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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心心相應

    “嘿嘿!”常臺光悽然笑了一聲,嘆道:“想不到我常氏兄弟縱橫江湖數十年,今日卻死得不明不白,連死在誰手裡也不知道!”“想知道也不難。”半空中忽然傳來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常臺光和常隱光一齊抬頭上瞧,看到的只是一圈碗口大小的深藍色的天空。驀覺掌心一涼,似乎有什麼液體順著樹身內淌下。倒也奇怪,這股液體沖刷過後,掌心所受的黏性頓時消失。常氏兄弟試著將手往回縮,果然很輕鬆地便從樹身內移開。常氏兄弟大喜,重將兩手撐在樹身內,肩臂稍一使力,身子立時拔了上去,雙腳也自由如初,二人手腳並施,交替借力,不一刻,縱出樹身,落到地上。再向四周看去,尋那聲音的來處。卻見遠遠近近的樹木輪廓入目漸為清晰,原來天已有些微亮。林子裡又恢復了寧靜,只不遠的幾棵樹上,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啾啾”的鳥鳴。時值初春季節,樹林中起了一層薄薄的霧,看去氤氳嫋嫋,如紗似縷。薄霧間,依稀見到兩個人影冉冉而來。稍許,人影清晰,到了近前。常氏兄弟雖不相信鬼谷中真的有什麼鬼怪精靈,但也著實想看看這令江湖人風聞喪膽的鬼谷里,倒底都有些什麼樣的人。仔細打量來的兩人,一個身穿白衫,長著一張白淨臉龐,頜下三綹長髯,約莫在四十歲年紀;另一人著一襲黃衫,臉色微紅,唇上淡淡髭鬚,約莫只有三十多歲。都打扮得乾淨利落,簡樸純實。這時趙玉天打常臺光懷中探出頭來,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轉了兩轉,“咦”了一聲道:“你……你們是人……還是鬼?”黃衫漢子“呵呵”笑道:“自然是人,不信你瞧。”說著用腳跺跺地,趵趵有聲。笑問道:“信了麼?”趙玉天點點頭,道:“嗯……,好象是人,鬼走路是沒聲音的,跺腳大約……也不會弄出響來。”白衫漢子拱手衝常氏雙俠道:“適才讓二位受驚了,我家主人久聞常氏雙俠大名,因無緣得見尊顏,所以一直沒認出你們來。若不是我三弟樸閏在林中聽出二位口音,知道是常氏雙俠來了,這林中的機關怕就要誤傷著二位了。我家主人知道來的是常氏雙俠這等貴客之後,便特地遣了我們兄弟二人來接幾位入谷,與我家主人一敘。”常臺光心想原來這鬼谷中還有一個居尊的主人,不知道這主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物。聽白衫漢子說他三弟樸閏適才從口音上辨出自己兄弟,暗想從來不曾認得叫樸閏的人,這人怎麼會認識我們呢?而且僅從口音上就分辨出人來,分明是極為熟悉,心裡暗疑。見來的兩人相貌忠厚,不似什麼奸惡之輩,因道:“既然是貴地主人有請,我們貿然闖入,原該去向主人賠罪。”當下牽了金世奇和趙玉天,和兄弟比肩隨在那二人身後。那二人頭先領路,左轉右繞,不知晃過多少棵樹木,穿穿行行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突然眼前一亮,眾人已鑽出林子,立在一片草坡之上。常氏兄弟只道鬼谷便是剛才的那片林子,現下才知道那片林子只是一道屏障而已,林子的後面,原來另有一番天地。白衫漢子回頭道:“常氏雙俠請隨我來。”一行人踏著茸茸嫩草,繼續前行,空氣中飄著清新的泥土和野花的香味。極目四眺,可見鬼谷除了剛才的那片林子外,四面都由群山合圍,山勢蜿蜒如青蛇遊走。視線只及到半山腰處,便被近處一座延臥的山脈擋住,但仍可見一縷縷炊煙裊裊升在空中,猜想那些山下必然住了不少人家。近處的山脈雖不及遠山的清秀,但巨石危懸,長草及腰,一處處如刀砍斧削般直上直下,別有一番驚心動魄的險處。想不到鬼谷中竟有這般超凡脫俗的景色,當真是如入畫裡,似遊仙境。又向前走一段,嗅到一股怪異的臭味,這股臭味摻雜在泥土和野花的清香中,極不和諧,令人一聞之下,幾欲作嘔。當先領路的兩人站住,迴轉身來,各從腰中囊內掏出兩粒黑色藥丸。白衫漢子道:“前面是鬼谷湖,要進鬼谷,必須得經過此湖。但此湖水劇毒無比,只聞其味便能令人頭昏胸悶,四肢乏力。這裡有四粒丹藥,請幾位服下,待會兒過湖時,便可不受其影響。”常臺光道聲“多謝了”,接過丹藥吞入肚中。常隱光猶豫了一下,也接過服下。金趙二人也各揀了一粒吞下。果然丹藥一入肚,便化作一股熱熱的暖流存積在丹田附近,眼前一片清亮,那股臭味不知覺地消失了,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六人轉過一個土坡,果見眼前現出一面湖來,湖水澄碧,一眼能直視其底。