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乙這話過後,目光朝向桌座眾人攏過一匝,“阿哈”
笑了聲,又道: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魔神’戈青一套‘玄天七嵌掌’,昔年睥睨江湖,震懾天下武林,此番龍爭虎鬥,跟巫衝這個龜孫王八交上手,這出‘連臺好戲’,可不能錯過……”
“玉枝金雀”孟玲道:
“醉伯伯,待咱孟玲去把石少俠找來……”
侯乙醉眼一瞪,吼了聲,道:
“丫頭,男人家解手的毛坑,豈是你這樣一個姑娘家可以闖進去的?”
孟玲臉一紅,一嘟嘴,把頭垂了下來。
眾人出來堂廳,走下石階,縱目朝這座寬敞的庭院看去……
星月光亮下,前面空地上,有兩個老者對峙而立!
左邊那個,鬢髮灰白,一襲沒有上扣的對襟大褂,攔腰束上一條中帶,褲腳束口,捲入襪筒……正是昔年天下武林,群起追殺的“魔神”戈青。
右邊那個正是“嘯天金鷲”巫衝……原來掩在臉上的中布已除掉,露出一張獰猙橫肉的臉膛。
“魔神”戈青,戟指巫衝,道:
“孽障,你慘無人道,屠害無辜孕婦,猶在作此痴人夢想……”
話到此,一個箭步上前,招走“玄天七嵌掌”中一式雲龍舒爪,掌帶勁風,呼的聲,直向“嘯天金鷲”巫衝攔腰打來。
巫衝見“魔神”戈青出手,掌勁渾厚,沉猛有力,知道是昔年威鎮武林的“玄天七嵌掌”,不敢稍有怠慢,一聲冷叱:
“來得好!”
塌身扭腰,這副魁偉的身軀,輕若一片薄紙,迎著掌風飄移而轉……
疾若電光石火,身形閃轉之下,已飄向戈青身後,右臂一揚,駢指如戟,直向“魔神”戈青腦後“玉枕穴”襲來。
“魔神”戈青霍地一轉腰,身移步換,一式“倒打金鐘”……
肩頭卸處,右臂向下一挫,暗藏“綿掌”真力,向巫衝小腹標下。
“魔神”戈青這一“綿掌”出來,乃是功提吸下“龍涎香霧”後的一股內家威猛真力,掌風到處,五尺之內元堅不摧……若是打實,非死即傷。
“嘯天金鷲”巫衝,顯然也是一位“行家”,識得箇中利害……
不敢硬招架上,身形一塌,一挫,雙足一頓,“唰”的由對方頭頂,掠出八尺外地上。
行家交手,三招兩式,就可以摸出對方武功底細,份量如何……
“魔神”戈青這一照面交上手,已知道“嘯天金鷲”巫衝,果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如若“遊鬥”,不能輕易取勝!
於是——
身子一挫,暗提內家真力,雙掌一合,使個“童子拜觀音”之式,遠遠向巫衝推出!
堂廳石階處,作壁上觀的“杯中神遊”候乙,一聲輕“哦”,向旁邊“遊虹金錐”凌宇,道:
“凌莊主,這是‘魔神’戈青昔年‘玄天七嵌掌’中一手‘大力混元千斤掌’……掌勁推吐,全憑內家一股真力……”
“不是猛龍不過江”……
“嘯天金鷲”巫衝,能在群英彙集的閩、贛兩地,接連做下令人髮指,駭人聽聞的屠殺孕婦暴行,顯然手裡也有他兩下子……
此刻,發現“魔神”戈青,遙遙一股掌勁推出,猛然一股寒氣襲來,混身毛髮俱豎,知道對方所使用的,乃是提自內家真力的掌勢……
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丹田提氣,大喝一聲,亦貫注內家真力,出手“寒光血影掌”遙遙回敬而出。
如此一來,雙方展開一幕別開生面的“打鬥”場面……
兩人相距約有一丈,遙遙對立,各憑內家真氣功力,互相遙擊。
“魔神”戈青遙遙推出,需要等過若干時間,再推出一掌。
這邊一嘯天金鷲”巫衝,也是一樣,內聚真力,向對方推出一掌。
兩人雖然遙隔相峙,但一招一式,你迎我拒,我攻你守,和近身照面交手差不多。
兩人全神灌注,目不斜瞬……又若兩隻負隅猛虎,生拼死鬥,此近身交手,更要緊張數倍。
“明園山莊”庭院石階作壁上觀的眾人,雖俱是享譽武林的高手,卻少有見到此等場面。
“玉枝金雀”孟玲,雖然忝列當今武林一代前輩,“洛水芙蓉”尹屏的傳人,但自俠遊江湖以來,還從未見到過如此場面的“打鬥”……
杏眼圓睜,直楞愣的朝向庭院中央,兩人“打鬥”的場面看來。
此刻,“杯中神遊”侯乙,原來那份玩世不恭的神態,已完全消失……
臉色凝得緊緊的,望著前面,但視線卻偏重在“魔神”戈青的身上!
