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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出征

    昭武二年仲夏,陝西提督王輔臣叛清,率領綠營攻佔陝、甘二省,清廷為之震動。

    (筆者按:此為史實,原當康熙十四年。)

    “綠營”是清朝所收編的漢軍名稱,陝、甘二省的綠營漢兵約有八萬,人數最多,素質最高。

    王輔臣本為吳三桂舊部,三藩之亂起,吳三桂派人前去勸降,他不從,康熙派人命他南下參戰,他也不從,顯然是擁兵自重、坐觀虎鬥。及至康熙猝死、察哈爾王布爾尼興兵作亂,王輔臣遂趁機奪佔陝、甘,據有整個大西北。

    當時,關內的八旗清軍幾乎全在江北,與吳周對峙,剩下的也都聚集京師,與察哈爾王作戰,整個北方,已無重鎮,一旦王輔臣揮軍東進,北京便是他的了。

    局勢發生這等鉅變,這一日,昭武皇帝吳三桂不得不在嶽州行轅,召集群臣商議。

    丞相胡國柱奉先發言道:“啟稟陛下,今之王輔臣是能撫不能剿,陛下不如遣使通好,封他一個‘北天王’,命他南進,與我軍夾擊清軍。”

    “咳……”一名滿頭白髮、鶴骨嶙峋的老將軍突兀地清嗽,似乎不表贊同。

    吳三桂注意到了,問道:“線老,你覺得呢?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老將軍姓線,叫線國安,吳三桂鎮守雲南時所收部屬,領兵作戰極為幹練。

    線國安道:“招撫王輔臣的事,我們又不是沒做過,昔日他還是陝西提督就不願意了,今日他據有陝甘二省,八萬雄兵,他又豈能接受?”

    吳三桂問道:“那你以為,怎麼辦好?”

    線國安道:“老臣以為,王輔臣想做的是皇帝,可他又沒那個膽,只願坐享其成,既不會東進,也不會南進,別理他就行啦。”

    胡國柱頗不以為然,道:“臣不同意!現在的王輔臣,就跟楚漢相爭時的韓信一樣,韓信打下了三齊之後,助漢則漢興,助楚則楚勝,咱不盡快拉攏王輔臣,要是清廷先行得手,與他南下併力攻我,我軍恐有不測。”

    帳下許多文官登時響應,紛道:“丞相所言極是。”“臣等附議。”

    線國安遂不再言。

    吳三桂一時猶豫不決,轉問身旁一名青年將領:“馬寶,你怎不說話呀?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馬軍提督、驍騎將軍馬寶,他是雲南的回教徒,貌不驚人,身材五短,但卻很能打仗,人稱馬鷂子,麾下騎兵自出雲南以來,可說是所向無敵。

    馬寶欠身說道:“臣沒意見,然若陛下決意北上攻剿王輔臣,臣願為先鋒、前驅。”

    說不得,吳三桂只好轉問王度衝:“度衝,依你之見呢?你覺得是該撫、該等,還是該剿?”

    王度衝飄忽無主道:“臣……也沒意見,也沒意見。”

    吳三桂下悅,再轉問文官這頭:“諸位也都沒有意見麼?”

    帳下文武臣工一片默然。

    這當兒,默然之中,隱約傳出半聲冷笑。

    吳三桂循聲去找,在帳下班列裡的最後一排,瞥見周子瑾,皺眉問道:“周策,你有話要講麼?”

    周子瑾出列拜道:“臣,人微言輕,不敢妄議軍機。”

    吳三桂聽了愈加不悅。

    胡國柱察覺到了聖意,旋斥責道:“周策!有話就說嘛,何必躲在人群裡放炮。”

    周子瑾悠然道:“如此,那微臣便說了。微臣以為,王輔臣之事,絕不出‘撫’、‘等’、‘剿’三策,陛下可擇一善者行之。”

    胡國柱暗自冷哼:“廢話。”

    吳三桂則道:“那你倒是說說,何為善策?”

    周子瑾道:“此三者互有長短,適才丞相與兩位將軍說的也都完整,然則不減其短,何以增其所長?丞相與兩位將軍卻沒說明解決短處的方法,實在可惜可嘆。”

    這一番話,等於是抨擊胡國柱等人說的都是廢話,氣得滿帳子的文武臣工一片輕譁。

    周子瑾不以為意地續道:“欲撫王輔臣,一如線老將軍所言,王輔臣豈能接受?可胡丞相卻沒說明,怎麼說服王輔臣受封,如此仍三思要撫,結果必將無功。”

    胡國柱反問:“你就不怕清廷先行得手,與他南下併力攻我?”

