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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出征

    昭武二年仲夏,陕西提督王辅臣叛清,率领绿营攻占陕、甘二省,清廷为之震动。

    (笔者按:此为史实,原当康熙十四年。)

    “绿营”是清朝所收编的汉军名称,陕、甘二省的绿营汉兵约有八万,人数最多,素质最高。

    王辅臣本为吴三桂旧部,三藩之乱起,吴三桂派人前去劝降,他不从,康熙派人命他南下参战,他也不从,显然是拥兵自重、坐观虎斗。及至康熙猝死、察哈尔王布尔尼兴兵作乱,王辅臣遂趁机夺占陕、甘,据有整个大西北。

    当时,关内的八旗清军几乎全在江北,与吴周对峙,剩下的也都聚集京师,与察哈尔王作战,整个北方,已无重镇,一旦王辅臣挥军东进,北京便是他的了。

    局势发生这等巨变,这一日,昭武皇帝吴三桂不得不在岳州行辕,召集群臣商议。

    丞相胡国柱奉先发言道:“启禀陛下,今之王辅臣是能抚不能剿,陛下不如遣使通好,封他一个‘北天王’,命他南进,与我军夹击清军。”

    “咳……”一名满头白发、鹤骨嶙峋的老将军突兀地清嗽,似乎不表赞同。

    吴三桂注意到了,问道:“线老,你觉得呢?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将军姓线,叫线国安,吴三桂镇守云南时所收部属,领兵作战极为干练。

    线国安道:“招抚王辅臣的事,我们又不是没做过,昔日他还是陕西提督就不愿意了,今日他据有陕甘二省,八万雄兵,他又岂能接受?”

    吴三桂问道:“那你以为,怎么办好?”

    线国安道:“老臣以为,王辅臣想做的是皇帝,可他又没那个胆,只愿坐享其成,既不会东进,也不会南进,别理他就行啦。”

    胡国柱颇不以为然,道:“臣不同意!现在的王辅臣,就跟楚汉相争时的韩信一样,韩信打下了三齐之后,助汉则汉兴,助楚则楚胜,咱不尽快拉拢王辅臣,要是清廷先行得手,与他南下并力攻我,我军恐有不测。”

    帐下许多文官登时响应,纷道:“丞相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线国安遂不再言。

    吴三桂一时犹豫不决,转问身旁一名青年将领:“马宝,你怎不说话呀?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马军提督、骁骑将军马宝,他是云南的回教徒,貌不惊人,身材五短,但却很能打仗,人称马鹞子,麾下骑兵自出云南以来,可说是所向无敌。

    马宝欠身说道:“臣没意见,然若陛下决意北上攻剿王辅臣,臣愿为先锋、前驱。”

    说不得,吴三桂只好转问王度冲:“度冲,依你之见呢?你觉得是该抚、该等,还是该剿?”

    王度冲飘忽无主道:“臣……也没意见,也没意见。”

    吴三桂下悦,再转问文官这头:“诸位也都没有意见么?”

    帐下文武臣工一片默然。

    这当儿,默然之中,隐约传出半声冷笑。

    吴三桂循声去找,在帐下班列里的最后一排,瞥见周子瑾,皱眉问道:“周策,你有话要讲么?”

    周子瑾出列拜道:“臣,人微言轻,不敢妄议军机。”

    吴三桂听了愈加不悦。

    胡国柱察觉到了圣意,旋斥责道:“周策!有话就说嘛,何必躲在人群里放炮。”

    周子瑾悠然道:“如此,那微臣便说了。微臣以为,王辅臣之事,绝不出‘抚’、‘等’、‘剿’三策,陛下可择一善者行之。”

    胡国柱暗自冷哼:“废话。”

    吴三桂则道:“那你倒是说说,何为善策?”

    周子瑾道:“此三者互有长短,适才丞相与两位将军说的也都完整,然则不减其短,何以增其所长?丞相与两位将军却没说明解决短处的方法,实在可惜可叹。”

    这一番话,等于是抨击胡国柱等人说的都是废话,气得满帐子的文武臣工一片轻哗。

    周子瑾不以为意地续道:“欲抚王辅臣,一如线老将军所言,王辅臣岂能接受?可胡丞相却没说明,怎么说服王辅臣受封,如此仍三思要抚,结果必将无功。”

    胡国柱反问:“你就不怕清廷先行得手,与他南下并力攻我?”

