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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貪婪害人

    這個人是個老頭兒,十足的鄉下老頭兒。

    一身粗布褲褂兒,俐落打扮,腰裡扎條布帶,腳下扎著褲腿,手裡拿了根旱菸袋,像是個趕大車的。

    只是他那根旱菸袋看上去怪:杆兒比一般的旱菸袋略長,通體烏黑,不知道是什麼做的;菸袋鍋則是銅的,特大,小孩兒拳頭似的,還擦得發亮,亮得耀眼。

    進來得真是時候,恐怕也得濺一身血。

    而,偏偏鄉下老頭兒像沒看見眼前四個人,更像沒看見那兩個蒲扇般毛茸茸的大手已抓住了兩把大刀的刀柄。他進來找張桌就坐了下去。那張桌,正在關山月、孫美英跟那兩個粗壯江湖客之間。

    真會挑座兒,坐這個座兒,恐怕還不止會濺一身血。

    關山月剛才示意賣吃喝的躲開,如今卻沒示意這鄉下老頭兒快躲開。

    孫美英要說話,也讓關山月用眼色止住了。

    孫美英一見關山月的眼色,馬上就明白了,她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沒吭聲,跟關山月一樣,靜靜的坐著。

    倒是那兩個粗壯江湖客裡先一個說了話,粗聲粗氣的:“老頭兒,找死呀!沒看見爺們這就要動刀?還不快滾一邊兒去!”

    鄉下老頭兒剛才像沒看見,如今可絕對聽見了,他偏過臉去,斜著眼看人:“你這是人說話?簡直是畜生叫!”

    這鄉下老頭兒好大膽,沒看見或許是老眼昏花,怎麼聽見了還敢這樣?

    難不成是倚老賣老?

    倚老賣老也得看地方、看人。

    兩個粗壯江湖客驚怒,先一個叫:“老拘!”

    鄉下老頭兒截了口:“爹孃自小沒管教好,我來代你爹孃教教你怎麼說人話!”

    話落,振腕,菸袋鍋裡飛起一點火星兒,直奔先一個面門射去。

    這一著出人意料,火星兒也疾快如電,先一個連躲的念頭都來不及有,就遭火星兒打在了嘴上。

    先一個大叫捂嘴,連刀都顧不得了。

    另一個勃然色變,要拔刀。

    鄉下老頭兒再振腕,又一點火星兒飛出疾射,正中另一個要拔刀的手的手背。

    另一個也一聲大叫,左手捂住了右手背,沒再拔刀了。

    鄉下老頭兒又說了話:“我罵錯你倆了麼?你倆號稱‘川陝二虎’,不是兩個畜生是什麼?”

    另一個驚怒暴叫:“你、你知道爺們?。”

    鄉下老頭兒道:“你跟誰稱爺?”

    又要振腕。

    那先一個跟另一個嚇得連忙閃躲。

    鄉下老頭兒的菸袋鍋裡,這回卻不見火星兒飛起,只聽他道:“好出息,這樣的角色也敢出來闖江湖,也敢插上一手來拿寶物,我知道你兩個,你兩個卻連我都不知道,快滾吧!免得待會兒死得難看。”

    先一個怒笑:“莫非你吃了菸草灰了?爺們要是這樣就收手撤退,還稱什麼‘川陝二虎’?”

    鄉下老頭兒道:“那你兩個就留下,等著死得難看。”

    另一個道:“莫非你跟這兩個是一路的?”

    鄉下老頭兒道:“這種樣的招子,你倆究竟憑什麼在‘川’、‘陝’道上闖蕩?我的來意跟你倆一樣!”

    另一個怒笑:“弄了半天,你也是來要那東西的,你想橫裡伸手黑吃黑?做夢!”

    錚然聲中,兩把大刀都出了鞘,跨步撲到,當頭劈下。

    刀是兩把厚背大砍刀,刀重刀利,加上兩人粗壯,膂力必大,這種樣的一刀,真能砍掉一條牛的頭來,人捱上這麼一刀,怕不劈成兩半!