    周子瑾笑笑:“套用線老將軍的一句話給丞相,招撫王輔臣的事,清廷又不是沒做過,昔日王輔臣都不願意了,今日的局面,他又豈能接受?”

    胡國柱待要再反駁,見線國安頻頻點頭,於是作罷。

    周子瑾道:“所以,微臣以為,撫,是絕對沒有用的。”

    線國安起和笑問:“那麼周參軍是贊同不理會的羅?”

    周子瑾搖了搖頭:“非也。局勢如再演變下去,對我方甚為不利,所以亦不能‘等’。”

    吳三桂沉吟:“喔?何以局勢將對我方不利?”

    周子瑾道:“根據軍機密報,滿清的孝莊皇后任命圖海,率兵前往塞外迎擊布爾尼,微臣竊料,圖海必勝。”

    文武臣工又是一片譁然。

    滿清八旗早已傾巢南下,眾人均知圖海率領的乃是兵痞家奴、老弱殘渣,而周子瑾竟說圖海必勝,眾人全當周子瑾瞎掰。

    周子瑾續道:“一旦圖海獲勝,蒙古諸部就不會再觀望,必會派兵相助,屆時,再等關外的清軍赴援,圖海就能空出手來,專打王輔臣了。”

    胡國柱冷冷問道:“莫說你在瞎猜,就算你猜的都對,那又怎樣?”

    周子瑾道:“果若那般,臣料王輔臣也絕非‘速克湖之鷹’圖海的對手,依王輔臣反覆無常的個性,戰敗勢必歸附,那麼,胡丞相所擔心的事情就會發生,圖海掃平了北方,下一個獵物,便是咱們。”轉問線國安道:“老將軍,先不論周策所料對否,萬一真被我料中,您還認為,等待觀望是可行之策麼?”

    線國安凝色點頭道:“萬一真是這樣,我方確實不能空等,不!應該這麼說,我方正是不能空等,所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吳三桂遂問:“那麼,周子瑾你足主張‘剿’羅?”

    周子瑾道:“三策去其二,止剩‘剿’了。況且,封撫與等待,均是操之在人,我屬被動,惟獨一剿,才是操之在我,才是主動。兵法有云:要制人而不制於人。是故當剿!”

    王度衝這時說話了:“臣啟陛下,周策乃一風塵文人,什麼沒有,單有一張嘴皮子,他把攻剿王輔臣當成上策,簡直是笑話!”

    吳三桂好不容易有了點主意,一聽親信王度衝此說,又猶豫了:“說來讓朕聽聽。”

    王度衝道:“我軍如有能力剿滅王輔臣,拿下陝甘,那還不早早去幹?等現在?”

    文武臣工都覺有理,紛紛應相稱是。

    王度衝很是得意,繼續說道:“現今我軍與清軍隔江對峙,已經很吃力了,哪有餘力再行北伐?就算真的湊出了一支部隊,揮軍北上,也沒有能耐過江補給呀,試想,咱們孤軍深入,又無補給,那還能不敗麼?”

    帳下許多武將登時響應,紛道:“大將軍所言極是。”“臣等附議。”

    文武百宮中,周子瑾最是輕視王度衝,認為王氏無能懦弱,純是仗著與吳三桂的情誼,才升為諸將之首。朗聲叱道:“王將軍所言大謬,臣不認同。”

    吳三桂頭昏腦脹地引手道:“你說!”

    周子瑾說道:“王將軍並未說明,若是不剿,該當如何?封撫與等待均不可行,微臣難道還說得不夠清楚?”

    王度衝待要開口周子瑾旋又搶道:“讓我講完!至於將軍所顧慮的補給問題,只要我方北上的部隊人數不多,可以就近取材於河南、山西,不必由後方過江補給。”

    王度衝聽完哈哈大笑:“這說的又是書生之見了。誰不知道‘部隊人數不多,可以就近取材’,但若兵微將寡,如何打敗王輔臣的八萬雄師?”