    周子瑾笑笑:“套用线老将军的一句话给丞相,招抚王辅臣的事,清廷又不是没做过,昔日王辅臣都不愿意了,今日的局面,他又岂能接受?”

    胡国柱待要再反驳,见线国安频频点头,于是作罢。

    周子瑾道:“所以,微臣以为,抚,是绝对没有用的。”

    线国安起和笑问:“那么周参军是赞同不理会的罗?”

    周子瑾摇了摇头:“非也。局势如再演变下去,对我方甚为不利,所以亦不能‘等’。”

    吴三桂沉吟:“喔?何以局势将对我方不利?”

    周子瑾道:“根据军机密报,满清的孝庄皇后任命图海,率兵前往塞外迎击布尔尼,微臣窃料,图海必胜。”

    文武臣工又是一片哗然。

    满清八旗早已倾巢南下,众人均知图海率领的乃是兵痞家奴、老弱残渣,而周子瑾竟说图海必胜,众人全当周子瑾瞎掰。

    周子瑾续道:“一旦图海获胜,蒙古诸部就不会再观望,必会派兵相助,届时,再等关外的清军赴援,图海就能空出手来,专打王辅臣了。”

    胡国柱冷冷问道:“莫说你在瞎猜,就算你猜的都对,那又怎样?”

    周子瑾道:“果若那般,臣料王辅臣也绝非‘速克湖之鹰’图海的对手,依王辅臣反覆无常的个性,战败势必归附,那么,胡丞相所担心的事情就会发生,图海扫平了北方,下一个猎物,便是咱们。”转问线国安道:“老将军,先不论周策所料对否,万一真被我料中,您还认为,等待观望是可行之策么?”

    线国安凝色点头道:“万一真是这样,我方确实不能空等,不!应该这么说,我方正是不能空等,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吴三桂遂问:“那么,周子瑾你足主张‘剿’罗?”

    周子瑾道:“三策去其二,止剩‘剿’了。况且,封抚与等待,均是操之在人,我属被动,惟独一剿,才是操之在我,才是主动。兵法有云:要制人而不制于人。是故当剿!”

    王度冲这时说话了:“臣启陛下,周策乃一风尘文人,什么没有,单有一张嘴皮子,他把攻剿王辅臣当成上策,简直是笑话!”

    吴三桂好不容易有了点主意,一听亲信王度冲此说,又犹豫了:“说来让朕听听。”

    王度冲道:“我军如有能力剿灭王辅臣,拿下陕甘,那还不早早去干?等现在?”

    文武臣工都觉有理,纷纷应相称是。

    王度冲很是得意,继续说道:“现今我军与清军隔江对峙,已经很吃力了,哪有余力再行北伐?就算真的凑出了一支部队,挥军北上,也没有能耐过江补给呀,试想,咱们孤军深入,又无补给,那还能不败么?”

    帐下许多武将登时响应,纷道:“大将军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文武百宫中,周子瑾最是轻视王度冲,认为王氏无能懦弱,纯是仗着与吴三桂的情谊,才升为诸将之首。朗声叱道:“王将军所言大谬,臣不认同。”

    吴三桂头昏脑胀地引手道:“你说!”

    周子瑾说道:“王将军并未说明,若是不剿,该当如何?封抚与等待均不可行,微臣难道还说得不够清楚?”

    王度冲待要开口周子瑾旋又抢道:“让我讲完!至于将军所顾虑的补给问题,只要我方北上的部队人数不多,可以就近取材于河南、山西,不必由后方过江补给。”

    王度冲听完哈哈大笑:“这说的又是书生之见了。谁不知道‘部队人数不多,可以就近取材’,但若兵微将寡,如何打败王辅臣的八万雄师?”

    周子瑾还以一笑:“谁说咱们要跟他硬碰硬的?等别人帮咱们打了王辅臣,咱们再出击即可,并不需要兵多将广。”

    王度冲一怔:“等别人帮咱们打?等谁呀?”

