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白乃初遇“綺夢客棧”那一干女子的時候,個個不是拿他當鬼辦,就拿他當敵人幹!
幸好他肩上有褡褳。
綺夢相信了他。
這之後,他就交上了好運。
--居然在這荒山野嶺鬧剋死人客棧裡交上了“好運”?
不錯。
羅白乃一生。就喜歡混在女人堆裡。
他喜歡漂亮的女人。
美麗的女人。
——就算不十分漂亮,美麗、也沒關係,對他來說、女人總比男人好玩,有趣、易相與。
總之,只要他能混進女人堆裡,大家不排斥他,(他畢竟是男人嘛),就夠他陶陶然的了。
何況,客棧裡標緻的女人也不少,綺夢更令他好像身處一場旖旎的夢中,就算見鬼也不願醒。
——知道了這山上鬧鬼,死人事件之後的他,覺得遇上女鬼(只要是美麗動人的——卻不知有沒有主動獻身的?他常藉故去破廟裡懸發夜讀,唉,是去打瞌睡,但一覺睡醒。天光白日,一夜無夢,鬼也沒一隻,但蚊子倒老實不客氣的咬了他個滿額滿臉滿頭的疤子,有次還給一隻青頭蜂螫了一口,鼻子腫得像豬頭!),那也不是太黴運的事!
一次過遇上那麼多好看(雖然不太好相與)的女人,而且又都需要他這個“男子漢”來壯膽,他顯然在消除敵意之後,受到了頗為熱烈的歡迎,這點,從特別為他而燒的飯菜便可知一般(可惜沒有肉,吃菜,他可是愈吃愈餓——不行,晚上得偷偷去打獵只什麼蛇蟲鼠蟻回來大快朵頤一番不可!),他自覺自己已交上了難得的好運。
其實,客棧裡的女人,都很好勝。
——消除了敵意之後,對他頗為歡迎他是真的,只不過,決不是為了羅白乃可以替她們驅鬼。壯膽,而是他胡鬧,戲讒,又愛胡謅、搞笑,令人發噱,相當“活潑可愛”並且逗笑,所以,這於在荒涼山上過慣寂寞歲月的女人,真是對他十分歡迎。
如果,羅白乃知曉他自己之所以受歡迎的理由是:“活潑可愛”──卻不知他如何想法。
他決定要留下來:
跟大家一齊抓鬼。
與眾女俠一起打老虎。
並且,要與大夥兒一塊兒度患難。
問他為什麼?他答:
“因為我是捅快。”
“捕快就是公差。”他拍胸膛砰砰砰砰的說。“公差就是為公共差遣的事,莫不義不容辭去幹──我,”
他把胸膛拍打得震天價響:
“羅,白,乃──”
他氣壯山河、氣蓋世義簿雲天的朗聲道,“為了要保護你們這些弱的女子、我——羅,白、乃,不惜犧牲,不怕萬難,都要為你們……”
語未說完,突然嗆咳。
咳得幾乎連肺都吐出來了。
大家幾乎以為他悲壯得一入客棧就給鬼上身了。
幸好沒有。
他只是把胸膛拍得太響,一時肋骨承受不了,故暫由肺部發出警報罷了。
大家一向很少看過那麼悲壯的人物,也很久沒聽過那麼慷慨的言詞,不禁膛目。
還是綺夢比較鎮靜。老到,問他:“你有什麼要求?”
“要求?”羅白乃慨然道,“大丈夫的七尺之軀,急人之危,解人之難,有何所求?只不過,所謂遠來是客,我千辛萬苦到疑神峰來,一心幫你們除妖驅鬼(真奇怪,在他未入客棧前,又怎知有鬼作怪?),你們就算暫不營業;但不客也棧,總該留我有好吃的。好睡的、好住的;好服待的,好享受的……”
“明白了。”
綺夢喚了一聲,“切切。”
大個兒女人立即應道:“在。”
綺夢又喚:“老鐵。”
鐵布衫巍然應:“有。”
綺夢吩咐道:“切切給羅大爺一套新衣,帶他去洗澡。老鐵帶他上房去,莫讓他一上來就給鬼啃走了。”
羅白乃一看兩個大塊頭,叫有點急了:“慢著。”
綺夢不耐煩:“什麼?”