只是湖周圍幾丈內的岸上,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岸邊立了一根木樁,繫著一條小船,船上橫放兩槳。那黃衫漢子和白衫漢子先跳上船去,接過金趙二人,常氏雙俠隨後登了船。黃衫漢子解下纜繩,由白衫漢子在船尾把槳。白衫漢子先將左手槳輕輕撥了幾撥,小船便穩穩地掉過頭來,衝著對岸,說聲“坐好了”,雙槳輕撥,小船破水直駛對岸。常氏兄弟見這白衫漢子雙臂起伏自如,兩隻槳握在手中,便似兩根毫無重量的羽毛。他每扳一槳,小船便似飛離水面朝前竄出一大段距離,再見他兩額太陽穴不隆反陷,二目卻神采灼灼,一舉手,一投足間,氣度不凡,知道是位了不得的內家高手。那黃衫漢子始終笑嘻嘻地跟趙玉天搭岔,雖然斂神不露,分明也是位罕見的高手。這二人都已如此,真不知他們的主人是人還是鬼!不一刻,小船駛到對岸,岸上也立了個木樁。黃衫漢子先跳上岸去,將船繫牢,常氏兄弟抱著金趙二人才和那白衫漢子依次上岸。這一回腳下的路高高低低,曲曲折折地延伸了好一大段,始才見到一座翁翁鬱郁的竹林,綠竹掩映,清涼爽目。竹林盡頭微露碧瓦數鱗,朱樓一角。白衫漢子道:“那棟樓便是我家主人憩息之所。”領著一干人穿過林間小徑,來到樓前。見此樓閣五間,恰作參差高下兩層,畫棟飛雲,朱簾卷雨,又是一番氣象。橫匾題字--“碧雲閣”。黃衫漢子和白衫漢子領著幾人上樓,在一間屋外垂手恭恭敬敬站立住。那白衫漢子稟道:“天師,常氏雙俠已經請到。”屋內傳出一個聲音:“請他們進來。”聲音熟悉,正是常氏雙俠落入樹身時聽到的那個鏗鏘有力的聲音。黃衫漢子和白衫漢子引著幾人進入屋內,見地下鋪著裁絨毯子,上頭是用香楠木做成的船室,刻滿了細巧花草。牆上糊著白花綾,一面牆上掛著王右丞八幅青綠的山水,一面是兩個博古廚,上頭盡放些楠木匣子,想是些古書。牆角側放置了一個寶鼎,濃香芬馥。正面一張紫檀雕花椅上,坐了一個清矍老者,面色光潤,一部黑鬚直垂胸前,眉目之間自有一股威儀。老者的身後,站著三個人。一個身著青衫,方面大耳,顯得精神奕奕。一個身著紫衫,粗眉環目,相貌頗有些粗獷。另一人穿一身淡藍色的長衫,常氏兄弟一見之下,都是一驚,常隱光盯住那人,上下仔細看了看,好一會兒才問道:“這位……莫不是千須道長麼?”那人拱手笑道:“常氏雙俠一向可好?難得還記著我這個故人。現下我可不叫千須了,應當喚我樸閏才是。”“樸閏?”常氏兄弟恍然大悟,怪不得那白衫漢子說他三弟樸閏在林中聽出我們的聲音,只道是鬼谷中有見多識廣的人,以前興許和我們兄弟有過一面之緣,卻不料他所說的樸閏便是面前的這位千須道長。常臺光禁不住問道:“千須道長,你不是……”樸閏微微一笑,道:“不是死了麼?哈哈,我沒死,二位若想知道我如何失蹤一十三年,而又好好地活在鬼谷內,待會兒我可慢慢告訴二位。”那清矍老者見常氏兄弟入屋,抬起右手捋了捋長鬚,微眯起雙眼打量打量了二人,又看了看他們牽的兩個孩子,笑道:“二位便是人稱‘陝西二無常’的常臺光、常隱光兩位英雄麼?”說話時並不站起做禮,雖然態度和藹,面帶友善,但灼灼閃爍的目光後也不無一絲倨傲之氣。常臺光挫身一揖道:“前輩過講了,我兄弟二人才疏學淺,武功卑微,怎敢當‘英雄’二字。”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二位不必自謙,老夫平生傲視眾生,視天下人物為草芥,真正能讓老夫讚一聲‘英雄’的,當世只廖廖幾人而已,常氏雙俠便在其內。”說著一指身側一排檀木雕花的椅子,道:“二位請坐。”椅子上鋪了鴨絨軟墊,坐上去非常舒適。那老者接著道:“適才鬼谷無禮之處,常氏雙俠請不要放在心上。只因十三年前,這裡險遭一場浩劫,至今老夫心有餘悸,怕谷外心懷叵測之輩偷隙闖入谷中,行不軌之事,擾亂我們的生活,所以不得已用機關試探一下。”常臺光道:“哪裡,哪裡,我們險遇大難,幸虧進了鬼谷林,才保住性命。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倒也不要緊,這兩個孩子能平安無事,實是萬幸。十三年前的事我們也聽說過一些,不過……”鬼谷主人“哈哈”笑道:“不過鬼谷的名聲在江湖上臭不可聞,對嗎?不錯,十三年前,幾乎所有的武林門派都有許多高手命喪鬼谷,可是我們鬼谷中人從來不出谷半步,與外界素不相通,人若不來犯我,我們又何必傷人呢?”常氏兄弟相視一怔,十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常氏雙俠並沒有親身經歷過,只是江湖上眾口一辭,而事實又確然是無數的武林高手喪身在鬼谷內,屍體被拋出鬼谷林,任家人領回。