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落葉,長街蕭條。
出了蕭家莊,雲又已散去。
連這雲也好像詭異起來。
龍飛披著陽光,擲躅街頭,彷佛一些都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他心頭上那股寒意並沒有被陽光驅走。
昨夜那個藍衣人是否就是丁鶴!
倘若是,他與白仙君又是什麼關係?
如何進出那座小樓後又現身書齋?
方才拾到的那截斷指又是否屬於他所有?
龍飛的腦海中不覺浮現了丁鶴面色蒼白,裹著左手,幽然在書齋那扇屏風旁邊出現的情景。
這一切疑問,只有丁鶴才能夠回答!
但丁鶴會不會回答。
龍飛思潮起伏,也不知走出了多遠!
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問他一個清楚明白。
龍飛打定了主意,腳步自自然然的停下來,他這才發覺置身長街之中,丁家莊、蕭家莊都已在視線之外。
他啞然一笑,正待回頭走,就留意到一群人正從前面急急奔來。
莫非又有什麼事情發生!
龍飛心念一動,凝目望去。
那群人帶頭一個身穿官服,虯髯環眼,捉鬼的鐘馗一般模樣,那不就是捕頭鐵虎。
跟著鐵虎後面的七八個捕快,擁著一個猥瑣的瘦老頭兒。
鐵虎也發現了龍飛,老遠就振亢大呼道:“龍兄!”
龍飛靜立在那裡,只等鐵虎近來。
風頗急,遍地落葉給吹得簌簌飛舞。
鐵虎人如急風,疾奔至龍飛的身旁,道:“我正要叫手下到丁家莊通知你,想不到就在這裡遇上,好極了。”
龍飛詫異道:“什麼事?”
鐵虎道:“你所說的那個怪人又出現了。”
龍飛急問道:“在那裡?”
鐵虎道:“鎮西的義莊!”
“方才?”
“昨夜!”
“誰看見?”
鐵虎側身指著那個瘦老頭兒,道:“就是看守義莊的這個老仵工何三。”
龍飛道:“事情到底是怎樣?”
鐵虎道:“昨夜他在睡夢中被一聲巨響驚醒,出去停放棺材的大堂一看,就看見一個車把式裝束的漢子搬來一副棺材,竟然將別人的棺材從凳上推下,將搬來副棺材放了上去,他正要上前追究,忽然聽到棺材中有女人呻吟的聲音傳出來!”
龍飛道:“哦?”
鐵虎道:“那個車把式似乎因為聽到聲音,將棺蓋打開,放在棺材裡的竟然是一個木美人。”
“木美人?”龍飛聳然動容。
鐵虎道:“那個木美人竟然會說話,問那個車把式那是什麼地方。”
龍飛道:“那個車把式有沒有開口回答他?”
鐵虎道:“在那個車把式開口之前,何三已脫口應是義莊。”
龍飛追問道:“後來又是怎樣?”
鐵虎道:“一聽到是義莊,那個木美人就叫起來,叫不要將她放在義莊內。”
龍飛連聲追問道:“後來呢?”
鐵虎道:“那個車把式蓋上棺材,怪叫一聲向何三迫去,何三給他嚇倒在地上,剛正好看見他的臉!”
“他的臉怎樣?”
“長滿了蛇鱗,看來他就是你日間遇見的那個怪人。”
“只怕就是了。”
“他那雙手也長滿蛇鱗,摸上何三的臉頰,而且吐出了一條血紅色的舌頭。”
龍飛目光轉向何三,道:“他將你怎樣了?”
何三顫聲道:“我也不知道,看見他那條舌頭,就暈過去了。”
他顯然猶有餘悸,一張臉蒼白如紙。
鐵虎接道:“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鐵虎道:“那個怪人離開了沒有?”
鐵虎道:“已經下在了,棺材卻沒有帶走,所以他立即走來告訴我們。”
龍飛道:“義莊離開這裡有多遠?”
鐵虎道:“半盞茶不到。”
龍飛道:“我們快趕去!”
他比誰都著急。
那個木美人是否就是酷似紫竺的那個?
