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踏著月色,左偎右依,笑語如珠,妒煞冷落星兒,羨煞一輪冷月,所幸夜深人未見,不然這對半仙眷定然傳動遠近。
嚴慕飛樂在心頭,溢於言表,幾有不可支之感。
他三人到達赤壁時,己然五更過半,東方天邊己微泛魚肚白,清冷的晨風裡,嚴慕飛衣袂飄揚,益顯飄逸灑脫,倜儻不群!
那兩位也益顯冰肌玉骨,美姿若仙。
站在崖上,望著小亭中的碎石,六目交投,不免倏然而笑,笑聲中,衛涵英道:“妹妹請在崖上放蠱,我跟他四下找找看有投有什麼蛛絲馬跡,不能讓你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就此斷了!”
金玉瓊微一點頭,含笑說道:“姐姐請便,只是請別近崖頂二十丈內!”
衛涵英道:“我省得!”
當即偕嚴慕飛飛掠而去。
金玉瓊眼見嚴慕飛跟衛涵英身影不見,隨即盤膝坐下,抬手拔下鳳釵,散去髮髻,滿頭長髮立即披散而下。
這時候假如有那個冒失鬼跑來赤壁之上撞見,真會以為月下遇鬼,非嚇得魂飛魄散不可。
長髮披下後,只見金玉瓊仰起螓首,忽地一聲,一縷血光沖霄而起,直上數十丈高空。
血光到了數十丈高空之後,射勢一頓,忽然爆裂,散為數十縷淡紅輕煙,向四下飛散而去。
這時,起自金玉瓊檀口的那縷血光也越來越低,越來越細,終於消失不見!
血光消失後,金玉瓊像脫了身,螓首緩緩垂下,半晌之後,方始拍手整理滿頭亂髮,然後插上鳳釵,最後從懷裡摸出一塊輕妙,覆在她那豔絕塵寰的嬌靨之上,這才緩緩站起身影。
口口口
天,漸漸地亮了,金輪起自東山,晨霞萬道射上赤壁,在晨霧裡,嚴慕飛跟衛涵英相繼馳返。
金玉瓊忙迎了上去,問道:“姐姐,可有什麼發現?”
衛涵英苦笑搖頭,轉望嚴慕飛道:“你呢?”
嚴慕飛道:“你大概一直沒留意,在峭壁上那斗大的‘赤壁’二字之下,被人以金剛指力鐫刻了八個小字!”
衛涵英“哦!”地一聲,驚聲說道:“峭壁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毫無可資攀援之處,一失足便墜於大江之中,此人竟還能用金剛指力攜刻八個小字……”
嚴慕飛道:“且字跡均勻,刻劃入石三分,足見當時他氣定神閒,從容不迫。”
衛涵英驚駭地道:“此人之功力怕不跟你相仿?”
嚴慕飛道:“放眼天下,除我之外,只有紀綱。”
衛涵英神情一喜,忙道:“英雄所見略同,那八個宇是什麼?”
嚴慕飛道:“恐怕要很費一番心思去解去想了,八、六、二十四、七十二!”
衛涵英一怔,愕然說道:“這……這算什麼?”
嚴慕飛道:“字既是紀綱所留,則不會毫無意義!”
衛涵英道:“他也太捉狹了,字留在那個地方,除非特別留心,不放過每一處,才能發現‘赤壁’兩字之下另有字跡,也除非是你,換個人也設辦法知道那些字寫的是什麼!”
嚴慕飛霍然說道:“難道他料定我必然復出?”
衛涵英嘆道:“紀綱是個奇才,怕是這樣了。”眉鋒一皺,道:“八、六,二十四,七十二,他這是什麼意思?比前幾次都難解難懂。”
嚴慕飛道:“該是越來越難的,要不然豈不被人很容易便知道他倆的去處?看來他是存心考我。”
衛涵英愕然說道:“怎麼說?”
嚴慕飛道:“他既然料定我必然復出,又留了這麼八個令人難懂難解的怪字,這不是分明要我去解,分明考我麼?”
衛涵英一點頭道:“對,你奇才,他才奇,所不同的是一個稱第一,一個稱第二,他要看看你這位稱第一的奇才,能不能解得開住所留的這八個字。要是你解不得,那就枉為第一奇才了!”
嚴慕飛搖頭苦笑,道:“八,六、二十四,七十二,這究竟是意味著……難煞人,難煞人!紀綱他也太以捉狹……”
金玉瓊突然說道:“這個數目是不是代表一樣東西?”
衛涵英道:“誰知道,應該是吧!”
