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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即使過了晌午,喬家客棧裏客人仍是不少,上下兩樓二十五張方桌就坐滿了十桌,不過比起稍早之前座無虛席的陣仗,這樣的場面輕鬆多了。

    眼看幾名夥計在忙碌之餘還能輪流到廚房裏歇個腿、吃幾口飯菜,三名大廚也能到外頭喘口氣、擦個涼,身為客棧老闆的喬卦天這才收了銀子帳本,走出櫃枱,打算到後苑帳房算帳,順道到酒窖盤點。

    臨去之前他朝廚房迅速一瞥,雖然隔着長布簾,可一名夥計卻彷佛感應到他的目光,立即自裏頭走了出來,完全不須他開口,便心神領會的替他坐鎮櫃枱。

    兩人相視一眼,喬卦天打了個其他人看不懂的手勢,夥計也迅速回了個神秘的手勢,就見喬卦天皺眉往客棧外頭瞥了一眼,接着才邁開腳步離去。

    喬家客棧門開十二扇,佔地不小,分前廳、中庭、後苑三部分。

    前廳是客棧,中庭二十間廂房提供來客住宿,後苑則是偌大的喬傢俬宅,除了喬家父女,店裏夥計大廚全住在一塊兒,儼然是個大家族,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抵達梅園後方的帳房,就見一抹人影驀地自遠方廊檐上躍下。

    來人落地無聲,再次起躍竟是來到他身前。

    喬卦天臉上波瀾不興,彷佛一點也不訝異有人入侵,更不訝異來人身手竟是如此了得,不待對方開口就主動出了聲。

    「明珠又幹了什麼好事?」他一臉未卜先知。

    來人人高馬大,年約五十,也是店裏夥計,人人管叫老胡,只見他先是一愣,接着連忙陪笑。

    「不是小姐。」

    「你到外頭採買食材,能讓你這樣跑回來除了她還會有誰?」喬卦天一臉篤定,板着臉威肅説道:「説,這次她又在外頭捅了什麼樓子了?」

    「小姐真的沒捅樓子。」老胡連忙解釋。「只是今早有人在街上欺壓弱小,小姐路見不平,不料那幾名惡徒見小姐是名女子就想合力欺負,打鬥中還故意砸爛幾個攤子,攤販不認得那些外來客,卻認得小姐,於是要我回來問問這索賠的事該由誰負責。」一頓,他強調重點。「小姐只是好心助人,全是那些人不對。」

    喬卦天眼角一抽,瞪着他臉上的笑。

    「她一個姑娘家又不是官府的人,大街上的事哪裏輪得到她管,再説這已經是她第幾次闖禍了?你們就是老順着她,她才會如此不知對錯。」

    「小姐沒做錯啊,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待官府的人趕到,那些惡徒怕是早將人給打死了,小姐可是及時救了三條人命呢!」他驕傲咧笑,不料喬卦天卻狠狠投來瞪眼,他嘿嘿別開臉,沒敢再説話。

    話説一般客棧的夥計哪敢對自家老闆如此放肆,不過他們喬家客棧就是和別人不同,畢竟直到六年前,他們還全是北方喬家商隊的一分子,跟着頭子喬卦天踏遍北方荒漠,翻越西方無數峻嶺,二十年來出生入死,交情自然不比一般。

    頭子早年喪妻,遂將小姐帶在身邊與大夥兒一塊跑商隊,誰知這一跑就是一十六年,小姐學了一身好武藝,卻沒學到姑娘家的半點規矩,性子就跟野馬一樣。

    眼看尋常姑娘們在這個年紀早已嫁人生子,小姐卻鎮日跟着他們這羣漢子在外奔波冒險,甚至還在一次與盜匪的搏鬥中受了重傷,整整一年無法下牀,人雖然是救回來了,卻傷了腦子忘了許多事。

    頭子大受打擊,為了不再讓小姐生活在危險之中,更為了避免往昔仇家找上門,他毅然決然解散商隊,不留半點痕跡地來到南方揚州定居,並開了這間客棧維生。

    他們一路相隨也跟着來到揚州,雖然不習慣南方的風俗、生活,不過因為跑遍大江南北深諳各地口味,不管哪個地方的佳餚他們都能做得道地,客棧生意始終好得不得了,每日來客絡繹不絕,大夥兒忙歸忙卻也樂得賺銀子。