    鄉下老頭兒坐著沒動,不閃不躲,而且泰然安祥,只一聲冷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旱菸袋閃電遞出,在兩名粗壯江湖客胸腹之間各點了一下。

    兩名粗壯江湖客自悶哼一聲,刀砍不下去了,一臉痛苦地彎下了腰。

    鄉下老頭兒又閃電出手,菸袋鍋各在兩名粗壯江湖客頭上敲了一下。

    只聽“噗!”“噗!”兩聲,兩個人腦袋上各開了一個洞,紅白之物湧出,人也砰然兩聲倒下了地,沒再動。

    “川陝二虎”轉眼問成了死虎,死相還真是不好看。

    孫美英臉色為之一變。

    關山月像沒看見,像個沒事人兒。

    鄉下老頭兒也像個沒事人兒,回手把菸袋嘴兒放進嘴裡,“叭噠!”“叭噠!”吸了兩口,一邊嘴裡、鼻子裡齊冒煙,一邊淡然發話;“看見了麼?”

    沒看關山月跟孫美英。

    但顯然是對關山月跟孫美英說話。

    關山月也淡然說話,卻是不答反問:“你老是跟這位,還有我說話麼?”

    夠客氣。

    鄉下老頭兒道:“問得好,眼前還有別的活嗎?”

    關山月道:“你老說得更好,這位跟我都看見了。”

    鄉下老頭兒道:“我剛才跟這兩個說的話,也聽見了?”

    關山月道:“這位跟我也聽見了。”

    鄉下老頭兒道:“那你兩個還等什麼?”

    關山月道:“你老這句話,這位跟我就聽不明白了?”

    鄉下老頭兒道:“不要緊,我會說明白,讓你倆聽明白……”抬起一隻腳,把菸袋鍋在鞋底磕了磕,接道:“我是說,你倆該知利害,識時務,自己把東西交出來;要是等我動了手,你倆的下場就跟他倆一樣了。”

    關山月道:“原來你老是這意思,我明白了,你老說的,跟他倆說的一樣。”

    鄉下老頭兒道:“我聽見他倆說的了。”

    關山月道:“那麼,你老應該也聽見我對他倆說的了。”

    孫美英沒說話,但是她一雙杏眼裡閃現了笑意,跟讚許、佩服的神色。

    鄉下老頭兒臉色微一變:“不錯,我也聽見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一向不喜歡多傷人,可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死、找死,而且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

    關山月道:“那許是兩字貪婪害了人!”

    鄉下老頭兒道:“是麼?”

    關山月道:“不只你老來奪那樣東西,是貪婪使然;我不願輕易交出來,也是因為貪婪。”

    鄉下老頭兒道:“說得好!”

    關山月道:“這是實情實話,也是就事論事。”

    鄉下老頭兒道:“衝著你這句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再問你一句,對我,你也是東西在你身上,想要自己過去拿?”

    關山月道:“不是對你老也這樣,而且對誰都是這樣。”

    鄉下老頭兒臉色又一變:“年輕人,不覺得你口氣太大了麼?”

    關山月道:“我倒不覺得。”

    鄉下老頭兒臉色再變,一點頭:“好,我聽你的,成全你!”

    他坐著沒動,早菸袋一揮,點向關山月。

    不快不慢,看不出什麼,輕描淡寫。

    而且,兩張桌子之間,有一段距離,這距離絕不是隻比一般早菸袋略長的這根旱菸袋所能點到的。

    難道說,鄉下老頭兒只是比劃比劃,意思意思?

    理雖如此,事卻不然,鄉下老頭兒坐著沒動,揮起旱菸袋這一點,那特大的銅菸袋鍋,竟然到了關山月跟孫美英面前。

    而且,到了面前之後突然變快,電光石火般分別襲向關山月跟孫美英的兩眼之間。

    這鄉下老頭兒有兩套。

    這要是遭這個特大的菸袋鍋打中,關山月跟孫美英額頭上非跟那兩個一樣,破個大洞,往外湧紅白之物不可!

    孫美英一驚,叫出了聲:“小心!”

    關山月道:“我知道!”

    飛起一指,向著那電光石火般,迎面襲來的特大銅菸袋鍋點了過去。

    菸袋鍋來得快,關山月這一指更快,加上距離近,菸袋鍋又沒有躲的意思,剎時間,“錚!”地一聲,關山月收了手,菸袋鍋也退了同去,去勢比來勢還快。

    再看,關山月泰然安祥,仍像個沒事人兒。

    鄉下老頭兒臉色變了,可不像個沒事人兒了,他忙看菸袋鍋,還好,菸袋鍋完好。

    關山月淡然說了話:“你老放心,我只用了三分力……”

    鄉下老頭兒坐不住了,滿臉驚異,霍地站起:“你……”

    關山月道:“再來我力就不止三分,你老這菸袋鍋恐伯就難保了,可惜;你老要是愛惜這獨門兵器,還請就此收手吧!”

