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比試過程,誰能記得多少?徐濯非奇怪:"不是瞧不起你們小鎮,而是這類大賽,若在江西舉辦,也該選在省府南昌才對,怎麼……""怎麼會輪到我們這裡?"彭大海微笑接話,續說:"喏,華山位於陜西,偏僻荒涼,卻是上選地點,不也是個例外。"
徐濯非?#91;起了雙眼道:"西嶽華山,自屬例外。況且河南、關西武風鼎盛,門派繁多。若以贛閩浙三省來說,不選浙東、閩北,反在武風不盛的江西會選,豈不捨近求遠?"彭大海佯嗔道:"好哇,你瞧不起咱們江西老表。"
徐濯非苦笑搖手。
彭大海收笑道:"事情……的確有蹊蹺啦,起因於鎮守司。"
徐濯非曉得鎮守司裡的那批太監隻手遮天,什麼錢都要賺,插手華山論劍亦屬尋常,就是有些納悶:"這樣子幹,鎮守司有什麼搞頭?"彭大海一臉邪氣地說:"有啊,當然有。喏,南昌的地方官是個知府,城裡還有一位親王總督,擺在那裡比賽,層層剝削,能撈多少油水?"徐濯非兩手一攤:"擺在如碧這等小鎮,又能撈多少呢?"彭大海說:"如碧是大是小,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鎮上的土地、飯館、客棧、渡口,半年前便被鎮守司裡的大小太監買斷,一旦會選開始,各方豪傑來聚,衣食住行,哪樣不得掏錢?更甭說少說也有萬人,加上他們的隨侍或同門……天!那可是筆大財。"
彭大海搖頭又笑:"萬人?你說的乃是從前那幾屆。你忘啦?本屆起始,華山論劍開放各式兵刃參賽,從前一股若有萬人,現在少說也有個幾萬人,加上他們的隨侍或同門……嘿,如碧小鎮,頓將成為一代名城。"
徐濯非咋舌說:"那你這不是建設鄉里、惠及父老了?"彭大海笑著拱手做揖:"好說,好說,小弟多少也賺它一點。"
二人相視大笑。
而這一幕、這一景,早在他們孩提時代,便曾見矣。
二十年前,閩北鄉間,有處教授兒童讀經識字的私塾,私塾的主人是名落第秀才。由於收費低廉,附近的莊稼漢都把孩子送來唸書。
這一班的孩子裡,有兩個比較惹人注意,一個是來自外省的彭大海,一個就是來自工坊的徐濯非了。
籍貫江西的彭大海口音與眾不同,又生得醜陋,自然惹人排擠,交不到朋友。
出身與農家不同的徐濯非呢,時常總是滿臉汙垢,渾身鐵鏽,且不懂農家生涯,難與交談,故亦不得人緣。
一個大雨將至的傍晚,老師不在塾裡,班上學童吵翻了天,急候下課返家。
有些村姑農婦惦記孩子,怕孩子淋雨,紛紛送來傘具或蓑衣。
徐濯非偏頭呆看窗外,眼神絕望。
原來他是個沒孃的孩子,家無旁人,僅有一父。而父親又性格嚴冷,忙於工作,似這等溫暖情事,與他沒半點關係。
班上的學童幾乎全收到家裡送來的雨具。
然後,一名頭歪眼斜的瘸腳老婦,走近窗邊,送來了一套舊蓑笠蓑衣。彭大海趕緊奔去取了。
那是他娘。
彭大海的娘剛走後,私塾裡一個孩子王童心頓起,當著大夥的面,模仿起彭大海他娘走路的姿勢,一拐一拐,又模仿起他孃的頭歪眼斜,擠眉弄眼。逗得全班鬨堂大笑。
這一來,模仿的人好不得意,加油添醋。遭人嘲笑的彭大海則脹紅了臉,低頭不語。
便在這當兒,徐濯非衝了上前,一掌摑在那孩子王臉上。
那孩子王見比他矮小瘦弱的徐濯非竟敢倒捋虎鬚,當下憤怒還擊。孩子王的幾個小跟班也來助陣,圍毆徐濯非。
彭大海看在眼裡,不勝其忿,當下鼓起勇氣,趕去幫忙徐濯非。
直到教師回到塾裡,才把這幫孩童拉開……事後,率先動手的徐濯非成了唯一被罰的孩子,被罰跪在私塾門外。
下課放學之際,大雨果然傾盆而落。
徐濯非淋得渾身精溼,一件蓑衣驀地鋪天蓋到!那是彭大海頭戴斗笠,手撐蓑衣,站在徐濯非面前,替他遮雨。
抬頭望著彭大海那張鼻青臉腫的臉,較之平時更形醜怪,徐濯非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