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白家為武林世家,與伏龍堡、洞庭十二塢、接天樓三個黑道幫派平日勢同水火,如今卻不約而同地趕赴於此,只因為他們都為那淡綠色的煙柱所召!
淡綠色的煙柱究竟有什麼樣的神奇之處,竟可以將這些本來根本無法和平共存於一處的人召至此地?
除了各幫派的掌門人及白宮羽之外,沒有人知道原因。
接天樓樓主席千雨、洞庭十二塢總舵主阮十三、伏龍堡堡主賀烈在下達向華埠這邊進發的命令時,一無例外地都神色異常凝重!對於這麼做的原因更是神秘莫測!
三大黑幫的人倒還易於接受這種突如其來的命令,而白家上上下下卻對白宮羽此舉大為不解!
武林世家與尋常幫派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武林世家中大多數的成員本是血脈相同的!
如此一來,敢於對當家人提出質疑的人便相對多一些。
白宮羽雖然剛猛,卻並非武斷之人,但這一次,面對家族中人的質疑,他根本未作任何解釋,而是直截了當地取出代表家族無上權力的寒鐵如意!
一般“如意”皆是用玉或珊瑚製成,而臨安白家卻是以一柄寒鐵製成的如意代代相傳,在白家代表著家族無上權力的正是這支寒鐵如意!
鐵如意只能為家族歷代當家人所有,一旦鐵如意在手,即使家庭中的長輩,也必須絕對服從持有鐵如意之人的命令!
這一次,白宮羽不惜動用家族聖物鐵如意讓眾人無條件地服從他的指令,可見此事非同尋常!
眾人只是不知為何要這般星夜匆匆趕至此處,而席千雨、阮十三、賀烈、白宮羽他們都是滿腹心事!
而且是不能對其他人述說的心事!即使是自己至親、至信的人也不能訴說!
他們早已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的,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默默地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就如一個有罪之人等待對自己罪行的宣判般惶然不安!
這天終於到了!
“等待”其實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因為在等待之時,無法知道你等來的與你所設想是否相同?
而今,“等待”的過程即將結束。
那麼,“痛苦”的感覺是否也將隨之而結束呢?
或者,是更多痛苦開始的時候?
※※※※※※※※※除了江南三大黑幫的人及臨安白家的人之外,在正北方向還有二百多人。
一些本來絕不會像是江湖中人的人。
三教九流、儒、丐、吏、士、男女老幼……形形色色的諸類人物竟不可思議地同聚於此!
若在平日,從這些人的手中,你可能看到的是筆墨紙硯,是驚堂木,也可能是松黃香甜的小吃……
而今天,在他們手中所能看到的已一無例外的是兵器!
雖然兵器形形色色,各種各樣,但兵器卻有一個絕對的共同點,那便是它可以——殺人!!
從裝束上看,這兒有了許多手持兵器的店小二;手持兵器的匠人;手持兵器的郎中……
是什麼原因讓這些本與兵器無緣的人持起代表血腥與死亡的兵器?
細細一看,便可發現這些裝束各異的人手持兵器時,並無不協調的感覺!
換而言之,他們手持兵刃,反倒有一種類似於“重操舊業”的駕輕就熟!
難道,這些店小二、郎中、匠人原本就是江湖中人?
這個方向的二百多人雖然服飾千奇百怪,但他們卻顯得遠比東南方向那片蘆葦蕩中的七百多人默契協調得多!
儘管服飾打扮五花八門,但他們給外人的感覺仍是一個整體,一個依靠神秘的力量結合在一起的整體!
這實在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
與東南那片蘆葦蕩中的人一樣,他們也都是默默地等待著。
是什麼樣的驚世力量約束著上千個不羈的江湖中人?
※※※※※※※※※牧野靜風、蒙敏、葉飛飛三人跟隨在血火老怪身後,向鎮子東南方向的那片蘆葦蕩走去,當他們經過鎮子不長的街道時,人們隱於自己的屋中,緊張地望著這一行人漸行漸遠。
秋日的這個清晨,華埠鎮上顯得格外沉寂,除了偶爾有幾聲壓抑著般的雞鳴聲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街上很是空曠,只有遠處突然飛竄而過轉眼不見的狗。
牧野靜風的步伐沉穩而堅定!
而他的心卻並不像他的表面那麼平靜!
他很擔心自己的選擇會不會為這個安寧如世外桃源般的古鎮帶來血光之災!
若真的如此,那麼他將自感縱是自己萬死,也無法贖回自己的罪孽!
鎮上的人以頗為複雜的心情目送著牧野靜風走上鎮東南方向的那條石徑,牧野靜風無疑是為他們帶來不安寧的人,但不知為何,竟沒有人仇視牧野靜風!