眼前作壁上觀的所有人,只有“杯中神遊”侯乙,知道這個“謎底”……
與“嘯天金鷲”巫衝,以內家功力,生死相搏的“魔神”戈青,又是誰?
“嘯天金鷲”巫衝,兇睛怒突,鬚眉戟張……一掌遙發,吼聲如雷……形如山精夜叉。
兩人一來一往,交手二十餘回合,已漸漸可以分出強弱來。
“魔神”戈青接連向“嘯天金鷲”巫衝,遙空發出十餘掌,仍然態度雍容,神色自若。
至於“嘯天金鷲”巫衝,面如巽血,額上青筋,條條賁起……
豆粒大的汗珠,滾滾滴落,每發一掌,就得往後跌退一步……顯示氣促力弱的神態。
敢情這種生死相搏的場面,全繫於內家一股純萃真力,若是這股真力無法持續提練,無法擋住對方遞來的這股勁道,就即敗落對方之手。
壁上觀的“夢濤叟”卜凡,緩緩頷首,道:
“‘魔神,戈道友一身內家修為,已抵爐火純青之境了!”
壁上觀“丹冠神鶴”馮翔,此刻心裡卻有兩種矛盾的想法……
固然希望“嘯天金騖”巫衝伏誅,替地方除害,還我朗朗乾坤。
卻也希望“魔神”戈青,喪命在巫衝之手,免得多此一舉,再邀“白玉龍”石鳴峰,赴閩中南平“南嶺門”總壇一行。
猛地裡,“嘯天金鷲”巫衝一聲怒吼,身形一縱,凌空拔起三丈!
“魔神”戈青也跟著對襟大褂衣角一掠,如同紙鳶似的,凌虛向巫衝飛撲而至。
原來“嘯天金鷲”巫衝,由於內家修為及不上“魔神”戈青,已有了另外一個打算……
身子才一拔起,戈青銜尾撲來,他倏然右手向後一揚,一點寒星,直向“魔神”戈青面門打來。
“魔神”戈青,冷然一笑,道:
“區區破銅爛鐵,也想來老夫面前賣弄!”
左掌揮處,一股勁風掃去,已用百步打空真力,把一支純綱鏢打落地上。
“嘯天金騖”巫衝,身形飄落地上……
“嘿嘿嘿”一陣狂笑,道:
“賊魔頭,休得張狂,老夫身邊尚有法寶,足可以取你狗命……”
右手再揚,五點寒星,精光熠熠,砌成一朵梅花,飛馳而來。
“魔神”戈青,一身內家功力已抵超凡人聖之境,雙目能在暗中視物……
定睛一瞥看去,已看出“嘯大金騖”巫衝所使用的暗器,乃是一種“蛇頭白羽箭”。
壁上觀的“杯中神遊”侯乙,兩眼一瞪,眼皮一翻,道:
“這是武林失傳已久的‘蛇頭白羽箭’,居然會出現在這個龜孫王八身上?”
這種“蛇頭白羽箭”,比過去“南嶺門”掌門“雲海飄影”廖愷所創制的“燕尾金梭”,更霸道利害,歹毒可怖。
“蛇頭白羽箭”比普通鋼鏢諸類暗器稍粗,箭桿中心挖空,箭身中按裝彈簧,力量極大。
箭尖宛如蛇舌,下面鑲有兩枚純鋼毒針,一經打中人身,毒針便自動彈出來,就在人體的膚肉中,左右橫撞,刺衝。
即使練“鐵布衫,金鐘罩”諸類橫練功夫的人,捱上此種暗器,也要洞穿入內。
中著此“蛇頭白羽箭”,要從膚肉中拔出來,就得把傷口三寸方圓內,整塊膚肉挖下來……
由於箭頭針尖含有劇毒,是以中著“蛇頭白羽箭”,即使逃過一死,也得落個重傷殘廢。
此刻,“魔神”戈青卻估不到“嘯天金鷲”巫衝,居然使出這種歹毒霸道暗器來。
“魔神”戈青,仗著一身已抵爐火純青之境的內家功力,猛地身子一仰,一個“鯉跳龍門”之勢,向左斜斜掠出丈外……
五枚“蛇頭白羽箭”,由“魔神”戈青身邊掠過,墜向庭院牆沿。
“魔神”戈青一聲冷叱:
“孽障,豈容你歹毒暗器傷人?”