金玉瓊沉吟說道:“這幾個數加起來是一百一十,這一百一又意味著什麼,什麼東西跟一百一有關?”
衛涵英道:“眾所周知的,少林有四尊者,十八羅漢,一百零八尊木羅漢,卻沒聽說過有什麼一百一十。”
金玉瓊道:“真要說起來,這世上跟一百一十有關的事物不會沒有,只是不太出名,不為人所知而已。也許某個地方有一百一十間房子,某個地方有一百一十株樹,某地方有一百一十個洞,某地方有……”
嚴慕飛搖頭說道:“玉瓊說的不錯,這個謎委實是不難解了……”目中異采忽閃,道:
“有人來了,還不止一個。”
金玉瓊道:“也許是我的門人。”
驀地一聲尖銳嘯聲起自左邊一座小峰之後,嘯聲雖利又難聽,但卻中氣十足,內力勁道裂石穿雲,直遏長空!
金玉瓊雙眉一揚,笑道:“果然,是我底下的白衣八侍……”
當即也仰面一聲清嘯!
嘯聲未落,八條白影自那座山峰後轉出,閃電一般地飛掠過來,個個足不沾地,一如隨風飄行。
衛涵英脫口喝道:“好身手……”
金玉瓊笑道:“姐姐誇獎了!”
說話之間,那八條白影已射落崖頂,正是金玉瓊座下的“白衣八侍”,長髮披散,手臂下垂,加上那襲白衣,一如鬼魅!
他八個一見嚴慕飛,另外還有個清麗如仙的女子,齊齊一怔,立即停身在數十丈外,八對犀利目光,盡射驚詫地向這邊望了過來。
嚴慕飛含笑說道:“敢情她們八個還認識我!”
金玉瓊微微一笑,道:“哪一個忘得了‘玉龍美豪客’!”微頓輕喝:“如今我跟嚴大俠是友非敵,你們八個過來吧!”
“白衣八侍”這才騰身掠了過來,近前躬下身形:“八侍見過門主,不知門主召喚有何指示?”
金玉瓊一抬皓腕道:“見過嚴大俠跟‘冰心玉女’衛姑娘!”
“白衣八侍”轉身行下禮去!
嚴慕飛與衛涵英忙還了一禮。
金玉瓊道:“你們八個在什麼地方接獲‘血蠱令’的?”
八侍中最近一名欠身說道:“回門主,屬下八人是在江夏城外接獲‘血蠱令’的。”
金玉瓊道:“原來你們八人就在附近,可曾見著別的人?”
左邊那名白衣侍者道:“回門主,屬下八人數日前在房遜附近碰見過‘六虎’中的老五跟老六!”
金玉瓊“哦!”地一聲道:“他倆到房遜去幹什麼?”
左邊那名白衣侍者道:“房遜一帶這兩天兵馬調動頻繁,像是有什麼大事故,而且錦衣衛也到了不少高手,他兩個想去看個究竟……”
金玉瓊把詫異目光望向嚴慕飛。
嚴慕飛眉鋒微皺,沉吟說道:“這情形很不尋常,只是這是為了什麼?”
衛涵英道:“房遜地近武當,又在武當勢力範圍之內,他們要在武當的勢力範圍之內幹什麼?”
金玉瓊道:“武當劍術冠絕宇內,與少林並稱武林兩大宗派,武林人不敢輕易招惹,可是官家不會有什麼顧忌,武當也絕不敢輕易管官家的事!”
衛涵英道:“他們此舉究竟是……”
嚴慕飛突然說道:“走,涵英,咱們折回嘉魚找‘窮家幫’問一問去!”
衛涵英道:“咱們走了,玉瓊怎麼辦?”
嚴慕飛道:“要想不為人知,在這個地方分手最好。今後咱們分為兩路,各幹各的,要想傳遞什麼消息,只找附近‘窮家幫’!”
衛涵英一點頭道:“對,這是個好主意……”
走過去握住了金玉瓊的一雙柔荑,道:“妹妹,我跟他走了。我有點捨不得你,但這只是小別,以後的日子長遠,你要保重!”
金玉瓊也滿懷的離情別緒,微微點頭說道:“謝謝姐姐!姐姐也該保重,並請代我照顧他!”
衛涵英倏然而笑,道:“妹妹放心,倘他多半點吃不好,穿不暖,他日見面時,你唯我是問就是!”
