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的身份,沐晟清楚嗎?”
“原來是不知道的,可是本王伯沐王爺知道了怪罪,在暗中通知了沐晟。”
張輔點頭道:“該死的沐晟,他居然經由這條線,搭上了長樂公主的關係,難怪不可一世了。”
代王不信道:“這可能嗎?他們從未來往!”
“何必要明裡來往呢?暗中來往不是更密切嗎?御賜項鍊是長樂公主弄去了,殺死沐晟是為了滅口。王爺,你們跟沐晟定的那個計策簡直狗屎之極,王爺與梅玉私交頗佳,對他都護西南十分支持,絕不想打擊他,再說梅國公目前聖眷正隆,丟了御賜重寶,不過罰俸一點,那算是什麼處分,倒是末將這一點前程,差點砸在你們手上了!”
代王低下頭道:“是的,本王也以為不妥,可是沐晟堅持要如此,本王以為他代表王爺,自然也只好支持了,可是本王發誓,殺死沐晟和項鍊的下落,本王的確不知。”
張輔苦笑一聲道:“末將也相信王爺不知道,否則絕不至於如此糊塗的!”
代王頓了一頓又道:“現在該怎麼辦呢,項鍊若是落在長樂手中,她是抵死也不會承認的,尤其是沐晟一死,她更加不在乎了!”
張輔神色轉寒道:“她可以不在乎,末將卻在乎,限期已至,末將也把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只有往皇帝的手裡一交,看他怎麼處理吧廠
代王憂心地道:“這……不太好吧……”
張輔道:“沒什麼不好的,皇帝把責任加在未將身上,是以為沐王府在主其事,皇帝的消息不謂不靈通,沐晟是主謀人,沐王府因難推辭其咎,但是長樂公主插上手,末將倒要看看這位萬歲如何處理這件事。”
代王依然一臉憂色,張輔道:“王爺放心好了,末將盡量不涉及王爺,推薦吳秀的事,既出於陳守言的請求,皇帝也一定是心知肚明,不會對你如何的,只是王爺以後行事可千萬要小心一點,有些事不要輕信人言,除非是王爺親自聯絡,否則還是不必理會的好。”
朱桂這時才神色略轉,但仍是憂心忡忡,張輔要即刻進宮去作交代,他才苦著臉回府去了。
張輔不只抽看吳秀的供詞,他在進宮之前,還先一步把那個叫連升的傢伙逮到了手,就地一拷問,總算心中落實,立刻進宮請見了。
那時黃昏剛過不久,皇帝才用過晚膳,張輔就請見了。
他是少數幾個可以即時晉宮請見的人,皇帝在御書房裡見到了他,開口就問道:“案子辦得如何了?”
“啟奏聖上,案子是全清楚了。”
皇帝道:“那就該抓人了。”
張輔道:“能抓的全抓了,有些不便即時抓的,微臣只有來請示一下聖裁!”
皇帝有點不懷好意地笑道:“有什麼不能抓的,朕一定支持你稟公處理!”
他仍以為是沐王在主其事,所以擠張輔一下,當然,他也不會認真地辦沐王的,但能夠藉此機會,給沐王府一點教訓,警戒他以後老實些,不得輕舉妄動,心生異念。
張輔也在試探,看皇帝對內情知道多少,現在從皇帝的口風態度上,心中已有成數,於是不慌不忙地道:“陛下聽微臣將全案關鍵奏明,就知道微臣礙難何在了。”
於是他把袖中的一份供詞取出,先說明了案情及處理經過,倒是絲毫無隱,連梅玉暗探凌雲山莊都說了。
皇帝還笑道:“這個沐晟當真如此大膽嗎?”
張輔道:“沐晟是個糊塗蟲,好自作聰明,沐王爺把他放在京師,卻未賦此重任,是他自以為了不起了,乃至膽大妄為,所以微臣在查知原委後,立刻加以扣押了。”
“你能扣押他嗎?”
“微臣的龍驤衙本就有權的,別人也許會顧及沐王爺而不便下手,但沐王爺乃微臣舊主,微臣知之頗深,絕不會跟汝國公為難的,也不敢膽大妄為如此,所以還予扣押了,再把詳情稟報王爺!”