自那以後,江湖中無人敢踏入鬼谷半步,鬼谷的名聲比起臭名昭著的黑盜幫,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常臺光說到這裡,原本難以啟齒,不料鬼谷主人竟會坦然地說了出來,一時無言作對。鬼谷主人道:“那次事情過後,鬼谷清靜了一十三年許,不料今兒臨晨卻迎來了常氏雙俠這等貴客。起初老夫看到林中傳來的信號,以為又是谷外之人聯合起來大肆騷擾,到得林中一看,卻只有四人闖入,其中兩個還是孩子。聽林中護衛稟報,好象是黑盜幫的人將你們追入林中,那些黑盜看見碑上的字,卻不敢進來,都退去了。”常氏雙俠聽他說到此處,想起自己兄弟二人被呂盛追得落荒而逃的情景,面上都是一紅。鬼谷主人繼續道:“當時老夫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又是谷外之人慾混入鬼谷,摸清谷中情形而施的一條計策。老夫這樣想不是空穴來風,樸岱,你且跟常氏雙俠說說便在五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那白衫漢子應了一聲,道:“五個月前,還是正晌午的時候,時值我在鬼谷林中當值巡守,忽然聽見林外有刀劍撞擊之聲。我率領一眾護衛隱到林邊觀看,見林外空地上有四個人鬥得正酣,旁邊還有一個小孩躺在地上,雙目緊閉,似是昏迷不醒。酣斗的四人中,有三男一女,其中兩個相貌猙獰的男子武功頗高,另外一男一女,好象是一對夫婦,聯手照應對敵,卻不是人家的對手。鬥了幾個回合,那女的右腿上中了一刀,撐不住倒在地上,鮮血直噴出來。她丈夫要來救她,她高聲叫道:‘大哥,別管我,你快抱了孩子逃啊。’他丈夫卻不聽。他夫婦二人原本就不是那兩人的敵手,這時只剩下一個人,心緒又大亂,一口單刀使的全沒了章法,怎麼敵得過夾攻的兩人。轉瞬之間,身上連中兩刀,血流如柱。我見情形危急,晚些出手,只怕這夫婦二人都要做了鬼,飄進我們鬼谷定居了。”趙玉天和金世奇聽了這句話,“噗哧”一下樂了出來。鬼谷主人也拈鬚而笑。樸岱道:“我遣了身邊的兩個白衣護衛出林救人,雖然鬼谷早有規矩,谷中之人不得出谷一步,但當時救人要緊,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常氏兄弟聽他說那相貌猙獰的兩人武功頗高,原以為他要親自出去救人,不料聽他說只是派了兩名護衛,微感詫異。猜想他必然是看出那兩人武功雖然不錯,卻非他手下護衛的敵手,才大膽地讓兩名護衛出馬,那麼,鬼谷中的護衛的武功也定非等閒可比了。兄弟二人不禁想起了鬼谷林中那些飄忽如鬼魅的歌聲和笑聲。果然聽他道:“那兩個男子不敵我的手下,落荒而逃,護衛把受傷的夫婦和小孩帶入林中。我見那小孩一直緊閉雙眼,面如白紙,便試了試他的脈,當時吃了一驚,那小孩的脈膊微弱之至,幾乎觸試不出。我問那對夫婦是怎麼回事,那女的不顧腿傷,頓足大哭,說他們夫婦原本是嶗山派的,路經此處時,被仇家堵截,混鬥中,孩子中了對手幾枚毒針,若不是我們出手相救,只怕他們夫婦也早一命嗚呼了。我解開那孩子的衣服,果見他胸前有三個成‘品’字形,細如毛髮的血孔,卻不見血流出,傷口周圍青黑一團,顯是極厲害的毒藥所致。這麼厲害的毒藥深入體內,小孩卻又沒死,真不知是種什麼樣的怪異毒藥。”樸岱說到這時,雙眉緊鎖,面部表情仍有疑惑之色,好象至今也沒弄清楚那是什麼藥物。“他夫婦二人哭天嚎地地求我救救他們的孩子。我摸不清那孩子中的是什麼毒,又因未經我家主人允許,便引了兩個外人入谷頗感不安,便著手下去稟報我家主人。過了不久,派去的人回來,五弟樸才也跟著來了。”樸才便是隨同白衫漢子樸岱去鬼谷林迎接常氏雙俠的那黃衫漢子。樸岱道:“我當時便明白了我家主人的用意,樸才是我們鬼谷五僕中最機智聰明的一個,我家主人派他來,是讓他察言觀色,摸清那夫婦二人倒底是何來歷,見機行事。”一旁樸才微笑著點了點頭。”五弟同樣先替那孩子試脈,又提出要看看他夫婦二人的刀傷,那女子推說傷在大腿上,婦道人家,多有不便。那男子也說先顧孩子,他的傷勢不打緊。五弟又看了會兒那孩子的傷口,搖了搖頭,說已經無藥可救了,那夫婦立時大哭,央求我們無論如何要想想辦法,哪怕能讓孩子多活一兩天也好。五弟便說,要多活兩天倒也不難,我們鬼谷中有秘製的解毒丹,可以給這孩子服下,但是還需要另一種輔助藥物,便是青城派的九轉丸,必須兩種藥物配在一塊兒搗碎,用清水沖服,這孩子中的毒才可消去一部分。那夫婦二人大喜,接過五弟給他們的三粒解毒丹,叩頭謝過後,離開了鬼谷林。青城派距鬼谷並不遠,只有十幾里路之遙,往素與鬼谷也無來往,那次用計,不得已把他們扯了進來,五弟親自跟蹤在後,果不出所料,那夫婦二人並未走去青城派的路,反背道而馳,行至一片荒蕪地帶,那男的提起手掌‘啪’地在那小孩額上一擊,那小孩立時腦漿迸裂,氣絕而死。