金玉瓊嬌羞地微微垂下螓首。
衛涵英沒有多說,再道珍重後,與嚴慕飛飛掠而去。
赤壁,嘉魚近在咫尺,片刻之後,他倆並肩進了嘉魚縣城,在城門口找到了一個‘窮家幫’弟子,嚴慕飛出示‘窮家幫’信符,那花子一驚便要行禮。
嚴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這兒行人不斷,閣下不必多禮。我向閣下打聽一件事,聽說房遜一帶兵馬調動頻繁,且有大批錦衣衛高手趕往,不知可有此事?”
那花子道:“回您,確有此事,這幾天,房遜分舵一直在嚴密注意此事!”
嚴慕飛道:“可知這是為什麼嗎?”
那花子道:“回您,聽說是跟建文有關!”
嚴慕飛心頭一震,與衛涵英飛快文換一瞥,然後轉望那‘窮家幫’嘉魚分舵弟子,道:
“貴幫在房遜一帶可曾有所發現?”
那花子道:“房遜一帶倒沒有什麼發現,不過據房遜分舵說,經常有個俗家客人從武當下來到草店鎮購物。”
嚴慕飛道:“草店鎮是武當的入山口,武當山上何來俗家客人,閣下可知道那俗家客人的長相如何?”
那花子搖頭說道:“這個我不清楚!”
嚴慕飛沉吟說道:“武當八宮、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觀,哪一處也沒有俗家。”
目中異采暴閃,霍地轉注衛涵英,道:“涵英,你聽,八宮、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觀!”
衛涵英大喜,脫口說道:“八,六,二十四,七十二,對,正是那個數。”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這就夠了。”
轉望那花子,接道:“多謝閣下相告,貴分舵主處也請代為致意。我有急事在身,不能在嘉魚多停留,告辭了!”
微一拱手,偕同衛涵英轉身出城而去。
他這一拱手不要緊,害得那花子差點沒趴下去,望著嚴慕飛二人出了城,他像一溜煙般跑進了對街一條小衚衕裡。
口口口
嚴慕飛跟衛涵英是既興奮又焦急,一出嘉魚縣城便專找僻靜處,盡展身法向前飛馳。
路上,衛涵英詫異地道:“慕飛,他們會比咱們還快?”
嚴慕飛微微皺著眉鋒道:“怕是紀綱不慎,暴露了行跡,被他們的眼線無意中發現了,要不然他們絕不會快過咱們!”
衛涵英道:“這件事是在好幾天之前,你看如今會不會……”
嚴慕飛道:“誰知道,那要看天意了!”
衛涵英道:“紀綱是夠機警的,也許他早帶著太孫跑了。”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談何容易,只怕他們早就把武當百里之內團團圍住了!”
衛涵英臉色微變,道:“那……那怎麼辦?”
嚴慕飛道:“別急,別愁,咱們只盡自己所能地往那兒趕,其他的就要聽天命了。倘天意屬朱棣,誰也沒辦法挽回的。”
衛涵英沉默了。
嚴慕飛也沒再說話。
他倆過長江之後,購了兩匹健馬代步,然後馬不停蹄,日夜不敢稍歇地往武當趕去。
等過了荊山的時候,兩匹馬都跑累了,好在荊山既過,前面就是保康縣城,再過去就是武當了。他兩個棄了馬匹,盡展身法疾馳,在這一天的上午到達了保康縣城。
進了保康縣城,迎面走來個伸手花子,嚴慕飛明白,當即抵低問道:“閣下有何見教?”
那花子低低說道:“嚴大俠,恕我無法大禮拜見!我特來稟報,他們還未見有什麼動靜,只是要想從保康往武當去,只怕難了……”
嚴慕飛道:“為什麼?難道他們不讓人往武當走?”
那花子道:“正是,從房遜經保康、均遜、穀城,一直到竹山,動用兵馬上萬,並有錦衣衛高手,把武當百里山區團團圍住,任何人不許進出。”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可知道指揮這些人的是誰?”
那花子道:“是一位公主跟錦衣衛指揮使陸讞!”
嚴慕飛微一點頭道:“謝謝你了,並請代為向貴分舵主致意!”
那花子道:“不敢,嚴大俠,我能為您效勞,就是整個‘窮家幫’跟我的無上榮寵。”
頭一低,轉身而去。
嚴慕飛一怔,搖頭失笑。
衛涵英皺著眉低低叱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嚴慕飛道:“有什麼不能笑的,你以為他們能攔得住我麼?”
衛涵英道:“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他們不敢攔你,可是我呢?我總不能不跟你一起往武當去呀!”
嚴慕飛道:“我的意思也就是讓你在這裡暫時住下等我。”
衛涵英一擰嬌軀,道:“把我一人撇在這兒,不行!”
嚴慕飛笑了笑道:“涵英,這可是在大街上,瞧瞧有多少人在看你!”
