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鬼风吹
绮梦也真的接着把经历叙述下去,她有意说得快一些,好像快些把它说完,这噩梦一样的经历,就再也不会来骚扰她的心情。
我们正要撤离的时候,忽听门口吱呀一声,裂开了一道缝,挤人了强烈光线,就听到一声惨烈的呼叫,疾爆而至,好像要刺人耳膜。切入脑门里似的。绮梦的手,又放在胸前,柔弱无力,两颊和双肩,被晨光一照,白得似霜如雪,聂青抬头一看,就没转移过视线,脸青得像芭蕉一般,我们又惊又怕,但闻惨呼,又兴留下来看个究竟之心。
众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绮梦又说:可是,却不是一声呼叫,而是一声接着一声,许许多多声在呼叫。
张切切接道:许多声音在呼喊,惨嚎,决不是一人,也不止一个地方,但都是自地底传来,哀号,尖嚎,此起彼落,声声凄厉,直似要把我们的听觉喊裂,心房震碎。
绮梦脸色苍白,道:我们望向觅欢,这时,千万惨呼声忽然止绝,庙内一时静到极点,火捻燃熄,只剩下庙门那一缝隙泄入了一线光。五裂神君也呆在那儿,只指了指地上。
何梵问:地上?
白可儿提醒他:地下就是矿坑。
张切切也提醒道:猛鬼庙就建在矿洞的入口处。
何梵一张脸立刻仿似吃了一只腐臭鸡蛋似的:你是说那些惨叫是来自在矿洞里牺牲了的幽魂,一齐发喊?
我不知道,白可儿耸耸肩,吞了口唾沫,我可没去过。
这么说,猛鬼庙是通向矿坑的进出口,陈日月喃喃自语,这样岂不是成了鬼门关?
大家都静了下来。
要是遇上了这种情形,你会怎样?
三剑一刀憧都如是自问。
四个问题都相近。
答案也一样:
只有一个字
走。
走为上着。
绮梦果然道:走。
张切切接道:我们马上撤走。
绮梦道:我们去推门,却推不开,再用力掰开了庙门,却赫然见到了一张脸,彼此都吓了一跳。
张切切道:一大跳。
绮梦道:原来门前的是剑萍,她也给我们吓了一大跳。
张切切道:她原守在外面,忽然发现庙门关上了,以为我们里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就用手去推,不开,用手指去扳,只扳计了一道缝隙,便再也弄不开了,然后,就淬闻渗呼尖叫,她把眼睛贴到缝隙尖张望,却正好一道寒风吹来,她给吹个正着,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哄,一时好像失了魂,呆住了,然后就是我们骤然冒了出来,她给吓了一大惊。
罗白乃紧张地道:之后怎样?
绮梦有点迷茫:怎样了?我们就马上离开了。
离开?罗白乃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没回去再彻查清楚,到底是什么怪物在尖叫?
要查,你去查好了!张切切呼道:我们仿佛从鬼门关逃出来,才不愿再坠地狱一趟。
罗白乃带点轻蔑的意思:你们就这样回来了?
还没那么轻易哪,张切切道:我们急急地走,到了鬼门关,还是出了事。
无情又蹩了蹩眉:鬼门关?
对。绮梦下颔略往上抬,用指尖遥指疑神峰细窄的一处,说,那地方就是鬼门关。你在这儿望去不觉如何,但行到彼处,左为峭壁,下路绝崖,小道狭厌,仅可容足尖蹈行,而且一路尖石林立,怪岩鳞峋,一旦滑落失足,断无生理。更可怕的是有一段路,下为断壑深谷,却有一道独木桥通往山上,不知为何人所建,经年累月,桥仅狭容单足,苍苔绕木,腐朽多处,偏又不知何故,该处常年都弥漫着不知是尘埃还是妖雾,踏足均看不清楚。不管上峰下山,那儿都是必经之地,我们上来的时候,经过该地,也得非常小心,好不容易才险险渡过。
无情仰首看了一会儿,用手指指虚空处:就在那儿?