他們將小孩草草掩埋後,那男的得意地笑道:‘師妹,咱們今兒個得了鬼谷的解毒丹,可算是為本門立了件大功,有了這解毒丹,就再不怕什麼鬼谷湖了。師父一高興,興許便答應了咱們的婚事。’那女的作出媚態,道:‘呸!想得美,若不是我想出這條計策,又去找來一個小孩做替死鬼,你這麼順當麼?’那男的一迭連聲地道:‘是,是,是,全仗師妹的妙計,我可得好好感謝感謝我的親親小師妹才是。’說著,湊上前去……”說到這兒,樸岱嘎然而止,臉一紅,暗罵自己嘴順,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眾人各微笑不語。金趙二人卻不明白那男的湊上前去要幹什麼。趙玉天連聲問道:“說呀,說呀,他湊上前去幹什麼呀?”鬼谷五僕齊笑,鬼谷主人也不禁莞爾,縮攏眼神來瞅了趙玉天一眼。常臺光拍拍趙玉天的肩膀道:“小孩兒家,別胡亂問這問那!”樸岱咳了兩聲繼續道:“想當年,鬼谷仗著眾多的機關和劇毒的鬼谷湖水阻住了大批高手地進攻。外界之人無不想摸清鬼谷的機關佈置和弄到能抵禦鬼谷湖水之毒的解藥,這樣他們便可衝過鬼谷的屏障,直入鬼谷之內。那假扮成夫婦的二人原來是想騙去我們鬼谷的解毒丹。五弟樸才當時隱在暗處看得明白,跳出來點了他二人的穴道,逼問出他們原是恆山派的人,受他們的師父--恆山派的掌門赫羽子之命前來騙丹,那孩子是從恆山腳下一戶人家中拐來的,至於用了什麼毒藥,他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掌門赫羽子親自喂的毒。五弟搜出給他們的三粒解毒丹後,一人一掌便料理了他們。”鬼谷主人接著道:“這二人帶著一個小孩,裝扮成一家子模樣,又裝作被仇家追趕,躲到鬼谷林來。常氏雙俠起先進鬼谷林時,情形便與其相似。所以老夫當時也誤以為又是一個圈套。”常氏兄弟恍然,怪不得在林中之時,聽到有人叫什麼“自作聰明來投火,枉施詭計葬全家”。常臺光問道:“那前輩又如何知道我們兄弟進谷便沒有惡意呢?”鬼谷主人道:“起先是樸閏聽出了你們的聲音,雖然黑夜裡看不清楚,也知道是常氏雙俠到了。老夫雖在鬼谷不出,卻久聞常氏雙俠大名,乃是響噹噹的兩位英雄,非那些苟且之輩可比,因此疑慮消了一半。但老夫身為谷主,不得不慎重行事,因此用了些機關來試探,老夫本無傷害二位之心,所以放出的銀釘石磨料想常氏雙俠也能躲得開。不然我放出的若不是兩隻銀釘,而是數十隻,數百隻,常氏雙俠能躲得開麼?”常氏兄弟知道鬼谷主人所言非虛,林中樹木擁擠,無可藏身閃躲之地,若是百釘齊放,定然要被穿成刺蝟一般。“果見常氏雙俠避開銀釘和石磨之後,即向林外掠去,急求脫身之狀,眼見非虛,老夫始才相信常氏雙俠確然是被逼入谷。”常氏兄弟點了點頭,想起鬼谷主人也派了樸才來接他們,大約也是察言觀色,以辨真偽吧。常臺光道:“我兄弟二人雖是無意中闖入鬼谷,但我素聽江湖傳言,道是‘鬼谷禁地,入者必死’,前輩如何不取了我們的性命?”鬼谷主人道:“此事原由,一來常氏雙俠的名聲不惡,老夫屢聽我這五僕提起你們,尤其是樸閏,稱讚常氏雙俠的話都把老夫的耳朵貫滿了,老夫早想見見常氏雙俠倒底是怎樣的人物了。”常隱光疑道:“這可怪了,您這五僕中,我們只識得一位千須道長,怎的另外四僕反倒認得我們呢?”鬼谷主人“哈哈”笑道:“你可知我這鬼谷五僕原來都是些什麼樣的人麼?他們原先可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十三年前,隨著外界征討鬼谷的人進入鬼谷,雖然那些人死得一個不剩,但是他們卻憑著卓絕的武功和過人的膽智連闖鬼谷林、鬼谷湖和紫竹林三道屏障,直入我住的‘碧雲閣’,我無奈親自出手,才將他們制服。念著他們入谷並非因垂涎我鬼谷的武學,而是不服氣我這個‘天下無敵’的字號,加上我與他們惡鬥一場,自己也已精疲力竭,他們又答應留在鬼谷,甘願為谷中出力,我便沒有取他們性命,他們從此也就留在這裡。”常氏兄弟聽他談起制服五僕時,說得極是輕巧,卻知道僅憑一個人的力量,要制服五個一等一的高手,不知道有多高的修為方能辦到,當日那場大戰必定極具兇險和激烈!實不知眼前這鬼谷主人的武功倒底高到什麼程度,說他“天下無敵”,只怕不虛!樸岱笑道:“說來慚愧,當年我們年輕氣盛,目空一切,聽到有人煽動說鬼谷中有個‘天下無敵’的高手,就不顧一切地跑來。實際上,我家主人從未出過鬼谷,更未與外人交過手,他武功雖高,這‘天下無敵’四字卻又如何能傳得出去。”鬼谷主人笑道:“常氏雙俠雖然不認得我這五僕中的另外四僕,但是他們卻早知道你們二位,老夫來給你們引見引見。”鬼谷主人依著五僕站立的順序,先從最靠近自己的樸岱說起:“樸岱原名司馬岱,原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少林寺中,武功僅次於方丈雪澗禪師和四位‘苦’字輩的高僧,曾經獨闖十八羅漢陣,全身而出,不中一拳一腿!”