衛涵英抬眼一看,可不是麼,一對對的眼晴都在看著她。她臉一紅,低嗔道:“討厭,有什麼好看的!”
嚴慕飛笑道:“人好好色,惡惡臭,這能怪他們麼?只怪他們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更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扭身撒嬌。”
“討厭,你!”衛涵英羞氣地道:“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貧嘴?”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自從洞房花燭之後!”
衛涵英嬌靨通紅,“哎喲!”一聲道:“你,你怎麼敢……你要再敢說,瞧我不擰你掐你!”
嚴慕飛道:“使不得,夫人,那會招來更多的目光!”
衛涵英既羞又氣,心裡更甜,卻奈何他不得,有心想跺腳,又猛然想起跺不得,當即咬牙說道:“好哇,待會兒到了沒人地兒,看我不……”
嚴慕飛進:“涵英,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前面便有一家客棧,聽我的,暫時在這兒住下,行麼?”
衛涵英道:“不行,要去咱倆一起去,要不去咱們都別去。”
嚴慕飛道:“涵英,事非小可,豈能鬧孩子氣!”
衛涵英道:“誰孩子氣了?我一人在這兒多沒意思,我害怕。”
嚴慕飛“哈!”地一聲,失笑說道:“好個害怕……”
衛涵英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就忍心撇下我一人兒?”
嚴慕飛道:“涵英,你今天是怎麼了?”
衛涵英道:“怎麼了?問你呀,都是你害人!”
嚴慕飛神色為之一蕩。
衛涵英接著說道:“再說,瓊妹妹把你交給了我,要我照顧你!”
嚴慕飛笑道:“涵英,我只身闖蕩了這多年,你把我當成了小孩子!”
衛涵英道:“難道你不需要人照顧?”
嚴慕飛斂去笑容,微一點頭,道:“倒是真的,如今我還真覺得身側不可片刻無卿。”
衛涵英倏然失笑,白了他一眼道:“不害躁,進去吧!”
推了嚴慕飛一把。
嚴慕飛抬眼一看,敢情已到了客棧門口。當即他一怔,卻只聽衛涵英哦聲說道:“你還當我真那麼孩子氣?”
嚴慕飛搖頭失笑,轉身進了客棧。
進了客棧,他找了一間乾淨上房,安置好衛涵英後,他就要走,衛涵英卻坐在床邊上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撇下我一個人在這兒,心裡總是怪彆扭的。”
嚴慕飛道:“以往呢?”
衛涵英矯媚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那不同,以往心裡想你,現在更想得厲害!”
嚴慕飛一陣激動,忍不住握住上柔荑,道:“涵英,你知道有句話?”
衛涵英道:“什麼?”
嚴慕飛道:“小別勝新婚。”
衛涵英紅透耳根,一抖手,嗔道:“去你的,就知道你沒有好話……那種羞死人的事兒,豈可一再……”
嚴慕飛索性涎臉說道:“為什麼不可以,這是人之大倫……”
“哎呀!”衛涵英一雙玉手捂上了耳朵:“你再說,你怎麼敢……怎麼一下子變得這般皮厚不害躁,‘玉龍美豪客’原來是這麼個人!”
嚴慕飛道:“有什麼不對,在閨房之內,夫妻單獨相處,難道也要我扳起臉孔,正經一番不成麼!”
衛涵英笑了,道:“那……你找瓊妹妹去,別找我!”
嚴慕飛笑了笑道:“我看你的膽子也不比從前小嘛!”
衛涵英紅了嬌靨,低了頭。
其實,人卻是這樣,女兒家本來莊重、矜持,婚前她連碰都不讓人碰一下,但是一旦成為人婦之後,她在夫婿前便會毫無顧忌。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涵英,事不宜遲,一步之差能鑄無窮遺恨,你安心在這兒等我,我曾交待‘窮家幫’隨時照顧你的,涵英,我走了!”
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回來!”衛涵英突然一聲嬌喝。
嚴慕飛愕然轉了回來,道:“涵英,你還有什麼事?”
衛涵英嬌靨紅紅的,道:“把眼閉上了。”
嚴慕飛一怔道:“涵英,你要作啥?”
衛涵英嗔道:“你聽不聽?”
嚴慕飛忙道:“聽,聽!我哪敢不聽諭令?”
立即把眼閉了起來。
他剛閉上眼,只覺氣息啉咻,一股異香鑽入鼻中,緊接著唇上印上一雙炙熱而顫抖的香唇,然而卻是一觸即開。
他明白了,一陣火動便要睜眼,只聽衛涵英喝道:“不許睜眼,我也學學瓊妹妹,轉過身去!”