※※※※※※※※※臨安白家當家人白宮羽的三女兒白茹看來是一個難以安靜的女孩,似乎總有什麼事情讓她感到好奇!
白智秋站在她的身邊,或點頭,或搖頭,已不知回答了她多少古古怪怪的問題。他的臉上並無不耐之色,也許他早已習慣了其妹如麻雀般的嘰喳聲。
這實在是一對相處融洽的兄妹,一個愛說,一個有足夠的耐心去聽。
白茹忽又道:“二哥,你猜我們等的人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自然不是點頭或搖頭便可以回答的問題,於是,白智秋壓低了聲音道:“無論來的是什麼人,見了便知道。”
白茹道:“不錯。”
卻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繼續道:“我猜一定是個人老成精的老人。”
一直未說話的四弟白辰忍不住插了一句:“為什麼?”
“這還不明白麼?年輕的人又怎能讓這麼多……咳……豪傑在此處等他?年高而望重嘛!”
不知為什麼,說到“豪傑”二字時,白茹似乎很想笑,卻強自忍著,以至於俏臉都憋通紅了。
白智秋在心中吁了一聲,暗忖道:“三妹一定是在想三大黑幫中的人根本不配‘豪傑’二字。這些人倒的確算不得什麼豪傑,若非父命,我便要去教訓一番這些平日胡作非為的烏合之眾?”
他身為世家弟子,對黑道上的人自是成見極深,讓他與這些黑幫人物共處,也的確難為他了。
白隱老成持重,見二弟與三妹竊竊私語,便掃了他們一眼。白智秋頓時緘口,而白茹是四人中最受白宮羽疼愛的,見自己大哥有責備之色,卻並不害怕,一伸舌頭,向白隱做了一個鬼臉。
白隱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他已隱隱感到父親看似平靜的神情之後,隱有不安之心緒!
也許,因為他與其父最為相像,所以他也是四兄妹間最瞭解他父親的人。
“是什麼事會讓泰山崩於前也不變色的父親如此不安呢?”白隱暗自奇怪。
忽地,只聽得白茹低聲道:“來了……”
聲音雖輕,但白家的人似乎全都聽到了,齊齊抬頭望去!
幾十丈外果然有人向這邊走來!不是一個人,而是四個!
走在最前面的正如白茹所猜的那樣,是一個老人!
一個身著紅色衣衫的老人!這使得他格外顯眼!在他的身後,又有二女一男。
與此同時,三大幫派的目光也齊齊“嗖”地向那邊望去!
唯有八個戴著竹笠的年輕人仍是靜靜地坐著,絲毫未動!
幾乎每一個人心中都在思索著同一個問題:“這四個人中究竟誰是讓我們苦苦等待一夜的人?”
四人漸行漸近,人們已可以看清在紅衣老者身後是一個年約三旬的漢子及與他年齡相仿的一對倩女。
本是坐於地上的數百人不期然地站了起來,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這四個人的身上!
氣氛頓時有些緊張了。
白宮羽也緩緩地站起身來,他的動作顯得很慢,彷彿身上有千斤重荷,難以起身一般!
白隱目睹此景,心中“咯登”了一下。
而白茹,白辰的注意力早已被那迎面而來的四個人吸引過去,對他們的父親反倒絲毫沒有留意。
這時,忽聽得白茹身後有一個人道:“咦?那中年男子不是這一帶頗有名氣的笛風客棧老闆嗎?”
白茹回頭一看,發現說話之人是她的六叔白邊羽。
白邊羽與白宮羽是兄弟,但白邊羽卻比白宮羽年輕二十多歲,因為他能言善道,所以白宮羽常讓他外出拜會武林名門正派,如此一來,白邊羽走南闖北,見識在白家幾乎是最廣的。
白茹一聽六叔之言,忙回頭問道:“六叔,你認得他們麼?”
白邊羽對這機靈伶俐的侄女倒頗為偏愛,他同樣壓低聲音道:“六叔三年前前往峨嵋時,路過這兒,曾在此鎮上名為‘笛風客棧’的客棧內留宿過,當時因為見老闆與老闆娘都有些不同尋常,因此對他們印象較深!”
頓了一頓,又道:“他身後的二個女子,那位略矮一些的是他的結髮妻子,而另一個則是被他稱作‘葉姑娘’的女子;卻不知他們之間有著什麼關聯……”
白邊羽還待再說下去,卻聽得白宮羽乾咳一聲,遂趕緊打住話頭!
白茹聽說竟有客棧的老闆在這兒出現,不由感到大為好奇!
這時,四人已行至離眾人不過三四丈遠處的地方!