他繼續說下去,皇帝臉色就不自然了,尤其聽說駙馬陳守言居然把一個御廚塞到沐王府去。
皇帝的臉色更不好看,變色道:“這傢伙如此做是什麼意思呢?”
張輔知道皇帝在裝傻,笑著道:“各大王府臣宅在京師都有邸宅,平時也都有人主理,這些主理人難免有小人充斥其間,好權弄勢,大將軍弄個人去,瞭解一下他們做些什麼,倒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大將軍兼領禁軍,直接捍衛京畿與聖駕安全,大小動靜,不可不知……”
皇帝聽他這麼一說,臉色才好看了一點:“張輔!你倒是個明白人!”
“微臣自己也是管這種業務的,各大宅院中,微臣也曾設法佈下眼線,這是必要的措施,否則聖上將任務交下來,微臣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沐晟!”
皇帝又點點頭,可是聽沐晟被鴆殺府中,下毒的居然是那個吳秀時,不禁變色道:“守言怎麼做這糊塗事廠
“這倒不是大將軍的意思,微臣在吳秀口中問得明白,他是受了一個叫連升的人指示,而連升則是公主的人。”
皇帝的臉上湧下了怒色,沉聲道:“是長樂公主幹的!張輔,你弄清楚了!”
“是的,微臣悄悄地將連升請出公主第加以審訊,取得他親筆供狀在此,人是公主下令鴆殺的,為的是滅口弄成死無對證,項鍊已經交給公主,是經由連升的手,想來應該不會錯!”
皇帝的臉色更為溫怒,一拍桌子道:“這個畜生,前些日子,居然進宮來向朕討取忽必烈藏珍!”
“公主在梅國公前曾經流露過此意!”
永樂帝大怒道:“這個不解事的逆畜,她以為她是誰了,當時朕就把她好好地罵了一頓,明白地告訴她,忽必烈藏珍不是朕的私產,可以隨便送人的,那屬於大明國庫,必須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贈出……”
“陛下大公無私的胸襟,微臣十分佩服。”
永樂帝又嘆了口氣道:“張輔,事情若確實牽涉到長樂,朕絕不護短,你把一切證物搜齊了,可以徑去抓人,然後交付大理寺鞠訊。”
張輔倒是嚇了一跳,沒想到皇帝竟然要公開地辦,連忙道:“陛下,刑不上大夫,若是把堂堂金技玉葉的公主下獄審訊,與朝廷體面有關。”
永樂帝道:“若是朕容縱子女胡作非為,那才是真的沒體面呢!朕一向認為建文帝懦弱無能,現在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尤其是對梅玉要有個交代,更不能徇私。”
皇帝特別提到梅玉,張輔就明白了,梅玉是建文帝的人,皇帝實在是做給建文帝看了,當然,也是要做給那些兄弟子侄們看,他這個皇帝是大公無私的,要大家老實些,別以為皇親國戚,可以胡作非為了。
再者,更重要的一點原因,是長樂公主已經失寵了,皇帝將她嫁給陳守言,是一種籠絡的手段,那個年輕人對皇帝而言是很重要的心腹股肱。
可是長樂公主似乎沒有體會到老父的苦心,居然作威作福,凌駕到夫婿頭上,陳守言痛苦不堪,經常留宿大營不回府,使得皇帝也大傷腦筋。
勢必要在女兒和女婿之間作一番選擇了。女婿雖然親不過女兒,但是對功利至上的皇帝而言,多半是會支持女婿的。
但是張輔再也沒想到皇帝的決定是如此絕情,他板著臉道:“張輔,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長樂公主真犯了那些罪,朕絕不姑息,只是你必須要證據確真……”
張輔道:“啟稟聖上,人證是齊了,知其事的人或死或擒,一個也沒漏,龍驤衙的人問口供則有一套手段,倒不怕他們不說實話,物證就是那串項鍊,倒是有點困難。”
“什麼困難?”
“微臣去問公主,公主一定會矢口否認,除非是准許微臣搜查!”
“那你就徹底地搜查一下。”
“‘聖上,公主一定不肯讓微臣搜查的!”
皇帝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給你一道手諭,準你便宜行事,必要時不妨叫人將公主暫時拘禁起來,然後徹底地搜查一下,朕據聞長樂還有不少其他的過失,她好貨,還在私底下包攬獄訟,賣官鬻爵,你知不知道?”