绮梦也用手虚点了点,便在那儿。
迎着晨光一照,绮梦的食指尖细,非常秀气,带点敏感的美,肌肤虽苍白一片,但在和煦的阳光中,隐隐可见血色绊红,就在光洁柔嫩的皮肤之内,随着心脉滚动。
只听聂青微唉了一声,众人看去,他鼻端淌下了两行血。
鲜血。
何梵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无情反而眼有喜意:他流的血已经完全转红了。
血转红,毒便渐消,看起来,聂青的精神好多了,他下巴的胡子,又恢复快速成长,甚至可以略闻裂帛之声。
能生长,就是活着。
在成长,便充满了生机。
听无情这样说,大家才比较宽心。
何梵心底善良,初有点担忧:可是,他在滴血呀。
无情道:他流这血,不是坏事。他眼角仿佛有点笑意。
聂青仍是脸青青的,但眼里也似乎有了笑意:大捕头当真知我心意。
他已可以发声了,说话已能一气呵成,不过语音依然尖锐难听,像只吊死鬼在吱声啃骨髓。
无情在俯视探望老鱼和小余,并在他们耳畔细声说话。
罗白乃则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那种听故事若未听到结局就绝对放不下来的那种人。
我们一行四人,匆匆跑下山来。绮梦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笑,笑意里浮现了自嘲、讥消之意,其实,与其说匆匆,不如说是连跌带撞,边跑边怕,一路翻滚摸索,狼狈下山。
她微笑说:这才是真实的写照。
习玫红瞪大了杏目,道:但还是平安下山了吗?
不。绮梦眉字间又升起了那一抹哀怨之色,我们过不了鬼门关。
2.鬼关门
鬼门关?
对,张切切犹有余悸,鬼已关了门。
怎么说?
鬼门关是一条由两支木头组成的独木桥,横跨了疑神峰和古岩关,上下山的路有很多条,但都一定得经过这一道桥。正如假若要从疑神峰背面翻落越过边塞的话,一定要经过一处刀形的栈道,叫做羊关道。张切切约略介绍了一下这要害,我们在慌张中乱跑乱撞,好不容易才摸索到下山的路,但天色已近黄昏,人暮奇速,仿佛快平时三五倍。
是时间过得特别快吗?
不,是太阳下山特别速。
怎会这样子?习玫红诧异不信,难道峰上,山下是两个世界吗?
我怎么知道!张切切没好气的时候,脸肉近颧骨处,往横里扳了一扳,到了鬼门关隘口,独木桥处弥漫着一团沙尘滚滚,目难视三尺开外之物。我们虽然慌张,但都在互相点醒,应当提高警觉。
大家都屏息聆听,心里分明:敢情是过这一段独木桥上出了事,必有蹊跷。
先是神君过桥。张切切说,语音有点慌乱,仿佛一旦忆起前事,她就如坠酷刑之中,他一向是打头阵探路,所以由他先过鬼门关。
五裂神君是山上入庙的四个成员中惟一的男人,由他打先锋,也理所当然,更义不容辞。
无情问:他的坐骑猪龙和那一群人面羊呢?
那一次,他一只也没带。绮梦回答,他把猪龙和人羊全留在客栈里他可不想像独孤一味一样,把爱犬遗失在矿洞中。他一向把猪龙当做是他的伴侣,而人羊则是他的弟子。
想到五裂神君和他所率领的那一群可爱动物,何梵,白可儿部忍不住想笑叶告却急于要知道结果:结果他过得了关没有?
过得了。
绮梦弃
然后他守在关口,让我们一一走过。绮梦接着说,他在黄尘灰上的对面,大声喊我们赶快抢过这段奈何桥。
鬼门关本来就是险地。他们上山的时候,可能并不预料到庙卫会如此杀机重重,峰上会这般危机四伏,而矿坑里的噩魔并未止息,依然群魔乱舞,所以在渡过关口,危桥的时候,并未特别留心提防。而今,在峰上已迭遇怪事,人庙又见妖邪,在亡命归途上自然格外留神。独木桥下临绝地,只要有敌在两头伏袭,遇狙必死尤疑,也尤路可退,故而五裂神君先行闯过,再截在桥头接应对面的人,确是渡桥首尾呼应之良策善方。对于这种紧急形势应变之策,大家皆可想象。
何梵从听得提心吊胆变成了吊心提胆:你们可都平安过去了?
本来是小姐应该先过,张切切斜了孙绮梦一眼。可是她不肯,说什么都要殿后。
大家都望向绮梦。
绮梦星眸半闭,就算在她惊恐或伤心的时候,她的神态依旧悠然。
大家都明白了张切切的话。
也了解绮梦的意思。
她毕竟是这儿的首领。
她要押后。
她定要让部属先行安全渡过。
就算她们是她的婢仆,也不例外。
这是她的责任。
我拗她不过,张切切痛快快而有点气虎虎地说。你推我让地延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有先行渡桥。
何梵仿佛自己也在桥上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儿没跳出了口腔:过不过得了?
若是过不了,张切切白了他一眼,胖嘟嘟的脸闪过一丝感激之色,还会在这里么!
下一个呢?