這四人自是血火老怪、牧野靜風、蒙敏,葉飛飛!
蒙敏與葉飛飛曾經久歷江湖,乍見這裡的眾人,立即看出是來自於什麼門派。當她們的目光掃過臨安白家的人群時,都不由暗暗一驚。
她們知道臨安白家的武功雖然並無驚世駭俗之處,但一向以清正而著稱,今日怎會與江南有名的三大黑幫之人在一起?
而牧野靜風卻被神秘莫測的八個年輕人所吸引,不由向他們多看了幾眼。
血火老怪終於站定了!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數百江湖人,蒼老的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
他的笑臉卻在不經意間激怒了在場的不少人!
星夜奔走了百里、數百里路,卻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奔波——無論是誰都會因此而窩了滿腔怨氣!
如今再見到這蒼老不堪的怪老頭露出的笑容,不期然地就把他的笑意當作了一種譏諷,一種幸災樂禍!
一個如同殘破了的銅鑼般的聲音洪聲道:“你們四人中誰是勞累我等徹夜奔走的人?”
語氣很不友好!
此聲來自於伏龍堡的那群人中,說話的人是位身著玄色勁衣之人,因為嘴角處有一條斜斜上撩的刀疤,使他平添了幾份狂傲之氣!
此人正是伏龍堡的副堡主:畢盛!
伏龍堡堡主賀烈似乎沒有聽到其副手對血火老怪等四人的喝問,他那張滿臉虯鬚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惜——即使有,大概也會被他的虯鬚所掩蓋!
賀烈的模樣看似粗野無謀,其實他的心計卻被他粗獷雄魁的外表巧妙地掩飾了!
他之所以沒有喝止自己副手有挑釁意味的話語,並非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威信,而是因為——他欲藉助副堡主之手試探一下對方的虛實!
他是一堡之主,擁有一個只有歷任堡主才知道的秘密。
其實,擁有秘密並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自從賀烈成為伏龍堡的堡主那日起,他便對此事耿耿於懷!
他成為一堡之主已有二十多年,至今仍記得當年其師“戰龍”武非在決定把堡主之位傳給他的那個夜晚對他所講之言。
那時,他僅二十歲,但在諸多同門之間,無論心智、武功都已是出類拔萃,堡主之位傳給他自是情理中事。所以那天他的師父將這一決定告訴他時,他雖然興奮激動,卻並不感到意外!
讓他意外的是此後“戰龍”武非竟又道:“為師還有一事必須向你交代。”
說這話時,“戰龍”武非神色極為鄭重肅穆!
甚至比告訴賀烈將把堡主之位傳給他時還要鄭重!
賀烈不由也為他的神色所感染,肅然道:“弟子願聽從師父教誨!”
“戰龍”武非緩緩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在屋中踱了幾步,然後道:“你對伏龍堡現狀狀如何看?”
賀烈沒想到師父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不由略為一怔,隨後便斟酌著道:“伏龍堡在江湖中雖然算不得大幫派,但也是一方強者,而且這些年來更是蒸蒸日上,雖然武林中有不少道貌岸然之人對我們頗為不滿,但弱肉強食本是天地至理,所以,弟子以為伏龍堡如今形勢頗為不錯,在師父指引下,弟子必定會全力拼搏,讓伏龍堡成為江南第一幫派!”“戰龍”
武非似乎並未披他的豪言壯志所打動。
甚至他的神情還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賀烈不由有些忐忑,不知自己這一番話是否說得不合適。
“戰龍”武非彷彿知道了他的心意,便道:“你所說的不無道理,按理伏龍堡前景應是一片光明!”
說到這兒,他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表情,緩緩地接著道:“若是有一天,有人讓你走一條與日前伏龍堡所走的全然不同的路子,你會作如何想法?”
賀烈慨然道:“弟子只知遵循師父教誨,至於他人所言,弟子絕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因聽信謠言,而妄自屈改師父之旨意!”
這時,他還以為其師“戰龍”武非所說的這一番話,其目的是在試探他的忠心!
武非看了賀烈一眼,臉上有了一種古怪的笑意,道:“在這世間有那麼一人,甚至於若是此人要你殺了為師,你也必須無條件地服從他!”
賀烈驚駭欲絕!他雙膝一軟,不由跪在師父面前,惶然道:“弟子怎敢對師父有一絲一毫的逆心?師父對弟子養育教誨之恩,弟子畢生難以回服……”
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其師為什麼要如此說!
“戰龍”武非苦笑了一下,道:“為師所言既非試探你對為師的忠心,更非戲言!假若此人讓你殺了為師,你必須毫不猶豫地按他的話去辦!唯有如此,為師方能放心地把堡主之位傳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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