    「明珠臉上破相帶疤,又已經二十三,我早已不指望她能嫁人,只求她能收斂收斂性子別再到處惹事,揚州畢竟不比北方草原大漠,是官府作主的地方,她若繼續這樣衝動多事,遲早會闖出大禍。」談起自己唯一的女兒,喬卦天不禁一臉愁容的嘆了口長氣。

    「小姐有我們罩着能闖出什麼禍?既然外頭男人不識貨,那我們就養小姐一輩子。」老胡拍着胸脯保證。

    「一輩子?」喬卦天嚴厲瞪眼。「你能保證活得比明珠久嗎?我們顧得了她一時,顧不了她一世,這些年來她四處雞婆管事,被人一激就管不住拳頭,可誰又感激她?官府只覺得她是麻煩,只差沒替她扣了罪名將她關到牢裏管束。」

    「將小姐關到牢裏?他們敢!」老胡瞪大眼。

    「明珠若繼續如此不懂事,他們就算不敢也得敢。」喬卦天鏗鏘有力的説道,音量雖然不大,卻足以令人震懾。

    老胡還想説些什麼,讓他一個眼神給噤住聲音。

    「明珠動手打人就是不對,那些損失全算我們的,另外讓人幫那些攤販搭好攤架,千萬別耽誤了他們的生計,稍晚我會帶着明珠親自上門賠罪。」喬卦天果斷説道,語畢便將懷裏一袋銀子交給老胡,要他回頭賠償。

    只是他才交出銀子,長廊上忽然奔來另一名中年夥計,那人奔得十萬火急,不待人到,遠遠就大嚷了起來。

    「頭子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被官府的人給帶走了!」

    「什麼?!他們還真的把小姐給捉了?」老胡也跟着大叫起來。

    「明珠犯了什麼錯?」喬卦天心中也是一凜,臉上卻是文風不動。

    「小姐沒犯錯,全是卓家公子搞的鬼。」那人恨恨地哼了聲。「昨日他在郊外調戲姑娘被小姐教訓了頓,他竟惱羞成怒栽贓了個罪名給小姐,縣太爺只好將小姐帶到官府審問,如今派人來告知一聲。卓家有親戚在朝裏當官,這官官相護恐怕對小姐十分不利,我已經讓老張先趕到官府關切。」

    「縣太爺不是盲從之人,將明珠帶走也許只是做做樣子給卓家人看,這話不宜説得太早。」喬卦天沈着地將手中的銀子帳本交給身旁的老胡。「我這就到官府瞭解狀況,你將東西擱到帳房,回頭再將銀子賠給那些攤販。」

    老胡接過東西,雖然也擔心喬明珠的狀況,卻不好違抗喬卦天的指令,只好匆匆轉身朝帳房走去。

    眼看自個兒的女兒一日之內竟接連惹是生非,喬卦天臉色鐵青,一馬當先就往外頭走去,前來報信的夥計也一路跟着,不料兩人還沒來得及走出後苑,屋頂上又疾掠而來一道身影。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應該趕到官府關切的老張。

    「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要你趕到官府關切嗎?」夥計一愣。

    「這……」老張苦着一張臉,偷覷一臉鐵青的喬卦天,先是撓了撓臉,接着又彈了彈袖擺,最後還是熬不過喬卦天的目光,低聲説出了實情。「我是打算趕到官府去,可誰知半路上就聽見縣太爺受傷的消息……」

    暖風拂過,兩旁小園葉綠花香,粉蝶飛舞翩翩,孟夏風情無限好,喬卦天額上卻是驀地突起一條青筋,一旁的夥計則一臉目瞪口呆。

    「明珠打的?」他的聲音,幾乎是自牙縫裏逼出來的。

    「當然不是!」老張連忙否認。「都怪那卓家公子欺人太甚,栽贓小姐就算了,竟還帶了一批護院到官衙裏挑釁,非要縣太爺當場給個交代,小姐一時氣不過又給了他一頓教訓,誰知混亂中,那些護院卻失手打傷了縣太爺。」