下一个当然不是绮梦。
她坚持押后。
下一个当然是剑萍。
结果呢?
她可过得了关?
大家都心急想知道。
所以都急着问。
她没过得了。
这是答案。
她就在鬼门关的红雾里平白消失了。张切切说,我和五裂等个到她渡过彼岸来。
我也等不到她退回来,我们足足等了她两个时辰,甚至倒回去找寻她,绮梦说,剑萍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失踪了。
大家心里都听得悠忽忽的,罗白乃关心也担心地问:那你却是如何过去?
没有办法。绮梦说,那时天已快黑了,剑萍走入黄尘白雾中,片刻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觅欢和切切都在对崖情切地声声喊我过去。
我那时也很犹豫,张切切说,我那时候也不知该不该唤小姐过来。
如果孙绮梦要过来,得先通过鬼门关,剑萍既过不了关,绮梦也不一定能过得关;如果孙绮梦一直就留在那儿,天黑又暮,她一个儿留在疑神峰上,岂不更加凶险?
对于这个两难处境,听的人都很了解,只不知该如何解决。
我很想再走回去护小姐过来;张切切道:可是,我才动念,五裂神君却已经动身了。他向我喊了一句: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接绮梦。便一晃身,重行掠上了独木桥头。
罗白乃大为惊讶:五裂神君又过去了!?不过,要是我在那儿,我也一定会回去护送绮梦姑娘平安过来的。
张切切哼了一声:不过,还用不着五裂神君走这一趟,小姐已过来了。
大家都啊了一声,向绮梦注目。
绮梦平平淡淡地道:其实那独木桥并不长,只要妖魔鬼怪没真的把门关上,不消片刻就到了彼崖。
她见大家仍在惊疑中,便进一步解说了一句:我听见五裂神君在对崖跟切切说要过来接我,我不想他再冒一次险,于是便自行走了过去路也没怎么,只到了半途,却听下面哀呼惨号,不绝如缕,透过云雾传了上来,听之恻然,脚下忽地一空,我重心一失,心道要糟,忽然,好像有什么托了一下,我右足似踩着一件软绵绵的事物,借势而起,往前一掠,冲开云雾,便已到了桥头。
她嫣然一笑,仍带点倦情:五裂和切切,都在那儿,等我过来。虽只片刻,但再次重逢,却宛若隔世。
大家听她无碍平安,这才松了半口气。
何梵却仍关切:剑萍呢?
没有了。
死了!?
不知道一这之后,谁也没有见过她一一一她就像平空在半空中消失了,甚至连一声呼喊都没有。
无情沉吟半晌:这就是你们上疑神峰探险的故事?
不。绮梦淡淡地道:我们不只上了一次猛鬼庙。
什么!?
众人都叫了起来。
鬼闹得这么凶的庙,还会上第二次!?莫非是给鬼迷心窍不成!
3.白蝙蝠
再上疑神峰,其实也并不出奇;无情说,那儿始终是一个谜。
的确,不仅疑神峰是一个谜,猛鬼庙也是一个谜,猛鬼洞惨案更是一个大谜,就连鬼门关,也是一串谜的一个环节,而绔梦客栈,本身也是一个谜团。
谜就在附近。一旦弄熟了环境,有了可以驾御应变的信心和能力,会不去探究谜底吗?
人都有好奇心。
大家都明白无情的意思。
其实他们这一趟上疑神峰来,进入绮梦客栈,也给一连串的谜团迷惑住了。他们虽是又惊又诧又惕,但依然盘桓不去,为的就是要解开这一串叠的谜。
我等一切稳定了之后,去年,猿猴月圆前夜,再上去了一次。绮梦说,我曾听五裂神君和独孤味说过:每年猿猴月全盛时,猛鬼洞内就有变异,猛鬼庙内鬼哭不绝,而洞内那一柱沙漠蔷蔽那是蓝铁花瓣的另一讳称就会软化,变成一朵巨花,发出奇彩异象,我很想上去看看,所以趁夜摸去。
趁夜!?
大家都忍不住低呼。
白天尚且如此凶险,更何况是黑夜!
没办法。绮梦说,要看钱塘江潮,天狗食日,索星犯帝,金顶佛影,都有特定时机;连看异花盛放,水仙吐艳,也都得选适当时机,更何况是这座魔山这口妖洞还有这所怪庙!
这一次,罗白乃咋舌道:又是你们三个人?
不。张切切叫了起来,我才不去!
