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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意外之劫

    適才那個騎在馬背上的華服中年漢子,少說點也在四十歲以上,而這女人,依他估計最多不會超過十八歲。

    而這女人的容貌,也端正秀麗得令人心醉

    到底是女人臉皮薄,她首先避開了他的視線,垂下頭道:謝謝你

    亞馬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坪然跳動的心情,道:你快點穿上衣服,我們也好早點上路,再遲就恐怕趕不上你男人的車隊了。

    這女人嘆口氣,道:我姓陳,叫秀秀

    亞馬哦了一聲,要扶她起身,陳秀秀卻不肯站起,嚅嚅道:我走不動,不想走

    亞馬一怔!奇道:你不想走?

    她點點頭道:是的,就是走得動,我也不想走

    亞馬道:為甚麼?

    陳秀秀道:你不知道那男人的脾氣

    她幽幽地長嘆,道:你們劫了他的金子,就等於要了他的命;他不管在甚麼地方落腳,都會先去報告官府。

    亞馬點點頭,並不在意,因為,他覺得這是人之常情,道:這不能怪他,他有權這麼做,是該這麼做!

    陳秀秀道:你

    亞馬道:我要做的,只是送你回去,也把金子退還他他即使報了官府,也留我不住。

    陳秀秀她抬起頭,眼出由著淚光,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送我回去?

    亞馬道:我已經向一名家丁打聽了,以他過去所操的淫業,就算他失去了全部的積蓄,也是他應得的報應,沒有人會去同情他的,他也不值得別人去同情,但是

    他稍稍頓了一下,語氣冰冷,道:但是你不該忘記你是他的女人,不管他的行為如何?至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她的頭垂得更低了,喃喃道:他的確對我很好,他這次盤掉了牡丹院就是為了我可是,有件事

    亞馬道:甚麼事?

    陳秀秀道:我說不出來就是說出來,大爺你也無法相信。

    亞馬道:那你就別說了吧

    陳秀秀道:大爺,你如果一定要送我回去我,我倒不如就死在這裡。

    亞馬一怔!道:你,你這話甚麼意思?

    陳秀秀道:他大老婆三個月前剛剛過世,他打算把我留滿百日,再做他的填房。

    她拭了一下眼角:我原是被人拐賣到牡丹院的一個清倌人,他卻自己看上了我,不讓我接客,甚至歇了業,要帶我回他湖南故鄉,打算舒舒服服的享受下半輩子。

    亞馬皺眉道:男人有了足夠的財富,有了中意的女人,多半會百這種想法,他這樣想和這麼做,又有甚麼不對?

    我沒有說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是說他的脾氣

    陳秀無限委曲的輕聲傾訴著。

    他的脾氣你已經說過了。亞馬道:你說這批黃金就是他的命根子,只要在一個地方落了腳,他馬上就會報官府,對不對?

    陳秀秀道:我沒有把黃金看得那麼重要,這一點對我並沒多大關係。

    亞馬道:那你認為重要的,是哪一點?

    陳秀秀道:是他的醋勁。

    亞馬道:甚麼?醋勁?

    陳秀秀道:平常時候,只要有人對我多瞄一眼,他表面上聲色不動,暗地理一定會買動幾個混混兒,找機會將那人痛揍一頓,萬一揍不成那個男人,他就會將怨氣出在我的頭上,對我施以拳腳

    她垂著頭,又拭了一下眼角:這也許跟他經營的行業有關,在他眼裡,這世上幾乎沒有一個正經的女人。

    亞馬不由同情的望了她一眼。

    他認為男女之間,只要有了眉來眼去,就一定有姦情。

    她抽泣了一下,接道:你們把我擄來,弄得我發篷衣破,如果我被送回去,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等你走了,我豈不是死路一條?

    亞馬再度皺眉:這個

    他知道世上多的是這種男人,自己擁有三妻四妾,就連婢女都不肯放過,還要四處風流留情,搞的愈是厲害,愈是得意非凡。

    認為自己精力過人,雄風大振,傳為佳話,萬世留名!

