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邀鬼
綺夢淡淡地道:那只是一件很平凡的事物。
大家原本都期待有奇事、寶物,一聽只是平凡事物,都有點失望起來、。
無情卻皺起了眉頭: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彷彿,他聽到平凡的東西,要比不平凡的事物更動容,震動。
綺夢說:那是一小塊石片,薄若薔蔽花瓣,其紋理亦似之,大約只有拇指指甲般大,就嵌在堅硬的岩石底下。莊老波採礦時搬動了那塊大石,地面上就突起這麼一小片東西,他不小心,給石片颳了一下,滴血了,於是發了狠,一腳端了下去,想把它踢走當然了,一個慣於採礦的彪形大漢,要一腳踢走這麼一小片石子洩忿,自然是簡單不過的事。
無情道:問題必不如此簡單。
崎夢道:莊老波一腳踢去,腳自第二趾處給裂開,直至足跟,分裂為二。莊老波的一隻腳,從此就給廢了。
眾人均大吃一驚:一小片石子,怎會有如此可怕的力量?怎麼這般鋒銳?
對。莊老波痛得死去活來,礦工大家都駭然驚惶,弄不明白,一面找了七八人想辦法把莊老波弄出洞坑,一面通知了當時的監工沉選。綺夢道:沉選是礦務的監工,同時也是京城派來的監軍,本來開採罕有礦產的工程,朝廷一定會委派親信監管。沉選就是這樣的人,手上也有兩下子,且有點識見,著兵指揮使洪初民則是蔡京的心腹,蔡相使鑄夾錫錢,對採礦取銅等事務當然留意,也駐紮於此,沉選下得坑洞,火光一照,發現這小塊石子片沾了血跡,便著人拿起來給他細察,豈料
羅白乃聽得興味大起: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豈料去拿那片小石的人,儘管已加倍留神,但仍給片鋒一削,削掉了兩根指頭。
大家聽了,為之譁然。
當時礦洞裡的人,也大為譁然。綺夢接著說,這麼一片小石,竟然如此鋒銳,到底是何事物?
對,只聽一人悶哼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家一聽這聲音,不禁大喜過望。
原來說話的是聶青。此際他臉色慘青,連眼色,眉毛。鬍碴子,也青滲滲一片,但畢竟他已轉醒過來,而且神智清楚,可以開聲說話了。
只要他能恢復,大家可謂又添一員強助了。
那片石子始終粘在土裡,沉總管馬上著人小心挖掘,在石片四周刮土刨泥,這才發現,石片在火光照耀下,略呈紅藍色,稜角捲起;石片下面,又結著較大的石片,一片粘著一片,初只小若眼珠花瓣,但一片比一片大,每片大若盈半,一片連接一片,深理土中,到第十七八片時,已大若人首,至什餘片時,己巨大如牛象。
眾人聽了,都咋舌不己。
但這些鋒片深埋土中,一層又一層,相始牢固,加上邊緣鋒利,無法切割分裂,如此挖了七八天,依然挖掘不盡,只體積愈來愈巨大,一條細紋,也如深溝巨壑。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綺夢說到這裡,才頓了一頓,道:這件事自然也驚動了洪初民,洪指揮一早跑下去察看,也沒聽說過這是什麼東西,只知道一層又一層,一片連一片,下面至少還有二三十層樓高,只一片比一片巨大!他一面著人飛馬通知京師,一面找各路雄豪來了解這到底是啥玩意兒
無情劍眉一挑:結果?
結果還是不知道。
但有一樣事情肯定是可以知道的,無情說,這件事物非常鋒利,若拿來製成兵器,包管削鐵如泥,斷金破石。
但那麼銳利的東西,誰能鑄造它成兵器?羅白乃偏偏要唱反調,這麼件古怪的東西,取來把它弄開也很難,何況這麼巨大的事物,誰能拿它當武器?
他喃喃自語,彷彿想通了:除非是唐寶牛那廝來了,他就有一副牛力或者,朱大塊兒也行,他嘛,犟脾氣!
綺夢不大明白羅白乃指的是誰。
她甚至沒聽說過這些人物。
她說:雖然大家都弄不清楚是啥事物,但沉總管和洪指揮還是下令開採。
聶青悶哼了一聲
何梵關切地探問:怎麼了?
聶青咕嚕了幾句話。
張切切切切地問:他說什麼?
何梵代聶青說了那句活:這是深埋地底的兇器,不該讓它出現人間。
他說對了。綺夢說,這之後,地底礦穴裡就不住的發生駭人事件。
白可兒又怕聽又要問:什麼駭人事件?
綺夢道:開始是礦工一個個失蹤了。稍微落單,就影蹤不見。
陳日月狐疑地道:會不會是礦工自行溜走了呢?
綺夢道:開始的時候,那些管工和軍監也是這樣想,可是無論怎麼煞費心機,均堵塞不著,而且,儘管派兵四處圍捕,也遍尋不獲。
何梵又擔心又好奇:他們到底去了哪裡?莫非坑裡有無底潭,他們不小心陷了進去?
是這樣倒好。綺夢道:到後來,還是給他們找著了。
怎麼了
那是一處疊坑。疊坑就是洞坑裡的小洞,小洞中的小穴,有時候,小穴中還疊合了無數小穴,就像一揪葡萄一般,散佈穴壁四周,由於窄難容身,空氣流通惡劣,有時還介滿毒氣瘴氣,故人在其中,難以生存,蕾兵和監工憂沒搜到那兒上去,後來囚為惡臭太甚,派人過去看了,結果一一一
無情微微嘆了一口氣。
到底怎麼了!?