木美人何以能夠說話?
那個怪人此番舉動到底又有什麼目的?棺材現在是否仍然在義莊內?
龍飛剛平靜的心湖又動盪起來。
第一個進入義莊的是龍飛,第二個才是鐵虎。
雖然是白天,而且正午時分,義莊的大堂仍然是陰陰森森的,絲毫的生氣彷佛也都沒有。
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蘊斥在空氣中,既不臭,也不香,古古怪怪,嗅來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眾人中只有何三若無其事,他已經習慣。
鐵虎並非第一個察覺,卻是第一個發問:“這是什麼氣味?”
龍飛搖頭道:“不知道。”
鐵虎轉望何三!
何三鼻翅抽動了幾下,卻道:“怎麼我嗅下到?”
鐵虎恍然道:“那是必義莊原有的氣味了。”
龍飛目光一掃,戟指道:“是否那副棺材?”
何三點頭道:“就是那副了!”
龍飛轉顧鐵虎道:“大小形狀與我昨天遇到的那副簡直完全一樣!”
鐵虎道:“只怕就是那副了!”把手一揮,跟在他後面的那幾個捕快立即四面散開,刀紛紛出鞘,“嗆啷”聲不絕。龍飛連隨舉步向那副棺材走去。
棺蓋並沒有關緊,斜斜的露出了寸許闊一條空隙。
何三看著看著,倏的叫起來:“我離開之前,棺材不是這樣的。”
龍飛應聲停步,道:“本來怎樣?”
何三道:“蓋得很密,並沒有空隙。”
龍飛道:“哦?”
他正待舉步,突然聽到了貓叫聲。
咪嗚!
貓叫聲淒厲而恐怖,竟然是從那副棺材內傳出來。
龍飛心頭一凜,鐵虎聳然動容,八個捕快全都變了面色,何三更就當場退縮一角。
咪嗚!
又一聲貓叫,那副棺材的棺蓋颯的飛了起來,正飛向龍飛。
聲勢凌厲!
不能閃避,因為一閃避,站在後面的兩個捕快就得被棺蓋撞中。
龍飛當機立斷,剔眉,怒喝,揮拳,痛擊在棺蓋上!
“轟”一聲,棺蓋碎裂橫飛!
一支大貓即時從棺中跳出來,竄上了旁邊的一副棺材上。
正是龍飛鐵虎昨夜在小樓中看見的那支大黑貓。
它怎會在這副棺材內?
龍飛詫異,鐵虎同樣驚訝。
黑貓的嘴巴血漬未消。
是鼠血?妖血?抑或是人血?
他們雖然都目睹那支黑貓叼著半截死老鼠,這剎那,仍然生出了這個疑問。
也許因為事情的詭異,連他們的思想也變得詫異起來。
那支黑貓吐出長長的舌頭,舐了舐嘴巴,“咪嗚”又一聲,棺材過棺材,迅速的走向何三那個房間。
沒有人阻止,一件更詭異的事情正在他們的眼前出現!
龍飛雙目圓睜,雙拳緊握,鐵虎那副神態比鍾馗只有過之,一嘴鬍鬚彷佛都翹了起來。
他的一雙手都已握在腰間那條鐵鏈之上,握得緊緊的,手背的有筋蚯蚓也似條條怒起。
他們的眼睛都瞪著那副棺材,一瞬也下瞬。
一個木美人正從那副棺材內殭屍般立起來!
紫竺!
龍飛在心底呻吟。
那正是他昨日見到的,酷肖紫竺的那尊木像。
木美人又怎會起立?
美麗的臉龐,豐滿的身材,那尊木美人栩栩如生,充滿了誘惑。
可是眾人一些色情的念頭也都沒有,全都已驚果!
一陣“桀桀格格”的怪笑聲即時從棺材中傳出來。好可怕的笑聲。
何三與那咋捕快的魂魄也幾乎給笑散了。
龍飛的面龐卻沉下來,鐵虎一雙眼睛睜得更大。
他們都聽出笑聲發自棺材內,絕不是那個木美人在發笑。
棺材莫非真的有兩層?
