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毒木桥
飞天老鼠依然没有过来
也没有再发出声响。
任何声音都没有。
荒山一片苍寒。
大地一片死寂。
绮梦不禁有点访惶。
她应该往回走,看看梁双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应该先上山,去救助刚才发出尖呼的习玫红?
她问了一声:梁兄?
没有回应。
桥寂寂。
她张手咀边,喊了一声:飞天鼠!
还是没有反应。
月诡亮。
她叱了一声:别装神弄鬼,滚出来!
仍是没有反应,连习玫红也不再呼喊,仿佛这亘古以来的疑神峰上就是剩下她一个活人,独立于桥前庙下。
桥中心依然红雾袅绕,变化吞吐不息。
她已下了决心。
她决定过桥。
习玫红毕竟在远处。
飞大鼠出事的地方就在近前。
远水恐元及救近火,而且若梁双禄出了事,只怕敌人就在身边,躲也躲不过,不如马上应付。
所以绚梦决定往回走。
她渡桥。
一这座横挂在断崖上冷月下的独木桥,迈向亘古以来一个未知的所在,那儿不知有什么面目狰狞的事物正在守候。等待?
但她已决定走一趟。
义无反顾。
管它是独木桥还是毒木桥!
往回走的时候,绔梦有一种分外逼近和逼真的感觉。
冷月。
月很冷。
逼真是心里的感受。
逼近是身边的感觉。
她真的感觉到从月华洒落下来的那种冷冽,像一个陌生而残酷的敌人,向她逼近,分外真切。
却不知怎的,在这时分,她心中有凄惶了一下的感觉。
也许,要她那么个娇丽的人儿,偏要在这荒山野岭里单独地面对不知名甚至也不知形的妖魔鬼怪,着实有点委屈她。
她不管了。
再想下去,可没勇气再上山、再过桥了。
她往桥心飞掠过去。
红雾可比刚才更红了。
也更浓了。
掠到桥心,周遭己看不清楚,得要脚步放缓,只能够摸索前行。
这一段给红雾围绕的桥段,顶多是十一二步,但因视野不明,分外惊险。
她进入红雾之中。
浓雾可比她进入前更浓了。
也更红。
当她跨了七八步之后,忽然,她几乎撞上了一件东西:。
几乎,是她差一点没撞上,但已经是鼻尖要贴近鼻尖了。
她撞上的是一个人。
但不是梁双禄。
而是一个女人。
在月下,雾中,乍然见到,那一霎间,冷月映照、红雾氰氢的一瞬之间,只觉得,那女人,很美,很苍白,很清秀,很凄寒,很熟悉,很美。
总之,最强烈的感觉是很美,所以,从第一感觉到最后感觉都是很美。
但更强烈的感觉却是:
突兀。
怎会在半夜荒山的冷月下独木桥上红雾中突然遇见这么一位美女!?
其实,第一感觉和最后感觉都来得非常迅速。
因为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简直是惊鸿一瞥。
那美女就在桥心。
她几乎与之撞个正着。
然后那美女一笑。
向她一笑,长发一甩。
长发如瀑,黑瀑。
人却很白,月白。
就像月下的精灵。
她一回身,却更白。
雪也似的白。
因为那是一具骷髅。
那是绮梦以前在猛鬼庙见过的骷髅。
难怪那么熟悉!也就是说,那美女一转过身去,就是一具白骨!
美女。
骷髅。
红粉白骨!
这撞击太大了。
这震撼也太重了。
一下子,叫绮梦无法恢复,也失却了反应。
这么瞬间,她还清楚地看见:
那骷髅双目之中,左边的眼洞,忽地伸出了一条长着独角狰狞的蛇首,还张口吐出了条开岔的舌尖。
右边的眼洞,却长着一朵娇艳欲滴的雏菊,迎风招曳。
然后,骷髅咧开嘴巴,向她笑了一笑:
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吸人了不少红雾,只觉喉头一甜,不禁脚一软,步子岔错,重心顿失,往下翻落
2.毒目桥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失声惊呼:
下面是万丈深渊。
绮梦处身于独木桥上:
她这一坠落,可谓是万劫不复了!
