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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險脫魔爪

    第一章險脫魔爪

    多少年過後,許飛揚依然清晰記得那詭異、恐怖的景象。

    身為武林中至尊無二的劍仙門主,他雖然年輕,卻決不是孤陋寡聞的人,更非少見多怪的人。然而那副景象卻深深地震撼了他,乃至多年以後,依然具有把他從夢中驚醒、並緊緊攫住他的心的餘威。

    那天,他率眾人從沈莊突圍後(劍仙門及沈莊事件詳見《劍殛?魔教東征》本刊07年3月末),經過一日一夜的疾馳,才擺脫了魔教的窮追不捨,並在傍晚時分來到龍虎關下。龍虎關關門緊閉,他們只好在關外露宿,準備在第二天凌晨關門打開後入關。

    龍虎關外靜謐安詳,荒煙蔓草間只有幾隻受到驚嚇的野兔躥來躥去,惶恐不安地打量著這群攜刀佩劍的不速之客。吃過晚飯後,許飛揚就鑽進為他搭起的帳篷裡,他記得沈莊莊主沈家秀進來看他,並和他作了一番長談。但談話的內容他後來都記不清了。相反,他牢牢記住的卻是深入骨髓的疲乏困倦,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在那以前和以後都未曾有過這種感覺,他當時並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過後很久,他才不得不在心裡羞愧地承認,他是被肩上的重擔壓垮了。

    他忘了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忽然聽到帳篷外傳來幾聲驚駭的叫聲,隨即便是步履雜沓聲和惶急的喧譁聲。

    許飛揚本能地想到是追兵到了,他起身鑽出了帳篷,卻見曠野中人影散亂,似是相互轉告事情。同時許多人伸手指月,仰臉望天。

    他隨眾人的手指望去,卻見半空中、明月下,赫然出現一隊騎兵天上的騎兵。

    其中一位位置略高一些,好似鶴立雞群。他騎著白馬,身穿戎裝,頭戴王冠,騎馬在半空中似乎在搜尋什麼,眼中發出兩道紅光,不停的在幽暗的天空中掃來掃去。

    月光直射下,這一支為數幾百人的騎兵個個彷彿透明的一樣,如同水晶做成的。不知是從誰的春閨夢裡直接奔馳到了這裡。

    是海市蜃樓?可是這是夜間啊。許飛揚喃喃道。

    沈家秀隨後走出,他看到空中的景象時也驚呆了。但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還沒說出那句可怕的話,卻聽遠處傳來一聲大喝:大家小心,快隱藏起來,那是幽靈王!

    眾人都聽出那是少林第一神僧大智,同時也明白了自己已處於世上最危險的境地,心中同時迴盪著一個可怕的聲音:

    第一神魔幽靈王!

    所有人都立即隱藏到草叢中、亂石後。許飛揚明知無用,還是拔出劍來,反手拖住沈家秀,鑽入齊腰深的荒草中。

    空中的騎士開始動了,在天空中來回巡弋。眾人看到馬蹄依然翻飛,如同在地面上一樣,也清楚地看到白色條紋狀的馬腹。

    那兩道電射似的紅光從空中掃向地面,一寸寸搜索著,草叢和亂石並不能遮蔽住它。

    糟糕,他會發現的。沈家秀低聲駭然道。許飛揚的心裡也湧起一陣恐懼,他用手捂住胸前的魔印,心裡不停地念誦師門的心不動訣。

    每個被那兩道紅光照射到的人,都覺得是被一種奇異的力量穿透了,彷彿是被一雙邪惡的眼睛在自己赤裸的身體上逐分逐寸掃描了一遍。

    伏身草間的張小明便感受到了這種羞辱,當他看到那兩道紅光又轉向左側的苗玉時,忽然怒不可遏。從草中衝出,抖手打出兩片靈符,迎向那兩道紅光,大罵道:何方邪物,敢恁地無恥?