    喬卦天緊緊握拳,額上登時又冒出兩條青筋。

    一旁的兩人見他面色不對,當下不敢再多説什麼,卻忍不住關心起喬明珠,於是私下竊竊私語。

    「小姐沒受傷吧?」夥計問。

    「怎麼可能,那卓家護院人雖多,卻沒一個是小姐的對手。」老張揚唇一笑,忒是驕傲的挺起胸膛。

    夥計也驕傲的笑了。「不愧是咱們一手教出來的好小姐。」

    「可不是。」

    兩人雖然是低聲交談,可一字一句卻沒逃過喬卦天的耳力,只見他渾身輻射出刺骨寒氣,狠狠朝兩人掃去一眼,兩人登時連眼都不敢眨。

    在街上胡鬧就算了,這下竟然又在官衙中惹出風波,縣太爺握住這把柄便能理所當然將明珠關起來……

    就在喬卦天閉眼琢磨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時,長廊另一端又忽然跑來另一抹人影。

    「頭子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啦!」

    老張和夥計見他一臉驚慌,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心裏頭不由得都是一跳,不待來人喘上口氣,連忙就問:「是不是縣太爺傷勢過重,死了?」

    「不是。」對方迅速搖頭。

    兩人相視一眼,沒有鬆口氣,臉色反倒更糟了。

    「那是小姐失手,把卓家公子給打死了?」小姐疾惡如仇、身手極好,那卓家公子無惡不作又忒下流無恥,難保不會出人命。

    「也不是。」來人還是搖頭。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兩人急壞了,就連喬卦天的臉色也由鐵青轉為沈黑,冷厲出聲命令。

    「把話説清楚!」

    「是……是……是京城八方鏢局的副鏢頭,他……他説是要來……要來……」來人揪着胸口,明明沒喘氣,卻慌亂得無法將話説全。

    喬卦天全身緊繃,一顆心幾乎懸到了喉頭,就怕女兒神通廣大到把禍從揚州惹到京城裏去。

    八方鏢局乃是中原第一大鏢局,幾乎各地皆有分號,總鏢頭蔚傲鷹更是叱吒風雲的武林人物,地位崇高,就連當今皇上都要敬他三分,副鏢頭蔚超恆則是他的獨子,不但承襲蔚家精湛武學,甚至青出於藍,縱橫黑白兩道,多謀善斷,自十五歲押鏢至今從未失敗,年輕有為,人稱京城第一鏢師。

    這樣的人物竟會自京城來到揚州,上門找明珠?

    「八方鏢局的副鏢頭帶了好多口木箱子……」那人深吸好幾口氣,好不容易終於鼓足氣力,這才將話給清清楚楚説了出來。「那副鏢頭説了,他要上門提親!」

    轟!

    來人的話語宛如旱地驚雷,瞬間劈得所有人狠狠一愣。

    只見長廊上一片死寂,喬卦天目瞪口呆得無法反應,一旁的兩個人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瞬間抬頭朝天一望,就怕天真的要塌了。

    「你説什麼?再説一次!」好半晌,喬卦天才終於又擠出聲音。

    「八方鏢局的副鏢頭帶了好多口木箱子,説了要上門提親。」來人迅速將話重複,接着卻揪着胸口,臉色蒼白的補上但書。「可客棧裏的客人卻硬是多嘴,説小姐被官府捉走了,他聽見消息就讓人擱下木箱子迅速走了,該不是被嚇跑了吧?」

    「什麼?!」喬卦天全身又是一震,臉色登時也白了。

    「真是沒用的男人,你派人去追了嗎?」老張和夥計急得差點跳腳。

    「當然派了,你們説那八方鏢局的副鏢頭,該不是找錯人家了吧?」他之所以會如此慌張,不是因為忽然有人上門提親,而是提親的人跑了啊!

    「這種事豈能找錯,就算真的找錯也不許他反悔。」兩人罵歸罵,卻不容許蔚超恆臨陣脱逃,畢竟二十三年來他可是頭一個上門提親的男人,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鏢師,事關小姐未來幸福,他們自然不會放過他。

    「馬上派出客棧裏身手最好的人……」喬卦天也開口打破沈默,氣勢磅礡的出聲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把蔚副鏢頭給找回來,我要與他好好長談!」

    二十三年來他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有人上門提親,無論這門婚事成不成,總要把人找回來問個清楚。

    「是!」

    砰!