    夠客氣,也夠善意。

    然而,鄉下老頭兒一雙老眼裡忽現冷芒:“看來我走眼了,估算錯了,不該手沾這血腥,而該等你收拾了他倆之後,再向你伸手。”

    關山月道:“人都會犯錯,只要能及時回頭,不要一錯再錯,仍能保身,仍不失為聰明人。”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對個老頭兒說這些,倒是前所未見,”

    關山月道:“老人不見得都明白,年輕人不是沒有比老人明白的。”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這要是在以前,我絕對不能聽,可是,如今我能聽。”

    關山月道:“我為你老喜,為你老賀,足證你老還是個明白人,也不失為聰明人,還能保身。”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是我這用了多年的獨門兵器要緊,還是我想要的這寶物要緊?”

    關山月道:“你老這是說……”

    鄉下老頭兒道:“你剛才有句話說得好,兩字貪婪害人。”

    孫美英雙眉微揚。

    關山月道:“我為你老扼腕!”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東海水未曾圖無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地,人生且自舒眉。”

    關山月道:“你老想必是位成名多年的老前輩,修為、成名兩不易,還請三思。”

    鄉下老頭兒道:“你不知道我?”

    關山月道:“我孤陋寡聞。”

    鄉下老頭兒道:“看來,我的名氣還是不夠大,‘川陝二虎’跟你都不知道我。”

    關山月道:“我初入江湖……”

    鄉下老頭兒道:“不說了,你不知道我也罷,‘川陝二虎,不知道我是誰,死在我手底下,不能記仇記恨;你二人也不知道我,死在我手底下也不能記仇記恨,又有什麼不好?”

    關山月道:“怎麼,你老仍是要……”

    鄉下老頭兒道:“這麼多年了,江湖上的大小事,我不輕易伸手,一旦伸了手,也絕不是任何人幾句話就能讓我收手的。”

    關山月道:“彼此已經過了一招,你老還是認為,這位跟我會死在你老手底下?”

    鄉下老頭兒道:“你認為那一招就能分出強弱高下?年輕人,我這麼大年紀了,成名也多少年了,你才多大?學了多少年武?有多少年功力?”

    他是這麼算的!

    又一次估算錯了。

    這一次估算錯,可比上一次估算錯,後果嚴重得多!

    關山月道:“你老剛才說的那些話,如今應該由我來說。”

    鄉下老頭兒道:“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關山月道:“我一向不喜歡多傷人,可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死、找死,而且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

    鄉下老頭兒一雙老眼裡冷芒連閃,道:“年輕人,說得好,我已經明白了,還是你說的,兩字貪婪害人。”

    關山月用他的話說他。

    恐怕他也是用關山月的話說關山月。

    在他以為,關山月寧冒殺身之險,也不肯交出他想要的東西來,不也是因為兩字貪婪?

    關山月道:“‘川陝二虎’,為想要的東西能殺人,這種人,你老殺了,不可惜;你老為想要的東西也能殺人,這種人,少一個也不可惜,我不再說什麼了。”

    鄉下老頭兒道:“是該打住了,耽誤太久了,趕快作個了結吧!說不定待會兒又會有人趕來插手了!”

    關山月沒再說話。

    鄉下老頭兒突然跨步欺到,旱菸袋隨手揮出,幻影無數,罩向關山月跟孫美英。

    幻影無數,哪個實?哪個虛?哪個真?哪個假?

    無論實、虛,真、假,都帶著勁風,都帶著威力。

    可以想見,只要遭那菸袋鍋擊中,下場就跟地上的“川陝二虎”一樣。

    孫美英要動。

    關山月道:“還是我來吧!”

    他坐著沒動,探掌抓了過去,一隻手掌竟也幻影無數。

    當然,有實、有虛,有真、有假。

    只是,不見勁風,不見威力。

    孫美英看得清楚,關山月幻影無數的手掌,跟那幻影無數的菸袋鍋,你追我躲,你來我往,交錯分合,疾如閃電,根本分不清雙方各出了幾招,只知道片刻之後……

    錚然一聲,“叭!”地一響,鄉下老頭兒退了回去,砰然坐回椅子上,鬚髮飛揚,臉色一片白,手上的旱菸袋只剩了根杆兒,特大的銅菸袋鍋不見了。

    旱菸袋斷了。

    烏黑的杆兒不知道什麼做的,竟然斷了!

    那特大的銅菸袋鍋呢?哪兒去了?