    那兩片靈符被紅光射到,登時粉碎,然而紅光卻也隨即消失。

    下方何人,敢與本王作對?空中那位王者訝然道,在他行經之地,所有的人都只有伏身躲避的份兒。

    休得魯莽!大智神僧喊聲已近,聽上去他正疾奔而來。

    張小明正要說話,卻見空中兩名騎士策馬向他俯衝而下,伸手向他抓來。張小明左手一抖,十餘道磷光打出,那兩名騎士似是頗為畏懼,策馬向兩旁閃去。

    旋即一道黑影向張小明撲去,張小明一吹,那十幾道磷光已然不見,一雙蒲扇大的手掌繼續向張小明肩頭抓去。

    許飛揚在旁看得分明,卻是幽靈王從馬上探身而出,身子驀然拉長,身軀也漲大了幾十倍,手掌卻已堪堪抓到張小明肩頭。

    霎時間他心中畏懼全消,一聲清嘯,劍已刺出。這不過是他的本能反應,他和張小明之間還有十幾丈的距離,殊不料他一劍刺出,劍竟飛起,他也被印劍飛起的力量所帶動,直飛空中。

    一道耀眼的劍芒射向幽靈王龐大的身軀,他似是猶疑了一下,身子一縮,便又成原來的樣子,端坐馬上不動。

    身劍合一!沈家秀在心中驚歎道,不禁懷疑自己看花了眼。他雖不會武功,胸中所藏武學見識和眼力並不遜於任何一派宗師,卻未料到許飛揚武功已臻此境界。

    爾是何人?所用是何武功?幽靈王隱伏千年,重履中土,卻沒想到兩個小娃娃也敢向自己挑戰。

    我是劍仙門許飛揚,正是你要找的人。許飛揚凜然不懼,他寧願幽靈王只找上自己,放過其他的人。

    劍仙門?幽靈王似是詫異,心中卻隱生畏懼,他上一次便是在許正陽劍下被打得形神俱散,雖賴魔尊之力得以不死,卻也未能自行恢復。直待魔尊復出方得以重獲靈力,所以對劍仙門最是忌憚。

    同時他也感應到:上次與他對抗的那個邪神正全速趕來,自己雖恢復了兩成靈力,卻得來不易,如不慎毀在中土邪神手上,只有重回總教恢復了,豈不誤了大事?

    他手中權杖一揮,這隊騎士登即御空飛行,瞬息間已不見。

    眾人仰望空中,除一輪明月外已別無一物。然而幽靈王和那隊騎士的影子依然凝固在眾人腦海中。

    我佛慈悲。一聲佛號過後,大智神僧已從空中電射而至。他頭上熱氣蒸騰,白霧氤氳,顯然是把體內神功已發揮至極了。

    眾人紛紛從草叢中、亂石後走出來,張小明握著許飛揚的手,驚悸猶存,適才幽靈王那一抓雖然沒觸到他的身體,卻把他的心緊緊攫住了,至今仍不能放鬆開來。

    大師,您可真是總在適當的時刻在適當的地點出現啊。沈家秀笑著說。大智神僧的到來無疑給每個人吃了一枚定心丸。

    好險!好險!大智神僧連連嘆道,頭上白霧漸斂,最後如縷縷白煙般收回他的頭中。眾人看了,既驚異又覺得好玩。

    沈家秀知道他所說的好險的意思。魔印雖被許飛揚以心法和印劍剋制住,但如果被幽靈王的魔眼搜索到,依然會被發現。幽靈王的靈力便來自魔尊,而魔印正是魔尊魔功全盛時期以靈力幻化而成的,二者如同母子一般,自然會有特殊的感應。或許幽靈王正是感受到了魔印,才駐馬空中,用魔眼仔細搜索這片地面。假如真被他發現了,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不論是大智的神功,劍仙門的威名,還是所有人的力量,都無法抵擋幽靈王和他這隊幽靈騎士,想保住魔印是絕無可能的。

    他怎麼走了?我沒有傷到他啊?許飛揚既不明白幽靈王何以不戰而走,更不明白自己何以能身劍合一。這和劍芒一樣都是心劍仙功第二層次的境界,他卻明白自己的內功依然只在第一層次上逡巡徘徊,何以發劍出招便昇華到了第二層次,莫非真有天助?