    周子瑾還以一笑:“誰說咱們要跟他硬碰硬的?等別人幫咱們打了王輔臣,咱們再出擊即可,並不需要兵多將廣。”

    王度衝一怔:“等別人幫咱們打?等誰呀?”

    輪到周子瑾哈哈大笑了,彷彿王度衝問了一個大笨問題,說道:“等圖海呀。”隔了一會,續道:“圖海遲早要將布爾尼剿滅,我剛說過,一旦圖海得勝,勢必西行直取王輔臣,待他二人打得兩敗俱傷,我方再行出擊,那不是事半功倍麼?何需大費周章?”

    一旁,線國安擊掌笑道:“妙!此計大妙呀!王輔臣老想坐收漁利,我們將計就計,也還他一個坐收漁利。”

    “我不贊同!”胡國柱質問道:“周策,萬一圖海輸給了布爾尼呢?那咱們北上的這支孤軍,豈不是等著捱打?”

    周子瑾道:“就算真如丞相所料,這支部隊也有大用,屆時,也不必打王輔臣了,可以直接北上,攻打京師!”

    群臣聽了又是大譁。

    胡國柱冷笑:“你好大的口氣,彷彿你是諸葛亮似的,本官倒要請教請教,你這支‘兵微將寡’、沒有後方補給的孤軍,如何攻打京師?”

    周子瑾道:“周某不才,也想請教請教丞相,萬一圖海落敗,王輔臣又按兵不動,那麼從江南到北京,一路上可有清軍部隊?”

    胡國柱當場愣住,因為,答案正是“沒有”。

    周子瑾遂又道:“即是不會遇著抵抗,百姓們又心向漢邦,咱們要取北京,有何困難?北京一旦得手,江南之圍自解,天下之勢自定,那王輔臣嘛,就等他來向聖上叩頭乞降了。”

    胡國柱辯道:“那、那如果王輔臣搶先一步,先咱們去取北京呢?”

    周子瑾笑笑:“那還不清楚麼?果真如此,咱們那支孤軍就不去北京,改取西安了!”(西安是陝西省府,王輔臣的老巢。)

    胡國柱霎時啞然無語。

    旋即,周子瑾轉向吳三桂拜道:“陛下,總而言之,我方必出一支奇兵過江,伏於湖廣、陝西與河南三省交界處,以待進取之道。遷延躊躇,必將坐失良機。”

    胡國柱與王度衝這時也不再辯,安靜等候吳三桂裁示。

    過了一陣子,吳三桂都沒說話,行轅裡,其他人也不敢說話,沉沉死寂。

    良久吳三桂方才開了金口,再問馬寶:“你是贊成出兵的,你倒說說,子瑾這條計策可行麼?”

    馬寶欠身說道:“臣沒意見,然若陛下決意派兵北上,臣願為先鋒、前驅。”還是那句老話,一字不差。

    吳三桂吁了口長氣,擺了擺手道:“今日就議到這裡了,諸位退下吧,容朕好好想想。”

    一名近侍太監當即上前,扶了吳三桂離場。

    文武群臣於焉齊聲拜道:“恭送皇上。”跟著便退出帳外。

    周子瑾無可奈何,也只有跟著別人,頹然退出。

    忽然聽聞吳三桂道:“胡國柱、王度衝,你二人留下。”

    周子瑾心想:“皇上要他二人留下?唉,那不等於駁了我的意見麼。”搖了搖頭,連連嘆氣,走到了行營之外。

    話說,陳近南到任委外把總已經三個月了,整天不是練功療傷,便是與笑月打屁聊天,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每當軍中有人來查動,他就把李四十七變成常大粗,仗著是皇后娘娘的“帶吊太監”,查勤的人都不敢多說廢話。

    至於真的那個常大粗可苦了,時常被唐賽兒欺負、讓李四十七出氣不說,還得負責三餐加宵夜(以前這是笑月的工作),其餘像挑水、洗馬桶、打掃等等雜活,也統統包在他的身上。

    當日下午,周子瑾出門散心,順道打了酒、買了肉,繞出北城,去找陳近南敘敘。騎馬走到那上丘,周子瑾喊道:“陳三喲!”

    不旋踵,陳近南騎著一匹快馬疾奔而下,興奮迎道:“先生!是你來啦!”