嚴慕飛沒奈何,只好轉過身去。
衛涵英在身後說道:“現在可以睜眼了,但不許回頭,走!”
嚴慕飛難言感受,道:“涵英,容我說兩句話好麼?”
衛涵英道:“沒人堵你的嘴,說!”
嚴慕飛道:“謝謝你,涵英!”
衛涵英道:“沒人稀罕,還有呢?”
嚴慕飛道:“我怕出不了城!”
衛涵英微愕說道:“怎麼?”
嚴慕飛道:“我一定會暈倒在大街上!”
衛涵英明白了,她嬌嗔說道:“好哇,你敢……看我不……”
嚴慕飛卻帶著一聲輕笑,飛步跑了出去。
走在院子裡,話聲卻傳進上房。
“涵英,保重!”
衛涵英忙道:“你也一樣,快回來,別讓我久等!”
“除了你倆,沒事能絆住我往回趕!”
衛涵英笑了,笑得好甜,好美。
嚴慕飛飄飄然地出了後院,但當他邁出客棧的大門時,他立即收心定神,飄然往北門行去。
在往北門的路上,他交待了一名‘窮家幫”保康分舵弟子,囑保康分舵照顧衛涵英,之後,他直奔了北門。
然而,他一到了北門便被擋了駕,擋他的是幾名持槍官兵。他明白,這些兵是屬於湖廣都指揮使管轄的。
抬眼再看,北門佈滿了官兵,一個個持槍挎刀,如臨大敵,禁衛之森嚴,稱得上飛鳥難渡。
只聽一名兵卒喝道:“回去,不許再往前走!”
嚴慕飛道:“這位,我要出城!”
那兵卒道:“廢話,往城門走不是出城是幹什麼?上面有交待,出城沒多遠便是武當山區,任何人不得往那兒走!”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這就麻煩了,我正要往武當去!”
那名兵卒道:“那你過些日子再去吧!”
嚴慕飛道:“不行啊,我有急事!”
那名兵卒兩眼一瞪道:“你這個人是怎麼搞的,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不看你是個讀書人,我就把你抓起來。”
嚴慕飛道:“抓我?憑什麼?我又沒犯王法。”
那名兵卒道:“哈,你竟敢抗嘴!告訴你,再往前走,就是犯王法!”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那……這樣吧,這北門是哪一位負責,讓我跟他商量。”
那名兵卒道:“少廢話,不行就是不行,跟誰商量也不行,便連都指揮使他也不敢隨便放個人過去!”
嚴慕飛道:“那……那到底是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那名兵卒道:“不許過去就是不許過去,上面交待的。你要想明白,到都指揮使那邊問去,再嚕嗦我就要揍人了!”
幾天來沒一個人敢嚕嗦,他這一嚕嗦,再加上那兵卒一吆喝,立即驚動了城門樓裡的,只見由城上走下來一名挎刀武官,他身後緊跟著兩名服飾特殊的錦衣衛。
武官一到,眾兵卒連忙施禮。
那武官抬眼一打量,道:“怎麼回事?”
那兵卒指著嚴慕飛道:“稟總旗,這個人要出城往武當去!”
這還得了,那名武官“哦!”地一聲抬眼望向了嚴慕飛。
這時,他身後兩名錦衣衛跨步越前,居左一名紫目說道:“閣下是哪一路來的江湖朋友?”
畢竟是錦衣衛在行。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獨來獨往,不屬於任何一路。我要出城往武當去,請二位下個令放行!”
那名錦衣衛搖頭說道:恐怕不行,上面有交待。近期內任何人不許進武當山區一步,閣下要到武當去是……”
嚴慕飛翻腕遞出解縉給他的那面金牌,道:“憑這個,二位是否可以不問而放行?”
金牌入目,那兩名錦衣衛立即變了色,一起躬下身去:“請恕我二人有眼無珠,大人是……”
嚴慕飛道:“請向陸指揮使打聽,他知道我是誰!”
兩名錦衣衛連忙答應,躬身擺手說道:“大人請!”
嚴慕飛“嗯”了一聲,站在那兒沒動,只因為那幾名兵卒,還擋在他身前在那兒發怔。
兩名錦衣衛忙喝道:“混帳東西,還不快讓路!”
那幾名兵卒一震而醒,他們怕的就是錦衣衛,其實休說是這些兵卒,便連他們都指揮使也得聽這些直接聽命於皇上的錦衣衛的,當即連忙退向一旁。
嚴慕飛沒有說話,邁步往城門行去。
兩名錦衣衛卻忙跟上一步,殷勤地道:“大人要不要找匹健騎代步?”