    大師,又是您在幫我。許飛揚恍然大悟。他想到自己破歐陽震旦的魔功禁制和與歐陽震旦對敵時,都是大智神僧從後傳輸功力,他劍上才得以吐出劍芒。適才那一式身劍合一也必是他從旁襄助無疑。

    許門主誤會了。大智笑道,這次可與老衲無關,而是你自身功力進境所致。大智神僧在遠處便已發現幽靈王在空中停駐搜索,已知緣由。他一面運元神向幽靈王挑戰,一面向這裡疾速飛掠,委實已無餘暇為許飛揚傳輸功力了。

    眾人都既羨慕,又欽服地看著許飛揚,那一式身劍合一,既似月下神仙,劍上那道劍芒,更似神光突射,真不愧劍仙之名。

    他是被劍仙門三個字嚇走了,敗軍之將不可言勇,幽靈王也不例外。大智神僧又說道。

    大家都圍坐在沈家秀的帳篷裡。

    幽靈王可能去而復返,七星奪魂鏢也可能在附近潛藏,人人都不敢大意。

    大智神僧在眾人的追問下講述了他截住歐陽震旦後的經過。他在空中截住歐陽震旦後,歐陽震旦佯裝要追擊許飛揚他們,騙得大智神僧到了正面,他卻伺機退回莊裡。

    大智神僧擔心的只是魔印的安全。魔印既已出莊,他也就任由歐陽震旦入莊去搜索挖掘。但他還不敢大意,留在原地監視歐陽震旦的動向,即便看到榮智和車子胤等大批魔教武士出莊追擊,他也未加攔阻,能對許飛揚一行人構成致命威脅的只有歐陽震旦。

    他等了許久,估計許飛揚一行已去得遠了,才準備離開。卻聽到歐陽震旦一聲狂吼後躍在半空中,隨即便是轟隆隆的爆炸聲和沖天而起的火光、濃煙。

    他看到歐陽震旦在火光中身軀左右搖晃,如同醉漢一般,險些跌入火裡,但最終還是穩住身形,向遠方逃去。他追上去想看個究竟,歐陽震旦顯然是受了重傷,知道非他之敵,拼命逃竄,最後竟鑽入一座深山的洞穴中,大智神僧無意傷他,便掉轉方向追趕回來了。

    沈家秀的分向分兵之策,不僅讓榮智和車子胤茫然不知所適,大智神僧也鬧糊塗了。他跑了不少冤枉路,直到找到一個侍衛頭領,才問明白許飛揚一行人的去向,這才一路直追上來,恰好又撞上了幽靈王。

    聽說歐陽震旦並未被炸死,眾人都唏噓惋惜不已,倒彷彿是聽到了好友下世的消息一樣。

    這時,沈祿和高炳勳兩人抬進一張大食桌,隨後侍衛們依序為各人擺好杯碟碗筷,而後便是酒肉飯菜。雖在旅途中,依然堪稱豐盛。

    自早上以來,大家都是粒米未入飢腸,早已餓得後背貼前胸,既經生死患難,彼此間也都熟絡異常,如家人一般。當下無人謙讓,都大飲大嚼起來,只有大智神僧依然只是清水乾果,不過對充溢帳篷內的酒肉香氣也並不介意。

    沈祿和十幾名沈家秀的貼身侍從在帳篷內站立伺候,侍衛統領高炳勳則在帳外佈置崗哨和巡邏。遠斥侯,謹烽火正是他在皇家禁衛軍中學到的入門常識。

    高炳勳是沈家親信中唯一不姓沈的人。他原名高樹聲,也是武林名門之後,投身天元帝的禁衛軍,幾年間便以不凡身手、勤勉恭謹得到天元帝的賞識,晉升為御前侍衛,成為宮中的紅人,天元帝親自為他改名炳勳。後來沈家秀看中了他,便向天元帝要過來,一任就是十幾年,如今也是沈家嫡系了。

    高炳勳巡查一圈,見明崗暗哨均已就位,才放心返回。沈祿迎面走過來,笑道:高兄弟,你快去吃飯吧,我替你守一會兒。

    豈敢。高炳勳笑著說,莊主和客人都吃過了嗎?