我往下坠落,忽然停住。绮梦讲述时如在梦中。
栗梦中。
姑奶奶,陈日月哇哇大叫,你可别把话顿在这里,快把故事说下去好不好?
他心急要听结果,竟一时口快,把人家的恐怖经历当做是讲故事。
我还好,没死,还活着讲这经历,绮梦笑了一笑,你别穷紧张,干着急。
你要是跌死了,也就算了,没事了。聂青干冷尖锐的道,看来,他胡子又长长了,精神也回复了不少:似乎,他胡须长得愈快愈速,他的体力,就愈旺盛,精神也就愈好,可是,你现在没死,也没事,反而不合理。
绮梦凝目睬他:你很想我死?
聂青耸耸肩:不管想不想,一个人最终都得死。我对你?最想的还是要你做我的老婆。
绮梦那边的人一听,顿时大怒,纷纷要给聂青好看。
绮梦一张手,嘴角又泛起了笑意:你倒是说真话。
聂青又在拔须脚,仿佛,身上的伤已不怎么了:向来真话最难入耳。
罗白乃一跳,跳到聂青跟前:真话不难听,是你不说人话。
聂青淡淡地道:我外号鬼王,本来就不说人话。
罗白乃哈哈一笑:你若真的是鬼王,为何又给鬼咬?是鬼子鬼孙不听号令,还是鬼打鬼。死鬼打阎王?
聂青脸色惨青了一下,无情忽问:言归正传,你却怎么不死?
绮梦嫣然一笑:还是大捕头关心我为何老死不去。说来奇怪,我也以为必死无疑,没料,坠落了大约两三丈,忽地,落在一个人怀里
一刀三剑憧和罗白乃都张口结舌,哦了长长的一一声。
慢着。
聂青道:你不是说过:独木桥下面是万切深崖吗?
是啊。
那么,有谁会在子夜的半空接你?
有。
谁?
飞天老鼠。
这是绮梦的回答。
原来梁双禄刚才过桥的时候,过到一半,忽地,脚下一滑,踩了一个空,也跟我一样,落到万丈深崖下去了。
绮梦继续讲述下去:
按照道理,他一往万丈深崖翻落下去,也断无生理才是。
罗白乃和三剑一刀憧都点头称是。
只不过,梁双禄的外号是飞天老鼠
叶告不耐烦截断道:那又怎样?
陈日月嗤笑道:你有脑没?不会往他绰号处想么!
叶告道:有什么好想的呀,他是只老鼠那又怎样?他能在半空偷吃云偷啃雾不成!
白可儿提醒他:除了老鼠之外,还有飞天两个字
罗白乃忍无可忍,打断道:别吵别吵,别打断!赶快听下去。
绮梦也不以为件:就是飞天二字,梁双禄真的有一对无羽筋翅,能迎风滑翔,所以,他一翻落下去,就顺风势先翱翔了一阵,卸去翻坠之力,才慢慢上腾,回旋而上,正要掠回崖上,就恰遇我坠落下来
一刀三剑憧和罗白乃都长长的嗅了一声。
无情在旁看在眼里,心忖:这罗白乃跟四憧倒是天生一伙的人物。
于是,梁飞天把我抱了上来。绮梦犹有余悸,不寒而栗,我形同在阎王殿前打了一个转来,回头再看那座桥,红雾里,似有一只绿色的大眼,在阴毒地盯着我们。
五个少年人,听到这里,谁也没开口,心里却在盘算:
最好不要跟公子上疑神峰。
一一万一非上不可,却是如何渡过这座毒目桥!
无情却问:那么,你跟刁姑娘是怎么重新会合的呢?
绮梦道:我一上崖,不久之后,小红便到,她是捐着独孤飞奔过来的。我们二话不说,不肯再走独木桥,遂决定翻过疑神峰,肉峰阴盘旋而下,渡过羊关道,千辛万苦,才回到绮梦客栈。
无情皱眉问:从翻过疑神峰渡羊关道再回到这儿,要多少时间?
绮梦伸出了两根手指。
罗白乃吐舌道:要两个时辰!