嚴慕飛停步問道:“從這兒到武當,還有多遠?”
一名錦衣衛道:“回大人,這兒離武當山區不遠,可是離武當主峰卻不能算近,大人還是找匹健騎代步吧!”
嚴慕飛微一點頭,剛說了聲:“也好……”
那名錦衣衛立即向著那名武官喝道:“找匹馬來給大人乘坐,快!”
那名武官那敢待慢,忙轉身奔回城門,從城門處那十幾匹馬匹之中,挑選了一匹健騎,拉著跑了回來,近前躬身哈腰,道:“請大人上馬。”
嚴慕飛索性擺了起來,沒跟他客氣,翻身上了馬,那名武官雙手過頭,遞上韁繩。
嚴慕飛接過韁繩,轉向兩名錦衣衛含笑點頭,道:“你們辛苦了,小心把守各處,千萬大意不得。”
兩名錦衣衛一起躬下身去:“是,謝大人關注。”
嚴慕飛沒再說,抖韁踏馬,馳出城去。
由保康出城,武當山區已近在眼前,可是距武當的入山口草店鎮卻遠一點。草店鎮東距老河口一百八十里,北距均縣五十里,地位近均縣。嚴慕飛打算到草店鎮看看情勢,也因為紀綱曾在草店鎮出現過,所以嚴慕飛一出保康,便策動坐騎附著武當山下向均縣馳去。
他上午離開保康,日頭偏西時,坐騎徐緩緩地馳進了草店鎮。
草店鎮是個小鎮,可是由於它掛在往來陝鄂的要衝上,又因為是武當的入山口,所以繁華而熱鬧。
客棧鱗次櫛比,酒肆茶館林立,行人往來如鯽,真可謂之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嚴慕飛一騎輕塵,控韁徐馳,剛進草店鎮,從鎮口一戶民屋裡,快步走出一名服飾鮮明的錦衣衛,往馬前一攔,恭謹地躬下身軀,道:“請問,可是嚴大人?”
嚴慕飛勒韁控馬,道:“不錯,正是嚴某人,閣下有何見教?”
“不敢當。”那名錦衣衛道:“指揮使在那家民宅裡恭候大人大罵,懇請大人移玉一會。”
嚴慕飛“哦!”地一聲,望了那戶半掩著門的民宅一眼:“陸指揮使要見我?”
那名錦衣衛道:“回大人,是的。”
嚴慕飛思索了一下,離鞍翻身下馬,那名錦衣衛忙上前拉過韁繩,嚴慕飛則直奔那戶民宅行去。
推開了門,門裡站著另一名錦衣衛,他一見嚴慕飛走進,一躬身,道:“大人請隨我來。”
轉身向裡行去。
嚴慕飛跟在他身後,過了一處窄門,走了一條狹長的走道,進入兩扇門裡。抬眼看,這兒是個小院子,正對面是堂屋,兩側各有兩間廂房,堂屋門口院子裡,站著四名腰佩單刀的錦衣衛高手。
帶路的那名錦衣衛一進院子,立即揚聲說道:“嚴大人到!”
話聲方落,垂簾一掀,堂屋裡快步走出錦衣衛指揮使陸讞,他老遠地便拱手陪上了笑:
“嚴大俠,陸讞王命在身,行動有諸多不便之處,不能親迎嚴大俠於鎮口,尚祈嚴大俠恕罪。”
“好說,”嚴慕飛拱手答了一禮,道:“我擅進禁區,未曾先向指揮使報備,還要請指揮使海涵!”
陸讞哈哈笑道:“言重,言重,嚴大俠身懷上位欽賜金牌,所到之處無殊欽差大臣,天下何處不能去?這禁區禁的是一般江湖人物跟百姓,嚴大俠豈在被禁之列?陸讞投有那個天膽。”
哈哈一陣大笑,側身擺手向堂屋裡讓客。
嚴慕飛沒多事謙讓,一聲“有僭”,邁步登上臺階。
堂屋裡坐定,嚴慕飛來了個先發制人:“指揮使麾下的錦衣衛,傳遞消息之快速,不下當今的‘窮家幫’,實在令人佩服。”
陸讞嘿嘿笑道:“憑几只信鴿而已,哪有什麼高明呢!他們知道嚴大俠出保康來了武當山區,焉敢不報與公主知曉……”
嚴慕飛道:“公主如今也在草店鎮麼?”
陸讞道:“不,公主坐鎮於均縣,指揮一切。得知嚴大俠已由保康來此之後,立即派陸讞前來恭迎。公主說隨後就到的,大概快要到了!”