    都吃過了,連我都吃完了。你快和弟兄們去吃,然後換回外圍的弟兄。高炳勳應了一聲,抬頭看見明月在天,周邊稀稀落落地散佈著幾顆星星,雲淡風清,天幕湛然。

    沈祿也看了一會兒,嘆道:都是魔教妖人鬧的,整日裡天昏地暗,也沒個晝夜,如今連月白風清的夜晚都覺得難能可貴了。

    兩人正欣賞著這良辰美景明月天,忽見遠處關牆上亮起火把,雖相隔甚遠,依稀仍可聽聞人語喧譁,旋即便是一陣雜沓的馬蹄聲。

    夜開關門,發生了什麼大事?高炳勳大驚道,他擔任宮中侍衛多年,知道雖然國家承平日久,但九大邊關的關門卻是晝開夜閉,而且關門一旦關上,除非有特殊情況,其他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夜間開啟關門。

    會不會是魔教賊子乘守關士兵不備,奪取關門,出關來截殺我們?沈祿不無擔憂地說。

    總管所慮極是。高炳勳略一沉吟,便從懷中摸出一支竹哨吹了起來,四周的草叢中立時躥起無數人影,向這裡聚攏過來,這竹哨聲正是召集侍衛的號令。

    幾個正在大帳中歇息的侍衛們也聞聲衝出大帳,一個個盔甲鮮明,戈矛在握,顯然是穿著甲冑休息,而兵器並未離手。

    什麼事?沈家秀也急急走出帳篷,他先向天上望了望,見空曠無物,才放下了心,他還以為是幽靈王去而復返呢。

    莊主,關門突然打開了,從關上下來一隊人馬,向我們衝來,敵友不明,所以屬下召集衛隊準備迎敵。高炳勳上前稟報。

    沈家秀側耳聽聽那疾速馳來的馬蹄聲,面色也立時凝重起來,心裡隱約覺得要出什麼大事。

    莊主,屬下帶人迎上去,探明是何路人馬。如果是魔教賊子,屬下就拼死擋住他們,莊主和總管馬上繞到別的關口入關。高炳勳手按在劍柄上,他心裡認定來者是敵非友,已準備打一場惡仗了。

    不必,等他們到近前再說,龍虎關號稱天下第一重鎮,不會那麼容易被魔教奪到手。沈家秀說。

    高炳勳率侍衛們上馬,刀劍出鞘,戈矛直指,準備廝殺,許飛揚等也早出帳篷,聚在一處。

    爾等何人,夤夜在關外逗留?那隊人馬將近,傳來一句喝問聲。

    你是什麼人,可是郭將軍帳下?高炳勳大聲問道。

    什麼郭將軍帳下,某家便是郭將軍。

    原來是郭將軍,我們是沈莊的人,在下高炳勳。

    大隊人馬馳至,軍士們一字排開,從後衝出一將,勒住坐騎,在馬上抱拳行禮:真的是高大人,請恕末將不知,未能早迎。

    高炳勳擔任天元帝御前侍衛時,與各地的總兵鎮將交往甚多,侍衛品級雖低,卻是天子左右炙手可熱的紅人,所以那些封公封侯的元勳宿將也都尊稱他大人。高炳勳雖離開宮中,卻因沈莊的地位,聖眷依舊,宮廷內外的人依然稱呼不改。

    郭將軍,何事夜啟關門,可是有大的戰事?

    不是,是陛下有封手諭要送給沈先生,上有十萬火急的令印,末將不敢拖延,馬上出關送信。

    這你倒是省得走路了,我家莊主在此。高炳勳一揮手,侍衛們向兩旁散開,顯出後面的人來。

    來人正是龍虎關鎮守總兵官、世襲一等侯、龍虎將軍郭登。他望見沈家秀,忙滾鞍下馬,疾趨至前,單膝跪地:末將郭登,拜見沈先生。

    將軍免禮。沈家秀上前扶起他,心中卻在疑惑,將軍適才說陛下有手諭給我?將軍可知是何事?