張輔不敢說不知道,只得道:“微臣略有知聞,但這是錦衣衛的職責,微臣不便多事!”
皇上冷笑道:“你就是能管也不敢管,但鄭文龍卻不像你這樣圓滑,他辦事很實在,都已經具報在案,朕因為長樂公主雖然居間弄點好處,倒還沒有太大的錯,但身為朕女,涉及這些事終是不該的,所以你順便也查一查!”
他做事一向乾脆,就在御書房中親筆下了手諭,用了御寶,遞給他道:“張輔,朕對你不能說不支持了,要是你再辦不好,你自己想該如何受處分吧,長樂公主有罪,朕不會包庇她,她若無辜,朕也不能容忍人把她當做擋箭牌,卸責倭過。”
張輔一聽,知道皇帝的反擊來了,告到他的女兒,總不會令人高興的,畢竟這侵犯到皇家尊嚴;但是事情逼到頭上,他也只有挺了,咬牙道:“微臣判斷無誤,既蒙聖上支持,微臣若辦不出個結果來,微臣惟一死代謝!”
這是豁上了,哪知皇帝倒是臉色一鬆道:“好!有擔待,朕朝中就需要這種有膽有識的人來辦事,先皇太祖身上的草鞋親太多,本朝的皇親國戚也太多,可又沒幾個讀書明理的,確實需要一些不避權貴的官兒們來壓壓他們。”
建文帝在位時,也苦於這些事,他比永樂帝更難為,是因年紀輕,輩分又低,身邊全是他的長輩,滿朝文武,不是元老就是顧命大臣,使他在處理任何事情時,都難以有自己的意見。都難以公正地辦一件事,那是因為他心腸太軟,臉皮太薄,不好意思去傷別人。
永樂帝極力要改正這個風氣,目前正是個機會,即使要辦的人是自己的女兒,他也不在乎,他正要借這個機會來一番殺雞儆猴,使大家知所敬畏。
明白了皇帝的意向,張輔比較放心了,即退了出來,他倒是一點都不敢耽誤,回到大營,點齊了人手,就徑直來到公主宅第。
張輔知道這件事不能慢,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長樂公主把證物一毀,他就倒黴定了。
在皇帝而言,這是個一石二鳥的計劃,能懲戒一下長樂公主,樹立廷威,固然是一大收穫,否則的話,扳倒張輔,給沐王一點顏色看看,也未嘗不是好事,沐晟的膽大妄為,皇帝始終還難以相信沐榮是毫不知情的。
張輔只有罵沐晟混蛋,為自己捅了這個大婁子,一個不妙,賠上這條老命,實在太冤枉了。
雖已入夜,公主宅第前還是燈火輝煌,長樂公主很會作威作福,藉著夫婿之便,居然把禁軍調了一營來守備。
張輔早就有了打算,一面叫人帶了皇帝的硃諭到大營去稟告駙馬陳守言,一面也帶足了人手,浩浩蕩蕩地開到了公主宅第,門口的禁軍自然不肯放人進去,張輔親自出面,而且一再地聲明是奉了旨意,但門上人哪裡理會,不但逞強不放行,而且還要反過來抓下他來。
張輔成竹在胸,不怕鬧事,拔劍立斬二人,這一手倒是把那些禁軍們鎮住了,他們沒想到他真敢殺人!
但是也不過才呆了片刻,裡面又出來了兩名校官,帶了有幾十名甲冑鮮明的軍士,一起衝殺了出來,顯然他們是受到指示。
張輔大聲喝道:“張某是奉旨前來查案,你們竟敢抗旨阻撓公務,要知道那是死罪”。
那名校官統領冷笑道:“張輔,旨意下不到公主宅第來,你居然敢在這兒殺人!砍,砍了有公主做主。”
他帶人圍了上來,龍驤行的人也一擁而上,雙方立起混戰,但是並沒有戰多久,一彪人馬開到,看服飾分明是禁軍,那些守備的軍士看到有了援手,更加起勁了。
可是這彪禁軍竟然專門對付自己的同僚,箭射、矛刺、斧劈,一下子就殺倒了二十幾個。
那名將校一看率隊的是駙馬陳守言,倒是怔住了,立刻叫道:“駙馬,末將等……”
陳守言厲聲道:“張大人是奉旨前來辦事,你知不知道?”