习玫红更正:两大!
罗白乃瞪大了眼,吐出的舌头没能缩回去。
李青青说:所以,我们那一次,苦等小姐回来,还以为她出事了。
我们都出事了,绮梦说,不过,幸好都能活着回来。
这之后,谁也不敢再上疑神峰了吧?罗白乃咋咋咋的干笑几声,道:那儿也没什么好上,再也没必要上去了吧?
陈日月涎着笑脸道:是啊是啊。
何梵也点头不迭:对啊对啊。
无情心忖:看来,这姓罗小子跟四小倒是合拍。
这之后,绮梦承认,我是没再上去过了。只要大家相安无事,我本也不拟再探疑神峰。
只不过,你虽没上去,无情纠正,但还是有别人上去过了,是不是?
3.阳关道
绮梦想了想,道:不错。我是不想再上疑神峰,但独孤怕夜和梁飞天却不是这种想法。
她嘴里说着,心里却想:这家伙端的是厉害,别看他身有残疾,一人客栈一照面几乎就让自己最看重的手帕交吃了大亏,而且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一点端倪也给他发掘出千层万重疑窦来。
无情道:便是,至少,为救杜小月一事,独孤和飞天鼠便曾上去过,如此说来,吴铁翼和他的亲信也常在那儿密聚。
梁双禄不忿自己为何在那独木桥上有此失足,故而,他常上去反复细察,不过,总是没有找出理由来。绮梦道:便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梁恋遭重伤,也因此而联同独孤,黄夜扑人猛鬼庙,救回了杜小月那一回,庙里除了受辱的小月,倒无怪异发生。
独孤呢?无情问,他不是在那一役中昏迷过去的吗?
那是迷香。
答案很简单。
令人意外。
而且很明朗。
合情合理。
炉里有香。
独孤探首,结果着了迷香。
他一向饱历阵战,恶斗串成了他的过去,自然晓得处处提防,步步为营,但却在这荒山鬼域中居然着了迷香。
幸亏只是迷香。
幸好还有梁双禄。
他及时背独孤下山。
绕道下山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转醒,但由轻功高绝的梁双禄背着他,脚程依然可以赶得上孙绮梦与习玫红。
这迷香可十分厉害,一般人着了,若一天后不得转醒,只怕返魂乏术,但对独孤怕夜来说,至少可撑三四天。
但用不着三天,第二天的晚上,孙绮梦等人已一路趟程,赶回古岩关的绮梦客栈。
独孤一味所着的迷香,终于解除。
因为一个人。
何文田。
她原属下三滥的高手:
她擅于下毒。
善于琴瑟者往往也擅于调弦。
能画者常亦能书。
她为独孤解毒。
但如果没有另一个人的协助,恐怕何文田亦束手无策:
杜小月。
杜小月善于辨毒。
任何毒性,她一看就能辨别。
她一看,就说:他中的是五里雾,非三天不能解,过五日就转成剧毒,攻心必亡。
她很快就辨别出毒质。
何文田马上动手解毒。
她也可谓是施展了浑身解数。
她用了七日鲜解除了五里雾之毒。
七日鲜本来只是一种平常的香花,但一遇上五里雾,如同大象遇着了老鼠,蝗蛇遇上了硫磺,给克住了。
终于,独孤怕夜给解了毒。
从此,他也对疑神峰念念不忘。
忘不了着了迷药之耻。
也忘却不了在猛鬼庙前之一劫。
毒居然解了,他仿佛还常有些神智不清的时候:他经常仰首望向山上,喃喃自语,咬牙切齿,仿佛,上面有个宿敌正在候着他,有个仇人已跟他相约
听完了孙绮梦、张切切和习玫红的转述,大家对疑神峰上的怪事,猛鬼庙内的传说,已了然在胸。
罗白乃于是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道:情形大家想必已十分了解了,是不?看来,那一座山,那一幢庙,只要大家不去惹它,它也不会随随便便下山来搅扰我们的是不是呀?