    末將不知。郭登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就的書函,雙手呈給沈家秀。

    沈家秀見書函上果然有傳遞兵書戰報專用的十萬火急的令印,便撕開來,從中取出一張薄而光潔的紙。沈祿近前晃燃火摺子,沈家秀就著火光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幾句話沈先生左右:朕久別先生,鄙吝之心復萌,渴欲一睹尊顏,先生速來見朕,以慰思念,以療朕鄙吝之疾。

    沈家秀不由得笑了,他還真以為有何大事,這才十萬火急地召他入京,原來是又缺錢花了。所謂鄙吝之疾指的就是伸手要錢,療疾也不用他物,銀錢足矣。

    沈先生,您已到關下,怎麼不進關,反而在關外露宿?郭登問道。

    我來得急了些,關門已經關閉,所以在這裡將就一晚,準備早上進關的。

    沈先生,別人進不了關門,您還不是隨到隨開。郭登笑了起來。

    我乃一介草民,豈敢因陛下寵愛壞了朝廷的規矩。

    郭登力邀沈家秀入關休息,沈家秀知道無法推辭,便命侍衛們收拾好營帳傢什,上馬入關。在路上,郭登才知道沈莊被魔教大舉圍攻,莊毀人散的事,嚇得險些從馬上掉下來。他身為龍虎關總兵官,除守關以外,就是要保護沈莊的安全。而今沈莊被毀,沈先生險些遇難,他卻懵然無知,這失察失職之罪只有一個字:斬!

    沈先生,求你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可要救救末將了。他拉住沈家秀的馬韁,出言哀懇道。郭侯爺,我們被數萬魔教妖人圍攻,那時候你幹什麼了?我們日夜盼望救兵如大旱之望雲霓,卻見不到你的一兵一卒。沈祿在馬上怒目相向。

    沈總管,末將委實不知啊。郭登立時汗出如漿。

    不知?數萬魔教賊子從你關上經過,你一個不知說得過去嗎?沈祿明知是莊主不許自己派人向郭登求救,但肚子裡的怒氣還是一股腦兒傾瀉在郭登頭上。

    末將失察之罪上通於天,不敢遮飾推諉。末將回關後即刻發兵征討,剿滅賊寇,回來後等陛下治罪。

    等你去時,連魔教的影子都找不到了。沈祿譏諷道。

    阿祿,休得胡說。沈家秀出言制止住了沈祿,又拍拍郭登的肩膀,郭將軍,你不要擔憂,此事我會進宮對陛下說,與將軍沒有絲毫關係,魔教中人神通廣大,未必是從關門進出的,將軍怎會知情?

    沈先生,末將身家性命全靠先生的美言了。

    郭登如迎救星般把沈家秀一行人接到總兵府內的一處館舍,這裡是天元帝巡察龍虎關時駐蹕之所,雖經年不用,依然天天有專人打掃。郭登又把自己的親兵衛隊佈置在四周,嚴禁任何人出入,他本人則親自在館舍前後巡查,好像他成了沈家秀的衛隊長。

    外有重兵把守,沈家秀一行人都睡了個安穩覺,而且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沈家秀起床後,洗漱完畢,就叫進高炳勳,交給他一封信。

    炳勳,又要勞累你了。你要馬上上路,到宮中見陛下,把我這封信面交陛下,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陛下手中,如果陛下不在宮中,或者見不到陛下,就不要拿出這封信。

    遵命。高炳勳接過信,飛快地出府上馬,帶上一小隊侍衛,如星火一般直奔中都而去。

    主子,您這是為何,可是怕宮中有亂子?沈祿不解地問道。

    我和陛下交往幾十年,這十萬火急的字樣還是第一次出現,我總有些心驚肉跳的。

    主子且寬心。沈祿笑道,皇上一定是又想造宮室,建花園了,不好意思從國庫中挪用,又捨不得花自己的錢,這才找上咱們。

    但願如此。沈家秀嘆了口氣,不過小心無大錯,我還是放心不下,讓炳勳入宮查看個究竟也好。

    昨夜郭登回來後便要盡發關上兵出關討伐魔教,被沈家秀攔住了。沈家秀始終認為這是自己家族和魔教之間的恩怨,不想讓其他人介入這場爭端中,更不願朝廷介入,以免過早引發第二次九大古國對中土的全面戰爭,郭登也不過想亡羊補牢,稍贖罪愆,卻也怕關上守軍盡出,萬一真被魔教乘虛而入奪了去,那可萬死莫贖了。所以很是聽勸,只是加強了關門內外的防守。