嚴慕飛一聽說公主隨後就到,不由暗暗皺了皺眉,道:“不敢當指揮使恭迎二字,指揮使頒令見召,有何見教?”
陸讞忙道:“更不敢當,更不敢當,我所以請來嚴大俠一會,是想知道一下嚴大俠到草店鎮來的目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率麾下高手,配合數萬官兵,到這兒來又是為了什麼?”
陸讞道:“自然是恭迎太孫返朝。”
嚴慕飛道:“指揮使怎知太孫確在武當?”
陸讞道:“有人看見紀綱在草店鎮出現過,所以……”
嚴慕飛道:“那人不會眼花看錯麼?”
陸讞搖頭說道:“不會的,絕不會!”
嚴慕飛道:“那就好,指揮使到武當來有幾天了?”
陸讞道:“總有三四天了。”
嚴慕飛道:“既然有三四天了,為什麼指揮使按兵遲遲不動?”
陸讞微微一笑道:“嚴大俠不是不知道,武當劍術冠絕天下,與少林齊名。一般武林人都不敢輕易招惹,即便老朽是官家的人,也不敢帶人至此,再說沒證沒據,我不敢輕易招惹它!”
嚴慕飛道:“指揮使要怎麼樣的證據?”
陸讞道:“只要見著一個紀綱,便可上武當恭請太孫。”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是說有人看見紀綱了麼?”
陸讞道:“那只是他看見了,他也僅僅說是像,我唯恐出了差錯,所以不得不小心謹慎。”
嚴慕飛搖頭說道:“恕我直言,假如指揮使要這樣怯,只怕永遠難以拿到證據。”
陸讞“哦!”地一聲道:“嚴大俠這話是何意思?”
嚴慕飛道:“武當道士既然匿藏了太孫跟紀綱,那麼他們不讓太孫跟紀綱下山舉步,指揮使怎能見著紀綱?”
陸讞呆了一呆道:“這-點我倒沒想到,的確,倘他二位不肯下武當,我從哪裡去看見紀綱,那麼以嚴大俠高見,應該如何?”
“好說。”嚴慕飛道:“淺見以為指揮使至少該派個人上武當一探究竟。”
“這……”陸讞窘迫地笑了笑道:“這個我也曾想到過,無如……無如……武當那些道士平素與世無爭,清靜無為,他們認為武當乃道家聖地,往常自解劍池起便五步一樁,十步一哨,這幾天以來更從山門起便設置了樁卡,根本不許外人登山,加之我在獲得證明之前又不願跟他們發生衝突,所以,所以……”
嚴慕飛搖頭說道:“指揮使太縱容這些出家人了。在武林中武當雖然是名門大派,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上萬民,理應服從王命。指揮使領欽命至此,他們竟敢不讓登山,這豈不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麼?”
陸讞嘿嘿窘笑說道:“這……嚴大俠說的是,這些出家人的確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作難,我的來意就是登武當一探究竟,指揮使既有不便之處,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陸讞一怔,道:“這……這恐怕……”
嚴慕飛道:“指揮使不必替我擔心,我還沒有把武當這八官,六院、二十四庵,七十二觀放在眼內。”
陸讞道:“那是,那是,嚴大俠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當世稱奇,武當他有多大的天膽,敢不讓嚴大俠登山?反之,他們該引為無上榮寵,只是……只是……”
說著窘迫地嘿嘿一笑。
嚴慕飛道:“難道指揮使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陸讞老臉一紅,道:“不瞞嚴大俠說,陸讞所以請嚴大俠來此一會,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嚴慕飛目光一凝,道:“我冼耳恭聽,指揮使有話只管說!”
陸讞遲疑了一下,陪上一臉不安的笑,道:“嚴大俠,倘陸讞有什麼地方用詞不妥,言語不當,千萬請嚴大俠大度包涵……”
嚴慕飛道:“那什麼話,彼此一家人,指揮使請直說,不必有任何顧忌!”
陸讞欠身一拱,道:“那麼,我先謝了。”
乾咳一聲,接道;“嚴大俠,公主派陸讞到此,就是為阻嚴大俠登山!”
嚴慕飛“哦!”地一聲道:“指揮使,這是為什麼?”
陸讞窘笑了一聲道:“不瞞指揮使,公主在離京之前,曾當面向上位誇下海口,說這趟奉旨出京,若不能迎得大孫返朝,那是她無能,願提頭返京見上位。”
嚴慕飛立即明白了八分,淡然一笑道:“公主怎好誇此海口?”