    轮到周子瑾哈哈大笑了,仿佛王度冲问了一个大笨问题,说道:“等图海呀。”隔了一会,续道:“图海迟早要将布尔尼剿灭,我刚说过,一旦图海得胜,势必西行直取王辅臣,待他二人打得两败俱伤,我方再行出击,那不是事半功倍么?何需大费周章?”

    一旁,线国安击掌笑道:“妙!此计大妙呀!王辅臣老想坐收渔利,我们将计就计,也还他一个坐收渔利。”

    “我不赞同!”胡国柱质问道:“周策,万一图海输给了布尔尼呢?那咱们北上的这支孤军,岂不是等着捱打?”

    周子瑾道:“就算真如丞相所料,这支部队也有大用,届时,也不必打王辅臣了,可以直接北上,攻打京师!”

    群臣听了又是大哗。

    胡国柱冷笑:“你好大的口气,仿佛你是诸葛亮似的,本官倒要请教请教,你这支‘兵微将寡’、没有后方补给的孤军,如何攻打京师?”

    周子瑾道:“周某不才,也想请教请教丞相,万一图海落败,王辅臣又按兵不动,那么从江南到北京,一路上可有清军部队?”

    胡国柱当场愣住,因为,答案正是“没有”。

    周子瑾遂又道:“即是不会遇着抵抗,百姓们又心向汉邦,咱们要取北京,有何困难?北京一旦得手,江南之围自解,天下之势自定,那王辅臣嘛,就等他来向圣上叩头乞降了。”

    胡国柱辩道:“那、那如果王辅臣抢先一步,先咱们去取北京呢?”

    周子瑾笑笑:“那还不清楚么?果真如此,咱们那支孤军就不去北京,改取西安了!”(西安是陕西省府,王辅臣的老巢。)

    胡国柱霎时哑然无语。

    旋即,周子瑾转向吴三桂拜道:“陛下,总而言之,我方必出一支奇兵过江,伏于湖广、陕西与河南三省交界处,以待进取之道。迁延踌躇,必将坐失良机。”

    胡国柱与王度冲这时也不再辩,安静等候吴三桂裁示。

    过了一阵子,吴三桂都没说话,行辕里,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沉沉死寂。

    良久吴三桂方才开了金口,再问马宝:“你是赞成出兵的,你倒说说,子瑾这条计策可行么?”

    马宝欠身说道:“臣没意见,然若陛下决意派兵北上,臣愿为先锋、前驱。”还是那句老话,一字不差。

    吴三桂吁了口长气,摆了摆手道:“今日就议到这里了,诸位退下吧,容朕好好想想。”

    一名近侍太监当即上前,扶了吴三桂离场。

    文武群臣于焉齐声拜道:“恭送皇上。”跟着便退出帐外。

    周子瑾无可奈何,也只有跟着别人,颓然退出。

    忽然听闻吴三桂道:“胡国柱、王度冲,你二人留下。”

    周子瑾心想:“皇上要他二人留下?唉,那不等于驳了我的意见么。”摇了摇头,连连叹气,走到了行营之外。

    话说,陈近南到任委外把总已经三个月了,整天不是练功疗伤,便是与笑月打屁聊天,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每当军中有人来查动,他就把李四十七变成常大粗,仗着是皇后娘娘的“带吊太监”,查勤的人都不敢多说废话。

    至于真的那个常大粗可苦了,时常被唐赛儿欺负、让李四十七出气不说,还得负责三餐加宵夜(以前这是笑月的工作),其余像挑水、洗马桶、打扫等等杂活,也统统包在他的身上。

    当日下午,周子瑾出门散心,顺道打了酒、买了肉,绕出北城,去找陈近南叙叙。骑马走到那上丘,周子瑾喊道:“陈三哟!”

    不旋踵,陈近南骑着一匹快马疾奔而下,兴奋迎道:“先生!是你来啦!”

    那匹快马其实是李四十七变的,他被陈近南骑习惯了,常常不知不觉就被“偷袭”,变成了马。(以及其他不三不四的东西)

    周子瑾笑问:“怎么样,你的内伤好些了么?”