凌空提氣,身形一拔,一個“黃龍轉身”身子猶如脫弦之矢,勁風閃處,猛向巫衝扒來。
“嘯天金鷲”巫衝,身形著地,倏然一陣怪吼,箭筒響起“錚!錚!”兩聲……
兩套“蛇頭白羽箭”,接連而出。
十點寒星,宛若花雨蓬飛,直向“魔神”戈青這邊射來。
敢情“嘯天金鷲”巫衝,在贛閩兩地接連做下殺害孕婦的暴行,卻從未遇到像眼前“魔神”戈青,這等扎手的敵人。
此番照面交上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以接連兩筒“蛇頭白羽箭”打出,要將對方置於死地。
巫衝用最迅捷的手法,接連兩套,齊齊奔向“魔神”戈青,上中下三路……
這一出手,任是左閃右避,也無法躲開兩套十枝的“蛇頭白羽箭”射來的範圍。
即使使用“鐵板橋”內家功力,或是“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也無法逃過此劫。
“嘯天金鷲”巫衝“蛇頭白羽箭”出手,就在此電光石火之際……
“唰唰唰!”“唰唰!”突然飛來三抹流虹,兩顆銀彈!
“錚錚!鏘鏘!”正和“嘯天金鷲”巫衝,出手的第一套五枚“蛇頭白羽箭”迎個正著。
“明園山莊”莊主凌宇,武林中有此“遊虹金錐”之稱,由於他練成一套迅若遊虹的“鳳尾金錐”暗器……平時雖然很少使用,卻都攜帶在身。
另外兩顆“銀蓮子”,卻是出於“玉枝金雀”孟玲之手。
壁上觀的“遊虹金錐”凌宇,和“玉枝金雀”孟玲,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際,不約而同,暗器同時出手……
“遊虹金錐”凌字,三枚“鳳尾金錐”先到,正巧把三枝“蛇頭白羽箭”打落。
“洛水芙蓉”尹屏傳人“玉枝金雀”孟玲,出手“銀蓮子”暗器,是用了“鴛鴦手”打法……
武家所指的“鴛鴦手”,含有“一石兩鳥”之意……即是其中一顆“銀蓮子”撞著一枚“蛇頭白羽箭”後,激起一股反震的力量,彈向另外一枝白羽箭,而兩枝“蛇頭白羽箭”雙雙落地。
孟玲另外那顆“銀蓮子”準頭微微一偏,襲向“嘯天金鷲”巫衝右肩。
這個十九歲的姑娘家,腕勁可真不小,巫衝捱上這顆“銀蓮子”,雖然並未襲中穴道,右邊半個身於,已激起一陣痠麻、疼痛。
就在“嘯天金鷲”巫衝,略一分神剎那,“魔神”戈青,一聲吟叱,雙手“玄天七嵌掌”,前後劈出……
左掌招走“推山填海”……“嘶!嘶!”掠風聲中,把銜尾而來的後面那五枝“蛇頭白羽箭”,震得粉碎,翩翩漫天飛舞!
右掌招走“海流環環”,一響“呀!”的厲呼聲中,一股威猛激厲的掌勁,電射而出……
“嘯大金鷲”巫衝,撞上“魔神”戈青掌勁,一付魁偉的身軀騰飛而起……
這響“喲……”聲慘呼,還在嘴裡打滾,已被一股厲逾刀刃的掌勁,破腹開膛,凌空血雨飛濺……
墜向地上的,已不像人的屍首,那是屠夫砧板上一塊塊的豬肉。
一聲蒼雄,激厲長嘯,“魔神”戈青身形,宛若一抹走空冷電,消失在夜空。
壁上觀的“杯中神遊”侯乙,醉眼一瞪,吼了聲道:
“人孃的,巫衝這個龜孫王八,撞在‘魔神’戈青手中,該是他祖宗三代積德。”
“遊虹金錐”凌宇,喟然道:
“巫衝這廝,不但慘害無辜,令人髮指,居然還身懷‘蛇頭白羽箭’,這等歹毒暗器。”
侯乙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凌莊主,你和孟姑娘在‘魔神’戈青身上,做了一樁功德善事……巫衝這些破銅爛鐵的‘白羽箭’,雖然還不致於傷了‘魔神’戈青,但就在這龜兒子稍一分神之際,‘魔神’戈青就送他上路啦……”
朝孟玲眯眼一笑,又道:
“孟姑娘,你在‘魔神’戈青身上,做了這樁功德善事,他見到你,還得向你道謝呢!”
孟玲見醉伯伯醉話連篇,一笑道:
“醉伯伯,咱孟玲還不認識‘魔神’戈青……他向哪裡找咱孟玲道謝?”