嘿!习玫红伸了伸开头,做了个顽皮如猫的鬼脸:
这次是本小姐跟梦姐一道先去。
什众人的么字还未出口,习玫红已利落地把话说了下去:
我本来就听说过疑神峰上的传奇,她仰起头,明目流露出一种明丽的敏感,像是对什么事物部兴致勃勃、兴高不烈而义怀疑、防卫,有时来到客栈探梦姐,听大家说起曾经遭逢的事,便说什么都要央梦姐跟我上一次疑神峰,过一次鬼门关,渡一次独木桥,入一次猛鬼庙,探个究竟!
罗白乃咋舌:就你们两位!?
不。
五裂神君也去了?
这次是独孤一味。绮梦澄清了一句,去年仍是独孤怕夜当班,再说,五裂神君曾二入猛鬼洞,他可劈神誓鬼,一再言明不会再入地狱了!
就你们三个?
还有一个。
谁?
梁双禄。
飞天老鼠?
绮梦点点头。
谁不知道飞天老鼠梁双禄?这人轻功,已高到绝顶,听说有一次武林轻功大比拼,他曾盗过当年仍是端王后来当了皇帝老子头顶上的一颗夜明珠,赵估还惜然不知;只不过,他的轻功却败给流影静剑柳青子,因为对方在半途把他手上的夜明珠换成一颗鸡蛋,他居然还不知道。
谁都知道飞天老鼠梁双禄是一味霸悍独孤一味的死党。
独孤一味另一个外号就叫白蝙蝠。
蝙蝠、老鼠岂非本属同类?正如耗子与蛇,可处一窝一样。
对,就我们四人,习玫红真有点得意洋洋,使人以为她们此行必然成功顺利,她还再点了一次名:
我她当然是排名第一,梦姐,独孤老怪,还有飞天老鼠。
独孤也在猛鬼洞里吃过亏,本来不想去的,也劝我不要再冒险的。绮梦解释道:
只不过,他听说我执意要去,又听我说过五裂神君曾陪我走过一趟,便决意要义无反顾跑这一趟了。
她腮边又浮现了那种淡淡的,有点看破世情的,迷人而倦情,娇嫩的笑意:说来,可真是难为他了。
言宁宁忍不住开声道:反正,小姐央他做什么,尽管他可能不想做,但从没有不做的。
李青青也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就算五裂神君也一样没有什么男人能拒绝我们小姐的要求的。
对对对,罗白乃听了也很有同感,孙老板叫我做什么,我也一定义不容辞,叫什么做什么。
我们四个人同上疑神峰,绮梦那淡淡的笑意,仿佛有些得意,又仿似有些尤奈,有时无奈多于得意,有的时候又得意大于无奈,只不过,四人的目的都不一样。
我是为了好奇。习玫红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地道:梦姐是为了印证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一一一而且,她也想找回程剑萍。
独孤是拗不过我,又怕我涉险,只好陪我上去。崎梦说,何况,他也要找回他失去的东西。
他失去的东西?无情眉心一蹩,道:他的狗?
绮梦睐了无情一眼,对他能记得那么清楚,很有点意外,也许,他失去的还不只是这些。
无情道:我所听闻的独孤怕夜,是一个很有胆色豪情的好汉。
绮梦眼里仿佛有点醉意:他曾经用了四个晚上,每天夜里打下四分半坛一个分舵,打得披伤浴血,但因为不打不相识,跟四分半坛里的一位神君打得意气相投,相交莫逆,他便冲着这个交情,把辛辛苦苦冒生拼命打下来的地盘,全奉迭给那位神君,一点也不顾惜。
无情道:你所说的那位神君,是不是五裂神君陈觅欢?
绮梦点了点头。
罗白乃哗啦地开口说话:那他为什么现在跟独孤
无情把他的话截断:这么一位豪勇的人,曾在猛鬼洞撤退过,他要找回的,只怕不止是爱犬阿忠,当然定有他的勇气了。
绮梦玉颊上又泛起了浅浅的酒窝,在晨色中,仿佛是展示醉了,或许累了,或得睡了,将歇未歇之际,顺手一笔,给下了半个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笑容来,比笑靥更令人醉,比不笑更使人迷。
那老蝙蝠自告奋勇上去送死,想当然耳。聂青闷哼道:飞天老鼠呢?他可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上去不一定送死,习玫红马上反唇相讥,白蝙蝠其实曾三入猛鬼洞,都无功而返,但屡挫屡赴,这等勇气,可不是人家一上阵一上山就躺下来可以比的。
聂青一听,脸色就更青了。
白蝙蝠的年纪也不大。无情忽然接腔道:他只是形容外貌,较为苍老,据说是感情受创后练功走火入魔所致他虽贵为太平门长老,其实是五大长老中最年轻的一员,而且还十分重感情,可别看他外表粗豪,他可是个感觉细腻,柔情万种的好汉子呢!