常氏兄弟一驚,果然以前聽過“司馬岱”這名字。能闖過十八羅漢陣的,漫說少林寺,偌大江湖也廖廖無幾;能從十八羅漢陣中全身而出,不中一拳一腿的,那更是曲指可數,即便常氏兄弟自問,也不敢說有此能耐。鬼谷主人又指著穿青衫那人,道:“這位天山派的趙不亞,原是天山派已故掌門‘喚鷹’老人生前唯一的弟子,如今的天山掌門唐於劍出自‘喚鷹’老人師弟的門下,還得稱趙不亞一聲‘師兄’。不僅在天山派中,放眼整個武林,也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人材!這位樸閏,與常氏雙俠是故交,老夫就不必多說了。”又指著那紫衫漢子道:“這位樸冥,原名尚略冥,是尚家堡堡主尚仲的小兒子,得過異人傳授,又服過靈芝異草,一手‘陰陽十八抓’,可謂海內獨步!”常氏雙俠知道尚仲其人,乃是兩湖武林的盟主,生有三子,小兒子尚略冥十三年前失蹤,想不到便是眼前的樸冥。”這位樸才,常氏雙俠剛剛也認識了,原名辛三才,是河北鹿州人氏,悟得《麒麟秘笈》的上乘心法,一身怪異武功,兼之應變機警,當初曾讓老夫頗為頭痛。”樸才“哈哈”一笑,道:“我家主人可把我說得忒以地狡猾了些。”鬼谷主人和另四僕也笑了起來。常氏雙俠這回有些納悶,以前從未聽說過辛三才這個人,《麒麟秘笈》也不過是河北鹿州麒麟門的武學心法,麒麟門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連掌門人謝雲寶在武林中都只是個二流角色,怎的他門下倒有這樣人物,連鬼谷主人當年力鬥五僕時,也曾對之頗為頭痛。鬼谷主人介紹五僕時,五人一一向常氏雙俠拱手致禮。鬼谷主人道:“當初這五位自願留下,甘心為僕,老夫見他們個個身負絕藝,可不敢讓他們做一般的僕人,去做那些掃地送茶之類的雜活,便各自分派給他們一眾護衛,由他們率領,輪流把守鬼谷要道。他們穿的衣服顏色不同,手下護衛的衣色也不同。樸岱的護衛穿白色衣衫,樸亞的穿青色,樸閏、樸冥、樸才的手下各穿藍色、紫色、黃色衣衫。他們五人留在鬼谷後,情投意合,就結成了異姓手足。他們不願念及往事,都捨棄了以前的名字,以‘樸’字為姓,重新起名,意即以樸實為本,清心做人,聽起來便真如一家兄弟呢。”樸閏笑道:“常氏雙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十三年前失蹤,卻又好好地活在鬼谷麼,現下我家主人說了這麼多,我不說你們想必也清楚了。”常氏兄弟點點頭。常臺光問道:“適才聽前輩說起放我們入谷而沒有殺我們的原因,您曾說一來如何如何,似乎還有一樁未說。”鬼谷主人神色嚴肅下來,拈了拈鬍鬚,道:“不錯,這第二件原因才是主要的,原因便在你們所帶的這兩個孩子身上。”常氏雙俠一怔,不知他怎麼突然之間將話題扯到了金趙二人頭上。鬼谷主人道:“常氏雙俠可知這鬼谷是由何人所建,建於何時麼?”常氏兄弟搖了搖頭。“我鬼谷始建於大唐末年,創業祖師乃河南人氏莫尤桑,莫祖師身處亂世,目睹戰火凌躐之苦,所到之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遂起另闢世外桃園之念。莫祖師行遍大半個中原,最後選擇了天府之地,在當時人稱龜兒山的一帶,建下一片家園,莫祖師具大智慧,帶領當地人民數十年辛勤開墾,種植了鬼谷林,又挖掘鬼谷湖以為屏障,隔絕外界。並在鬼谷林中及四面環圍的山上安下大量機關,以防外人侵入。莫祖師仙逝後,其子莫禪道繼承父志,繼續開墾鬼谷樂土。莫禪道不但聰慧勝過其父,更具仙根異骨,為謀鬼谷世代安寧,不受外人侵擾,面壁二十年,悟通了至高無上的武學道理,成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武學大師。他把自己悟出的武功傳給鬼穀人民,讓他們強身健體,保衛家園,並在面壁的地方,鑿開十個大洞,將所參悟的武學精要盡數記錄其內。以後莫禪道的子孫又精研其學並加以發展,不斷補充演化,在原先的十個洞旁又鑿了四個洞,記下了當時鬼谷的鎮派心法--‘無極神功’!不料突然有一天,莫氏子孫盡皆染病而死,臨死前,把鬼谷之主的重任交給了當時谷中的一位管賬先生張無昧。由於死的突然,由他們參悟的‘無極神功’卻來不及解釋給後人。那‘無極神功’精深無比,致使鬼谷從此空有這一項絕技,卻無可再領悟神功之人。那位管賬先生張無昧,便是老夫的祖上,授命之後,兢兢業業,與民同甘共苦,傳業至今。我鬼谷歷經幾朝幾代,得以完好保存至今,實是來之不易!若非我鬼谷代代人才輩出,天資卓絕,能夠繼承祖上留下的武學至理,足以震攝江湖,令蠅營狗苟之輩望風披靡,不敢直攫我鬼谷之鋒,這片樂土焉能存到今天!