結果是,綺夢說到這裡,臉色也甚為蒼白,他們找到的都不是活人、都死了不成?有多少人?
總有三四十人。綺夢道:都死了,而且死得奇慘無比。
都是怎麼個死法?
皮都給活剝下來了,部是血淋淋的一個肉團,看來是給硬硬嵌夾在石穴裡,活活痛死或給嚇死的。綺夢道,整張皮都沒有了,一片血肉模糊。
何梵聽得忍耐不住,要尖叫一聲,葉告一手捂住了他的口:別叫,別讓敵人以為嚇著了咱們。
白可兒畏怖地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他們遇上了什麼東西?他們不會逃走嗎?
陳日月補充道:礦洞裡大概有成千上萬的人吧?他們不會大聲呼叫的嗎?
他們的屍首還有一個甚為奇特的共同點:那就是舌頭不見了。綺夢繪影繪聲他說,驟看只以為是舌頭給咬斷了,但仔細觀察尋索,卻還不止於此
還怎麼了?
這次是無情在問。
原來是從舌頭開始,到舌根,喉管,乃至整個心肺胃,都給挖走了或者,從嘴裡給連根拔起,揪攫走了,搜索一空。綺夢說,臉色慘白慘白的,他們死得好慘。然後她補充了一句:
這些都是負責過刨那朵怪鐵花瓣的礦工。
白可兒看著綺夢,臉色白若她的姓氏。
何梵竭力忍住了驚呼:他們是他們是給什麼東西殺死的
綺夢道:他們也派了不少義勇軍兵去查,可是,查的人也一一失蹤了。
什麼?
如果說礦工慘遭殺戮,不及反擊抵抗,勉強還可以說是他們不會武功,加上操勞過度,筋疲力盡,不足以拒抗一些山躺巨蟒之類的怪物。綺夢道:可是那些士兵則不然。
有部分義勇軍還是天煞孤星洪初民親手訓練的戰士,高手,可是,他們都一一不見了,失蹤得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無情道:不過,終於還是發現了他們,可不是嗎?
對,是找到了,綺夢道:卻是骸首。
全死了?
在另一處峰巢狀的疊坑裡,一個個嵌在那兒,活剝光了皮,內臟都不見了,死得比那些礦工還慘上一些她說,他們連眼珠都不見了。
何梵。白可兒、陳日月,三人面面相覷。其他女性,除了膽子較大的張切切和李青吾之外,其他的早已嚇得縮作一團,驚俱不已。
於是,大家都嚇壞了,都傳說有鬼:只要鬼在你頭後呼一口氣,你只覺脖子一涼,就會跟它走了,任憑它擺佈了綺夢道:所以,這回,不止礦工不肯再開採挖掘,連蕃兵管工都要不幹了他們都說,那鐵花是閻羅殿的支柱,不可開採,一但挖掘,就是觸怒了陰曹地府啦的大惡神,褻讀了神靈妖鬼,形同邀鬼上身復仇,自會群出索命追魂,殺光那坑甲的人。
她嘆了一口氣,才說了下去:所以,大家再也不理會管人,限制,冒險受罰也要逃出礦穴,逃下山去!
2.夜夜等鬼來
逃!當然要逃!怎麼不逃廣羅白乃說得口直心快,山上鬧鬼,又那麼兇,就算有滿坑的黃金珠寶,也決計不留片刻了!只不過
他眨眨大眼睛,說:看來,那山上的殘怖鬼,跟這幾天晚上這兒客棧鬼,很是有點不一樣。
白可兒也眨眨大眼睛:哦?這話可怎麼說?
他只覺得凡是鬼都可厭恐怖,而且還可怖極了。
羅白乃說來頭頭是道:那峰上的鬼剝皮割舌吹氣吃眼珠形影不見,但山下的鬼卻愛沖涼唱歌磨刀咬人,前後二鬼,都倏忽莫測,但風格大是不一。
大家聽了,都覺有道理。
無情卻道:剝皮割舌吃眼珠子,確有這回事,但吹氣卻不見得。
綺夢詫道:這話又怎麼說?
無情道:你是因為聽到這些傳說,所以才起意要上山瞧瞧的,是不是?
我聽說鬧鬼,便嚷著要上山,何況,這兒地方正是我的地盤。聽說山裡有寶,不管有沒有鬼,是不是真的有鬼,更是得要上去瞧個究竟。綺夢說,在還未遇過鬼之前,我因為思念孃親,所以絕對是個夜夜等鬼來的女子。
無情道:可是,你剛才所說鬧鬼的事,卻在你來到之前發生的,對吧?
綺夢道:我來到之時,山上的礦洞已荒廢多年,早已沒有人敢開採,也沒有人敢再進去了。
無情道:既然如此,剛才那些鬼的傳說,想必是聽來的,而不是親歷的。
還好不是親歷,綺夢輕輕吁了一口氣,但要見鬼,遲早還是會見的。
無情道:聽你剛才所說,那礦洞裡出現鬼魅,殺了個少礦工和士兵,不都沒有留活口吧?