那將校道:“他是這麼說了,可是不見旨意……”
陳守言道:“京師重地,公主宅第前,張大人若非真的奉旨。
敢隨便說那種話嗎?要旨意,你夠資格接旨嗎?你只能進去叫公主出來接旨。”
“是公主指示末將說,龍驤衙耍威風到咱們門上來了,管他有沒有旨意,砍了再說!”
“混賬東西,你領的是大明的俸祿,你這統領是聖上所賜.不是公主的家臣,你居然只聽公主的話,連聖上的旨意都不聽了,公主是個糊塗沒見識的婦道人家,你是堂堂的軍官,居然會不辨是非,去聽一個婦人的亂命,如此混賬的東西,死有餘辜!
殺!”
一名部屬上前拔劍正要砍人,在屋中的長樂公主也忍不住了,厲聲喝道:“慢!未得哀家之命,誰敢殺人!”
陳守言理也不理她,仍然道:“殺!此乃本爵軍令,有誰敢阻撓,立殺無赦!”
那名部屬繼續揮劍上前,長樂公主也擋了過來。
那名軍官居然對著長樂公主一劍砍了過去,長樂公主沒想到真有人敢殺她,嚇得驚呼一聲,跌倒在地,那名軍官卻饒過了她,把兩名手足無措的門禁統領斬成了四截。
陳守言親自出馬,又揮劍斬了兩名統領,把其他守門的禁軍都嚇呆了。
陳守言怒不可遏,厲聲喝道:“張大人已經公開聲明是奉旨前來,你們居然敢違抗……”
那些禁軍們都慌了,丟了手中的兵器,跪了下來道:“元帥饒命,小的們只是奉命行事!”
陳守言怒聲道:“胡說!雖然軍令不可違,但亂命不可受.你們總該知道什麼是亂命,你們該殺了那個擅發亂命的人……”
那些軍士眼看長樂公主,不敢再辯,只有連連叩頭叫饒命,長樂公主見兩名統領仍然被殺了,再看陳守言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性子也上來了,厲聲道:“是哀家叫他們動手的,要殺就殺哀家好了!”
陳守言卻淡然地道:“公主,他們是我調來看門的,不是替你做家將的,除了我之外,他們原不該聽你的指揮,雖然你要替他們承擔過失也沒有這個能力!”
長樂公主更怒道:“什麼,你說我指揮這些人?”
“不錯!他們是禁軍,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能指揮他們,一個是我這禁軍統帥,一個是萬歲爺!此外,任何人都無權命令他們,此事載於大明廷律,為太祖皇帝所頒,任何人都不得違抗,那兩名統領因為不明職守,擅自行動,所以斬立決,這些人的情節較輕,但一頓軍棍難免。你也替不了,來人,押回大營,聽候處理。”
他帶來的人馬中出來一彪人,架起那批門禁,垂頭喪氣地走了。陳守言才對張輔道:“張大人,對不起,陳某轄下不嚴,阻撓大人公務,陳某敬致萬分歉意!”
張輔道:“不敢當,多謝元帥支持。”
陳守言道:“哪裡,張大人本奉有硃諭,陳某怎敢抗旨行事。
大人盡請洽公!”
他作了個手勢,長樂公主這才急道:“他真的奉旨。”
陳守言道:“不錯。張大人知道你不講理,先叫人帶了旨意去找我求助,而且聖上也派遣黃門監馬公公到大營,傳口渝要我全力支持張大人。”
長樂公主洩了氣道:“張輔要來幹什麼?”
張輔道:“汝國公梅玉的御賜寶物被竊,聖上責成在下官身上查明,經下官努力徹查結果,查實御寶失落在公主宅第……”
長樂公主色變叫道:“張輔!說話要負責任!”
“下官在請旨同時,也向聖上備了案,如果所查不實,甘願軍令從事。”
陳守言道:“張大人不覺得所擔風險太大嗎?”
張輔道:“沒辦法,聖上把案子交給下官,若是案子不能交代,下官也是活不了,下官把案情查明後,進詣聖上,請示處理之法,聖上雖主張徹查,卻也怕下官是借府上卸責,所以才要下官立下軍令狀。”
長樂公主道:“立下軍令狀又怎麼樣?”
“如所查不實,提頭以謝罪,下官為了保命,不得不前來冒犯公主。”
長樂公主一呆道:“你能確定東西在我家嗎?”