    那匹快馬其實是李四十七變的,他被陳近南騎習慣了,常常不知不覺就被“偷襲”,變成了馬。(以及其他不三不四的東西)

    周子瑾笑問:“怎麼樣,你的內傷好些了麼?”

    陳近南道:“託你的福,差不多全好啦。”

    周子瑾探頭又問:“笑月呢?你該不會欺負他,派他去做什麼粗活吧?”

    陳近南搔頭道:“我跟他是哥倆好,哪裡捨得使喚他,他現在營帳裡看書呢。”

    這三個月以來,陳龐交情日深,陳近南常教笑月打坐運息,健康保身,笑月則教他寫字作文,談吐說話。二人文武相濟、雅俗互補。需知陳近南出身奴戶、賤籍,從小便絕少朋友,更從無知交好友,十四歲以來的諸般奇遇,交往的也全是些像周子瑾、常無赦這等大他十幾歲的成人。對於交上生平的第一個同輩好友,陳近南確實相當珍惜。

    周子瑾提起鞍上的酒肉,笑笑:“怎麼樣?你有空麼?今晚陪周先生小酌幾杯如何?”

    陳近南把手一招:“當然,上來吧。”

    遂並鞍而行。

    周子瑾環看四周風吹草長,野雀亂飛,感嘆道:“你這地方真好,世外桃源哪。”

    陳近南擺了擺手道:“欵,不過是一座小上丘,還什麼世外桃源哩。”

    上到丘頂,此處多了一座新營帳,卻是膏賽兒與音音另外搭住,關於新營帳是唐賽兒從哪裡搶來的,那就不堪研究了。

    由於唐賽兒與音音老在帳裡“你濃我濃”,常無赦又常常無影無蹤,去城裡探查陳三郎的身分,而李四十七此刻正騎在陳近南屁股底下,汛地裡四下無人,安靜的很。

    笑月聽聞周子瑾到來,奔出帳外相迎道:“周先生?是您來啦,請進請進。”

    三人走進了營帳,各分主從坐下,正要泡茶,卻發現壺裡沒了熱水。

    陳近南提起嗓子喊道:“常大粗!常大粗!”

    常大粗趕忙從帳外轉了進來,滿臉堆笑問道:“委外,您有何吩咐?”見了周子瑾在座,旋招呼道:“是周參軍來啦。”

    陳近南命道:“燒壺熱水過來,我們要泡茶。”

    “遵命。”常大粗拎了水壺,快快退下。

    周子瑾笑:“你呀,當兵才多久,別的還沒學會,就光學會使喚人。”

    陳近南吐了吐舌,搔了搔頭。

    笑月心裡苦笑:“先生若是看到,常無赦他們是怎麼使喚常大粗的,大概就會覺得阿三客氣多啦。”

    待得茶水泡開,他三人也聊了開來,聊的主要還是今早行營裡的那場會議……

    說到激動處,周子瑾不勝感慨:“我真不懂,聖上又不是糊塗人,怎麼總是不肯接納我的陳議。”

    陳近南一旁勸解道:“就你跟我說過的,聖上對你還不信任,相信有朝一日,情況會有改變。”

    周子瑾冷笑:“有朝一日?失去天下的那一日麼?哼。”

    笑月沉吟:“我想……聖上所以如此猶疑,是有原因的。”啜了口茶,複道:“他與清軍對峙不到一年,就等到了康熙猝死,接著不到半年,等到了察哈爾王叛清,不到三個月,又等到了王輔臣割據陝、甘。”

    周子瑾曉得他要說什麼,打斷道:“天下是打來的,不是‘等’來的!聖上若再空等,屆時能等到的,只剩噩耗。”

    笑月道:“聖上如此,那也是人之常情,但我料再等不久,聖上非接納先生的陳議不可。”

    周子瑾一怔:“何以見得?”

    笑月道:“等到圖海打敗了察哈爾王,那時,聖上能不立刻更錯,派兵北上?”

    周子瑾道:“可嶽州距離塞外何止千里之遙,消息傳到江南時,圖海早已到了陝北,那時就算派兵北上,怕也來不及啦。”

    笑月笑問:“先生,從塞外察哈爾南下西安,與嶽州北上西安,孰近孰遠?”