    陈近南道:“托你的福,差不多全好啦。”

    周子瑾探头又问:“笑月呢?你该不会欺负他,派他去做什么粗活吧?”

    陈近南搔头道:“我跟他是哥俩好,哪里舍得使唤他,他现在营帐里看书呢。”

    这三个月以来,陈庞交情日深,陈近南常教笑月打坐运息,健康保身,笑月则教他写字作文,谈吐说话。二人文武相济、雅俗互补。需知陈近南出身奴户、贱籍,从小便绝少朋友,更从无知交好友,十四岁以来的诸般奇遇,交往的也全是些像周子瑾、常无赦这等大他十几岁的成人。对于交上生平的第一个同辈好友,陈近南确实相当珍惜。

    周子瑾提起鞍上的酒肉,笑笑:“怎么样?你有空么?今晚陪周先生小酌几杯如何?”

    陈近南把手一招:“当然,上来吧。”

    遂并鞍而行。

    周子瑾环看四周风吹草长,野雀乱飞,感叹道:“你这地方真好,世外桃源哪。”

    陈近南摆了摆手道:“欵,不过是一座小上丘,还什么世外桃源哩。”

    上到丘顶,此处多了一座新营帐,却是膏赛儿与音音另外搭住,关于新营帐是唐赛儿从哪里抢来的,那就不堪研究了。

    由于唐赛儿与音音老在帐里“你浓我浓”,常无赦又常常无影无踪,去城里探查陈三郎的身分,而李四十七此刻正骑在陈近南屁股底下,汛地里四下无人,安静的很。

    笑月听闻周子瑾到来,奔出帐外相迎道:“周先生?是您来啦,请进请进。”

    三人走进了营帐,各分主从坐下,正要泡茶,却发现壶里没了热水。

    陈近南提起嗓子喊道:“常大粗!常大粗!”

    常大粗赶忙从帐外转了进来,满脸堆笑问道:“委外,您有何吩咐?”见了周子瑾在座,旋招呼道:“是周参军来啦。”

    陈近南命道:“烧壶热水过来,我们要泡茶。”

    “遵命。”常大粗拎了水壶,快快退下。

    周子瑾笑:“你呀,当兵才多久,别的还没学会,就光学会使唤人。”

    陈近南吐了吐舌,搔了搔头。

    笑月心里苦笑:“先生若是看到,常无赦他们是怎么使唤常大粗的,大概就会觉得阿三客气多啦。”

    待得茶水泡开,他三人也聊了开来,聊的主要还是今早行营里的那场会议……

    说到激动处,周子瑾不胜感慨:“我真不懂,圣上又不是糊涂人,怎么总是不肯接纳我的陈议。”

    陈近南一旁劝解道:“就你跟我说过的,圣上对你还不信任,相信有朝一日,情况会有改变。”

    周子瑾冷笑:“有朝一日?失去天下的那一日么?哼。”

    笑月沉吟:“我想……圣上所以如此犹疑,是有原因的。”啜了口茶,复道:“他与清军对峙不到一年,就等到了康熙猝死,接着不到半年,等到了察哈尔王叛清,不到三个月,又等到了王辅臣割据陕、甘。”

    周子瑾晓得他要说什么,打断道:“天下是打来的,不是‘等’来的!圣上若再空等,届时能等到的,只剩噩耗。”

    笑月道:“圣上如此,那也是人之常情,但我料再等不久,圣上非接纳先生的陈议不可。”

    周子瑾一怔:“何以见得?”

    笑月道:“等到图海打败了察哈尔王,那时,圣上能不立刻更错,派兵北上?”

    周子瑾道:“可岳州距离塞外何止千里之遥,消息传到江南时,图海早已到了陕北,那时就算派兵北上,怕也来不及啦。”

    笑月笑问:“先生,从塞外察哈尔南下西安,与岳州北上西安,孰近孰远?”