羅白乃用眼尾在言寧寧和李青青,還有杜小月三人間轉了數轉,道:“可不可以換人?”
綺夢沒有回答。
她沒好氣。
羅白乃卻只覺眼前一黯。
不,是二暗。
那兩隻龐然大物,已一左、一右,夾著他,只等他開步走。
走去沖涼。
走去睡覺。
也罷。
他認命了。
反正,來日方長嘛。
而且,長夜漫漫嘛。
——當然,以後他寸真正知曉長夜有多漫漫、而且長長,並且常常。
不過,那一夜,他並沒有去睡覺。
只去洗澡。
——風塵僕僕,為了使這幹武林英雌生有好感,這個澡是不能不洗的。
(我才不要但那“駝背佬”一樣,又髒又臭,全身就像一個個大膿包組成的,難怪他用布一層又一層裹住自己,大概是怕臭氣漫發吧?不過,儘管層層重裹,還是臭味外洩,就像裹不住的傷口發膿!)
(原來不只紙包不住火,布也裹不住臭的!)
他一面洗澡,一面唱歌,唱得聲嘶力竭,暢快無比。
洗完了,歌還未唱完,他卻不肯上樓。
──為什麼?
他才不去。
不是不想睡。
不是不倦。
——也不是太介懷由張大媽(其實張切切年紀並不大,她只是塊頭大)還是鐵布衫(太臭了,受不了,連蒼蠅也給他臭走了!)明是護送實是監視。
而且,他在洗澡的時候已聽到磨牙的鈍音,很刺耳,卻不知是不是張媽在外面恨得磨牙切齒不已,所以他就唱得更大聲,更放盡嗓門大唱特唱,為的是要遮蓋那難聽刺耳的磨牙聲。
他才不一個兒上樓。
決不一個人入房。
因為他怕。
他怕鬼。
其實,說起來,客棧裡,這些人中,最怕鬼的,如果用筷子的數字來衡量,那麼,他能榮獲的,決不是一隻。一雙、一對,甚至不是一筒。
而是整個竹林。
——夠一夥人用一輩子的筷子了!
所以他說什麼也要溜到樓下來,堅持要一起守夜。
也許是聽到爭執聲,綺夢就過來了。
她也拗不過他,只好讓他一齊防守:
──那樣也好,省得少掉一個人手去監視他。
他一下樓來,只見那些女子人人都捂著嘴偷笑──雖然他不知她們笑他什麼,但是女子為他而笑他總覺得是件榮幸。的事。
羅白乃卻也機靈。
他把握機會,滔滔不絕,逗趣說笑,使得緊張戍防的俠女們,不知不覺就輕鬆了許多──羅白乃自己也輕鬆了很多。
——人生在世,還是笑笑說說,嘻嘻鬧鬧的好。
打打殺殺、鬼鬼怪怪有什麼好!
這一夜,羅白乃就跟大家都建立了友誼,李青青。言寧寧尤其喜歡聽他胡吹大氣,連楚楚可憐的社小月有兩次也給他逗得葉嗤一笑,只張切切對他很敵視,何文田卻拿他當怪物來研究。
最可怕的是鐵布衫:沒拿他當人辦,說也不笑,罵也不理,大概踢他一腳也不會有所動吧?
羅白乃可不敢真的過去端他一腳。
只一個羅白乃看不透。
一點也看不懂。
——那是綺夢。
她像一個夢,一旦醒來,便記不清楚,若在夢裡看夢,更越看越槽懂。
但在長夜裡的綺夢除了明顯在防衛之外,她還在等待。
她在等什麼?
──她在等誰?
在這荒山峻嶺,她能等誰?她還有誰人可待?
──她在等獨孤一味回來?
──還是在等五裂神君趕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