“能!沐王府總管沐晟被鴆,下官已經掌握了所有的涉嫌人犯,也問出了口供。”
“那跟哀家有什麼關係。”
她分明在裝傻,張輔卻退一步道:“劫寶殺人,系沐晟令黔中三鳥所為,沐晟取得寶物後,密交連升呈給了公主,現在沐晟被廚師吳秀下毒鴻殺,但吳秀已落網,招出了系連升所唆使,再逮捕了連升,供出系受公主指使,寶物也已經密交公主……”
長樂公主又驚又怒地叫道:“一個奴才攀誣,就能作數了!”
“下官知道他不敢攀誣,但光是人證,證據仍嫌不足,下官請旨搜查公主宅第,只要搜出御寶。”
“你要進去搜查?”
“下官已經請得御示,准許便宜行事,而且下官也不必全府驚動,只要搜查公主的居室就行了。”
長樂公主全身都狂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害怕,她尖聲叫道:“胡鬧,哀家的居處不讓人搜,那對哀家太侮辱了,哀家自己守在門口,誰敢來哀家就殺誰!”
她在地上拾起了一柄劍,氣沖沖地就要回頭走,陳守言上前一把執住她握劍的手,厲聲道:“張大人系奉旨而來,你給我老實些。”
長樂公主又羞又怒,厲聲叫道:“畜生,放開手。”
陳守言反手就是兩個嘴巴,把她的嘴角也打出血來了,沉聲道:
“公主,你是嫁給我姓陳的,不管你的身份多高貴,當眾辱罵丈夫,就是不守婦道:“犯了七出之條。”
長樂公主潑辣地道:“我犯了七出之條,你把我休了好了!”
陳守言冷冷地道:“搜不出證物,我自會連同休書把你一併送進宮中,搜出了證據,你是現行犯,我要親手把你交給張大人,鎖進大牢,現在給我乖乖地走。”
他是武將,拖著公主腳不點地的進去了,張輔心中呼了一口氣,暗呼幸運,陳守言也不堪公主的兇悍無知,才如此支持自己,若是他們夫婦是同一氣,只要將自己為難片刻,從容地藏起御寶,自己的腦袋就掉定了。
到了裡面,陳守言更合作,命家將把府中侍候長樂公主的侍女及宮中撥出的太監都看守了起來,不准他們有任何行動,然後未曾搜查前,先把侍候公主的貼身宮人押過來一問,幾個嘴巴,打得那兩個官人魂飛魄散,老老實實地招供了出來。
那串項鍊就藏在公主的首飾箱裡,公主每天都要戴上好幾遍,攬鏡自照,只苦於沒法子戴給別人瞧瞧去。
長樂公主見搜出了證物,心中雖慌,口中還在要賴。
“你們一群大男人,想陷害哀家還不容易,東西是你們故意栽贓的。陳守言,你這沒良心的東西,幫著外人來欺侮哀家,你等著瞧好了,見了父王,咱們有官司好打的。”
陳守言只是嘆了口氣:“長樂,我實在替你可憐,你多少也讀過幾天書,怎會如此無知,你別奢望你那個皇帝老子會原諒你,他已經被你的一連串過失弄得十分震怒,否則也不會下手諭給張大人來搜府了,你是什麼德性,他會不知道,他心裡早明白,事情是你乾的絕不會錯,他要敞開來辦,就是不再包庇你了。”
長樂公主兀自不相信自己的老子爺要她的命,口中仍是哼哼地罵個不絕:“陳守言,你等著瞧好了,哀家最了不起被關到西山行官去唸個兩三年的經,然後你就會後悔了,沒有了哀家,你這大元帥能幹多久。”
陳守言沉聲道:“一開始是沾了你的光,皇帝因為我是女婿,才把這禁軍統帥給我幹,可是幾年下來,我把禁軍調理得有聲有色,那可是我的本事,你愛信不信,沒有了你,皇帝馬上會把另一個女兒嫁給我,這個職位固不能由外人擔任,也不會由第二個人擔任。”
長樂公主立刻叫罵開了:“陳守言,你這王八蛋,原來你沒安好心眼兒,跟長安那妮子勾搭上了,藉機會把哀家撇開。告訴你,沒這麼容易,哀家死也不會叫你如願的,怪不得你最近不回家,反而常往宮裡跑,原來是去跟長安那騷蹄子鬼混了……”
她的話越罵越粗,罵得陳守言臉都紅了,但他也只有嘆口氣,吩咐把她關起來,嚴加看守。
帝威難測,在皇帝沒作表示前,誰也不能把她如何?不過陳守言卻十分合作,居然協助張輔,找到了長樂公主很多其他不法的證據。
她是個很貪心的女人,尤其看不得別人有好東西,有些官兒們知其所好,弄了些新奇珍寶來孝敬,所以她包攬獄訟,賣官鬻爵,什麼事都幹,甚至於還故意造成冤獄,以便侵佔人家的東西。