陸獻道:“說得是啊,可是嚴大俠該知道,跟上位說話不能有戲,公主若不能迎得太孫返朝,非提頭返京見上位不可。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如今終於找到了太孫的下落。”
嚴慕飛道:“指揮使的意思是讓我別搶公主這樁大功?”
陸讞道:“不,不,嚴大俠,這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怕嚴大俠搶功,而是……而是公主命我面見嚴大俠,念在那點情份上成全她這一次。”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指揮使,我這個人天生一副直腸子,說話向來不會拐彎。我請指揮使明示,是不是有人不放心嚴某人?”
陸讞一驚,忙搖手說道:“不,不,不,嚴大俠千萬別誤會,嚴大俠千萬別誤會,那怎麼會?嚴大俠也是領有欽命,假如上位對嚴大俠不放心,當初也不會派解大人登門禮聘了。”
“這就好。”嚴慕飛淡然一笑道:“不瞞指揮使說,假如是有人信不過嚴某人,對嚴某人不放心,嚴某人可以立即繳回金牌,撒手不管這件事;如今,既不是有人信不過嚴某人,那麼嚴某人領有欽命,接有重禮,不敢不竭力以赴。”
陸讞好不窘迫尷尬。嚴慕飛明知人他的心意,他把事推到了公主身上。嚴慕飛說有人不放心暗指著他,他卻把它轉移到上位頭上。如今要命了,他繞著圈子說話,嚴慕飛比他智高一著,這句話出了口,陸讞他否認在先,怎麼能再說確有人不放心?再說他也不敢。
當即,他乾笑一聲道:“嚴大俠,公主對嚴大俠一往……”
嚴慕飛道:“指揮使剛才可曾說過嚴某人也領有欽命一語?”
陸讞道:“是的,嚴大俠,陸讞說過。”
嚴慕飛道:“這麼說,指揮使知道嚴某人領有欽命?”
陸讞道:“是,是,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嚴慕飛道:“指揮使也知道當日解大人奉旨登嚴某人之門,以重禮相聘嚴某人為朝廷找尋太孫下落?”
陸讞道:“這個陸讞也知道!”
嚴慕飛翻腕現出那面欽賜金牌,道:“指揮使可認得這是什麼?”
這一下害得陸讞慌忙離座而起,道:“這是欽賜金牌,所到之處如上位親臨!”
嚴慕飛翻腕收起金牌道:“指揮使請坐!”
陸讞忙應聲坐了下去。
他坐定,嚴慕飛又開了口,道:“指揮使,我領有欽命,接下重禮,假如我明知太孫下落而不往尋覓,他日我何以覆上命?何以對解大人?”
陸讞強笑說道:“這……只要公主後時在上位面前說幾句美言,自可消解皇上疑慮。”
嚴慕飛道:“指揮使,那樣雖可以讓我順利覆上命,何以對解大人?卻也無法消除我心中的慚愧與不安!”
陸讞目光忽地一轉,嘿嘿笑道:“嚴大俠,話是不錯,可是嚴大俠跟公主之間的……”
嚴慕飛截口說道:“指揮使,嚴某人卑賤草民,一介武夫,不敢奢望什麼,我跟公主之間沒有什麼,縱有什麼,為公也應該忘私的,指揮使以為然否?”
陸讞一點頭,故意道:“嚴大俠由來令人欽敬,只是,嚴大俠明智高人,該知道怎麼分公私。公主貴為公主,她的事還分什麼公私?假如換我是嚴大俠,我寧可捨棄一切,也絕不得罪當朝公主的。”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指揮使,謝謝你提醒!人各有志,無法相強,可惜指揮使不是我嚴某人,這也就是指揮使所以是指揮使,嚴某人所以是嚴某人的道理所在。公主面前尚請指揮使代為致童,事非得已,一切請她恕罪諒解。告辭!”
微一拱手,站起來轉身便走。
陸讞忙站起來喚道:“嚴大俠,嚴大俠!”
嚴慕飛停步在門外臺階上,回身說道:“指揮使還有什麼教言?”
陸讞強笑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我請嚴大俠平心靜氣三思而行。”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多謝指揮使,我敬遵令諭,三思之後倘心意有所改變,我會來向指揮使報告的。”
轉身走了出去。
望著那頎長身形被門擋住,陸讞臉色一轉陰狠猙獰,冷笑說道:“嚴慕飛,全都由你了,我不信胳膊能扳過大腿……”
當然,嚴慕飛沒有聽見,他出了這家民宅後,坐騎由哪兒來,還哪兒去,不要了,灑脫邁步直向鎮裡行去——
一兆OCR舊雨樓與瀟湘書院聯合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