“杯中神遊”侯乙愣了下,道:
“這……”
在“這”字下面,大聲向“遊虹金錐”凌宇道:
“凌莊主,吩咐家人把庭院裡一塊塊‘臭豬肉’扔掉,打掃一下,咱們繼續再來吃喝……”
“遊虹金錐”凌宇,向家人吩咐一番後,隨同眾人又進來大廳,圍桌坐下……
石鳴峰從通向裡間的一扇側門,進來大廳……孟玲一眼瞥見,“噯”了聲,道:
“石少俠,你怎麼啦,臉上白蒼蒼的……是不是不舒服?”
“杯中神遊”侯乙,朝石鳴峰直直的望了一眼,大聲接上道:
“石兄弟,你……你剛才去了毛坑,你說,你拉了幾次?”
石鳴峰淡然一笑,道:
“鬧肚子……又有點不舒服……”
坐下桌座邊原來的椅子。
“遊虹金錐”凌宇,含笑道:
“石少俠,剛才您錯過了一場精彩好戲,沒有看到,可惜……”
似乎分享了這份光榮,又道:
“‘魔神’戈前輩,真行,他這套‘玄天七嵌掌’不是蓋的……那個人神共憤,千夫所指的‘嘯天金鷲’巫衝,在戈前輩掌下塊肉分屍……”
“杯中神遊”侯乙,就像大閨女出嫁第一次回孃家似的,朝石鳴峰上上下下看個不息……
最後,看得滿意了……醉眼一眯,裂嘴一笑,道:
“石兄弟,你上毛坑這麼多時間,老哥哥真當你已跌進糞坑裡啦!”
石鳴峰目光投向“遊虹金錐”凌宇這邊,道:
“凌莊主,戈前輩擊斃‘嘯天金鷲’巫衝,如何不請他老人家留下,來這裡共飲一杯?”
“遊虹金錐”凌宇笑道:
“凌某壓根兒就設想到這件事……”
收起臉上笑容,又道:
“戈前輩一身功力,真不含糊……他老人家跟巫衝此獠照面交上手,不作‘遊鬥’,以渾厚內家功力遙空發掌,巫衝這廝雖然也來這一套,但究竟不是‘魔神’戈前輩對手……”
微微一頓,又道:
“後來巫衝這廝,用了歹毒無比的‘蛇頭白羽箭’暗器,凌某與孟姑娘,各出手暗器,把它擋了下來……”
凌字話未落,“七尾豹”華振接口道:
“石少俠,凌莊主沒有想到這件事,咱華振可想到這件事上……但以戈青前輩的輕功身法,就在這一眨眼間,像冷電似的消失在夜空,華某想要招呼他老人家,早已人影杳然不見了!”
“此刻,圍坐桌座的所有人,只有“丹冠神鶴”馮翔,臉色漠然,毫無一絲表情……在他心頭,已絞上一個牢牢的死結。
眾人異口同聲,讚佩“魔神”戈青身懷之學時,馮翔的臉,更添加了一層“陰沉”。
“丹冠神鶴”馮翔,想到一個話題上,問道:
“石少俠,您身懷之技,如與‘魔神’戈青相較,是否在他之上?”
石鳴峰藍要回答時,“懷中神遊”侯乙,醉眼一瞪,大聲接口道:
“嗨,石兄弟,判官大掌法的話,你聽到沒有……你是不是‘魔神’戈青的對手?”
石鳴峰淡淡一笑,道:
“石某從未與那位戈前輩照面交過手,雙方孰輕孰重,就不清楚了!”
“杯中神遊”侯乙,不等馮翔開腔,接著又道:
“據咱醉老兒想來……一點不會錯……‘魔神’戈青這次在‘雙江口’鎮郊‘明園山莊”露臉,下一站,準是閩中南平了……”
閩中南平!
“丹冠神鶴”馮翔聽到這四個字,臉色驟變,接口問道:
“侯道友,您所指的閩中南平……‘魔神,戈青下一站去處是‘南嶺門’總壇?”
“杯中神遊”侯乙,哈哈一笑,道:
“咱醉老頭兒醉人醉話……‘魔神’戈青若去閩中南平……判官大掌法,您說,戈青除了拜訪你們‘南嶺門’當家的‘雲海飄影’廖愷外,他還去哪裡?”
“丹冠神鶴”馮翔,臉肉微微一顫,似有所思。
侯乙向石鳴峰又道:
“石兄弟,你和‘魔神’戈青,雖然並無夙怨新仇,倒不妨跟他照面一會,嘻嘻嘻,以武會友,稱稱這老頭兒有多重份量,有何不可?”
“杯中神遊”候乙,玩世不恭,醉話連篇。
但,聽進石鳴峰耳裡,已知道這位侯前輩,用心良苦之處,點點頭道:
“是的,侯前輩,我等不妨赴閩中南平,待石某一會這位‘魔神’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