4.飞天老鼠
聂青又哼了一声,脸色更加难看,喃喃道:你也这样说,岂当我是朋友?
习玫红与绮梦相视一笑,绮梦说:大捕头可见过独孤?
无情道:未。
绮梦道:可见过怕夜?
无情答:没有。
绮梦尧尔一笑:你口中的独孤,如深知其人,独孤听了,一定会引为相知。
无清道:我是查案的,来之前,可能见着的人,总要弄清楚。何况,当年东南王朱励在前山看中了一株千年犹开红花的绿杨树,一下子把那儿周围方圆五里都贴了封条,筑了石墙,建了围墙,说是皇上他日要来巡视的贡品,不许人近前破坏,这一来,整条前山村落的水源,全给堵死了;前山的村民,不给渴死,也得要给官兵逼着为侍奉这株古树而饿死,独孤知道了,一夜间把围墙。石堵全毁个清光,把整株红花绿杨抱回太平门里他的香洲分坛去,往大门前一插,扬言:朱励要找麻烦,那就来找我!从此,前山村民又有水喝,又免于苦役苛削。这件事,我一向都为独孤叫好。虽然不认识他,可是很佩服他的作为。
他转面过去跟聂青说:我是敬重他,但不等于我和你不是朋友。
陈日月道:对,要是别人说:我家公子身边怎么多了个摄青鬼?
白可儿马上接道:我家公子就会答:这青脸人呀,他脸色惨青是因为着了查叫天三记青山依旧在掌中
无情微微笑道:而他这三掌,都是为了维护他至交好友孙青霞挨的。
聂青听了,又重重地哼一声。
不过哼是哼,但脸色已不那么青,至少,也青得不那么惨了。
话说回来,罗白乃依然不忘前事,飞天老鼠却是为何而上疑神峰呢?
为了朋友,绮梦答得利落,独孤上去了,他不放心,自然也去瞧了。
为了贪心。习玫红回答得更干脆,他听闻山上有妖,但洞中有宝,鬼怪的威胁虽大,但还是比不上财宝令人动心。
不过,也可以说,他还是为了朋友。绮梦说,太平门新任门主:平天下,梁旧梦要选拔五路平安之外的第六路长老,梁双禄企求有出类拔革的表现,自然得另出奇谋。
不过,独孤怕的是他好友,好朋友冒险,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无情道:我听说过,独孤一味跟飞天老鼠一向都是好朋友。
还有一个响尾蛇刘晴。习玫红道:他们是蛇鼠一窝嘛。
还有一个窝边免何半好。无情道:他还有个外号是一哨大侠,却是下三滥的人。不过他们却结成了小四义,互为奥援,共进同退。
陈日月道:下三滥何家不是一向与太平门梁家为宿敌的吗
无情一笑:这世上的恩恩怨怨,离离合合,殊为难说。是敌是友,孰是孰非,不到最后关头,也难以论定。
习玫红道:我倒风闻太平门欠了下三滥很多钱,梁家欠债很多,不止欠何家的,连老字号温家、金字招牌方家、飞斧一族余家、流动静指一窝蜂刘家都是债主。他们借出银子,主要是想利用太平门的势力。毕竟,梁家一族的轻功和武功,在武林中都不可轻视。
无情忽道:习家庄也很有钱,令兄想必也是太平门的债主吧
习玫红眨眨明丽的双目:这个当然。问题就出在这里:梁双禄知悉门里欠下巨款,如果他想摧升为长尾长老,那就最好能让太平门有大批进账那么,眼下猛鬼庙就是一个机会,谁保它里面除了妖怪,还有没有藏着丰富的金山银矿!
白可儿道:那就好了。
习玫红诧道:什么好了?
白可儿眼珠机灵灵一转,道:独孤刚失踪,你们刚才也谈到飞天老鼠的事情,你还活着,孙老板也在这里,既然是你们四位去,看来,你们四位都还好没出事。
习玫红的眼珠也机灵灵地一转:看来,你倒心细。她的灵目黑白分明,有一种天真烂漫的憨直,跟少年人纯真无邪的眼色竞也不逞多让。
白可儿笑道:点人头我还会算。
习玫红笑问:你还会算什么?
白可儿道:我还会算你不老实。
习玫红指着自己小气的鼻尖,不可置信地格地笑了一声:我?不老实?
白可儿道:便是。我们亲闻惊呼而闯入客栈,你若是与栈里的人全是一伙,为何又偏舍近求远,从后门那儿掠回来才一刀出手?
