筋經。想道:“那本不是易筋經?思,一定是從空空衫裡落出來的。嘿嘿,你不給我讀,老子就偏偏要。”遂撿了經書入懷,悄悄爬窗而出。
藏經閣外附近,早有眾僧奔來跑去,各個神情緊張,像是趕著要到前殿集合。
數日來身處寺中療養,陳近南身上穿的早非一般衣著,而是冬季的厚棉僧袍,但他長髮束頂,與其他僧人的光頭迥異,還是很容易被人識出。
陳近南躲在一處矮叢中,心下盤算:“要先找一個所在藏起來,待天色色稍晚,再找門路脫逃。”環顧四周一圈,可以藏身的唯一地方,便是院子裡的茅廁,“好!就是那羅!”
那茅廁雖甚簡陋,大概是僧人較愛乾淨之故,裡頭頗為清潔,茅坑內固爬滿了肥蛆,卻無蟲蠅,堆滿了糞便,尚無惡臭。
鎖上了門,陳近南附門傾聽動靜,偶爾,也自言自語一番,多半是痛罵空空的話。
陡然茅坑裡的千年糞堆萬年垢,起了變化!
陳近南一怔,湊近去看……那糞堆噴出了一大股來,濺在茅廁牆上,滴滴落落之後,牆上留下的糞便痕跡,堪堪成了八個大字:小子我們又見面啦陳近南嚇得喃喃自語:“是、是大便妖?是大便妖!哇!”當即不假思索,奪門而出。
孰料茅坑裡的糞堆仍不放過他,又噴出了一大股來,噴得滿地都是,且還順著地勢溢流,追著陳近南跑。
“來人呀!救命呀!有大便、大便妖啊!”
陳近南本想找些僧人降魔伏妖,哪知道院子裡已經沒人了,回首眼看糞便順流而至,不得不拔腿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