是誰躲在那裡頭?
龍飛滿腔疑惑,連跨兩步。
鐵虎亦衝前兩步,一雙手握得那條鐵鏈更緊。
怪笑聲下絕。
鐵虎忍不住厲聲喝道:“是誰躲在棺材裡裝神弄鬼?”
怪笑聲立斷,一個比笑聲更怪異的語聲在棺材內響起來,連聲道:“好玩,好玩!”
鐵虎怒叱道:“誰!滾出來?”
一個人應聲,“叮叮噹噹”的在棺材內站起了身子。
矮矮胖胖的一個人,站起來,才到那個木美人的肩頭。
他長得不算難看,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圓圓的嘴巴,圓圓的臉龐,就像是小孩子在冬天堆的那種雪人。
他的面色卻非獨不白,而且紅得像一個快熟透的蘋果,身上的衣衫也是一色的紅。
紅得就像是鮮血。
在前胸正中,卻用墨畫了一支烏龜。
他一臉傻笑,笑得就像是一個白痴,年紀看來並不大,最多似乎也不過十四五歲。
在他的手腕足踝之上都戴著一個小小的鈴鐺,一動便“叮噹”作響。
龍飛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沒聽見過一個這樣子的人。
鐵虎與龍飛一樣。
紅衣人正望著鐵虎傻笑。
鐵虎給笑得毛骨悚然,不覺脫口道:“你到底是人是鬼?”紅衣人竟鸚鵡學舌般,反問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鐵虎瞪眼道:“回答!”
紅衣人似乎一怔,忽然叫起來:“媽呀,原來是捉鬼的鐘馗大老爺!”
他居然也知道捉鬼的鐘馗。
鐵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紅衣人叫著跳起身子,一跳竟然有丈八,凌空翻了一個筋斗,斜落在後面一副棺材上。
鐵虎看在眼內,大吼一聲:“那裡走!”手一拉再一抖,“嘩啦啦”一陣亂響,那條鐵鏈有如飛蛇般纏向紅衣人的足踝上!
紅衣人連聲怪叫:“大老爺饒命,大老爺手下留情!”矮矮胖胖的那個身子一扭,跳到第二副棺材之上,及時避開了鐵虎那條鐵鏈。
鐵虎一聲:“好!”鐵鏈追纏。
紅衣人“哇哇”怪叫,一臉驚恐的表情。
他這樣害怕鍾馗,不成是小鬼一名?
可是大白天,小鬼又怎敢出現?
他雖然驚恐,身形卻一些不慢,橫跨一副棺材,又將鐵鏈避開。
鐵虎毫不放鬆,急追兩步,鐵鏈第三次揮出去!
紅衣人驚魂之色陡散,大叫道:“大老爺不肯放過小鬼,小鬼要反了!”
他終於自稱小鬼。
大白天這樣出現,這個小鬼的道行也不算小了。
語聲未落,他突然回撲,雙手一錯一翻,竟然就抄住了鐵虎那條鐵鏈。
他出手之快,就連龍飛也為之側目,方待叫鐵虎小心,鐵虎的鐵鏈已被抄住。
這到底是法術還是武功?
鐵虎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條鐵鏈如何被那個紅衣人抄住,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
紅衣人一把抄住鐵鏈,右腳連隨-過去。
一-十七腳,-向鐵虎手腕,臂膀,又快又準又狠!
鐵虎不能不鬆手棄鏈倒退閃避。
紅衣人沒有追擊,一收腳,在棺材上坐下來,反覆打量了奪來的那條鐵鏈幾眼,大笑“有趣有趣,大老爺不用劍,用鏈子!”
鐵虎又驚又怒,方待怎樣,眼角就瞥見一道寒光哧的飛過來。
是劍光!
龍飛終於出手了!
他連人帶劍凌空直取那個紅衣人!
那個紅衣人直似未覺,但突然發覺,驚呼一聲:“劍來了-”連翻三個-鬥。
龍飛的一劍竟然落空!