據我所知,確是沒有。綺夢道:要是有人遇著了鬼還能活著說出來,也許,就沒有猜測中那麼神秘可怕了。
本來這世上嚇人的事,都是以訛傳訛的多,就是因為沒真的遇上,所以猜測才分外的多,也特別的離譜;如果是已經親歷了,見著了,反而並不那麼可怕。驚駭了。
既然你個是親歷其境,身受其害,而遇害的人又沒留下活口,那麼,剝皮挖目掏心的事只怕是真的,因為有屍首可以證明,但在後脖子吹一口涼氣的事,只怕是旁人猜估推想出來的吧?也是對姑娘說這段離奇恐怖事的人添加一筆吧?要不然,就是告訴你這鬧鬼事件的人,真的身歷其境。無情話鋒一轉,礦穴裡死了那麼多的人,總會驚動官府吧?為了那麼一塊不明來歷的鐵石,犧牲那麼多的人,太不值得了吧?
你猜得對,綺夢笑了笑,當日告訴我這疑神峰上鬼故事的,有好些人,其中最說得活靈活現的,就是五裂神君。不過,他倒是真的見過鬼至少那時他是這樣拍胸膛說的。
她半帶嬌半帶俯地笑說:坦白說,我那時聽了,也只信了他一半。
然後她又半嬌半柔他說:不過,另一件事,大捕頭只說對了一半。這件事確是驚動了官府,但卻是一早已經驚動了:洪初民是蔡京手下紅人,沉選則跟黑白兩道有勾連,他本身就是四分半壇外系大員,兩人都不甘吃虧,而且,為了討賞爭功,他們一見藍鐵花瓣決非凡品,天下罕見,一早已上報蔡京,內定要由相爺獻給皇帝,以博天子歡心,這一來,鬼雖是鬧了開來,但該柱奇鐵又不能切斷零搬,又不甘休把眼看要到手的奇物就荒廢在那兒,於是,不但驚動了道上的高手,以及縣府的鄉勇,連同大內的禁軍好手也來了七八位,抓鬼為副,奪寶為重。
無情冷哼了一聲道:這隻鬼搞得好生熱鬧。
羅白乃也起鬨道:大軍出動抓鬼,可好玩得很。可就不知道鬼惡,還是那些平常習慣魚肉百姓,強佔民貨的軍兵狗官惡?
綺夢一笑道:這些官軍平日抓根雞毛當令箭,看到名貴罕有的事物,見獵心喜,平常假借御詔,以貢品為由,封了條子就強佔豪奪,那種威風哪,自是令平民百姓,膽戰心驚;可是,這回哪,遇上的可是鬼啃。他們原本也照樣作威作福,一看到奇物,就在上面封了張黃榜,表示是天子的屬物,但這次遇上的是鬼,鬼可不見得就買大子的面子。
羅白乃聽得熱衷了起來:怎樣怎樣?後來怎樣?鬼可抓著了沒有?那鬼可有殺了天子的威風?
絢夢道:這一次明是對付鬼魁,其實也可以算作數方面的人馬大爭鋒、大奪主、大較量,各佔山頭,看看誰人最強哪隊馬壯?來的人至少有蔡京派來的禁軍好手近百來人,另外朱勵、王脯也各派了二三十名高手來。本地知府縣衙也來了四五十名差役,加上孤辰剋星沉選和天煞孤星洪初民的手下各三四十名,聲勢浩大;還有道上高手二十餘人,駐紮峰上,深入礦洞,誓師要捉鬼殺妖,奪回寶物迸宮討功。
三劍一刀懂和羅白乃聽得如此激烈,熱鬧,抬頭看看孤漠漠的山峰,都有點不可思議、難以想象的樣子。
可是沒有用。這次是無情把話接了下去,他們下了礦穴後,火把都給一陣怪風吹滅了。
綺夢看了無情一眼,有點驚喜也有點欣喜的樣子:
原來你一早都知道了。
無情輕描淡寫地道:當我知曉要來絝夢客棧走一趟的時候,早請教過大石公,懶殘大師這些前輩,以及拜託盟友、同門和這幾位小徒弟打聽過有關疑神峰、古巖關、羊關道這一帶的事情了。要不然,貿貿然就來了,就算自己不怕送死,也沒必要連累這幾個孩子。
說到這裡,他唱嘆一聲:可恨的是,小余老魚,早有提防,卻還是著了道兒。
羅白乃卻兀自心急:到底燭火熄滅了以後又怎麼了嘛?
無情緩緩地道:我聽到的是:燭火一滅,礦洞很黑,這幾路人馬,就只有捱打的份了。武功多高,反應多快,人再多也沒有用,因為敵暗我明,又不熟悉地形,自是難以全身。
他向綺夢注目。
溫柔多於冷峻。
綺夢也把話接了下去:我聽到的則是:他們是有人逃出了生天。近三百人下去,只十一個人活著出來。他們都嚇壞了,嚇怕了,還有人給嚇瘋了。他們都說什麼也不敢再進入礦洞去。
大夥兒聽得面面相覷。
羅白乃咋舌不已:三百來人,只十一個逃得出來?
絢夢點頭:是。
晨曦已漸漸照耀大地,但沁寒之氣反而更重。
無情問:活出來的人,其中一個,是不是五裂神君?