    周子瑾若有所悟,沉吟未答。

    陈近南一旁说道:“当然是岳川北上西安近罗。”

    笑月两手一摊:“这就是啦。况且,清廷极欲安抚江北沿岸的大队清军,塞外一有捷报,他们必定火速传到,咱们想不听都不行呢。”

    周子瑾叹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用过晚饭后,他三人饮酒吃肉,好不快意。

    周子瑾借酒浇愁惯了,酒量最好,陈近南则有酒胆而无酒量,逢喝必醉,笑月酒量最差,喝的少,桌边忙着倒酒。

    差不多喝到了亥时将至,陈、庞二人忙劝周子瑾回城,以免遇上城门戒严,回不了公舍。酒席遂散。

    陈近南送别周子瑾,二人并马踏月,缓行散步。

    到了丘底,周子瑾忽对陈近南道:“陈三呀,笑月真是块材料,你若有鸿图之志,将来可不能落下这个朋友。”

    陈近南笑道:“这我晓得,先生,他也常夸你呀。”

    周子瑾苦笑:“我有什么好夸的?”一手搭住陈近南的肩头,正色道:“笑月之才,胜我十倍,更非当世群雄能及,记住我这句话。”语毕,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目送周子瑾远去的月下背影,陈近南喃喃自语道:“学生受教了。”

    过得旬月,江北果然传来战报,说是清廷“抚远大将军”图海击败布尔尼,平定了察哈尔蒙古。

    三天后,昭武皇帝吴三桂便传旨步军提督线国安,组训一支部队,择日渡江北上。这日,陈近南也在汛地接到派令,要他隔日凌晨进城报到。

    “我们要出征啦?”笑月疾问,接过陈近南递来的派令,皱眉沉吟:“看样子,该是与图海击败布尔尼的事有关。”

    陈近南跳上行军床躺下,没好气道:“甭猜,一定就是!咱们得渡江北上打仗啦。”

    笑月道:“怎么?这是咱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你好似并不高兴?”

    陈近南叹道:“也、也不是不高兴啦,”环顾营帐一眼,道:“只是觉得,离开这里好可惜哟……”

    笑月道:“阿三,你不可以这样没志气,一顶破营帐有什么好留恋的?你呀,得动一动啦。”

    陈近南想想也对,坐起身子,道:“好!听你的。”寻思自问:“可若上头点兵,发现我这止剩你跟常大粗两人,那该如何是好?”

    笑月沉吟:“倘使你叫常大侠、唐大姐与李大仙冒充一下兵员,随你出征,他三人会不会答应?”

    陈近南琢磨道:“李四十七好办,变他一变就行了,唐姐是个女人,恐怕得要女扮男装才成。”心想:“那音音呢?带着她去好吗?”

    笑月道:“唐大姐那边我去说说,至于常大侠嘛,又不知跑哪去了,你得进城去找一找。”

    陈近南拍胸脯道:“嗯,咱们分头行事。”

    用过了午饭,陈近南立刻骑着李四十七变做的马,奔入城中。

    那岳州可不足一座小市镇,茫茫市井,寻人不易,何况陈近南还得戴上头盔、穿上军服,小心别教人给认出。毕竟他还是什么“魔界使者”。

    走得累了,陈近南撂马走进一家客栈歇脚,点了一壶凉茶解渴,喝着喝着,不期然撞见两个熟悉的人影出门。

    二人分别是杜少卿与耿雨呢。

    “是他们?”陈近南偷瞧耿雨呢的身影,相较一年之前出落得愈加成熟,而容貌依旧清秀,仍是不爱红妆,穿了一袭劲装。

    叫人纳闷的是,杜少卿面有怒色,耿雨呢则跟在他身后,满睑愁容。

    陈近南自言自道:“我已经有音音了,怎么还可以挂念别的女孩,罢了。”迳自喝他的茶,倾而,转念又想:“我又不是要追求她,跟过去看看有什么大不了?说不定,还能碰到常兄呢。”遂匆匆付了账,出门去追。

    不久,杜、耿二人相偕走进一条无人的巷弄,唏唏唆唆的,不知聊些什么。

    陈近南心下犹豫:“我该不该偷听他们说话?这不卑鄙了些?”正待要走,忽又想道:“此处四下无人,万一姓杜的欺负她怎么办?嗯,我还是暗中保护的好。”

    自欺欺人的陈近南于焉施展轻功,悄悄跳上巷弄邻屋的屋顶,伏身窃听底下二人言语。

    乍听耿雨呢哽咽说道:“……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我不是那种人……”

    杜少卿冷哼:“你究竟是不是,那只有天晓得了。”别过脸去,握拳捶墙,“人家是皇上眼中的红人、大将军麾下新任的副将,是青年才俊、是武林盟主,我呢?我算什么?”