陈日月眨眨大眼,道:是呀,是呀。
罗白乃也眨眨眼睛:那便是了,所谓河水不犯井水,井水也不该犯河水呀!有道是: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又何必惹它嘛,对不对?
陈日月和白可儿都一齐大声应和:对呀,对呀!
罗白乃见有人支持,更加意兴风发,畅所欲言了:常言道:君子不与小人斗。我们是人,更不屑与鬼相斗要斗,这里已经是闹鬼了,而且闹得很凶哩,又何必上山送人人鬼口去,对吗?对吧?
这回是陈日月,白可儿,何梵三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对呀,是呀!
罗白乃于是下了结论:我看嘛,我们既要保护伤者,就该留在这里;若要抓拿犯人,更应留在这儿;如果要抓鬼,也不妨好整以暇,省得上山入地狱白送死你们说对不对?
何梵扯了扯叶告的衣据,这回连叶告跟何梵,白可儿,陈日月都一齐高喊:对极了,你说的对极了!
他们倒是齐心。
一致对外:
一一不上山。
一一不入庙!
不。无情道:我们有我们的阳关道。
一刀三剑憧顿时都很失望。
罗白乃还待分辩,无情截然道:看来,猛鬼庙里隐藏的秘密,正是吴铁翼和他一干手下,在逃亡时依然要到此地的主因。客栈里的神秘事件,倏忽敌人,只怕其源头都来自峰上,不捣破其大本营,守在这儿只有挨打的份儿;何况,当年究竟在猛鬼坑里发生过什么事,以及血流成河的命案,我们都得要趁此查个一清二楚,上山才是我们查案的阳关道,我们不能老守着这儿的独木桥。
罗白乃倒透了一口凉气。
只聂青坚定地道:我跟无情兄一道上山。
无情道:你的伤
聂青道:不碍事了。我的血天生有鬼的毒质,它咬我,我中了毒,只要不死,过得一段时间,我倒吸它的毒性,反而增长了我的功力。
说着,闷哼一声,青筋满脸到处乱窜,看来,虽则他能化毒为功,但代价依然颇大,痛苦可没少受。
绮梦问:那么,大捕头打算跟谁上山?
还是一样。无情道:老鱼。小余受创,不得不留在这儿,所以要是习姑娘高兴,一再要求上山,也可以代他们上去再冒奇险;我行动有些不便,须得可儿、日月一道上去。
如果聂兄执意要走这一趟,我也不好相违。罗少侠也跟我一道吧。
陈日月、白可儿一个成了斗鸡眼,一个张口结舌。
习玫红却大为奋跃:好哇,那么说,就是我和你。摄青鬼、小萝卜加上这大鼻小子和大眼小孩一道上山了?
无情道:是。
罗白乃还希望有一线生机:我们人人都上去了,那么,还有谁守在客栈?万一你们下不来了,入夜后,她们遇上那鬼又怎么办?
虽然,上山可有美女习玫红同行抓鬼,但在客栈中更有多名美人一起怕鬼,衡量得失,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在家的好。
我自有分晓。无情反问,你不想上去?
罗白乃支吾了一下:我不是不想我是
无情冷笑道:你怕鬼?
罗目乃结结巴巴地道:鬼?天涯何处无女鬼我看这荒山野地,到处有鬼
留在客栈,也一样有的是
无情断然道:你既然怕,那就不必去了。
罗白乃喜出望外,如同皇恩大赦,白可儿。陈日月一听,也要申诉,无情截道:我们人数已定。
陈日月,白可儿为之黯然。叶告哼了一声,趾高气扬。何梵则向他们挤眉弄眼。两少看得心中大恨,恨不得也扯他一道上山。
孙绮梦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上去?
无情道:现在。
现在!?
早些上去,才可以早些回来。无情道:我们尽可能赶在入暮之前回来,对两方面都会安全些。
想是这么想。
如意算盘。
可惜人生常意外。
世事常变。
变幻才是永恒。
无情决定上山。
他要和聂青。习玫红,陈日月。白可儿同上疑神峰,人猛鬼庙,下猛鬼洞,刀山火海地狱走一趟;办案。捉鬼,打老虎,以及一起去面对人生里恒常发生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