习玫红又好气又冷笑:我知道有一干人上山来了,也知道吴铁翼不好搞,怎会乖乖的一一送上门来?为了防他派人从背后抄袭,所以才往后掠阵,但一闻破门之声,我便立即冲人客栈,管他是人是鬼,都予以迎面阻截。
无情道:不是阻截,而是迎面一刀。
我哪儿不老实了。习玫红又杏眼圆瞪,叉腰乾指,吸着红唇,你才不老实哪,一头就撞在我
说着,脸有点红。
我家公子,又哪儿不老实了?白可儿能言善道,若不是他那及时一头撞上你那儿,他的暗器你可躲得过!?
哎?!刁玫红可怒了,那暗器算得了啥!本小姐才没放在眼里,要个是看他有点不方便
绮梦怕他们两人对上了,圆场道:不是正说到第二回上疑神峰,二入猛鬼庙的吗?
陈日月知机地问:对,后来怎样了?一路平安否?
习玫红说来依然兴致勃勃的,道:这次,我们是有备而战。
与敌作战,可以有备;陈日月拨了拨了垂下来的头发,跟鬼作战,却是如何准备、
习玫红故作神秘地道:我检讨了疑神峰的种种传说,也细聆了他们上一遭入猛鬼庙的故事,把种种传闻、资料加以一一评析,判断厘清,于是作了几个因应之法。
大家都听出味儿来了。
什么应囚之法?
首光,习玫红得意他说,我们不选在白天上去!
什么!何梵叫了起来,几近惊呼,你们晚上入猛鬼庙!?
晚上与白天有什么分别?
习玫红反问。她反洁的时候,不知是因为眼神很利,还是因为咀唇很薄,还是因为皮肤很白之故,总之,予人一种迫力,好像不是要把对方杀了,就是自己会哭出来一样。
是人都晓得何梵只好抗声道:鬼在晚上是闹得最凶的呀!
这正是问题所在。何梵的话似挑起了习玫红思辩的精彩处,她振振有辞他说,第一,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第二,如有,在疑神峰上的究竟是不是鬼?第三,如果有,而且是鬼,那么,上一回梦姐跟五裂神君白天上山,一样遇鬼,大白天到底是不是鬼的罩门?第四,如果没有鬼,或峰上的不是鬼,那么,我们白天或晚。上去,又有什么分别?
她说得头头是道,何梵脑筋较慢,辩不过她,一时为之语塞。
5.尘封的门神
陈日月马上道:既然白天和晚上没有什么分别,为何不选在白天去?行动可以方便一些。
习玫红道:假如没有鬼,上疑神峰,白天晚上都是一一样。但如果不是鬼,那扮鬼的就是人,对付敌人,晚上行动要比白大方便多了。
陈日月顿了顿,道:可是,晚上上山,拿着火把照明,岂不也一样暴露了行踪?
习玫红反问:谁说我们会拿着火把上山?
陈日月怔了一怔。
习玫红道:我反复研究上次梦姐上山失手的情形,这次上山,便决不打草惊蛇,何况,去年这时分猿猴月照,一样大地清明,一路峰亮如镜,还用得着打火?
陈日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说不出,白可儿可有话说。
既然大地清明,皓月当空,白可儿指出破绽,你们上山,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不如白天上山更加利索。
月光毕竟不是阳光。习玫红道:我们穿银色的服饰,施展轻功,小心前行,簧夜登山,总比白天上山居高临下一览无遗安全得多了。
她又补了一句:别忘了,如果山上闹鬼是人为的,人,可是要睡觉的。
白可儿仍不服气:可是,你们一旦进入庙内,还是得点火捻子,火光一泄,不管人鬼,还是一定知道你们所在。
他说得对。
这是漏洞。
庙内那么黑,白天尚且伸手不见兵器,何况晚上,光凭月色,又如何照明?一亮火捻,就无所遁形了。
没料习玫红却静静地反问了一句:谁说我们要入庙的?
一刀三剑憧一时呆了一呆。
什么?
不入庙?
那上山干啥?
你刚才不是说入庙吗?
不。习玫红道:人庙做什么?那庙只是拜祭亡魂,镇压妖灵的。出事的地方,是在庙下的洞里;藏有宝物的所在,也是庙后的坑内。那么,我们闯进庙内干什么?何不直接进入矿穴里探个究竟?
大家想了一阵,想反驳,都驳不出来。
其实,那时候,我也有这种想法。绮梦看四憧驳不倒习玫红,便把话接了过来,我们第一遭上疑神峰失败,我就检讨过:为何偏要惹猛鬼庙?何不绕过那庙,直捣矿洞?