    墙头上,陈近南心想:“他讲的是谁人呀?那么伟大,嗯,一定不是在讲我。”

    杜少卿续道:“我只是一个被人当众脱了裤子的笑话!一个丑角!”说着,捶墙捶得更重了,神情不胜悲愤,“陈近南!我不杀你,誓下为人!誓不为人!”

    陈近南心想:“喔,这就一定是在讲我了。”

    耿雨呢抱住杜少卿的后肩,依偎低泣:“少哥,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陈近南忍不住探出头去,偷偷往下瞧,看见耿雨呢如此不舍,好不心痛:“他给人脱裤卵,你就这样爱他,啊我哩?我算啥?”(作者按:你?你脱了人家的裤卵。)

    墙下,杜少卿忽地转身抱住耿雨呢双肩,哀求道:“别、别嫁给他,好么?”

    陈近南心头愣道:“她要嫁啦?”不知为了什么,腹中生出一股心酸。

    耿雨呢道:“如果是父命、王命,我都愿意为你违背,然而,陈三郎这桩婚事却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呀。”

    杜少卿怒道:“天意?”

    耿雨呢点了下头:“他是地藏王菩萨做的媒,要我许配的人。”

    杜少卿愣道:“此话何解?”

    耿雨呢遂将一年前在漳州城外,地藏王寺中掷杯的事,大概说了。

    杜少卿惊问:“这个陈三郎,就是当年那个臭小子?”

    墙上,陈近南心里更是惊道:“我就是当年那个臭小子?”转念又想:“干!啊我为什也讲自己是臭小子。”

    耿雨呢又点了头:“陈三郎自己也承认了。你忘记当年就是他阴错阳差,得了无上金身的?”

    当年耿陈二人仅有一面之缘,且又都正值青春,容貌、身材时有转变,一年后彼此再见,耿雨呢将陈三郎误做陈三,事属寻常。

    墙上,陈近南兀自满脑子打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个陈三郎……对我的过去这么熟悉?”

    杜少卿道:“雨呢,婚姻乃终身大事,岂能以掷杯问卦做准?你怎知菩萨真这样想。”

    耿雨呢叹道:“如若单是掷杯问卦,我又岂能做准,实是这一年来,菩萨时常托梦给我,要我莫忘委身的承诺。”

    听到这里,陈近南恍然大悟,暗忖道:“莫怪孔雀明王给我讲过,原来真是如此。”转念又想:“陈三郎呀陈三郎,你这懊人(烂人)!假冒我的身分,四处骗人。”

    陡然间一道声音侵入他的耳畔,应道:“你才是懊人!”说的还是闽南语。

    陈近南心头一凛,倏地抬头,发现巷弄对面的屋顶上,也有一个人,那人两手插胸,傲然伫立,正是“金不换”陈三郎。更教陈近南吃惊的是,陈三郎竟会孔雀明王使的那种传音入密神通,说话让他一个人听见,不让墙下的杜耿二人听闻。

    陈三郎旋又传音说道:“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要向你讨回来,一件、一件的讨回来!”

    陈近南心想:“我跟他丫不认识,倒底有什么冤仇需要这样?”人刚爬起,还没回嘴,便发觉双脚不得动弹,浑身不能使劲。

    原来,陈三郎站在对面那头故技重施,伸出左手又将他给“定”住了。

    陈近南暗暗叫道:“害呀!”

    陈三郎清俊的脸庞,浮现一抹狰狞的冷笑,传音又道:“我要看今丫日,又有谁来救你。”缓缓拔出腰际那把金刀,慢慢举起,觑准了陈近南这头。

    陈近南自知他的“八十一岁高龄”,禁不住神通所害,正吓得直冒冷汗时,陡然看见另一个人现身……于是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