這些事她自己辦不了,自然在府中有幾個狗頭軍師幫她出主意,陳守言對這批傢伙深惡痛絕,所以一個不留,統統抓了起來,交給張輔去處理了。
張輔用了兩天工夫,把大小事情都整理出來了,卻不敢公開地啟奏,袖著一堆證據,夜入宮中,密奏皇帝,因為有幾件案子,竟比盜取梅玉御寶還要嚴重,認真辦起來,長樂公主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皇帝也大為震驚。連聲怒罵道:“該死!該死!想不到這個賤婢竟如此大膽妄為,難怪陳守言在朕面前一再說她不守本分,朕想他們最多是家庭糾紛而己,還勸他小做忍耐,哪知竟會如此重大。”
張輔這才知道陳守言曉得這些事了,只是不便告訴皇帝而已,這次他對自己大力支持,原來還是有目的的。
案情太大,已不是謀取梅玉的項鍊那麼簡單,但是公開辦起來,皇帝的面子就太難看,他不在乎處分女兒,卻不能容許她犯下這麼多、這麼大的罪。
長樂公主賜藥自盡,罪名還是盜取御寶,卻把梅玉嚇了一大跳,尤其是從皇帝手中再度取回項鍊時,見皇帝居然含著淚,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梅玉在京中又住了半個月。這半個月內,他似乎成了京中最有權勢的人,每個人見了他都是又驚又伯,那是因為長樂公主的原故,宮中傳出消息,公主賜藥是由於授意掠奪梅玉的御賜重寶所致。
皇帝居然因此賜死他平素寵愛的公主,由此可見梅玉的帝眷之隆了。
但是這也使大家迷惑,因為梅玉是建文帝的拜兄弟,前幾年還亡命江湖,證明皇帝並不是真喜歡他。
所以梅玉在朝中的地位是個謎,一應酬酢,人家不敢不請他。請了他之後,卻又費盡苦心,為陪他的客人傷腦筋。
只有指揮使鄭文龍和龍驤衙都統領張輔兩個人可以跟他有說有笑,談得上話的。
可是這兩個人主管京中的密探,也是神鬼皆愁的人物。平常,人家寧可遠遠地躲開他們,現在卻要千方百計地去邀請來賞光,席間,連談話笑諺都受了拘束,真是苦不堪言。
駙馬陳守言依然炙手可熱,本來,有人看到長樂公主賜藥,對他的地位,未嘗不動心過。不過有幾個老臣才在皇帝面前稍露口風,挑了他一點小錯,就受到斥責,聰明人立刻就不再開口了。
賜死的公主沒有大礆,也不必大事鋪張,就在擯後的第七天,皇帝下旨將幼女長安公主下嫁陳守言為續絃。
婚禮並不鋪張,只是半付鸞駕,將長安公主送到公主宅第,兩口子交拜天地,入洞房後,雙雙到宮中謝恩。
這也意味著一件事,陳守言才是皇帝最喜愛信任的人,長樂公主的兇蠻固然聞名京師,長安公主的美豔溫嫻也是京師知名的,很多大家公子都在鑽這個門路,甚至於有人託人情到宮中的后妃去說項。
皇后就為了自己的兩個親戚子弟向皇帝提過,但皇帝一口回絕。而且說自己早已相準了人,到時候自會宣佈,叫皇后不必再為此操心。
皇后碰了壁,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了,皇帝已為長安公主相準了駙馬,自然沒人再去碰一鼻子灰了,但也在紛紛猜測是誰家兒郎有此福氣。
但誰也沒想到陳守言身上去,因為他已經有長樂公主,一直到皇帝宣佈了他們的婚事,大家才恍然而悟。這是皇帝早就許給陳守言的,當初將長女下嫁,就是為了使彼此的關係更親密而不是恩寵提拔。
長樂公主兇而且悍,皇帝一開始還管教壓一壓,後來就懶得管了。長樂公主若是聰明的,就該知道收斂一點,可是她依然故我,而且每況愈勝,那時皇帝與陳守言已經有了默契,大家都在忍耐等徐,等候長樂公主實在鬧得太過分的時候,再由陳守言黜妻,皇帝將以制裁,大概總是幽禁深宮,靜居思過,哪知長樂公主闖的禍太大,賣官鬻爵之外,還干擾司法,造成了大冤獄。
賜藥自盡,借的是掠取重寶的題目,可是在賜藥的同時,朝中同時將刑廷二部一尚書調了閒差,而且還各降了兩級,公佈的罪名只是小小的過失,但聰明人知道這些過失是當主管很難避免的,重則口頭申訴一聲,輕則由皇帝提醒一聲注意就算了,從未有如此嚴重處分的。長居宦海的人自然知道他們一定另有什麼重大錯失,也是沾著長樂公主的光,才如此從輕發落而已!