    但如果他的女人有了不端的行為,便認為是奇恥大辱,不見人頭落地,不足以消心頭之恨

    一悠長低

    林中一片漆黑

    我好冷

    她顫抖,蜷縮成一團,倒進他懷裡

    他輕輕摟住她,一雙手已開始不老實了

    秀秀你應該穿好衣服,剋制一點我亞馬並不是個君子

    陳秀秀已經在顫抖:我不怕

    亞馬的手在全身遊動:我怕

    陳秀秀呻吟道:你怕甚麼?

    亞馬道:我怕有時我會把持不住,在這種地方,這種環境犯下大錯!

    她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心口坪坪的跳動著:就算是做錯了,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她轉過身子,纏住他的脖子,以兩片柔軟發燙的嘴唇,輕輕地蓋住他的

    然後,他們雙雙倒下去,就像膠一般黏在一起

    一對相悅的青年男女,他們相互獻出了自己的身體,投入了激流的洪爐,彼此燃燒

    瘋狂的纏綿,一次又一次

    第二天,當他們醒來時,他們仍然緊緊抱在一起。

    她摟著他,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噗嗤一笑,面孔忽然紅了起來,然後,便往下縮著身體

    將發燙的面孔埋入他闊大健壯的胸膛中

    他則輕輕咬著她的耳朵,她的頸子,她的肩,輕輕呵口熱氣

    她怕癢,掙扎、滾動

    他捕捉,壓抑。

    然後,在一股不可遏止的渴求燒灼下,他們又再度纏綿

    經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在獲得了完全的滿足後,他們靜靜的躺著

    他們閉著眼皮,手挽著手,輕輕撫摸,都好像忘記了身處何地?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飢餓

    又過了很久很久,亞馬突然聽到一陣咕嚕嚕的裡異聲,嚇得一躍而起,驚道:那是什麼聲音?

    秀秀笑道:那是我肚子餓了的聲音

    亞馬這才也感覺到飢腸轆轆,這才起身,嘆道:真可惜,這裡明明有三箱黃金,卻不能充飢!

    秀秀打開一隻箱子,取了一錠黃金元寶出來,道:卻能買到許多好的東西

    亞馬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秀秀嬌媚道:隨你怎麼辦,只要不把我送到那男人手上

    亞馬嘆氣道:可是,我不能娶你,我還有其他的女人

    秀秀道:你不用娶我,你只要先幫我把這三隻箱子埋好,再隨隨便帶我到哪個城市,哪個村子,我會在那裡隱姓埋名,落戶安居,然後

    亞馬道:然後怎麼樣?

    秀秀道:然後你就有個安穩舒適的家,有個忠貞賢淑的女人你隨時可以來,也隨時可以走

    亞馬又嘆了口氣,道:好,我帶你去吃牛肉麵,去吃紋銀二十兩一碗的牛肉麵!

    牛肉麵,每碗紋銀二十兩!

    這張嶄新的紙條兒,紅底黑字,就貼在蕭記麵店的白粉牆上。

    寶釵硬著頭皮把新價紙張貼出去,心裡就一直嘀咕。

    這年頭物賤金貴,一條又肥又壯的大黃牛,市價也不過十來兩銀子,一碗牛肉麵竟賣二十兩紋銀,誰會吃呢?

    可不是嗎?從清晨開門到現在,整整一天了,店裡始終冷冷清清,門可羅雀,除了幾隻蒼蠅在爐灶上伸懶腰,半碗麵湯也沒賣出去。

    蕭記麵店座落的這條巷子,本來已經偏僻,一向行人稀少,難得有主顧上門;偶而進來個客人,只要一看到那張紅紙標價,莫不嚇得掉頭就走。

    走了倒也罷了,最難忍受的是那些嘴上缺德的,臨走還伸伸舌頭,道:乖乖,索性拿把刀來吧,只怕人肉也沒這個價錢

    更有些輕薄惡少笑道:如果牛肉能燒得跟老闆娘的手膀子一樣,又白又嫩,倒是值個十兩、二十兩的,可惜那隻能看,不能吃,連摸摸也不行

    老闆娘姓蕭,名寶瓶,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標緻小寡婦,一向閒言冷語聽慣了,左耳進,右耳出,只當沒聽見。