紅衣人落在旁邊的另一副棺材之上,驚望著龍飛,道:“是你,你是誰?”
龍飛道:“是龍飛!”
紅衣人奇怪地問道:“龍飛是什麼東西?”
龍飛冷笑道:“一個人!”
紅衣人問道:“不是大老爺收服的小鬼?”
龍飛叱喝道:“胡說什麼,還不將鐵鏈放下!”
紅衣人道:“你這個人說話這樣兇,才不依你!”
鐵虎這時候已經取過手下捕快一張長刀,一個箭步標回來,暴喝道“大膽狂徒,還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紅衣人一呆,又笑道:“大老爺莫不是要拿小鬼了.”他連隨招手,道:“你來拿我啊!”
鐵虎揮刀怒撲了過去!
紅衣人鐵鏈立即揮出,那條鐵鏈在他手中便來,比鐵虎何止凌厲一倍!
“呼”的風聲暴響,鐵鏈未到,帶起的勁風已激起鐵虎的衣袂。
鐵虎只聽風聲,已知道厲害,長刀一震,“刷刷刷”三刀欣出。
“叮叮叮”三聲,三刀都欣在鐵鏈之上,砍出了火花!
那條鐵鏈一卷,將刀鋒捲住。
鐵虎暴喝抽刀!
刀不動,龍飛即時飛至,刺向紅衣人握刀的手腕。
劍快如閃電,紅衣人急忙鬆手,吃驚的道:“還是你厲害!”
龍飛冷笑,一連三劍刺去。
他劍作判官筆使用,三劍都點向紅衣人小腿的穴道。
紅衣人倒踩七星步,連閃三劍,已到了棺材盡頭,一腳踩空,就從棺上摔落!
“叭”一聲,竟然結結實買的摔在地上。
以他的武功,怎會這樣子?
龍飛不由就一怔。
紅衣人連隨爬起身子,一手摸著後腦,忽然“哇”的哭出來。
鐵虎也一怔。
紅衣人哭了幾聲,拿下手一看,又破涕為笑,道:“總算沒有穿。”
鐵虎叱道:“你小子倒也會裝模作樣!”飛步標前。
紅衣人一眼瞥見,急忙跳起來。
鐵虎一聲,“倒!”鐵鏈飛纏紅衣人的雙腳,誰知道紅衣人凌空一個-鬥,頭上腳下,雙手一抄,又將那條鐵鏈抄住,半空同時出腳,急-鐵虎面門。
他身形變化之迅速,出手之詭異,非獨鐵虎意外,就是龍飛,也一樣的感到意外。
鐵虎的鐵鏈第二次脫手。
紅衣人凌空一踢,聲勢凌厲,不由他不鬆手急退。
他左手仍握著那張長刀,一退即回,刀交右手,急劈七刀。
紅衣人以鐵鏈連擋七刀,突然倒退了開去。
黑蜥蜴龍飛人劍已到了。
紅衣人一退讓開龍飛凌空刺來一劍,他連退四步,大叫道:“兩個打一個,你們都不是英雄好漢。”
龍飛鐵虎追前的身形立時一頓。
紅衣人繼續叫道:“我也叫我朋友幫手!”
鐵虎冷笑道:“你只管把他們叫出來吧。”
紅衣人立即叫道:“尚大哥,你替我揍這個有鬍子的。”
語聲一落,他突然拋下鐵鏈,左手掀開身旁那副棺材的棺蓋,右手連隨將那副棺材推起來。
隆然一聲,棺材落地,一個人從棺材中撲出來。
撲向鐵虎。
死屍!
那副棺材木漆剝落,也不知存放在義莊之內多久,棺中死屍的肌肉大半已經消蝕,形相恐怖之極!
鐵虎實在想不到,紅衣人的朋友竟然是這種朋友,驚呼急閃,那個死屍在他身旁飛過,撲在他後面一個捕快的身上。
死屍恐怖的臉龐幾乎就與那個捕快的臉龐合在一起。
那個捕快毛骨悚然,怪叫一聲,想將死屍推開,誰知道手腳都已經駭得軟了,“咕咚”的與那個死屍一齊倒下。
他好容易才將那個死屍推開,一張臉已駭得發青,立即嘔吐起來。
嘔吐出來的都是水。
苦水!