所以,鬼谷的先輩們早就留下規矩,若非是天資聰穎,悟性極高,能夠無師自通,悟出鬼谷十四洞中前五洞的人,絕不能擔當鬼谷之主的重任!當年老夫的祖上張無昧先生,也正因為智慧過人,才被莫氏子孫看中,在臨死前委以重任。如今老夫已是年近古稀之人,古人有云:修短隨化,終期於盡。老夫孤身一人,至今尚無後嗣,鬼谷中從男至女,由老及少,又無一人能自悟出前五個洞的武功,這擇人傳位之事,實是不可耽擱!這幾日老夫本一直頭痛此事,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常氏雙俠帶著兩個孩子忽然到來,真是上天所賜。老夫想在常氏雙俠這兩個孩子中,挑一個資質較好的,做我鬼谷的傳人,老夫這一身武功,也有個交待,常氏雙俠意下如何?”常氏兄弟面色俱變,常臺光道:“前輩此言差矣!別人且不說,想前輩手下這五僕,個個都有驚天動地的本事,哪一位都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前輩何不擇他們為鬼谷傳人呢?”鬼谷主人“呵呵”一笑道:“常氏雙俠有所不知,我這五僕雖然各有絕藝,但他們對那前五個洞的武功,卻也是一籌莫展,即便是這最機靈的樸才,也只能悟到第三個洞,第四個洞便無可奈何了。”常臺光道:“既是鬼谷五僕都不能悟得通的精深道理,這兩個孩子又如何能悟得通?前輩該不是說笑吧?”鬼谷主人一搖頭,面色嚴肅地道:“決不是說笑,這裡自有道理,常氏雙俠且聽老夫敘來。昔年老夫的祖父擇傳人時,遍尋整個鬼谷,都沒有人能悟出那五個洞中的武功,時間一日日過去,他老人家身體日漸欠安,這傳位之事也便日漸緊迫,終於不能再耽擱下去。他老人家思來想去,也只好違背祖訓,收養了一個外地流浪來的孤兒,認他做了義子,便是老夫的先父。先父雖然資質並不甚高,但祖父他老人家看中的是先父踏踏實實的人品。祖父在臨終前曾對先父留下遺言,道:世上哪有那許多天資聰穎,悟性過人之人,如果鬼谷代代都按這個規矩擇人,只怕終有一日找不到合適的人來繼位。所以有天資聰穎的人選固然更好,沒有也不必強求,無論怎樣,一個人的品德是第一要緊的,天賦再高,人品不好,那些個聰明伶俐也終有一日會用去坑人害人,鬼谷如讓這種人做了谷主,必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今後擇人傳位,第一是看人品如何,天賦則是在其次的。即便悟不出前五個洞的武功,上一代的谷主自然可以傳授於他。自此,我鬼谷擇人傳位,便又多了一條規矩。常氏雙俠的這兩個孩子能否悟得出那洞中的武功,是次要的,但想常氏雙俠乃是正道上響噹噹的英雄,人品德行自是無話可說,由二位一手調教出來的孩子,定也不會差到哪裡去,這倒是主要的。”常臺光一急,便要站起說話,常隱光按住兄長的肩膀,衝那鬼谷主人道:“既是重在人品,想鬼谷乃世外桃園,高雅之士定是多不勝數,前輩怎的反在咱們這外來人中挑呢?”鬼谷主人“呵呵”一笑,右手輕輕在椅襯上拍了兩拍,道:“常二俠是個精明人,只是老夫擇徒,雖也以品德為先,但也要看得入眼才行,合乎老夫的心性,頗有與老夫靈氣相通之人,老夫方能動心收他為徒。在鬼谷麼,老夫還不曾遇見過這樣的人。”常隱光道:“這麼說,前輩倒是與這兩個孩子有靈氣相通之感了?”鬼谷主人笑道:“不是兩個,是一個。”常隱光“噢”了一聲,道:“但不知是哪一個呢?”鬼谷主人將目光投向趙玉天,趙玉天禁不住常臺光身後縮了縮,鬼谷主人用手一指趙玉天,道:“就是這個孩子,嘿嘿,他倒有些怕我哩。”常臺光霍地站起,衝鬼谷主人一抱拳道:“前輩,這兩個孩子並非我常家之後,乃是替人收養的孤兒。我們兄弟既受人所託,就當善始善終地照料這兩個孩子,撫養他們成人,豈可再將他們轉入他人手中。前輩好意,恕二無常不能從命!”鬼谷主人面色一變,道:“常氏雙俠既是受人所託,撫養兩個孤兒,本是道義上的事,只是我收一個徒兒,將來學得一身本事,做這鬼谷的主人,更可住在這世外桃園中,安享人生光景,不為世俗流毒侵害,豈不是甚美?又不是推他入火坑,送他入地獄,常氏雙俠有何放心不下?”常臺光長身一揖,道:“我們兄弟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但行事亦力求有始有終,這兩個孩子,我們已決意自己撫養,萬不會再把他們送給別人,還望前輩另擇高明。”鬼谷主人臉色一沉,道:“如此說來,常氏雙俠是定然不肯了?”常臺光重重地道:“不錯!”鬼谷主人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老夫既遇上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徒兒,就不會放過。