    她卻有個十七、八歲的妹子,不是親生,卻叫寶釵,收養了許多年,在她的店裡充當小夥計。

    這一雙姐妹花,一樣美貌如花,在城南一帶見也頗具豔名

    此時寶釵己憋了一整天悶氣,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低聲道:姊,我看這樣下去不行了,世上哪有二十兩銀子一碗的牛肉麵

    寶瓶卻把粉臉一揚,冷冷道:誰說沒有?今天蕭記麵店的牛肉麵,就賣二十兩銀子一碗,愛吃就吃,不吃請便!

    寶釵直搖頭,道:面賣不出去倒是小事,我是耽心把主顧全嚇跑了,以後生意怎麼做呢?

    寶瓶啐道:呸!我都不怕,要你耽甚麼心兒?亞馬說過,今天是財神爺過生日,大吉大利,只要咱們開得起價錢,就有人付得起銀子。

    寶釵苦笑道:老闆娘,別怪我多嘴,誰不知道亞馬是出名的醉貓,他的話,怎能當真?

    寶瓶登時把臉一沉,道:為甚麼不能當真?亞馬雖然好酒貪杯,卻從不欺人、騙人,他說咱們今天要發筆橫財,一定不會錯。

    寶釵道:萬一他料錯了呢?

    寶瓶緩緩道:萬一料錯,那是我命中無財,不能怪他,就算蕭記麵店明天就倒閉歇業,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寶釵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可是,咱們已經白等了一整天,何曾有半個財神上門

    噓那不是來了麼?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巷口果然來了許多人。

    這些人,有的華服革履、有的布衣草鞋,有七、八十歲的老頭兒,也有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老老少少,形形色色,不下二、三十人。

    大夥兒走到門外,抬頭看看店名招牌,紛紛道:不錯,蕭記麵店,就是這一家。

    一面說著,一面爭先恐後奔進來,各尋桌子坐下。

    他們雖然結伴而來,彼此卻好像並不相識,進門的時候,分明都已看見牆壁上的紅紙標價,卻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

    反是寶釵心虛,期期艾艾,不敢上前招呼。

    寶瓶低喝道:發甚麼呆?還不快去招呼客人,問問客人要吃甚麼?

    寶無奈,只好要挨著桌兒問過去。

    誰知道?回答竟完全一樣:牛肉麵!

    寶釵真楞住了!心想:出鬼啦,世上居然真有這種邪門事兒?

    正詫異,門外又陸續來了好些客人,沒多一會,店裡巳告滿座。

    他們也全都一樣,要吃牛肉麵!

    奇怪的是,雖己座無虛席,客人卻寧可擠坐四周的桌子,特意留出正中一張方桌,沒人肯坐。

    而且,所有上門的客人,每人都只要了一碗午肉面,竟然誰也沒問過價錢。

    更奇怪的是,面端上去了,有的根本不吃,有的只嚐了二口,便放下筷子。

    滿滿一屋子客人,全像木頭似的坐在那兒,既不吃麵,也不說話,都眼巴巴朝著正中那張方桌發呆。

    這一來,連寶瓶也不禁納悶了,暗忖:他們在等甚麼?難道全是空心大老官?存心不付面錢

    正捉摸不透,外面又進來兩個客人。

    這是一對老夫妻,看年紀,都已六旬開外,花白的頭髮,藍布的衣褲,老婆婆手裡挽著個小包袱,老頭兒肋下夾著一柄破雨傘。

    只看這身打扮,不必猜,準是剛從鄉下進城來的。

    老夫妻倆,你扶著我,我攙著你,顫顫巍巍走進店門,顯然沒注意牆上那張紅紙條兒。

    兩人見店中業已滿座,只有正當中的方桌空看,連忙搶步上前,一屁股坐了下來。

    老頭兒一面放下包袱和雨傘,一面笑著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老伴,你說這些人有多傻?放著寬敞位子不坐,寧願擠得跟蛆蟲似的