不過在那些皇親國戚們心中,卻又不同了,長樂公主之被罷黜,是早經協議決定的事,盜寶只是一個理由而已。
因此可知,這位皇簾的親情是十分淡薄的,連他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鐵面無私地說去就去,手足兄弟子侄親戚又是差了一層,誰都不能靠著這一種關係來保護自己。
靠得住的,第一是勢力。有舉足輕重的勢力,才能叫皇帝另眼相看,如沐王府、梅玉、陳守言……
可是要結成這樣的勢力也不是容易的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相互結黨而成奧援。
於是朝中就結成了好幾個派系,互相支援,倒是頗有勢力。
殊不知這正是皇帝的策略,他感於藩鎮太多,而常感錦衣、龍驤兩衛的人力有限,不能每一個都照顧到,乃至常被矇蔽,所以乾脆讓他們結成黨翼,相互倚重,這樣子只要看緊了幾個為頭的,大小動靜全可掌握了。
梅玉終於啟程赴任了,因為他到西南去設府,總不能光桿一個人成行。
大大小小的班底超過了兩百人,這還不算,此外,皇帝又撥了五千人給他。
這是從駙馬陳守言的禁軍中抽調出來的精銳,訓練精良,年歲都在少壯,確是一支勁旅。看來皇帝對他的確是萬分支持了。
不過梅玉也清楚,這五千人在公務上可以由他全權指揮,生殺由之,卻不會成為他的私人武力,因為這是一支真正屬於朝廷的武力,而且永樂帝派出這支軍隊,固然為綏靖西南,鎮撫邊夷,但同時也監視著聖光寺中建文帝的發展,不讓他有獨霸一方,漸成氣候的趨勢。
皇帝的一切措施都太厲害了,使得梅玉心服口服,他一直就在心裡盤算著一句話——永樂做皇帝是否比大哥更稱職,更有利於社稷百姓?