    夜幕低垂,喬家客棧西方一間廂房本是一片寧靜,誰知門板卻忽然被人自外頭一腳踹開,瞬間撞上兩邊硬牆,發出駭人巨響,其中一扇門板甚至撞上牆後就斜垮壞了,可見來人力大無窮,更是來者不善。

    裏頭的三名奴僕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自板凳上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闖入,其中身穿白衣的奴僕就忽然被人揪住衣領,一個眨眼,眼前驀地出現一張女子俏容。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蔚超恆求親的喬明珠。

    只見她殺氣騰騰地揪着男人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質問。「你就是那個姓蔚的?」

    「我、我、我……」被揪住衣領的奴僕驚魂不定,只覺得衣領緊得難以呼吸,尤其喬明珠臉上的表情,更是嚇得他連話都説不出來。

    「就是你説想娶我的?」她眯眼再次質問,將衣領揪得更緊,彷佛他要是敢説出一個是字,就會當場將他擊斃。

    「這、這、這……」奴僕察覺到性命受到威脅,嚇得直想搖頭,無奈卻礙於衣領被緊緊揪住而動彈不得,整張臉都嚇白了。

    「説啊!」她加大音量,另一隻小手早已化為手刀,高舉在他的額前。

    一旁僥倖沒被捉住的兩名奴僕見狀,驚得連忙出聲解釋。「喬姑娘,誤會啊!誤會啊!咱們家少爺不住這兒,他住的是隔壁廂房。」縱然沒見過喬明珠,兩人卻從她的質問,迅速判斷出她的身分。

    喬明珠一愣,發現説話的兩人看起來三十好幾,一身奴僕裝扮,眼前的男人雖然一身白衣,卻不像是個鏢師。

    今日她在官府裏闖禍被關到地牢時,聽説是八方鏢局副鏢頭出面説情,縣太爺才網開一面釋她出來,當時爹爹叔伯們適巧也趕到官府,一羣人圍着那姓蔚的副鏢頭直道謝,她擔心捱罵,便趁隙自官府裏溜了出去,匆忙間只瞧見那男人身穿一襲白袍,身形高大。

    本以為待爹過了氣頭再回客棧,懲罰應該會減去一半,誰知道爹卻天外飛來一筆,説那姓蔚的男人原是來提親的,而他已經答應——

    答應?!

    她可是連頭都沒點,甚至連那姓蔚的男人都沒見過一面!

    無端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她和那男人素昧平生,他卻莫名其妙大老遠自京城跑到揚州提親,其心更是可議,她自然不肯答應,只是沒想到爹心意已決,無論她怎麼抗議都沒用,不得已她只好過來與他「溝通溝通」,好好弄清楚他究竟想耍什麼把戲。

    「他不是姓蔚的?那你們為什麼不早説!」她氣急敗壞鬆開那人衣領,瞪着結結巴巴的兩人。

    為了阻止她亂來,爹特意罰她閉門思過,三令五申不許她「亂跑」,還派了幾個叔伯在她房門四周盯梢,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掩過那些叔伯的耳目潛到這裏,要是發現她不在房裏,爹一定馬上就會來捉她,她可沒有太多時間啊!

    「呃……可是……那是因為……」三人錯愕瞪眼,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説不出,明明是她驚天動地將門板踹開,嚇得他們差點魂飛魄散,她卻反過來怪他們「知情不報」?

    少爺確定沒找錯人?她真的就是少爺尋覓多年,堅持要娶入門的「好」姑娘?

    「算了!」喬明珠匆匆截斷他們的解釋,逕自轉身出了廂房,急着把這樁婚事做個了斷。在爹發現前,她一定要「想辦法」讓那姓蔚的男人知難而退!

    出了廂房後,她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隔壁廂房,抬起修長右腳,打算再次將眼前的門板給踹開,不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徐和卻驚喜的呼喚。

    「明珠。」

    她身形一頓,猛地回頭,就見月光下,一名白袍男子優雅跨出月洞門。

    那白袍男子濃眉斜飛如劍,黑眸炯亮有神,身形昂藏,氣息穩斂不帶一絲霸氣,整個人英氣勃發卻也瀟灑儒雅,俊逸若仙。

    她看着那相貌出色的男人,先是一愣,接着確定自己並不認得這一號人物,索性對他視若無睹,回頭再次抬起右腳,打算把門板給踹開——

    「你找我?」徐和的嗓音再次傳來,發現她相準的目標,正是喬卦天為他安排的廂房。

    蓄滿勁道的腳乍然停頓,在無辜的門板再次被踹垮之前,喬明珠猛地收回右腳迅速轉身,瞪着眼前的男人。

    找他?