    周子瑾若有所悟,沉吟未答。

    陳近南一旁說道:“當然是嶽川北上西安近羅。”

    笑月兩手一攤:“這就是啦。況且,清廷極欲安撫江北沿岸的大隊清軍,塞外一有捷報,他們必定火速傳到,咱們想不聽都不行呢。”

    周子瑾嘆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用過晚飯後,他三人飲酒吃肉,好不快意。

    周子瑾借酒澆愁慣了,酒量最好,陳近南則有酒膽而無酒量,逢喝必醉,笑月酒量最差,喝的少,桌邊忙著倒酒。

    差不多喝到了亥時將至,陳、龐二人忙勸周子瑾回城,以免遇上城門戒嚴,回不了公舍。酒席遂散。

    陳近南送別周子瑾,二人並馬踏月,緩行散步。

    到了丘底,周子瑾忽對陳近南道:“陳三呀,笑月真是塊材料,你若有鴻圖之志,將來可不能落下這個朋友。”

    陳近南笑道:“這我曉得,先生,他也常誇你呀。”

    周子瑾苦笑:“我有什麼好誇的?”一手搭住陳近南的肩頭,正色道:“笑月之才,勝我十倍,更非當世群雄能及,記住我這句話。”語畢,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目送周子瑾遠去的月下背影,陳近南喃喃自語道:“學生受教了。”

    過得旬月,江北果然傳來戰報,說是清廷“撫遠大將軍”圖海擊敗布爾尼,平定了察哈爾蒙古。

    三天後,昭武皇帝吳三桂便傳旨步軍提督線國安,組訓一支部隊,擇日渡江北上。這日,陳近南也在汛地接到派令,要他隔日凌晨進城報到。

    “我們要出征啦?”笑月疾問,接過陳近南遞來的派令,皺眉沉吟:“看樣子,該是與圖海擊敗布爾尼的事有關。”

    陳近南跳上行軍床躺下,沒好氣道:“甭猜,一定就是!咱們得渡江北上打仗啦。”

    笑月道:“怎麼?這是咱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你好似並不高興?”

    陳近南嘆道:“也、也不是不高興啦,”環顧營帳一眼,道:“只是覺得,離開這裡好可惜喲……”

    笑月道:“阿三,你不可以這樣沒志氣,一頂破營帳有什麼好留戀的?你呀,得動一動啦。”

    陳近南想想也對,坐起身子,道:“好!聽你的。”尋思自問:“可若上頭點兵,發現我這止剩你跟常大粗兩人,那該如何是好?”

    笑月沉吟:“倘使你叫常大俠、唐大姐與李大仙冒充一下兵員,隨你出征,他三人會不會答應?”

    陳近南琢磨道:“李四十七好辦,變他一變就行了,唐姐是個女人,恐怕得要女扮男裝才成。”心想:“那音音呢?帶著她去好嗎?”

    笑月道:“唐大姐那邊我去說說,至於常大俠嘛,又不知跑哪去了,你得進城去找一找。”

    陳近南拍胸脯道:“嗯,咱們分頭行事。”

    用過了午飯,陳近南立刻騎著李四十七變做的馬,奔入城中。

    那嶽州可不足一座小市鎮,茫茫市井,尋人不易,何況陳近南還得戴上頭盔、穿上軍服,小心別教人給認出。畢竟他還是什麼“魔界使者”。

    走得累了,陳近南撂馬走進一家客棧歇腳,點了一壺涼茶解渴,喝著喝著,不期然撞見兩個熟悉的人影出門。

    二人分別是杜少卿與耿雨呢。

    “是他們?”陳近南偷瞧耿雨呢的身影,相較一年之前出落得愈加成熟,而容貌依舊清秀,仍是不愛紅妝,穿了一襲勁裝。

    叫人納悶的是,杜少卿面有怒色,耿雨呢則跟在他身後,滿瞼愁容。

    陳近南自言自道:“我已經有音音了,怎麼還可以掛念別的女孩,罷了。”逕自喝他的茶,傾而,轉念又想:“我又不是要追求她,跟過去看看有什麼大不了?說不定,還能碰到常兄呢。”遂匆匆付了賬,出門去追。

    不久,杜、耿二人相偕走進一條無人的巷弄,唏唏唆唆的,不知聊些什麼。

    陳近南心下猶豫:“我該不該偷聽他們說話?這不卑鄙了些?”正待要走,忽又想道:“此處四下無人,萬一姓杜的欺負她怎麼辦?嗯,我還是暗中保護的好。”

    自欺欺人的陳近南於焉施展輕功,悄悄跳上巷弄鄰屋的屋頂,伏身竊聽底下二人言語。

    乍聽耿雨呢哽咽說道:“……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呢?我……我不是那種人……”

    杜少卿冷哼:“你究竟是不是,那只有天曉得了。”別過臉去,握拳捶牆,“人家是皇上眼中的紅人、大將軍麾下新任的副將,是青年才俊、是武林盟主,我呢?我算什麼?”