綺夢道:是。
無情道:五裂神君當然不是一個人走這一趟的,四分半壇有三個半神君,聽說花裙神君也去了。
是的。綺夢說,目色有點悽然,他進去了,可是永遠出不來了。
無情道:四分半壇既然派出了五裂神君,那麼,太平門裡五路太平中自號為最年輕的獨孤一味也決不會置身事外吧?
獨孤年紀雖然大了一些,但他的心境確是像小孩子,一樣,所以他常不認老,聽到老卞就非常憎惡,常是說自己年青。綺夢柔和地道:獨孤一味也身歷其險,聽說五裂和獨孤,都是互相幫助、互為奧援下才能脫身、活命的。獨孤雖活,但他的愛狗阿忠卻出不來了。江湖上誰都知道:獨孤一味是個愛狗如命的高人,無情道:他們雖是宿敵,但大敵當前,他們也只好聯手對敵他們也不只這一次並肩作戰,對付驚怖大將軍一役時,也一樣聯袂殺敵過。
綺夢微微地笑開了。
她的笑容好像不是笑出來的,而是像水中的漣漪一般漾了開來的。
是的,他們確是一對活寶。她說話的語音是那麼的輕柔好聽,那麼緩和悠遊,好像還有點漫不經心,無論她為誰說話,大家部不忍也難以和她爭辯,陳覓歡其實年紀個大,卻老愛充成熟老大,他個性人怪,出於也詭怪得很。獨孤則年紀大了,心卻如稚童。他孤暴烈性情,但出於卻走陰柔一路,平日也心細溫和。兩人都喜歡爭功爭寵,老是鬥個不休,見面沒半句好話,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其實,說實在的,可能在心底裡,部有點關心彼此,佩服對方呢!
無情道:所以,一旦遇上強大的敵人之時,他們就會聯合拒敵,剛柔並濟,反而能夠全身而退。
他彷彿有點感慨:不過,卻不是人人都可以在危艱中拋棄成見,誠心合作,殺敵為先。
綺夢也幽幽一嘆:大捕頭說的是。至少,花裙神君韋高青就沒辦法活著出來了。
無情進一步推論:四分半壇既然已派出了兩個神君,太平門也決不止派出一路長老的吧?
是的。綺夢常以贊同別人的話語作開頭,一路平安拓跋玉鳳也去了,但她也沒有平安活著出來。
無情道:這一役,蔡京,朱勳,王脯的許多大員,都喪在裡邊,這可把他們唬住了,從此撤了礦工士兵,對洞裡的寶物也一時息了心畢竟,他們再兇,也不敢招神惹鬼。
聶青悶哼一聲,從此四分半壇太平門從此也只有穩守古巖關口八寶客棧的地盤不敢再圖染指疑神峰
他的語音雖有點斷續,但顯然已恢復了元氣,至少,已回覆了清醒。
毒力,明顯在消退中。
他看著綺夢的眼神里,已恢復了澆濁的感情他能復元,那麼,小余和老魚,也有好轉的可能了。
為此,大家都非常高興。
3.鬼打鬼
羅白乃忽然哈哈一笑:這也好,讓那些為蔡京、王橢、童貫為虎作悵、狐假虎威的傢伙,和四分半壇。太平門的黑著心兒走黑道的黑手,遇上惡鬼,鬼打鬼一番,省了少俠我動手。
卻發現只是他在笑,別人都沒笑,他的笑也一時僵在那兒。何梵小聲道:就算他們是鬼打鬼、惡鬧惡,黑吃黑,但那些礦工平民呢?也死得太可憐了。
無情這次望定綺夢,道:既然太平門和四分半壇,都好手盡出,貴堂也一定不會漏了精英趕赴這一場熱鬧。
綺夢還是那一句淡得不動蛾眉不蹩縹的:是的。
只不過,神槍會總部勢力,離此太遠,無情接道:及時趕到的,大概是山西一帶支會的領導人物吧?是的,綺夢說、那是拿威堂的副堂主鐵槍火上飄孫譁。
聽說他的輕功十分利害。別人頂多只不過是水上飄,,足沾水上而行,他卻能借火力熱氣踏火而走,決不的傷燒焦足履。無情道:他的槍法也極有造詣。
他本來就是跟四分半壇。太平門瓜分這荒山野嶺的主事人;孫綺夢道:
他陷在裡邊,沒活著出來,所以才讓我來這兒。
無情趁話鋒回到了剛才的關節上去了:那麼,你來到這兒,聽五裂神君說起了往事,便興起上去瞧個究竟之念了?
是的。綺夢道:但我可不想直人礦穴去,儘管那慘案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礦坑也給人稱為猛鬼洞,後來也沒發生過什麼駭人聽聞的殺戮事件,但我不想下去冒這個險。再說,五裂神君也不想再歷一遍那駭怖場面。我只想到山上廟裡去走走。
廟?
是。綺夢說了下去,那廟本來是早年的礦工們建造的。他們築一座廟字在那兒,主要是因為背離鄉曲,希望能夠在外平安,祈望家人安好,早日發財回鄉重晤,廟字草草建成,香火倒盛,至慘禍發生之後,慘受茶毒的武林同道,礦工,軍兵的親屬,都在廟裡設靈位拜祭,聽說多年來還有廟祝在那兒看顧香火,料理打掃,時聞誦經之聲,燭光閃晃,惟後來年久失修,礦坑坍倒,該處更加一片狼藉淒涼。久而久之,月黑風高之時,聽說也常有亡魂鬼魅出現,駭人的聽聞很多,嚇人的事不少,害人的情形卻少見罕聞,至少,不像昔年在坑穴裡的慘案那麼酷烈。不過,因為沒人再敢上山採寶,山下的野金鎮也日漸沒落,成了廢墟了。
無情道:所以你就想上去看個究竟了?