    難道他就住在這間廂房?

    「喬姑娘,少爺雖然就住在這間廂房,可少爺方才有事出門……」三名奴僕壯着膽子急忙追了出來,順着她的目光發現月洞門前的蔚超恆。「啊,少爺您、您怎麼回來了?」糟糕,那隻母老虎還在啊!

    三人的呼叫,讓喬明珠立刻確定自己的猜測。

    好啊,原來他就是那個姓蔚的!

    「總算讓我找到你了,就是你來提親的?」她眯眼質問,迅速朝他邁開腳步。

    「看來喬前輩已經跟你説明了。」他微笑,也朝着她走了過去。「你下午跑到哪兒去了?所有人都在找你,我也在找你。」

    「你沒事找我做什麼?」她也笑,卻是皮笑肉不笑。

    「當然是想見見你,畢竟我們已經九年不見了。」他看着她柔軟窈窕的體態,非常高興自己總算找到她。

    為了實踐當年的承諾,他等了她四年,又找了她五年,好不容易才終於在揚州打探到她的下落。

    「什麼九年不見,誰跟你九年不見了!」話還沒説完,她已衝到他面前狠狠朝他出拳,二話不説,就打算先給他來個下馬威,讓他明白她喬明珠可不是什麼軟柿子,無論他是為了什麼上門提親,她都不會答應!

    門前三名奴僕驚得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蔚超恆已單掌擋下她兇猛的拳頭,以柔克剛化去她所有力勁。

    她睜大眼,他卻從容揚起嘴角,猝不及防伸出另一隻手撫上她左臉頰上的那道傷疤。

    「看來你的性子沒變,武藝倒是精進了不少。」他的眼裏淨是笑意與讚美。

    「你?!」她嚇得往後一跳,瞬間拉開彼此的距離,完全沒料到她卯足全力的攻擊,仍無法傷到他一分一毫,甚至完全無法阻止他的動作。除了爹爹叔伯,他是第一個能擋下她攻擊的男人。

    她全身戒備,不禁重新仔細打量他。

    他很高大,就跟那些北方出身的叔伯們同樣高大,明明是名鏢師,渾身卻充滿了書卷味,讓人無法想像他拿刀舞劍的模樣,反倒覺得筆墨更適合他。

    不過他卻在一瞬間就躲過了她的突襲,可見身手絕對不容小覷。

    尤其面對她的襲擊時,他始終從容不迫,臉上的笑容是那般的斯文温柔、和善不已,而那迷人的笑容,大概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笑臉了,她想,他甚至不必開口説話,單靠那張俊臉就足以到外頭騙吃騙喝,迷死一票姑娘。

    只可惜她對他的長相一點也不感興趣,就算他生得人模人樣、一派斯文,她也絕不答應嫁給他!

    想起他莫名其妙的提親,想起爹專斷蠻橫的允婚,肚裏怒火不禁燃得更熾,她重新掄起拳頭,非要給他來個下馬威不可。

    唰!