你們身在鬼谷,此事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常隱光也奮袂而起,道:“難不成前輩還要用強嗎?”鬼谷主人不再說話,將身子緩緩靠向椅背,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招。霎時,室內颼颼颼接連風響,二無常眼前人影閃晃,鬼谷五僕分搶五個地方,把二人圍在當間。常氏兄弟立即背靠背而立,凝氣提防。樸閏衝常氏雙俠一拱手道:“我與二位故交一場,委實不願傷了和氣,還望常氏雙俠仔細考慮。”常臺光怒目逼視樸閏,道:“難道千須道長也要與我兄弟動手嗎?”樸閏表情平靜地道:“我已不是以前的千須了,只是念著往日的情誼,我不出手傷了二位便是。”常臺光怒火直竄,連連點頭,道:“好,好,好,那便進招吧!”鬼谷主人道:“常氏雙俠現在若改悔還來得及,遲了只怕……”常臺光截斷他的話道:“不用多說,我兄弟二人今日便是命喪於此,也不會答應此事。”鬼谷主人冷笑幾聲道:“常氏雙俠怎的這麼不明道理,若是你們喪生於此,這兩個孩子又由誰來照料,那時老夫若要留一個在鬼谷,豈不容易,你們願意不願意,又有什麼兩樣呢?”常氏雙俠一怔,暗想他這話說得也有道理,但這分明是協迫之意,當此關頭,哪容得猶豫。常臺光大喝一聲:“多說無用,便是你們鬼谷中人全部在此,我兄弟二人又有何懼。進招吧!”鬼谷主人面沉似水,雙手輕拍兩下,鬼谷五僕齊道一聲:“得罪了!”一齊摧動身軀,衣袂帶風,足下換步,繞著常氏雙俠遊走起來。漸漸地愈走愈快,愈走愈快,二無常眼前似有數十個人影晃動,哪還分得清是鬼谷五僕中的哪一個打面前經過。隨著鬼谷五僕的遊走,常氏雙俠漸漸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愈來愈強地充塞在自己兄弟二人和五僕所環成的大圈之間,這股壓力從鬼谷五僕環成的大圈中發出,源源不絕地裹向圈中心的常氏兄弟。陡然間,一隻快掌自流動的人影中遞出,迅疾無倫地擊向常臺光,常臺光早打了十二分精神準備,反掌切拿,那隻手倏地縮回去,隱沒在一片幻影中。常臺光跟著進了一掌,卻不知是被誰格擋回來。轉瞬間,兄弟二人各接了不知是誰發出的兩三次攻擊,雙方均是一沾即走。常氏兄弟每接一招,驚懼之心便增長一分,只覺得自己兄弟二人象是站在一處凹地,那股無形的壓力便象是從四面坡上不斷衝淌下來的粘漿,越積越深地要將自己淹沒。鬼谷五僕的攻勢順心流暢,愈漸凌厲,而自己二人的手臂象是裹在了粘稠的濃漿中,出招越來越遲緩費力。突然,鬼谷五僕齊齊煞住腳步,常氏雙俠頓覺身上壓力驟然一輕,倏忽間各看清了面對的人,常臺光面對的是樸岱,常隱光面對的是樸才,正是一首一尾,便見樸才一停之下,並不收勢,微曲雙膝,分立兩腿,左掌自胸前緩緩劃過一個圓圈,右掌自所劃圈中擊出。常隱光原以為鬼谷五僕要歇勢作罷,卻見樸才出招,一驚之下,本能地伸臂格擋,但覺被一股不知何處旋來的氣流緊緊箍住手腳,竟然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這一掌實實在在地擊在自己胸前,無可閃避。”蓬”的一聲悶響,常隱光頓覺五臟六腑都翻轉過來,眼前一黑,“哇”地噴出口血。其時常隱光若在這一掌擊到自己身上時,順勢倒縱向後,卸去一部分力道,即便受傷,也不會太重。但壞就壞在常氏兄弟背靠背而立,常隱光若往後縱,勢必撞著常臺光,常臺光面前也有大敵環伺,一旦分心,兄弟二人都免不了噩運。因此,常隱光拼著身受重傷,硬挺在當地。但樸才那一掌的掌力甚是奇怪,常隱光越是咬牙反抗,那股力道越是遇強愈強地反撲過來,竟一路沿著常隱光的肺腑震將下去,“喀喇喇”,又震斷兩根肋骨。常隱光終於支撐不住,軟軟地委頓向後。常臺光大驚,回身接住常隱光,急點了他幾處穴道,單掌抵住他的後心,將真力輸入。此時常臺光渾忘了自己身處險境,門戶大開。鬼谷五僕卻不再逼上,垂手退到鬼谷主人身後。金趙二人齊叫一聲“常二叔”,擁了上來,但見常隱光臉色蒼白,頸間和胸脯上鮮血淋漓,不由得都哭出聲來。常臺光悲憤難抑,咄咄盯住鬼谷主人,道:“我們只道前輩乃世外高人,不想前輩這樣強人所難,要取我們性命,還等甚麼?”金世奇忽然抽出趙玉天靴筒中的匕首,挺身衝向鬼谷主人,舉匕首狠狠刺去。鬼谷主人冷笑一聲,將袍袖輕輕一拂,金世奇登覺一股大力將自己平地捲起,拋向一邊。斜地裡伸出一隻手來,在空中一抄,將他穩穩接住,輕輕放在地上。金世奇回頭看時,見是樸亞,忿忿地將他的手撥去,道:“誰要你接我。”常臺光生怕鬼谷主人動怒,傷了金世奇,忙將他扯到自己身後。鬼谷主人“哼”了一聲,向趙玉天道:“瞧見沒,你若不願留在這裡,今日你兩個叔叔就不能活著出這鬼谷。”趙玉天“呸”了一聲道:“我就是不願留在你這鬼谷,就是不願!你便把我們都殺了,我也不願!”