是的。綺夢道:我上去了。
羅白乃馬上顯得興致勃勃:那麼,到底有沒有鬼?大家都靜了下來。
大夥兒都想知道
每一個人部在等綺夢迴答。
綺夢的眼色很迷濛
她望窗外。
窗外遠處。
遠處有山。
山上有廟。
那是座什麼廟字?
廟裡有什麼?
廟字總因為供奉神明而建。
神靈源自傳說。
傳說來自人們的想象。
沒有人的想象,也不會有神。
既有神,便亦有鬼。
人死有靈,才會有鬼。
那麼,鬼而有靈,是不是變成了神?
到頭來,神豈不就是人,人豈非便是神?
神和鬼,怎麼分別?人和神,又如何分辨?人,做的是鬼,拜的是神。人是不是拜他自己?怕他自己?山上鬧的,是人禍還是鬼怪?廟裡拜的,是鬼還是神?
綺夢凝睬遠方。
她的心也似在遠方。
至少,她此際的神思,已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也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
只不過,在那很遠很遠的地方,可有她的理想?可有她的寄望?
這兒呢?也有沒有她的想望?
羅白乃、陳日月這些大小孩和真小孩當然不知道綺夢在想什麼。
他們可不管這些。
他們只想知道山上有沒有鬼。
人的好奇心就是那麼古怪:
天底下,那麼多為國為民的英烈俠士,可歌可泣,忠義偉人的事蹟行止,他們既不關心,也不理解,更不去接觸,偏偏是對一些既無功,亦無德,甚至也尤一技之長、一識之能的風頭人物,純只因為他浪得虛名,或如花容貌,或行為詭怪,或危言聳聽,就趨之若騖,四處打聽他的一舉一動,花邊消息,成了眾目所的,傳遍街市巷衙,人人熱衷討論,不惜以訛傳訛,不惜坐大了這些人的飛揚跋扈,同時也矇蔽了自己的修養學識,真是世風日下的異常行徑。淪亡先兆。
也許,這也是一種民俗的活力。
所以他們非常關心:
這兒有沒有鬧鬼?
甚至,一時渾忘了:
他們最應該做的是救人。
可是綺夢卻沒有正面答覆
她只說了一句:
本來,我再也不想上哪兒去了。
本來?
現在可已改了初衷麼?
這回答,使何梵等人聯想更多,製造了更多的疑問。
比沒有答案更增添了問題
幸好還是有人作了答:
那是一座猛鬼廟,就算半來有神,只怕神也早就給厲鬼趕跑了。但那兒肯定沒有人
至少不會有活人。我們能活著出來,已算萬幸。
說話的人是張切切,一個膽大也肥大的女人。
4.人嚇人
千萬不要上那兒去!張切切切齒地道:我們走過了號稱鬼門關的獨木橋,好不容易才爬上峰頂,眼看廟字就矗立在那兒。我們還是頂著大太陽爬上去的,照得亮黃黃,慌惶惶的,但走上前去,卻怎麼也走不到。明明立在那兒了,再走幾步便到了,但竭力走上前去,它又不在了。它始終在前面,彷彿還會後退,一直都走不到。
大家也聽得心裡慌慌涼涼的。
一一那座廟會走?
會走動的廟!?
大家幾乎不敢置信,不覺望向綺夢。
不過還是走到了。綺夢有點更正的意味,但語音裡決無譴責的意思,它彷彿停下來等候我們。
葉告聽得有點不耐煩:
最後還是進去了沒有?
進去了。
有人嗎?
這次是白可兒心急了。
沒有。綺夢說,我們不算看見了人。
什麼?不是聽說有廟祝的嗎?陳日月非常精明,十分像他公子無情一般心細如髮地說,不然,晚上廟內怎會洩漏燭光?
我是沒有看見廟祝。綺夢說,但卻看見了一個不是人的人。
一一一不是人的人!?
何梵又忍住了尖叫。
但忍不住尖聲問。
是的。
綺夢墜人了回憶裡。
山上。
廟裡。
廟在山上。
陽光普照的荒山上,那塵封的廟字內,還是一片昏黯。
外頭的陽光愈是猛烈,跟廟裡的幽暗對映得更為強烈,塵封與陰晦之氣,加上群像在神龕上下結滿了蛛網,佈滿了厚埃飛蟎,顯得鬼影幢幢,彷彿是處身於森羅殿裡的幽冥世界。
一下子,眼光幾不能適應,看不清廟裡的影影綽綽。
放大了瞳孔,凝視好一會,才勉強可以視物,但三人才跨過門檻,進入了廟內,只聽咐呀一聲,廟門已然關上。
三人馬上背靠而立,以防突如其來的襲擊。
但並沒有預期的狙擊。
廟靜無聲。
一點聲息也無。
好一會,五裂神君才屏住聲息,凝定心神,向孫綺夢,張切切勸慰地道:別怕,我們鎮定點,這是廟廟裡供著神有神在,哪會鬧鬼?可不是嗎?