    關山月一臉肅穆,攤開了右掌,那特大的銅菸袋鍋,託在他手掌掌心。

    孫美英脫口喝了一聲:“好!”

    鄉下老頭兒霍地站起,神情怕人:“伴了我多少年的獨門兵器,今天竟毀在你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手裡。兵器在人在,兵器毀人亡,也是我大限已到,罷、罷、罷!我跟你拼了吧!”

    他菸袋桿兒一揮,閃身再撲。

    關山月雙目微揚,目現威稜,就要抖手打出那特大的銅菸袋鍋。

    一個清脆女子叫聲傳了過來:“爹,住手!”

    鄉下老頭兒硬生生剎住撲勢。

    關山月也及時收了手!

    茶棚裡,帶著一陣風撲進來一個人,一個村姑穿著、打扮的大姑娘。

    大姑娘年約二十上下,一身合身的粗布衣褲,腳底下是布襪子、布鞋,梳一條烏黑的大辮子,柳眉,杏眼,瓜子臉,長得很好看,就是人顯得黑了些,十足一個鄉下姑娘。

    鄉下老頭兒道:“丫頭,你怎麼來了?”

    大姑娘道:“我怎麼來了?問您哪,您幹什麼來了?我能不來麼?為著一樣見既沒見過,聽也沒聽過的東西,您就能跑來搶奪殺人?要它幹什麼?多少年了,咱們這種日子,您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非要兩手再沾血腥,造這個罪不可麼?”

    這姑娘的-番話,出乎人意料之外,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

    話鋒微頓,一指地上“川陝二虎”,接道:“我不該這麼說,已經兩條命沒了,您還要湊上第三條?這麼大年紀了,修為、名聲,容易?”

    鄉下老頭兒說了話:“丫頭,‘川陝二虎’是我殺的。”

    大姑娘道:“是您?您已經傷了兩條命了,還要多傷兩條?”

    鄉下老頭兒慘然抬了抬沒了菸袋鍋的菸袋杆,道:“丫頭,我能再傷誰呀!”

    大姑娘顯然這才看見老父手裡的早菸袋斷了,一怔,忙道:“那您剛才……”

    鄉下老頭兒道:“伴我多年的獨門兵器都讓人毀了,我拼了。”

    大姑娘一臉震驚,瞪大了一雙杏眼轉望關山月跟孫美英,她看見了關山月右手裡那特大的銅菸袋鍋,她臉色一轉肅穆,道:“謝謝您這位!”

    話落,下跪,一個頭磕了下去。

    關山月跟孫美英都一怔。

    連關山月都沒來得及阻攔,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忙站起:“姑娘……”

    大姑娘已站了起來。

    鄉下老頭兒也叫:“丫頭,你……”

    大姑娘轉過臉去正色道;“既能毀您的獨門兵器,就能要您的命,不但沒要您的命,連傷都沒傷您,不該謝謝人家麼?”

    鄉下老頭兒嘴動了幾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大姑娘又轉望關山月跟孫美英:“兩位,不管是什麼奇珍異寶,唯有德者能居之,我父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再要,再次謝謝手下留情,告辭!”轉過去拉住了老父:“爹,走!”

    鄉下老頭兒把沒了菸袋鍋的菸袋杆-往地上一扔,父女倆就要走。

    關山月說了話:“賢父女可否暫留一步?”

    父女倆收勢沒動。

    關山月道:“姑娘令人肅然起敬,老人家有這麼一位愛女,是老人家的福氣。”

    鄉下老頭兒嘴又動了幾動,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關山月又道:“賢父女既然不要寶物了,我不妨對賢父女說實話,我身上並沒有‘子房寶典’,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一部寶典,”

    父女倆瞪大了眼,鄉下老頭兒說出話來了:“那江湖傳言,一男一女從‘西安’‘王曲’‘留村’‘留侯祠’拿走了‘子房寶典’,江湖上也偵知邪一男一女往這條路上來了,而你又明明承認……”

    關山月道:“那是我讓‘留村’那位老村長這麼說的,免得這子虛烏有的東西,再為老村長及‘留村’招來災禍。”

    孫美英接著把“全真七劍”以老村長的家人、還有“留村”全村人為人質,脅迫老村長,遭關山月一劍對七劍逐退的經過說了。

    鄉下老頭兒聽得臉色連變。

    大姑娘瞪圓了一雙杏眼,又轉為一臉敬佩色,看了關山月一眼,然後轉望老父:“爹,人家這位是救人把禍事住自己身上攬,咱們卻是為貪婪跑來搶奪,不惜殺人……”