鬼谷主人冷笑道:“這可由不得你。”朝一旁五僕丟了一個眼色,鬼谷五僕會意,作勢圍上。趙玉天,奪過金世奇手中的匕首,倒轉來將刃尖抵在胸前,叫道:“別過來,再若向前一步,我便先死在這裡。”鬼谷五僕“呵呵”微笑,量他一個孩子,不過是詐呼唬人罷了,繼續圍近。趙玉天一咬牙,腕上使力,“噗”地將匕首扎進胸內,登時鮮血溢出,染滿整個胸脯。常臺光“啊呀”一聲,抱過趙玉天,搶下匕首,道:“玉天,你怎麼真的……”忙解開他衣服細瞧,所幸扎得不深,只傷及皮膚表裡,趙玉天已是疼得咬牙打顫。鬼谷五僕俱都一怔,沒料到他竟然真的動了手,一時倒也不再逼近。鬼谷主人也沒想到這小孩如此硬朗,眼前人影一晃,見又是方才那小道士閃出,指著自己,恨恨地道:“老賊,你敢把我留在鬼谷嗎,你敢讓我學你那十四個洞的武功嗎?你自以為天下無敵,哼,若是我學了你那十四個洞的武功,殺你的人便是我!”鬼谷主人嘴角一撇,道:“小毛娃,憑你也會用激將法,老夫……”金世奇“呸”的一聲截斷他的話道:“休要用什麼‘激將法’來遮遮掩掩,你只說敢是不敢。”鬼谷主人勃然大怒,霍地站起,在椅襯上重重一拍,“啪”的一聲,那張紫檀雕花椅裂碎一地,木屑橫飛,鼻孔裡“哧哧”兩聲道:“好,好,好,我便留了你這小道士,老夫撐著這把枯骨再等上你十年二十年,瞧瞧你倒有多大出息!”常臺光抓住金世奇的胳膊,厚厚的嘴唇微微抖了抖,道:“世奇,休恁地說,無論如何,常叔叔都要把你們帶到陝西去。”金世奇掙脫他的手,避開他的目光,道:“常叔叔,我留在這裡不會有事的,您……”說到一半,終於忍不住,聲音酸澀起來:“您和常二叔帶上玉天弟弟走吧。”趙玉天撲上來,抱住金世奇的一條胳膊,哭道:“不,不,我不讓世奇哥留在這兒,我不讓世奇哥留在這兒。”常隱光強撐著坐起,道:“好孩子……用不著這樣,咳咳……那十四個洞的武功……你如何能練得了,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定會出這鬼谷的。”鬼谷主人的嘴唇抖動了兩下,似乎要說出什麼,卻又緊緊地閉上,將頭偏向一旁,看著牆上的一幅山水畫,神情微有不忍。金世奇將頭使勁搖了搖,幾滴淚水甩了下來,聲音哽咽地道:“常叔叔,玉天弟弟,你們不用勸我了,我是一定要留在這裡的,將來……將來我練好了武功,再去……再去陝西看你們。”常臺光再要說什麼,鬼谷主人一聲冷喝:“既然已經留下了一個,老夫也不多留常氏雙俠了,你們自便吧。”樸岱走到鬼谷主人身邊,俯耳說了幾句,鬼谷主人點了點頭。樸岱徑到常臺光面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道:“常大俠,這裡是十粒丹藥,每日服一粒,對令弟的傷勢會有好處。”將瓷瓶塞入常臺光手中,常臺光“哼”了一聲,瞅也未瞅,舉手要將瓶子摜碎。鬼谷主人道:“常大俠不要意氣用事,替你兄弟想想,我若要取你們性命,也用不著塞瓶毒藥給你們。”常臺光眼見常隱光氣若游絲,傷勢沉重,咬咬牙,將瓶塞拔去,揀出一粒丹藥來,喂他吞下。鬼谷主人又道:“樸岱樸才,你們再將常氏雙俠沿原路送出去。”樸岱招呼常臺光道:“常大俠,請跟我們走吧。”常臺光看了看金世奇,實在無法可想,一狠心,背起常隱光,牽著趙玉天,隨在樸岱、樸才身後,便要跨出屋外時,鬼谷主人忽然道:“常大俠,今日你們闖入鬼谷,老夫本可取了你們性命,只因老夫平日敬重二無常的為人,所以破例放你們出谷,但是你們在谷內所見到的諸般情形,以及樸岱給你們的那瓶丹藥,還望常大俠和令弟守口如瓶,不要洩於外人,老夫信得過二無常的為人,才說這些話,若是日後有什麼變節,嘿嘿,老夫倒也不怕!”常臺光朗聲道:“前輩儘管放心,今日之事,我兄弟二人都會忘得乾乾淨淨,只前輩強人所難,使人打傷我兄弟這一節,沒齒難忘,二無常日後還會回來的!”常臺光一語雙關,他日既要回來報兄弟所受的一掌之仇,還要將金世奇接出鬼谷。鬼谷主人“哈哈”大笑,道:“好!老夫便恭候常氏雙俠了。”常臺光將衣袖一拂,憤然出屋。一路上傳來趙玉天掙扎著的喊聲:“世奇哥,世奇哥,我要世奇哥,我要世奇哥……”聲音愈漸渺小。金世奇驀然衝出屋門,俯身在欄杆上,眺望著常氏雙俠和趙玉天的背影。淚水矇住了眼睛,瞧出去灰白一片,一切景物都模糊。金世奇仍努力望著,漸漸的常氏雙俠和趙玉天的背影隱沒在群山之後,從視野中消失了,而趙玉天的喊聲似乎還峙留在金世奇的耳邊,一遍遍縈繞不去。金世奇怔怔地立了一會兒,突然將雙手攏在嘴邊,衝著鬼谷林的方向撕聲大喊:“常叔叔--,玉天弟弟--,等我殺了老賊,我就去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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