他才說這麼幾句話,已中斷了三次,已換了三次氣,不但氣不凝,神也不聚,就連他勸大家要鎮定也付諸閾如,至於廟供神便不致有鬼的說法,只怕連他自己也搪塞不過去。
綺夢卻什麼都沒說。
她的手一晃,亮起了火摺子。
甫入廟門的時候,她不敢打亮火折,生怕敵暗我明,遭受暗狙。
但如今已顧不得這許多了。
光明在手,總勝一團漆黑。
火光陡亮。
門內院子,亂七八糟,柱坍牆剝,雜草叢生,一點也不似有人料理打掃的樣子,反而像早已荒蕪多年,廢墟一片。
可是走迸了大殿之後,局面便完全迎然不同了:
大殿上,還是封塵處處,到處密結了蛛網。許多神像,各路神靈,塑像,栩栩如生,分列大殿兩側,不但不似尊貴的神抵,反而像罪犯一樣,或跪或踏,或匍或伏,或受枷鎖囹圄,臉上各露恐懼猙獰之色,或痛苦崇敬之相,都齊朝向殿內神龕上膜拜。
大殿內,只有一具塑像,吊在高處。像下是一張大桌,坐了個判官似的人影。
綺夢正要拿火摺子照看,但忽然虎的一聲,火苗已然熄滅。
大家忙又全神戒備。
廟裡無風。
何以滅火?
過得一會,不見動靜,綺夢又待點燃火折,這才發現,火忻已燃光了。
幸好五裂神君手上還有火器。
點著了火把。
火光映照下,只見殿內站滿了各種各式的神像,比《封神榜》裡所載的還多,但都似忍受著極大的恐怖和痛苦,向殿內的一張大桌,以及桌後舉頭七尺之處所置的神抵求饒。
到底殿內神抵是哪一位,竟有這般巨大的威力?
五裂神君用火把一照。
張切切再也忍耐不住,叫了一聲。
轉述到了這裡,張切切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可把何梵,陳日月嚇得也尖叫了一聲。
嚇得我!白可兒罵了一句,你可別人嚇人哇!
怎麼啦!?葉告可急壞了,到底那是座什麼神像嘛!
不是神
張切切猶有餘悸,仿似墜入了幽冥地府的記憶裡。
5.神唬神
那塑像不是神!
那是一頭血肉模糊怒目瞪睛張牙舞爪窮兇極惡的物體,令人怵目驚心,不敢注目,但若再仔細看去,那東西就像是一個剛剛受過了刑,完全給剝了皮的動物,而且,連骨髓內臟都是抽於挖空了,血肉全粘在一起,塌在一團,像一堆煮燒了的血肉漿。只在這團肉漿的肩膊位置上,似乎鋪了一層薄薄的羽毛,就連這層薄羽,也為血水浸透,或者本來就是血色的。
由於那動物給剝皮的時候,肯定仍是活生生的,它的神容,是極其痛苦,而且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使它的嘴巴,大大的張開了,連下顎都幾乎掉了下來。下牙齦的肉,全露了出來,千百道頭筋賞突顴骨橫張深陷入臉頰裡,眼睛瞪得老大的,足足凸出於眼眶之外有三寸,充滿了血絲。這樣的一張臉容,可謂痛到了極處,苦到了極點,而就在它痛苦到了最終極之際,有匪夷所思,擁有神靈力量似的大師,把它雕成了塑像;又似是蒼天冥冥中的一種神奇力量,把它即時定住了,讓它的痛楚凝結在永恆的苦楚裡。
這是何等苦痛!
這是什麼力量!
一一所以才產生那麼強大的震撼與驚嚇!
他們看得都呆住了。
震住了。
也震呆了。
我們看到那東西的時候,鮮血模糊,彷彿,它還在滴著血,喉嚨裡還發著呼嘯之聲。我們乍看到這麼一個物體,不但頭皮發炸,腳發麻,一時間,只顧用下去扯夢姐的衣據,要她留意這一團令人驚懼的血肉張切切轉述的時候,臉k仍保留著那種驚悸的神態,令人完全可以體會到她看到那塑像時的畏怖。
可是,沒料,小姐卻沒注意到那團血肉
聽的人,乍聞都不敢置信。
一一一怎麼會這樣子?
孫綺夢菲等閒女於,怎麼在火光照耀下,神龕上有這麼一具突恐怖的血團,卻還沒發現。
我當時是沒看到那團血漿。綺夢澄清道:我看到的是
她的神容變得有點像是在說謊。
美人在說謊時特別豔。
因為心慌。
可是大家都知道她說的不是謊活。
沒有人會在這時候說這種謊。
她只是慌。
驚慌。
驚是受嚇,慌還要擔驚害怕。
她現在就是這樣子。
然後她說:因為我那時注意力給神龕下面一張判官大桌後的事物吸引住了
判官大桌!?
大堂跪拜受刑的,全是各種各類神抵,道家所尊的,儒家所崇的,乃至民家所拜的,佛家所敬的神明,全都列席在堂,那麼,到底誰是神抵們的判官?
審神判鬼處分妖魔,莫非這就是最後的審判?
如果說,神能審判人,那麼,誰來審判神?
既然在壁上竟懸掛著那麼厲怖血腥的事物,令人觸目驚心,到底還有什麼東西能引開綺夢的視線?