    鄉下老頭兒道:“丫頭,不要說了!”一頓,向關山月,接道:“我慚愧,這麼大年紀,我白活了,從此退出江湖,攜女恬淡過日渡餘年。”

    大姑娘一陣激動:“您這位能讓家父毅然退出江湖,我再次致謝。”

    話落一禮,父女倆走了。

    望著父女倆出了茶棚,孫美英道:“真是,家裡有這麼一位姑娘,家人不遭橫禍。”

    的確。

    關山月道:“芳駕說得是。”

    孫美英凝視關山月:“我又多認識了你一層,你是一股浩然正氣,不止是邪惡的人,就連揹負著罪惡與過錯的人,都得在你面前低頭。”

    關山月道:“謝謝芳駕誇獎,我不敢當,也當不起。”

    孫美英-開了目光,轉了話鋒:“眼前這個樣兒,這還怎麼坐這兒吃喝了?”

    地上躺著兩個死人,紅白之物流了一地,這種景象是沒辦法再坐在這裡吃喝了。

    關山月道:“是沒辦法坐在這裡吃喝了,茶棚主人已經嚇得從後棚跑了。”

    孫美英微一怔:“什麼時候跑的?”

    關山月道:“早在我讓他回後棚去的時候,他就跑了。”

    機靈。

    孫美英道:“我一點也沒聽見,看來修為的深淺高低,是一點也無法勉強的,我差你太多了。”

    這是實情實話。

    關山月直受、謙虛都不對,他乾脆說:“還是去找些吃喝帶著,路上再說吧!”

    他向後棚行去。

    孫美英站起來跟了去。

    快到“鳳翔”了!

    從“寶雞”到出“大散關”,這一段路上沒再遇見來奪寶的。

    往“鳳翔”走著,孫美英道:“到如今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關山月道:“芳駕是說……”

    孫美英道:“到如今都還不知道那位老人是哪位人物。”

    關山月道:“他始終沒說。想必不願說,不知道也罷!”

    也是,關山月只關心匡復大業,只關心找仇人,別的他不關心,也不必關心。

    孫美英不也一樣?她原就不是江湖人,十年前辭去“神力侯府”護衛之職離開“北京”,十年來跑遍各處,為的只是找人,找她的鬚眉知己,知道那麼多江湖人、江湖事幹什麼?

    日後不管是否找得到鬚眉知己,也不管是否能如願跟鬚眉知己廝守,都不會再在江湖走動,再在江湖待了。

    孫美英轉了話鋒:“沒有走過這條略?”

    關山月道:“沒有。”

    孫美英道:“也沒有來過‘鳳翔’?”

    關山月道:“也沒有。”

    孫美英道:“我也沒有來過‘鳳翔’,不過我聽說過‘鳳翔’。”

    關山月道:“是麼?”

    孫美英道:“傳說周文王時,常有鳳凰在此飛翔聚集,所以叫‘鳳翔’。”

    關山月道:“原來‘鳳翔’之名足這麼來的?”

    孫美英道:“據說‘鳳翔’有三絕,女子手白皙,纖細可人,是一絕;柳名金絲,細而長,宋元豐年問用以進貢,修長拂水,形影婀娜,是為二絕:‘鳳翔’酒與‘山西’汾酒、‘貴州’茅臺、‘瀘州’大麴齊名,香醇不易醉人,色顯微綠,是第三絕。”

    關山月道:“芳駕多知多曉,我差多了。”

    孫美英道:“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好武功、好修為,真正的好胸蘊,再加上一付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那才有用,那才是當世不多見的難得!”

    這是說……

    這根本就是說關山月,但是她沒有明說。

    關山月正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句話。

    背後傳來一陣急促蹄聲,驟雨也似的。

    關山月找著話說了,而且也把話題扯開了:“這種路上馳馬,定然好騎術,不然就是有什麼急事。”

    孫美英接了話:“有急事也得有好騎術。”

    還真是,從“大散關”到“鳳翔”這段路,地勢高,路彎曲崎嶇,走都難,何況騎馬?更別說馳馬了,就是再有十萬火急的事,也非有精湛的騎術不可。

    說話間,蹄聲已近。

    關山月跟孫美英避向路旁,以便讓快馬馳過。

    就這工夫,兩匹高頭健騎馳到,鞍上是兩名俐落打扮,腰繫長劍的黑衣人。

    也就在兩匹健騎帶著一陣風馳到的時候,一名黑衣人突然收了韁繩,那匹健騎昂首長嘶,踢蹄而起,那名黑衣人望關山月、孫美英,意氣飛揚發話:“也是找歐陽老鬼討債去的麼?馬前點兒吧!去遲了可就什麼都落不著了!”