    他此刻全身朝服,如同等待君主召見的臣子一般立在沈家秀門前,等候接沈家秀等人去赴他精心準備的豪華盛宴。

    沈家秀對他的邀請自是欣然接受,一行人被請到左側的花廳裡,只有大智神僧未去,這等熱鬧場面對他來說簡直是折磨。

    宴後沈家秀便欲啟程,卻被郭登苦苦留住,沈家秀只好答應再留一天,而隨行的人也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以恢復體力了。

    許飛揚自對沈丹馨吐露心聲後,又陷入那種忽冷忽熱,忽喜忽憂的狀態中,神思也恍兮惚兮,別人和他說話他也常常聽不到,不要說張小明,連沈家秀都看得出他害的是什麼病了。他在心裡忖思,應該找個適當時候探探女兒的口風,如果女兒不反對,這倒是樁天大的好事。

    不過他心裡另有一層隱憂:他知道無論怎樣集合武林甚至天元國的力量來保護許飛揚,讓他四處躲藏以使魔尊找不到魔印,終究不過是拖延之策。終有一天魔尊即便找不回魔印,也會自行恢復魔功,甚至煉化出第二枚魔印,中土浩劫依然無法避免。唯一能制止這場浩劫的只有一種情況出現:許飛揚成為第二個許正陽,即真正的劍神。

    所以儘管覺得這種希望渺茫,他還是希望許飛揚能不受兒女之情的干擾,專心致志地練功,總還可以企盼神蹟而不是奇蹟的出現。

    他左思右想,委實難以定奪,心中嘆道:要是能集中土武林全部的力量把許飛揚打造成一位劍神該多好,他正暗自嘲笑自己的異想天開,驀然心中一動,登時怔住了,胸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連串的意念。他隨即便像被火燒了一樣,飛快走進大智神僧靜坐憩息的房中。

    飛揚,人生須臾,所求不過是快情適意,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張小明在許飛揚的房中勸道。

    自苦?我沒什麼啊。許飛揚愣愣地看著張小明。

    還沒什麼?你當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來?告訴你,別說我們這些人,連這裡掃地的下人都看出來了。

    胡說!許飛揚笑了,臉也紅了,經張小明一說,他才確實醒悟自己的狀態不對。

    對了,這才像你嘛。張小明長長出了口氣,飛揚,你不許我管你的閒事我就不管,不過你總這樣子也不成啊,等回到我家,我讓我爹出面向沈莊主提親,我看沈莊主對你比對他女兒都親,大概早就想讓你做他的女婿,只等著你開口了。

    小明,我說過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既不許你插手,也不許你亂說。如果需要世伯出面,我會自己去說的。

    好吧,那你就自己熬著吧。張小明說完就回自己房裡去了。

    讓許飛揚既喜又憂的不是別的,而是他大膽吐露心聲後沈丹馨的態度,那態度其實已經是答應他了,儘管他沒有明確提出,而沈丹馨的那句我答應你卻包含了對他任何要求的答應,自然也包括求婚,正是這一點讓他歡喜得如在天上,然而他又覺得沈丹馨爽快乾脆甚至是毅然決然的答覆中缺少了什麼,而且缺少的是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他又想不明白。正是這一點又讓他倍感苦惱。所以他明知自己只要一開口求婚,沈家父女都會答應,自己的心願也就得償,又偏偏開不了這個口。