“李伯伯,你也來幫忙!”
“孫叔叔,勞煩你對付那個用劍的龍……是龍飛!”
“高嬸嬸,張姊姊,半邊臉老董,一支腳阿毛,大家都出來呀,幫幫老朋友的忙!”
紅衣人身形如飛,呼叫不絕,轉瞬間,十多副棺材內的死屍都給他請了出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個只得半邊臉,有個僅剩一條腳。
有兩個甚至頭顱也沒有!
沒有一個活人,全都是死屍!
有的已死了多年,只剩下骷髏骨,有的卻新死不久,肌肉才開始腐爛,上面還爬滿蛆蟲。
一時間亂飛,死屍狂撲,惡臭撲鼻,義莊簡直就像變成了地獄。
人間地獄!
鐵虎雖然膽子大,任職捕頭這些年以來,開棺驗屍之類的經驗,亦已不少,但幾曾遇過這種場面,不由亦心膽俱寒。
那些捕快亦是驚恐欲絕,他們雖然大都是已跟了鐵虎多年,但膽子絕不比鐵虎小。
一個捕快已忍不住逃了出去,三個捕快在嘔吐,還有四個也好不到那裡去!
他們兩個被死屍壓在身上,一個半跪在地上,似已駭得站都已站不起來。
其餘那個手握長刀,不錯仍然還站在那裡,而且還站得很穩,但是雙眼發直,看樣子似乎已駭呆了。
何三更早已癱軟在那邊。
龍飛也狼狽得很!
兩個死屍先後向他飛過來,一個新死不久,腥臭的屍水幾乎濺在他的身上!
他一一閃開,身形一拔,掠上了其中一副棺材之上!
“呼”又是一具死屍向他飛至。
龍飛偏身避過,厲聲道:“住手。”頎長的身子離弦箭失也似射出。
紅衣人方待再將一副棺材打開,龍飛已射至!
人到劍到。
紅衣人知道厲害,手一縮,身一倒,皮球般滾了出去。
龍飛身形方落,紅衣人已滾至那邊牆角。
牆角上斜放著一支竹竿,紅衣人一把正好抄在手中,身子同時彈起來。
他一竹在手,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那一臉痴呆的神態消散,換過來一臉的肅穆?
紅衣人雙手持竹,一捋一沉,斜指著地面,竟然擺出了槍法中的“滴水勢”!
龍飛也發覺了,半起的身形非常自然的停下來。
龍飛心頭一動,方待開口,紅衣人大喝一聲,已經一竹竿刺來。
迅速而急勁,用的正是槍法中的“問路式”!
龍飛劍一展,將竹竿震開。
紅衣人剎那連聲叱喝,竹竿亂箭般標出,一刺十六槍,再刺三十二,迅速而狠勁,角度刁鑽,刺的無不是龍飛必救的要害?,龍飛一劍千鋒,儘快封出外門。
紅衣人槍勢不絕,接連又三十二槍,變換之迅速,龍飛也覺得意外。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槍法,不過那剎那之間他卻已經看出紅衣人的功力並未足。
槍法卻是無懈可擊。
這到底是什麼槍法?
龍飛再接紅衣人三十二槍,意外的竟然發現破綻。
縝密的槍勢之中不知是否因為紅衣人功力不足,還是本來如此,三十二槍刺盡,並未能夠像前一次那樣迅速接上。
龍飛一劍立即搶入。
誰知道那一劍才刺出一半,一竹竿就向咽喉標來!
以龍飛目光的銳利,竟然瞧不出那一竿如何刺來。
這破綻不成就是陷阱?
好一個龍飛,反應的靈敏實在非同小可,那剎那身形一偏,及時將竹竿閃開。
那支竹竿颼地從龍飛頸旁刺過,猛一震,突然斷下了兩尺長的一截。
竿勢本來已走老,因為斷了這一截,又靈活起來,迅速的一吞一吐,刺向龍飛的心胸!