    話落,大笑,健騎前蹄落地,疾馳去追前騎。

    快到讓人來不及答話。

    也沒有讓人答話的意思。

    望著黑衣人飛騎遠去,孫美英收回目光:“看見了麼?聽見了麼?”

    關山月道:“是有急事,而且有好騎術!”

    孫美英道:“我是問你,聽見他說什麼了沒有?”

    關山月道:“聽見了,不是找個姓歐陽的要債去麼?”

    孫美英道:“江湖人說這種江湖話,就是去尋仇,”

    關山月道:“這個姓歐陽的,仇家恐怕不止他兩個。”

    孫美英道:“看樣子是不止。”

    關山月道:“去遲了什麼都落不著,去早了又能落下什麼?”

    孫美英道:“去早的先動手,殺倒了仇人,算是報了仇、要了債;去遲的來不及動手,報不了仇、要不了債,自是什麼都落不著。”

    關山月道:“既是如此,幹嘛還特意停下馬來叫別人快。”

    孫美英道:“把你我當成了也去尋仇的,他倆馬快,料想一定能先趕到、先報仇,得意;也不怕別人先趕到,狂傲。你沒聽見他臨去時的大笑麼?我不會料錯他,這種人我不喜歡,臉上有這刀疤,一臉的兇像,準不是善類。”

    看得還真仔細,

    關山月也看見了,孫美英看得一點不錯,他道:“這種人的仇人,應該不一樣。”

    孫美英道:“未必,邪惡之問結怨的事不是沒有,十年來我走遍各地,見多了!”

    關山月道:“黑白之間結怨,正邪之間爭鬥,還是最多。”

    孫美英目光一凝:“你又動了俠義心腸?”

    關山月道:“不敢當俠義心腸,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不管,那是罪過。”

    孫美英道:“那你我聽他的,馬前點兒?”

    關山月正要說話。

    一陣疾風颳過,還帶起了一陣輕微塵土,

    關山月眼力過人,孫美英“神力侯府”護衛出身,眼力自也不差,都看見了,兩個灰衣人飛掠而過。

    施展的是上乘輕功身法,不怕驚世駭俗,也沒想到少有人走的這條路上,這時候會有人走,要不就是有急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關山月道:“又是兩個急著趕路的。”

    孫美英道:“恐怕你我還真得馬前點兒。”

    關山月沒再說話。

    兩人騰身掠去。

    關山月跟孫美英都不知道該趕到什麼地方去,但盞茶工夫之後,當兩人趕到了這個地方之後,兩人停了下來。

    這個地方在東山上,應該快到“鳳翔”了,因為居高臨下可以看見山下的一片縣城了。

    半山上這裡有一片平地,背倚著山峰座落著一座宅院,不小的宅院。

    宅院前有條石板路接這條路,石板路跟宅院兩邊種著不少樹,枝葉繁茂,綠意可人。

    宅院本身,一圈圍牆,兩扇朱門,一看就知道是個大戶人家。

    哪家有錢人,選在這兒蓋這麼一座宅院?

    這地方真不錯,背倚山峰,俯瞰縣城,有山泉、有林木、有花香,還有聲聲的鳥語。

    更有的是山居的寧靜與悠閒。

    關山月跟孫美英並不是因為看見了這麼一座宅院才停下來的,而是因為也看見了宅院的人。

    人不少,有十來個,剛才那兩個縱馬急馳的黑衣人,施展上乘輕功身法的灰衣人,都在裡頭,兩個黑衣人的兩匹健騎,就拴在一棵樹上。

    兩個黑衣人、兩個灰衣人都是中年人。兩個灰衣人神情冷肅,臉上沒有表情。兩個黑衣人也不見意氣飛揚、得意狂傲了,此時也神情冷肅,瞪視著兩名灰衣人跟其他那十幾個。

    其他那十幾個,年歲至少也都在中年,也有兩個老者。

    除了兩個老者各在一棵樹下閉目盤坐之外,其他的中年人都神情冷肅地瞪視著其他的人。

    宅院的主人是這些人的仇人?

    或者是宅院裡有這些人的仇人?

    這麼一座宅院裡的人,會是江湖人?

    難道這些人的仇人不是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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