    晚宴時大智神僧依然沒有露面,沈家秀吃過飯後又一頭鑽進大智神僧的屋裡,而且讓沈祿拿張椅子坐在門前,毫不掩飾兩人是在密謀什麼。

    許飛揚並沒注意到這一點,他還是陷入迷糊狀態中無法自拔,儘管他偶爾清醒時看到周圍人看他時那種好笑又可憐的眼神,知道自己已快成人們的笑柄了。

    他在自己的房間裡靜靜坐了一會,卻心煩意亂,好像心裡有個小老鼠在不停搗亂,他索性走了出去,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四處佈滿了總兵府的警衛,知道他是沈先生的人,都鞠躬致禮。許飛揚對這些視若不見,信步走到一棟紅磚小樓前,忽然聽到幾聲說笑聲,許飛揚的血驀然間又沸騰了。他聽得出其中一人的笑聲正是沈丹馨發出的,另一個人自然就是這幾日和她形影不離的苗玉。

    小姐,您可是千金公主,怎麼也小家子氣起來,有什麼不能說的?誰會看不出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許門主呆呆傻傻的都是因為你。

    許飛揚的心又狂跳起來,他沒想到這兩人在房中談論他。他馬上想掉頭狂奔,唯恐聽到些什麼,可是雙腳卻牢牢紮在地面,一步也動不得。

    唉,我怎麼看不出。沈丹馨輕嘆了一聲,只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許飛揚知道自己必須馬上離開,成為別人笑柄猶可恕,若再加上偷窺閨房,偷聽別人隱私可就是名節的問題了。可腿還是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絲毫動不得。他情急之下,仰臉一望,左側是一排茂密的大樹,他晃身拔起,比猴子還輕快地鑽入一棵大樹茂密的枝葉中,坐在一根粗大的枝幹上,臉燙得足以把樹枝點燃。

    小姐,那你到底是什麼心思?其實許門主無論人品、地位都是頂尖人選,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也沒什麼不滿意的。沈丹馨幽幽地說,你說得對,他的人品、地位都是頂尖的,所以我見了他總有種敬畏的感覺。

    敬畏的?苗玉詫異道。

    就是那種要仰視他,尊崇他。就像我見到皇帝時那種感覺,心裡總有種畏懼感,怕自己說錯話,甚至怕自己走錯路。

    這也難怪,苗玉似乎想了一會又說道,劍仙門主號稱武林之主嘛,誰見到他都會有這種感覺。不過小姐不應該啊,你知道他是那麼愛你,都有些痴傻了。

    這不是應該不應該的問題。玉姐,你知道我從小最羨慕、最崇拜的就是劍仙門主了。人間的劍神啊。一想到劍仙門主,我的腦中就會出現一幅圖畫: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鬚髯盡張,手執神劍,飛翔在空中,口中吐出利劍般的真言,正劍誅群魔。

    小姐,苗玉撲哧笑了,你說的是各門各派都供奉的許正陽祖師的塑像。

    我知道,可是這種印象太深了,只要一提到劍仙門主,我就會想到一個白鬍子老頭,而且是萬眾膜拜的劍神,怎麼也沒辦法把許門主的人和他的身份合在一起。

    那你又怎會贈花給他?你看許門主把那花愛的,也不知他怎麼保養的,這麼多天了,他就算天天刺出心頭的血澆灌,也不能還像新摘下來似的呀?大家原來都猜疑那贈花人是誰,等知道是你後,還以為你們二人以花為媒,私定終身了呢。

    如果那樣倒好了。沈丹馨又是一聲輕嘆。

    死丫頭,你臉皮倒真厚。苗玉啐道。

    壞死了,玉姐哄我說出真話,反來笑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窗外樹上的許飛揚聽了,心中百感交集,他身上冷熱交替更甚,身子已在微微發抖,如打擺子一般。

    小姐,是我說錯話了,你大人大量,饒我這一遭吧。屋內立時一片追逐打鬧聲。好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笑我。沈丹馨不知怎樣處置了苗玉,心滿意足地收手了。

    打鬧之後,屋內又陷入了寂靜,好半天沒有任何聲響。

    許飛揚仰臉望天,不敢向屋內看一眼,他心中暗道:她們可能睡了,我也該走了。正要彈身離開,屋內又響起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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