我本想跟小红先讨论这想法,但她已先一步跟我建议。
她望向习玫红,似笑非笑,欲笑未笑,略带含情:那一回,就算她不主动向我提议要上疑神峰,我也已招兵买马、呼朋唤友地准备再上去探一次险。
习玫红白了绮梦一眼:你要上去冒险,却不唤我一声,还当我是妹妹么!
到底,绮梦温婉地笑了,笑得风情千万种,你还是与我一道上去了。
上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叶告等不耐烦了,没好气的催促道:说了老半天,还在鬼门关口奈何桥上尽摇晃!
你说对了。习玫红道:我们的确几乎过得桥也过不了关。
什么!?
大家都听不明白。
以下就是绮梦和习玫灯对第二次夜上疑神峰的夹议夹叙的转述:
我们在午夜出发。
我们选在半夜,是因为月最明,而且人最累。
月明,方便行动。
人累,便会休息。
这时最便于夜袭。
到了鬼门关,那儿罩着冷雾,我们行个洁桥那一段是什么
我们曾在那儿析损过人下,所以分外小心,于是我们分成两队,一队先过,直扑疑神峰,绕过猛鬼庙,潜探蓝铁花;另一队后渡,首呼尾应,佯取猛鬼庙,实援猛鬼洞,死守鬼门关,不让人截了退路。
他们分成两队。
一队是孙绮梦和飞天老鼠。
另一队由习玫红和独孤怕夜作组合。
两队都有男有女。
一队是先锋。
一队为后卫。
习玫红和独孤怕夜是前锋部队。
绮梦和梁双禄是后援。
前锋负责探路冒险。
后卫负责退路支援。
前锋先行一步,打开局面。
后卫稍缓片刻,断后跟进。
分派停妥。
出动。
月下,他们互相期许:
不见不散。
我们入洞抓鬼去,下山后,且将疑神峰易名为绮梦山。
他们也相互祝励。
却没有说话。
独孤怕夜拍了梁双禄肩膀一下,重重的。
飞天老鼠向白编幅一拱手。
习玫红与独孤怕夜先行。
他们要佯取猛鬼庙,实是要绕道庙后,进入猛鬼洞。
猛鬼洞就是那荒废的矿洞。
由于是习玫红跟一味霸悍白蝙蝠独孤怕夜上山人洞,所以这儿由习玫红独自转叙:
月华如练,山上映成白昼。独木桥氖氯着雾,我和独孤管不了那么多,小心翼翼地提气掠了过去。
何梵忽然叫,一声。
习玫红停了转述,问:怎么了?
大家部望向何梵,以为他白昼见鬼了。
何梵掩住了口,几乎也要掩上了眼:你们这样贸贸然地掠过去一定一定会遇上意外要不然,准会见,见鬼了
没有。
习玫红回答得很干脆利落:
什么都没有遇上。
雾是粉红色的,她说,但我们平安过了桥,什么都没发生。
大家听了,居然都有点失望。
可是,一路平安,到了庙门,只觉月光下,那庙静得出奇。习玫红说着,沉浸在回忆里,好像那晚的月光是一塘乳汁似的,静得好像那不是一座庙,而是
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答,好像是一只洪荒以来就一直盘踞在那儿的野兽似的。因为已盘踞了那么久,所以已成为化石了,不动了。只像是一座活火山,暂时不爆发,但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发
庙门是关着的,照样封满了尘,连门神都蒙了泥尘。习玫红道:可是庙门外有口大香炉,炉里居然飘着袅袅的香烟。
无人之荒山。
荒废的古庙。
斑剥的香炉。
居然有烟!?
6.飞行的古庙
荒山野岭残破庙,怎会炉里有香烟袅袅?
所以,独孤怕夜探首往炉里一看习玫红花容侈淡,没料
没料什么?
没料他一拊身,那口大炉忽喷出一大蓬灰。
独孤反应奇速,猛然仰面,腿不弯屈已疾退丈余,但须眉发间仍沾了些香灰
我探了过去,他说:好险,炉里有话未完,他就晕了过去。
我扶住了他
一上来,我们就倒了一个人。
然而我们还未入洞。
接着,另一件事又发生了
什么事。
我摹地听到头上呼呼作声,感觉有事物自天空飞过。习玫红说时花容失色,部觉头发有点发麻,我抬头一看,却看到飞过的是好大好大的一件事物
那是一座庙。
整座古庙,就在我头顶上飞过。
我扶住独孤,生怕他也飞了。习玫红说来犹有心悸,回头一看,月下,整座古庙,都自原地上不见了,飞走了
听到这里,大家都目瞪口呆,神迷志乱。
什么?不见了!?