這一著更出人意料!
龍飛到底是高手之中的高手,眼利,手快,手中劍那剎那一彈,竟然又能夠及時將竹竿以劍震出外門。
他卻已嚇了一跳!
紅衣人若非功力不足,這一著他實在不可能接得如此容易,說不定還會傷在這一著之鐵虎在旁邊看得真切,亦不禁替龍飛捏了一把汗。
紅衣人似乎想不到龍飛竟然能夠閃開他這兩著,怔在那裡。
龍飛正想衝前去,紅衣人忽然道:“你怎麼不倒下來?”
“你的槍法還未練到家!”龍飛實在是奇怪,但仍然回答。
說的也是老實話。
紅衣人一聽,頓足道:“你騙我!”
龍飛一怔道:“為什麼我要騙你?”
紅衣人倏的睜大眼睛,驚恐的望著龍飛,大叫道:“我知道了,你不……不是人!
是妖怪!”
龍飛又是一怔。
紅衣人接道:“我爹爹說過,這兩槍刺出,什麼人都得倒下!”
龍飛奇怪道:“你爹爹是誰?”
紅衣人驚叫道:“你害我還不夠,還要害我爹爹?”
龍飛啼笑皆非,叱道:“胡說!”
紅衣人瞪著他,連聲道:“妖怪!妖怪!”突然將竹竿丟下,雙手掩眼,往承放棺材的凳子下鼠竄!
龍飛心頭又是一動,倏的一個飛身,長劍一引,連點紅衣人背後十三處穴道!
紅衣人根本沒有閃避,穴道一被封,整個人呆在那裡。
龍飛一手將紅衣人扶起來,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鐵虎急步走過來,詫異的問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龍飛俯首說道:“這個人,是一個白痴。”
鐵虎一怔,道:“白痴?”
龍飛道:“否則也不會這樣給我封住穴道。”
鐵虎道:“這到底是什麼人,武功竟這樣厲害?”
龍飛尚未回答,軟癱在那邊的何三忽然應道:“他叫做蕭若愚,是鎮內蕭立蕭老爺的兒子。”
鐵虎道:“是『三槍追命』蕭立的兒子?”
何三有氣無力的點頭。
龍飛道:“我們昨夜進去的也就是蕭立的莊院。”
鐵虎道:“我已知道了。”回問何三道:“你認識這個蕭若愚?”
何三又點頭。
鐵虎道:“什麼時候認識的?”
何三道:“大概七八年之前。”
鐵虎追問道:“你怎會認識他?”
何三道:“他不時都走來這裡玩。”
鐵虎道:“玩?”
何三說道:“比如跟那些死人稱兄道弟……”
鐵虎瞪眼道:“他難道不知道這裡是義莊,那些是死人?”
何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鐵虎沉默了下去。
蕭若愚既然是一個白痴,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他環顧一眼地上那些死屍,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臉色忽一沉,道:“你怎麼容許他走來這裡玩?”
何三嘆了一口氣,道:“大人以為我阻止得住?”
鐵虎無言。
連他都拿這個白痴沒有辦法,何況何三?
何三嘆息著說道:“這個孩子也實在可憐,在鎮內根本沒有朋友跟他玩耍,只會欺負他。”
鐵虎冷笑道:“誰敢欺負他?”
何三道:“我說的欺負,是戲弄。”
鐵虎道:“嗯。”
白痴的頭腦連小孩也不如,即使他武功怎樣高強,要戲弄他並非一件難事。
何三又道:“他跟那些死人交朋友最低限度有一樣好處,就是那些死人絕不會戲弄他。”
這倒是事實。
鐵虎黠點頭,驀地厲喝道:“在這裡玩耍倒還罷了,怎麼你讓他打開那些棺材呢?”
何三一呆道:“方才他那樣,可不是我的主意。”
鐵虎道:“我是說以前。”
“以前我並沒有讓他打開過那些棺材。”何三慌不迭申辯。
鐵虎大喝道:“他沒有打開過那些棺材,怎知棺材中載的是叔叔還是嬸嬸?”
