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山莊位於北京,乃俗稱"八王"的福王爺所開。福王財大勢大,自能糾集天下各地名匠、名材,鑄出許多名劍,價錢絕不便宜就是。
鋒司則是蘇州的漕幫總舵所設,漕幫是天下第一富幫,他們開設的劍鋪,質量當然不凡,復以江浙人擅做生意,也就不至於搞得人人買不起,遂在質量與價格中,排在上述二者之間。
顧天南說:"鋒司的劍品或許是你唯一買得到的,但未必買得起。像樣點的,少說也得一兩萬,更上焉者,甚至幾十、上百萬呢。"
"幾十、上百萬?!"張展虹瞠目結舌問:"你說的是銀兩?"顧天南笑罵:"廢話!不是銀兩,難道還是銅錢?"張展虹適才好不容易才興起的壯志,瞬又萎靡。
像他這種出身貧寒的窮酸漢,到哪裡去找幾萬兩銀子?遑論幾十、上百萬兩了。
師徒二人隨即脫下衣服,袒胸露背地並肩坐在山坡上,吹風歇息。
這等熱天氣候,即便是入了夜,仍教練武的人汗流浹背。
頓了一頓,顧天南忽問:"黑子,你進貳劍門臥底迄今,幾個年頭啦?"張展虹沉吟:"九年了吧。"
顧天南若有所悟:"是啊,九年了,就從第八屆華山論劍後開始的,嗯……"張展虹感嘆:"如今,我都三十好幾啦,尚未成名於江湖。唉,這可怎麼辦喲。"
顧天南輕斥:"才三十幾,就嫌年紀老?那為師今年都五十多了,也沒什麼名氣,乾脆去死算啦。"
張展虹伸了伸舌頭,不語。
張展虹十五歲起,便跟了顧天南習劍。顧天南沒有子嗣,僅收他這個徒弟,二人的情誼遂較別的師徒更加深重。且顧天南生性不羈,張顧二人相處,比起別的師徒亦更隨性。
顧天南輕撫劍鞘自語說:"步落劍法學到了這個份上,再過旬月,我便能上山啦,上山啦……"眼神里充滿憧憬,充滿殺氣,卻又充滿踟躕,充滿了各色光彩。
看在眼裡,張展虹相當不解,隱隱然,心頭浮現出不祥的預感,偏又說不上是什麼。不禁尋思道:"師父,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傅文也也暗中偷學咱們的-仙履飛劍-?"顧天南一愣,繼而仰頭大笑,說道:"由內入外易,由外入內難。咱們偷學他的,止消十年九年;他若偷學我的,給他二十年都未必能成。"拍拍張展虹的肩膀,"內功首重心法,法難言傳,除非你這小子洩底,否則,他萬萬不能。"
張展虹點了點頭:"那就好,就好。"轉念變色又道:"喂,還沒說呢,這回你也太過分啦,竟拿我家老子的死訊開玩笑。"
顧天南再次一愣。這一愣,換來的可就是張展虹的一凜了,急問:"莫非那封書信裡寫的是真的?我爹他、他真的……死啦?"顧天南面色轉趨沉重。
二張展虹既是顧天南派在貳劍門的臥底,雙方見面,也就必須格外小心。
通常是顧天南託人利用各種藉口,寫信上山給張展虹,這些藉口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令傅文也不得不讓張展虹請假下山。
例如"奶奶病了,乏人照料"、"親朋沾惹官司,需要幫手"等等,絕大部分是壞消息。
九年多來,顧、張二人約莫半年碰一次面,這類"假信",也就不算突兀。
此番張展虹收到父親亡故的信息,最初自然想到,必然又是假訊,擔心的是將來如何圓謊,卻不料竟是真情。
顧天南說:"師父再不正經,也不至於偽造這種消息吧。事實是,幾天前我回建甌,逛到你們那個村子,不巧得悉你父親的死訊,索性寫了那封信,捎去給你。"
"索性?"張展虹怒道:"為何剛剛見面,你不說破,還先跟我過招論武?讓你偷得一招半式,難道比我父親的死訊重要?"顧天南拉下了臉說:"黑子,給我放尊重點。"
張展虹自知失言,可又不認理虧,依然怒氣衝衝。
一頓,顧天南緩下神色,說:"你跟你爹的關係,我是曉得的,我原當你清楚實情,只是滿不在乎,所以才跟你過招論武,避不提及。"
張展虹哭了出來:"我們父子再怎麼、再怎麼不合,終究……終究他還是我爹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