這答案是肯定的,連建文帝自己都承認了,所以他出亡之後不到一年,就心甘情願地交出了江山,只希望能安定在西南邊夷之地,過他那無懷無天一般的生活,統治著一個與人無爭的王國。
他能如此淡泊,中原的皇帝都不能放心,依然要透過各種渠道來作監視,做一切的防範措施,特別是用一個西南都護的名義與責任,套住了梅玉,的確是高明之至,可圈可點。
因為建文帝手下,惟一真正能辦事拿主意的,只有一個梅玉,方天傑雖然能治軍,懂得兵法謀略,卻因為魄力不足,判斷力不夠,是將才而非大將之具。
抓穩了梅玉,就等於控制了建文帝,再者,把建文帝放在西南,既可收坐鎮之效,又能牽制擁兵自大的沐王府,的確是聰明之至。
軍伍途經鎮南關,梅玉自然要在禮貌上去拜會一下沐王,也為沐晟之事做一個瞭解。
這是他第四度見沐王了,前幾次還是以小侯的身份,只能走側門,這次沐王府卻是列開儀仗,大開正門,把他像貴族般地迎了進去。
兩個人也不必悄悄地在密室談話了,沐榮在銀安殿中設宴款待佳賓。
酒酣耳熱之際,堂前百戲雜陳,兩個人共坐入席,卻乘此機會談一些心腹話。
共布腹心,去除了不少誤會,也交換了不少的心得與秘密之後,他們算是有個共同的結論——沐王府和都護府之間,必須精誠合作,才是自保之道,皇帝的意思是希望互起摩擦,而後從中取利,他們想避免被吞掉,只有互相扶持合作支持。
談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左右侍候的人都遠遠地離開了,最靠近他們的是王妃和姚秀姑、李珠的席次,也是摒退從人,所以談得很秘密。
談話不怕人聽去,但卻無法杜絕人的接近,尤其是刻下獻技的這一隊胡姬。
據說她們是來自天方波斯的後宮,是波斯一位王公,想盡方法從王宮中弄了出來,又因為他要跟中華做生意,為了巴結沐王,才送給沐王爺的。
這一隊胡姬是二十四名,再加上隨隊的樂妓以及教授的人員,總計有六十名之多,若非鎮南王府這麼大的宅第,一般人真還養不起。
她們的擅長是歌舞,這一批胡姬不但個個貌美如花,而且膚白如凝脂,身材玲戲曲突有致,個個都是尤物。
她們漸歌漸舞,漸近席前時,倒是無人起疑,因為歌舞中是有向貴賓作特別獻技的。
沐榮還笑著道:“國公,這班胡姬別有可觀,尤其是貼身秀,竟是別有一種妖媚的功夫,若是嫂夫人不介意,倒不如叫她們施展,真能誘人色授魂消的。”
梅玉本來就是富貴公子出身,走馬章臺,什麼場合都百無禁忌,再加上風雲際會,少年得意,倒是沒染上一身道學氣,聞言笑道:“這個兄弟倒是要好好地領略一下,拙荊出身江湖,也最愛親鬧,定然不會掃興!”
那班胡姬漸漸舞到席前,果然出來了兩名絕色姬人,分別繞著沐榮與梅玉婉轉獻舞。她們雖然隆碧月,可是膚若凝,光澤如玉,腰肢纖細若無骨,吐氣如蘭,竟是別有一種娟媚之態。
尤其是她們以柔軟的雙臂圍住脖子,口吐丁香,婉轉獻吻時,的確別具一種銷魂情狀。
梅玉手託著那名姬人的細腰,鼻中嗅著那股醉人的甜香,再從小馬夾的張縫處,看到了兩團如玉的胸肉上,點綴著兩顆媳紅如櫻桃的乳頭,不禁抨然心動,正在領受那無比的溫馨滋味時,忽覺腰上一痛。
這些年他歷經艱險,護功日積,最主要的是得與鄭和帳下那些名家們時相砌磋,武功也日勝一日。
突然受襲,本能的運氣一阻,雙手把懷中的那名姬人拋了出去,那名姬人的身手倒也了得,空中一個翻身,居然也落地站好,口中又發出一陣叫嚷。
變意非常,沐榮也起立驚問:“梅兄,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梅玉手指著那姬人道:“她行刺我!”
沐榮怔然道:“這可能嗎?她們在獻技之前,都要經過護衛的洗身檢查,絕對不準攜帶任何武器……”
梅玉也不作多言,伸手在腰間抽出了一枝長長的髮簪,竟是那姬人頭上所戴的步搖,尾部用細金鍊繫著一尾金鳳凰,簪身竟泛藍色,姚秀姑見狀大驚道:“不好,這是淬了毒的,爺快坐下來,不能再妄動真氣……”
說著忙扶著梅玉就地坐下,從身邊摸出一個盒子,倒出兩粒藥丸,用酒喂著梅玉吞了下去。
沐榮過來道:“嫂夫人,這上面好像淬的是藍蠍的尾毒,十分劇烈,你那藥能解毒嗎?”
姚秀姑道:“這是妾身央求大國手大自在天醫李自然特別配製的萬靈解毒丹,功效可解百藥,即使有些很特別的毒解不了,也能暫時將毒性鎮住……”
沫榮欣然道:“難得嫂夫人身懷如此靈藥,只要能鎮住毒性就不礙事了!”
他沉著臉色對著王妃道:“夫人,你還不快點去取解藥來!”
王妃愕然道:“解藥,什麼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