何三一想也是,不由自主的一連打了好幾個冷顫,啞聲道:“也許他乘我不留意或者不在的時候,私自打開來看過。”
鐵虎道:“聽他呼叫得那麼熟落,只怕不是一兩次那麼做了。”
他自己也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連隨又問道:“你昨夜有沒有見到他?”
何三搖頭,道:“沒有。”
鐵虎道:“那麼他什麼時候躲進那副棺材之內?”
龍飛插口道:“只有問他了。”
鐵虎目光一閃,道:“他既然是一個白痴,要從他的口中將話套出來,相信並不困難。”
龍飛道:“只管試一試。”手一落一拂,解開了蕭若愚上身被封的三處穴道。
蕭若愚呼了一口氣,立即回覆自我。
他雖然是一個白痴,生命力之強盛,比一般人似乎猶勝一籌。
睜眼一看見龍飛,他又叫起來:“妖怪!”
龍飛道:“我不是妖怪。”
蕭若愚搖頭,道:“一定是,否則你怎麼不倒?”
龍飛道:“因為我比你武功更高。”
蕭若愚道:“胡說,你又不是我爹爹,武功怎會比我高,妖怪!妖怪!”
龍飛實在束手無策。
鐵虎即時道:“讓我來。”
龍飛點點頭,劍入鞘,一旁退開去。
鐵虎一把抓住蕭若愚的肩膀,睜眼道:“你看我是誰?”
蕭若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鍾馗大老爺!”
鐵虎搖搖頭道:“鍾馗用劍,我卻用鐵鏈,怎會是鍾馗?”
蕭若愚道:“那麼你是誰啊?”
鐵虎道:“我是這裡的捕頭!”
蕭若愚眨著眼睛,問道:“捕頭是什麼?”
鐵虎道:“專捉賊的官!”
蕭若愚大叫道:“我不是賊,怎麼你將我捉住了?”
鐵虎道:“你躲在別人棺材之內,不是偷東西,幹什麼?”
蕭若愚瞟著那個酷似紫竺的木美人,分辨道:“那不是別人的棺材,是紫竺姐姐的。”
他竟然也知道那個木美人是紫竺。
龍飛心頭一凜。
蕭若愚繼續道:“我問過紫竺姊姊了。”
鐵虎道:“不管怎麼樣,你這樣躲在棺材之內裝神扮鬼嚇人是犯法的。”
蕭若愚嚷道:“為什麼我不能夠裝神扮鬼嚇人?”
說話中好像另有玄機。
鐵虎心一動,與龍飛相顧一眼。
龍飛點點頭。
鐵虎正想套下去,“轟隆”的霹靂也似一聲巨響,何三居住那個房間的牆壁突然四分五磚石塵土飛揚中,一個人“咦”的出現!
那個人一臉蛇鱗,頭上扎著一條血紅色的頭巾,身上穿著一襲血紅色的長袍。
這正是龍飛昨日遇見的那個怪人,只不過是換了一身紅衣。
碧綠色的臉龐,碧綠色的雙手,在血紅色的衣裳頭巾襯托之下,更恐怖,更詭異!
眾人霹靂巨響之中齊皆回頭,一見齊皆大驚!
只有那蕭若愚,反而笑起來。
何三旋即怪叫說道:“就是他,就是他!”
語聲尚未出口,那怪人的嘴巴一張,一股白氣箭一樣射出,正射在蕭若愚的面上。
沒有人來得及阻擋,龍飛也來不及。
鐵虎雖然站得那麼近,亦沒有例外,他甚至還沒有生出阻擋的念頭。
蕭若愚“喔”一聲,當場昏迷過去。
那一面笑容同時凝結,變得說不出的詭異。
怪人一口白氣噴出,一個身子便自倒翻。
“錚”一聲劍鋒出鞘聲響,龍飛連人帶劍飛射了過去。
也就在這剎那間,“蓬”一聲,一股白煙在那邊爆開。
整個義莊的大堂迅速被白煙吞噬。
驚呼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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