你是说整座庙宇不见了?
答案是:
是。
你看见它飞走了!?
点头。
你是说整座古庙飞走了!?
颔首。
你真的亲眼目睹?
习玫红长吸了一口气,答:
是我亲眼看见的。
听到她这句话,大家这才没话说了。
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一会,聂青才蹑着语音问:那你怎么应付?
我?习玫红指着自己尖秀灵巧的鼻头,除了发出一声尖叫,我还能怎么办?
我马上撤退。
我扶着独孤,狠命地往回奔。
然后她转目的向绮梦:该你了。
兵分两路。
前呼后应。
绮梦和梁双禄理应就在桥那端接应。
本来是的。
假如未曾出事。
小红跟独孤先渡奈何桥,闯过鬼门关。到绮梦了,她叙述道,原本,我和飞天老鼠各守桥的一端,我们怕的是别人断了我们的后路,或者桥中设伏,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他们因此而折了剑萍。
本来飞天老鼠要守在疑神峰那一端,但我执意不肯,双方都争持。还是我说了:你轻功比我好,万一有事,一飞就飞了过来,所以你守后方,我守前阵,比较妥当。他听了,勉强答应,一再约好:如果有事,立即发出呼喊,他就会马上赶过来。绮梦说,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渡过了桥,渡过了那段绊色的雾,到了桥通凝神峰的那一段,梁双禄则守在桥通往古岩失这一段。
我们原打算等独孤和小红大约先我们上去半住香时间之后,不管有没有意外,都会上去接应。绮梦仿佛又置身在那荒漠。诡异、亘古以来都死寂无人的山道上,我们等着,等着,等着,我正待要向梁飞天发出讯号会集上山之际,突然,我乍闻一声尖叫
说到这里,绮梦忽然顿住了。
无情道:想必是习姑娘的叫声。
绮梦看了无情一眼,缓缓道:你猜对了。她逐渐发现这个残废孤傲的名捕,心细如发,记性极佳,决不可小觑。
习玫红道:那确是我的呼叫。我正看到上空飞过偌大的一座庙。
无情道:你听到了,桥那端的半个长老梁飞鼠,也想必听到了。
太平门的高手都擅于轻功,可能由于轻身功夫高明,所以也属于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就是盗窃。
武林高手也是人。
江湖人也要吃饭。
农夫耕田,樵夫砍柴,郎中治病,木匠盖屋,当商贾做买卖,开酒楼做熟食,五金店打铁,烟花馆卖骚,各司其职,各有专长,各有各的攒钱方法。
像六分半堂,京城里各行各业的收入,他们占三成五。似发梦二党,所有江湖子弟,推举他们作联盟代表,有事他们负责争取个合理对待,大家愿给他们抽佣折账。
下三滥是专门制造古古怪怪既可防身也可害人的暗器,兵器,赚的是下三滥的钱。
老字号温家,专门制作毒药,也专替人解毒,成了毒家生意。七大寇则专替人打抱不平,专管不平事,劫富济贫,助人活己。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一个负责制造暗器,一个制造火药,也是独中生意。
太平门呢?
则负责偷东西。
他们什么东西都偷,由于轻功特好,常常偷盗的,还是极昂贵,罕见,价值连城的高价之物。
这使得官府极为头疼。
无情也是官府中人。
他也负责处理过这些案,抓过太平门的人,而太平门梁氏一族,为保全身,也杀伤过不少官差衙捕皂快,结下的梁子也不算不深。
是的,他对姓梁的,决谈不上好感。这也在所难免,兵一向抓贼。
贼一向厌兵。
所以,在称谓上,自然也不太客气。
给梦答:我想也一定是这样,我正想问梁飞天喊话,他已在那一端大声把话传了过来:是习姑娘的叫声。你候着,我马上过来,跟你一道去看,切勿单独行动。
无情皱眉道:这一来,独木桥那儿岂不形同弃守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的确,事急,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可是,等了半晌,梁双禄却没过来。
众甚诧异。
我又等了一阵,红雾在桥中心,飞天老鼠始终未曾现身。
按照道理,梁飞鼠既已扬言说明要过来,以他的轻功,肯定瞬间就到,怎会一直过不来呢?
如果他在桥中遭受埋伏,那么,绮梦和他已各守桥之一端,而桥横跨过万丈深切,又有谁能暗算他?
飞天老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桥心到底有什么事?
绮梦可等得到飞天鼠?
梁飞鼠和孙绮梦可救得及习玫红和白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