骷髏
說到這裡,綺夢發出了一聲微微的呻吟。
她的手柔弱地搭在自己的胸襟上。
軟弱無依。
大家聽了,尤其一刀三劍憧,幾乎也在同時心底裡發出一聲呻吟:
骷髏?難道白骨還比像仍滴著血受著苦掙扎未死的怪物更可怖?
本來在那兒有骷髏並不稀奇。
猛鬼廟就建在礦洞的上方。
那礦洞己給江湖中人傳為藏鬼洞。
那兒曾死了不少人。
死的人多。
所以,那兒有骷髏,並不出奇。
綺夢和五裂神君,一跨入廟裡,就發現殿堂上的神抵,全跪向一個判官。
判官就坐在紫檀木座之後,身披灰袍,自頭罩落全身,端坐巍然不動。
五裂神君和綺夢都擔心那是一個人。
活人。
一一在這兒裝神弄鬼的活人,通常就是敵人。
所以醜裂神君即將火把交予綺夢,人卻飛身而上。
他手上的銅一捺。
他掀起了那布篷。
他是右手侍銅。
他的銅特長。
比一般人使的銅,部長足三四倍。
他掠身而起,雙足蓄勢待發,若遇攻襲,一腿可以急瞅,另一腿無論往哪一方實物稍沾,即可反彈飛縱,閃躲任何意料中和意外的襲擊。
右手銅方才一撥,但蘊含了三道變化四種伏殺,一旦發現目標有異,立即殺絕出擊。
他另一隻左手,看似斜置於脅,其實更不閒著。
一一無論敵手來勢如何,出手如何猛烈,他自信以左手所佈的功力,所蓄的勁道,都必能一一化解。
他就這麼一驚身,先已穩住不敗之局。
他是剛決。
不是魯莽。
尤其在對敵的時候。
他是強悍。
不是愚笨。
特別在危境的時際,
他這一探之際,已算好進退之策,一撩之時,已料定變化,算好應變的方式:
且不管布篷內:是敵人?是塑像?是怪物?是神?還是鬼?若是神,那是什麼神,可以唬著所有的神?
結果都不是。
而是骷髏。
篷內是一具白骨。
連一塊肉也沒有的骨骼。
這是骨骼,非常完整,一根骨頭都不缺,分明是人的骨架子。
骨質很白。
火光稍黯之時,骨頭閃爍著鱗光。透過肋骨與肋骨間的縫隙,還隱約察覺骨骼的背後似乎還粘兩片蟬翼般的薄紗。
像一朵朵慘青色的招呼。
至於那具白骨,令人特別震動之處是:
整個骨格並無異常,但到了頭顱,卻是張大了嘴,下顎完全掉落到喉骨處,齒齦盡露,可以想見這骨架子的主人在臨氣絕的一霎間,臉就是完全扭曲的,臉肌也想必是完全抽搐著,以及他死的時候,臉骨幾乎變了形。
而他卻在這最痛楚的一霎裡死亡。
這樣一具骷髏,卻罩著質地奇特的灰袍,端坐在大殿上,接受諸神的朝拜。
他是誰呢?
他是怎麼喪失性命的呢?
他的肉身呢?
看來,他的肉身是在死後完全給抽離了,或給人極小心的刨刮光了,而且在剝刮的時候他仍一定神智清醒的,如此才會完全不留一點兒殘屑剩肉於骨骼上,以及頭骨有那麼可怕痛楚的跡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有如此現象?
大家都聽得驚疑不定:
像是會飛退的廟字。
似是一團血肉的物體。
一具白骨的判官。
那兒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我當時也驚疑不定,綺夢說,所以,我也過去拉切切的手,要她留意這具白骨,她正好也扯扯我衣據,要我去看那團血肉
結果?
大家都想知道。
這次,惟獨是羅白乃笑了一笑,無聲。
葉告一早看他不順眼:你笑個啥!?
羅白乃笑嘻嘻地道:我們都想知道結果,可不是嗎?
葉告沒好氣:這個當然。
羅白乃依舊笑眯眯:我們都很好奇,對吧?
葉告已不耐煩:你要是不好奇,可以不聽!
羅白乃毫不動氣:其實,我們只不過都急著想知道一個交換驚嚇的心得罷了自己既身不在其中,不必冒險,但又可以安坐詳悉危險的故事,你看,聽得有多愜意、多自私、多八卦啊!
這回連陳日月也按捺不住了,斥道:你裝什麼清高,可沒人邀你聽!
聽我當然是要聽的。羅白乃依然好整以暇地說,只不過,小石頭告訴我:凡事要做得好,一定要投入:但凡事要看得開,一定要跳出來用旁觀者去想,那就有趣多了。
去你的趣!要不是你打斷,才是有趣多了!白可兒急著問:
後來呢?
奇怪的是,當羅白乃漫談到交換驚嚇的故事時。忽然一怔。
然後怔意彷彿好人還沒化解開來。
當白可兒這樣追問的時候,綺夢也迷茫了一下,看看張切切,兩人對著攤了攤下,聳了聳肩,一個說:
結果?
沒有。
6.鬼吹風
什麼!?