    嬌小拳頭挾着驚人的氣勢,朝他再次襲去,門前三名奴僕臉色又變,不料一抹黑影卻倏地自她身側出現,及時攫住她的拳頭,她心一驚,連忙扭頭看向來人。

    「爹?!」她當下花容失色,明白自己偷跑一事已經曝露。

    「對未來夫婿動手動腳,成何體統!」喬卦天不怒而威,一個瞪視就讓喬明珠迅速縮起脖子,不敢再撒野。

    「喬前輩,沒事的,明珠只是和晚輩玩玩。」蔚超恆連忙出聲幫忙解圍。

    喬卦天看着蔚超恆,臉上雖然嚴肅,可眼底卻掠過一抹緊張與刺探,就怕女兒的莽撞兇悍讓談妥的婚事生變,除此之外,女兒身上還有一件「秘密」,絕對不能讓蔚超恆得知。

    「明珠自幼就沒有孃親照顧,因此行事稍嫌莽撞,還請副鏢頭別見怪,方才明珠她……應該沒説錯什麼話,得罪副鏢頭吧?」他小心翼翼詢問。

    「當然沒有,我們方才才見到面。」蔚超恆含笑凝視心虛愧疚的喬明珠,所有注意力全被她生動多變的表情吸引去,因此沒有發現喬卦天眼底的異樣。

    「那就好。」聞言,喬卦天這才鬆了口氣,接着就見他表情一板,轉身嚴肅地瞪着女兒。「這幾日你捅了多少樓子,我罰你閉門思過你卻偷溜,這次我不與你計較,你現在就回房去。」

    喬明珠不甘心的睜大水眸。「可是我想退——」

    「還不回去!」

    婚字還沒出口,就讓喬卦天及時截斷。

    喬明珠氣得握緊拳頭,知道父親是有意阻撓她,因此也倔強了起來,硬是伸手指着蔚超恒大聲嚷嚷。

    「但是我根本不想和他——」

    「明珠!」喬卦天斥喝得更大聲,將她的聲音蓋過。

    喬明珠氣不過,小腳猛往地上跺,彷佛恨不得蔚超恆就躺在她的腳底下,讓她一腳給踩扁。「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想——唔!」

    話還沒説完,這次竟換上老胡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側,及時伸手捂住她的嚷嚷,只見他一邊對蔚超恆陪笑,一邊摀着喬明珠的小嘴好聲誘哄。

    「我的好小姐啊,你就少説兩句吧,頭子如今正在氣頭上,你先乖乖跟胡伯回房,明日一早再和頭子賠個不是,頭子一定會原諒你的。」

    「唔!唔!唔!」喬明珠抗議的唔唔大叫,一顆頭左右搖擺就想掙脱,簡直不敢相信打小最疼她的胡伯竟然與爹狼狽為奸,破壞她退婚的計劃。

    「老胡你來得正好。」見老胡及時出現,喬卦天登時鬆了口氣,立即話中有話的命令。「馬上將明珠帶回房裏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老胡會意點頭,再次對着蔚超恆禮貌一笑,接着立刻又哄又騙的「挾」着喬明珠離去。

    只是喬明珠哪裏肯合作,一路上不只不斷掙扎,在穿過月洞門時甚至還意外踹中他一腳,痛得他差點噴淚,卻不得不在蔚超恆的注視下,保持笑臉退場。

    看着好不容易見到面,卻因為喬卦天的命令而離去的喬明珠,蔚超恆心中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將心緒表現在臉上,畢竟成親之前他只是個外人,無權置喙他們父女間的爭吵,更無權插手喬家的家務事,因此只能保持沈默。

    只是喬家不愧是北方當年最負盛名的商隊,無論喬卦天還是方才的壯年男人,全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莫怪明珠也是一身好武藝。

    「讓副鏢頭見笑了。」眼看女兒終於離去,喬卦天連忙出聲圓場,將劍拔弩張的氣氛抹去。

    「沒的事。」蔚超恆微微一笑,卻沒漏掉喬明珠方才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因此温和發問。「不過方才明珠似乎有話要説?」

    喬卦天心頭一跳,腦間忽然靈光一閃。

    「其實也沒什麼,明珠生性好強,聽説副鏢頭武學超羣,竟然不顧老夫閉門思過的責罰,偷偷跑到這兒想與你切磋,老夫要她回房,她自然不肯。」

    「原來如此。」蔚超恆瞭然點頭,卻直覺這番理由太過牽強,明白此事必定另有蹊蹺。九年不見,明珠見到他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反倒顯得有些……生氣?