    牆頭上,陳近南心想:“他講的是誰人呀?那麼偉大,嗯,一定不是在講我。”

    杜少卿續道:“我只是一個被人當眾脫了褲子的笑話!一個丑角!”說著,捶牆捶得更重了,神情不勝悲憤,“陳近南!我不殺你,誓下為人!誓不為人!”

    陳近南心想:“喔,這就一定是在講我了。”

    耿雨呢抱住杜少卿的後肩,依偎低泣:“少哥,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

    陳近南忍不住探出頭去,偷偷往下瞧,看見耿雨呢如此不捨,好不心痛:“他給人脫褲卵,你就這樣愛他,啊我哩?我算啥?”(作者按:你?你脫了人家的褲卵。)

    牆下,杜少卿忽地轉身抱住耿雨呢雙肩,哀求道:“別、別嫁給他,好麼?”

    陳近南心頭愣道:“她要嫁啦?”不知為了什麼,腹中生出一股心酸。

    耿雨呢道:“如果是父命、王命,我都願意為你違背,然而,陳三郎這樁婚事卻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呀。”

    杜少卿怒道:“天意?”

    耿雨呢點了下頭:“他是地藏王菩薩做的媒,要我許配的人。”

    杜少卿愣道:“此話何解?”

    耿雨呢遂將一年前在漳州城外,地藏王寺中擲杯的事,大概說了。

    杜少卿驚問:“這個陳三郎,就是當年那個臭小子?”

    牆上,陳近南心裡更是驚道:“我就是當年那個臭小子?”轉念又想:“幹!啊我為什也講自己是臭小子。”

    耿雨呢又點了頭:“陳三郎自己也承認了。你忘記當年就是他陰錯陽差,得了無上金身的?”

    當年耿陳二人僅有一面之緣,且又都正值青春,容貌、身材時有轉變,一年後彼此再見,耿雨呢將陳三郎誤做陳三,事屬尋常。

    牆上,陳近南兀自滿腦子打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那個陳三郎……對我的過去這麼熟悉?”

    杜少卿道:“雨呢,婚姻乃終身大事,豈能以擲杯問卦做準?你怎知菩薩真這樣想。”

    耿雨呢嘆道:“如若單是擲杯問卦,我又豈能做準,實是這一年來,菩薩時常託夢給我,要我莫忘委身的承諾。”

    聽到這裡,陳近南恍然大悟,暗忖道:“莫怪孔雀明王給我講過,原來真是如此。”轉念又想:“陳三郎呀陳三郎,你這懊人(爛人)!假冒我的身分,四處騙人。”

    陡然間一道聲音侵入他的耳畔,應道:“你才是懊人!”說的還是閩南語。

    陳近南心頭一凜,倏地抬頭,發現巷弄對面的屋頂上,也有一個人,那人兩手插胸,傲然佇立,正是“金不換”陳三郎。更教陳近南吃驚的是,陳三郎竟會孔雀明王使的那種傳音入密神通,說話讓他一個人聽見,不讓牆下的杜耿二人聽聞。

    陳三郎旋又傳音說道:“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本該屬於我的一切,我要向你討回來,一件、一件的討回來!”

    陳近南心想:“我跟他丫不認識,倒底有什麼冤仇需要這樣?”人剛爬起,還沒回嘴,便發覺雙腳不得動彈,渾身不能使勁。

    原來,陳三郎站在對面那頭故技重施,伸出左手又將他給“定”住了。

    陳近南暗暗叫道:“害呀!”

    陳三郎清俊的臉龐,浮現一抹猙獰的冷笑,傳音又道:“我要看今丫日,又有誰來救你。”緩緩拔出腰際那把金刀,慢慢舉起,覷準了陳近南這頭。

    陳近南自知他的“八十一歲高齡”,禁不住神通所害,正嚇得直冒冷汗時,陡然看見另一個人現身……於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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