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就是答案。
不是凡事都有結果的。
也不是每件事都一定非要有結果不可的。
因為我看不到那團血漿。綺夢居然在嘴邊還微微帶著笑,她這種唇邊輕溢起一泛微笑的神態時最美,也最媚,還好,我也不想看那種東西。
我也看不到白骨。張切切也說,我那麼胖,也許跟骨頭無緣。
怎麼會沒看到!?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就在我們交換視線的那一刻,綺夢說,也就是我望向神龕而張大媽看向判官桌之際,那兒,已經是空無一物了。
怎麼!?
怎麼會這樣的呢!?
不見了!?
是真的不見了。綺夢道:我抬頭望去,那兒是有一座神龕,但並沒有切切所說的血團。
張切切切切地道:我的確看到它在那裡我甚至還可以清楚看到它一隻眼在淌血,一隻眼在流眼淚。
綺夢道:我是後來聽切切誓神起願地告訴我,我才曉得曾有那麼一隻血團似的東西蹲在那兒。
張切切道:但我低頭看去的時候,也一樣,已經看不見小姐口中所說的那具白骨,只剩下一件萎落於椅靠的灰袍,罩在那兒,自飄揚著。
無情皺了皺眉,陳日月馬上就覺察出來了,道:等一等。你們不是說:那廟門已經關上了的嗎?
張切切道:是的,我們一走入廟裡,那兩扇門就立即自動關上。
陳日月馬上追問:門既關上了,風從何來?如果無風,那灰袍何以飄動?
張切切似是一怔。
她沒想到這凡個少年會如此精細
葉告卻即搶他的風頭:偌大的一座廟,豈是一扇門而已!還有窗呀!
陳日月立即反唇相譏道:如果有窗戶,他們大白人上去,又何須點燃火具?
是的,這位小哥說對了,一已關上了門,裡邊真的黑漆一片,伸了不見五指;就算有窗,窗也一早給封死了。張切切有點心悅誠服地說,所以,那一陣風,令人後頸發寒,心頭髮毛,我覺得,那個是風,而是
她的語務愈漸恐懼起來:我看那是鬼吹風
傳聞說,鬼向你吹一口氣,她惶惶然如同竊竊私語他說,就會吸取你一口陽氣,俟吹得九口氣,就會陽壽已盡,便會
大家聽得臉上都有些發青。
綺夢微斥道:胡說!你現在不是仍好端端的活著!
張切切低下了頭,咕隆:我是活著呀,但風卻不是向著我吹呀,劍萍便是
無情忍不住問:劍萍?
劍萍也是我從山東神槍會里帶出來一位向來服侍我孃的遠房親戚,綺夢說明,她年紀不算小了,膽子也比較大。她原姓程,我們都叫她程大嬸。她劍法很好,輕功也好,她的劍法十之八九都在空中施展的,她的輕功就叫飄萍迷步,劍法就喚作萍蹤劍俠,所以,血浮萍這名號,反而是東北一帶武林人士對她的稱呼。
她跟切切一樣,原本是孃親的貼身婢僕,綺夢進一步解釋,她們見娘已死,後孃主掌家事,而我又執意要離家,便執意跟我一道出來闖江湖了。
無情道:那麼,進入廟裡的,就是你和切切,以及五裂神君?
綺夢道:是的。
無情問:劍萍呢?
綺夢答:她在外頭,守著廟門。
陳日月有點狐疑,正想提問,習玫紅截道:大家一起上山,危機四伏,總不能一籃雞蛋擺在一窩裡嘛。一個守在門口,正是明智做法。你們小孩子,學人闖蕩江湖,都是犯了幼稚病的大人教壞了你們,居然還把你們帶來這種兇險地方!
說著,還瞟了無情一眼。
無情苦笑,食指擺到唇上,拂了拂,好像手指是一隻烤熟了沾了蜜的雞翅膀。
說實在的,無情也打從心裡認為習玫紅說的話有點對。
他電有這種想法:這等兇險之地,不但三劍一刀憧不該來,連小余、老魚這樣經驗老到的差役捕快,一上來也照樣吃了虧。
看來,他得要速戰速決,另覓躡徑才行,只困在這裡捱打,不是長遠之計。
所以,張大嬸看不到孫老闆所看到的,孫老闆也看個見張大嬸所見的,白可兒伶俐地作了個整合,而門外的劍萍則是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到門關上了
然後他抓住了線索:那麼,為什麼她不推開門,徑自闖入營救?
她有。綺夢淡淡他說了一句,就回到轉述中,我雖然看不見切切看到的血團,切切也沒見到我所見的白骨,但覓歡卻兩樣事物都看到了。
覓歡就是五裂神君。
張切切接道:他印證了我們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綺夢道:所以他大為震恐。
切切道:但更怕的是我們。
綺夢說:一怕,好奇心都消盡了,只想走,連香都不想上了。
切切說:五裂神君當時也氣急敗壞地告訴我們:這兒不妙得很,我上次來的時候也遇過這種邪門玩意兒,不消片刻就血流成河,咱們還是快撤吧!
大家聽她們一前一後說得如此之急,都怕她們真的給鬼怪纏上了,走不了,但心底裡又想妖魔鬼怪真的遭遇一遍,這樣才可以一窺真面目,他們畢竟只是安坐客棧裡聽故事,不必真的冒險受害,所以巴不得更驚險一些、詭奇一點,頂多,在聽故事傳奇的時候,聞著驚駭處,只須忍耐住尖叫,便又提心吊膽又害怕又好奇地聽下去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