    他若有所思,但臉上始終保持着微微的笑意,若無其事的刺探。「喬前輩,這樁婚事乃是晚輩九年前親口對明珠許下,不過其間晚輩與明珠分別甚久,倘若明珠改變心意,或是不願下嫁,晚輩可以理解。」

    「副鏢頭千萬別誤會!」喬卦天心頭一驚,完全沒料到他如此敏鋭,察覺到女兒的不甘願,連忙解釋。「小女從沒遺忘這份承諾,只是九年畢竟不算短,加上女孩兒家青春有限,因此有些心急,方才才會如此……失態。」

    雖然喬卦天的解釋還是有所出入,卻也不是沒有道理。

    九年前他受一名商人委託,隻身將一隻木匣送往東北,不料半路遭到殺手追殺,不慎中毒受傷,所幸巧遇明珠拔刀相助,她卻為了救他受傷破相。

    當年他對她一見投緣,相處愉快,談話投機。

    她或許粗魯強悍,卻毫無城府,或許不懂規矩,卻熱心助人,沒有一般千金小姐的柔弱矜持,只有開闊爽朗的胸襟,他可以與她一同盡情策馬奔馳,可以隨心所欲和她一起押鏢行走江湖,快快樂樂的度過每一天。

    佔有慾伴隨着憐惜油然而生,因此他親口承諾,四年後待她十八歲時便會上門迎娶,誰知道四年後當他依約到北方提親,喬家商隊卻早已在北方消失,四處都打探不到她的消息。

    他以為她生長於北方,就算隨着商隊遷徙也應該不難找,因此這些年來始終派人鎖定各地商隊的消息,沒想到喬家商隊卻早已舉家遷移至揚州,改經營客棧生意,才會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女孩兒青春有限,他卻讓她足足多等了五年,莫怪她會顯得怒氣衝衝。

    「前輩説得是,這事確實是晚輩不對。」蔚超恆微微一笑,氣度寬闊,當下將所有責任攬到肩上,也接受了喬卦天的解釋。

    「老夫沒有責怪的意思。」喬掛天連忙心虛澄清。「副鏢頭信守承諾四處尋覓明珠,老夫感激不盡,只是明珠這次鑄下大錯,為了讓她自省,老夫已下令讓她閉門思過五日,這段日子恐怕無法與副鏢頭見面。」

    「五日?」蔚超恆猛地一愣。「但是三日後,晚輩就必須趕回京城,着手籌備婚事……」他已經等了她太多年,他一直想找時間與她聚聚,聊聊她這些年的生活,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她,他卻無法好好與她見上一面?

    「老夫明白,不過這全是為了明珠好,她仗着有點武藝到處滋事,如今要嫁人了,自然得好好磨磨性子,這次就算是給她一個教訓,還希望副鏢頭別介意。」見他一臉遺憾,喬卦天雖然也不想如此狠心,卻不得不這麼做。

    畢竟他總不能老實説出明珠壓根兒就不想嫁給他,甚至老早就忘了他的承諾,將這件婚事忘得一乾二淨,連他這個當爹的還是經由蔚超恆的説明,才知道兩人之間竟有如此約定。

    這些「秘密」若是讓他得知了,那還得了!

    如今明珠已經二十三,他顧得了她一時卻顧不了她一生,遇到可靠的對象自然要趕緊將她嫁出去,若是他人想娶,他不見得要使出如此卑鄙手段,但蔚超恆不同,他身家背景、名聲品性樣樣好,又是重然諾之人,將來若是發現明珠早已遺忘這份承諾,也必定不會毀約。

    為了女兒的幸福,就算是用騙的、耍陰的,他都必須幫女兒找到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夫婿!

    「晚輩不敢置喙前輩的決定,自然更不會介意,不過關於明珠所做之事我已清楚原委,明珠只是好心助人,錯不在她,希望前輩別太責罰明珠。」雖然決定不插手喬家之事,但想起明珠得被禁足五日,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為她求情。

    「這是自然,但是動手打架就是不對,老夫堅持讓明珠好好閉門反省。」喬卦天執意不改初衷。

    「這……」

    「副鏢頭信守承諾,我喬卦天也不是毀約之人,這樁婚事老夫既然答應,就不會反悔,待副鏢頭前來迎娶那日,老夫必定親手將明珠交給副鏢頭。」喬卦天信誓旦旦的説道。

    蔚超恆還想説些什麼,最終還是決定微笑以對。

    也罷,都已經等了九年,也不必急在一時,畢竟當初他和明珠算是私訂終身,岳父非但沒半點責怪還肯允婚,已是相當寬容,只要能將明珠娶回,就算再多等一些日子,他也心甘情願。

    「那麼就依前輩的意思,晚輩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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