    老婆婆道:噓!小聲點兒,你瞧瞧店裡的人,都拿眼珠瞧著咱們呢。

    老頭兒四周望望,果然滿店客人都正瞪眼看著自己,臉一紅,不禁哼聲道:奇怪,又沒多長一個鼻子,有甚麼好看的?是他們自己不坐,又不是咱們硬搶過來

    老婆婆低聲道:看情形,咱們只怕坐錯地方了。

    老頭兒道:都一樣的桌子,怎麼錯了?

    老婆婆道:這張桌子擺在正當中,八成就是人家說的雅座不是普通人坐的。

    老頭兒道:甚麼叫雅座?

    老婆婆道:聽說,坐這種座位,就得多付錢,誰要是坐了,包管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所以大家都管它叫啞座!

    老頭兒道:這簡直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了。

    老婆婆道:城裡頭坑人的把戲多著呢,你沒聽李家村大柱子他爹說麼?上次他進城,在飯樓吃了一餐飯,只付了大賬,忘記付小賬,結果被跑堂夥計揍了一頓;後來,他在人家牆腳撒了一泡尿,叫人逮住,又捱了一頓揍,最後說盡好話告饒,還被硬拿去三錢銀子作賠償,才罷了手。

    老頭兒道:大柱子他爹是個窩喜廢,沒出息。如果換了是我,我就不給,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老婆婆道:不給?就拿你送衙門,先打一頓板子,少不了還得賠錢才行。

    老頭兒道:我的尿了他牆,他不給我錢,反叫我賠他銀子?衙門難道不講理嗎?

    老婆婆道:你不知道,衙門都是城裡人開的,專門對付咱們鄉下人!

    老頭兒忿忿道:那好,趕明兒,咱們也別耕地種田了,索性大家多砌些牆角根,等著人來撒尿,一泡尿三錢銀子不用一年半載,咱們就發財了

    正說著,寶釵送來兩副筷子,問道:兩位老人家,吃甚麼?

    老頭兒正在氣頭上,見人人面前都是一碗牛肉麵,也不甘示弱,大聲道:來兩碗牛肉麵,少放點辣椒。

    老婆婆低聲道:等一等,最好先問價錢,聽說城裡的東西都貴得很。

    老頭兒用力拍拍包袱,道:別怕,老太都帶來了,我倒不相信,一碗牛肉麵還能貴到哪兒去!

    寶釵接口道:兩位老人家最好先問問清楚再吃,咱們這兒的牛肉麵,今天可的確不便宜。

    老頭兒道:不便宜,要賣多少錢一碗?

    寶釵伸出兩根指頭,道:每碗紋銀二十兩,賣價責收,概不賒欠。

    你說什麼?二十兩銀子?

    老頭兒跳了起來,大叫大嚷道:這是甚麼價錢?要殺人嗎?二十兩銀子,買兩條牛都夠了

    老婆婆急忙掩住他的嘴,低喝道:嚷甚麼?咱們嫌貴,儘可以不吃,窮嚷個甚麼勁?

    老頭兒氣得直吹鬍子,忿忿道:豈有此理,真拿咱們當鄉巴佬嗎?二十兩銀子一碗牛肉麵,走遍天下,也沒有這種價錢!

    老婆婆不理他,轉問寶釵道:夥計,如果咱們不要牛肉,只吃面,得多少錢一碗?

    寶釵道:對不起,今天不賣陽春麵,所有面都加好牛肉了。

    老婆婆想了想,道:一碗麵要二十兩銀子,那麼麵湯要多少錢?

    寶釵道:麵湯不要錢。

    老婆婆忙道:好,就給咱們來兩碗麵湯吧。

    寶釵道:甚麼?你們佔著一張大桌子,只喝麵湯?

    老婆婆道:拜託別嚷嚷好不好?咱們吃不起牛肉麵,光喝湯還不行嗎?

    寶釵道:這

    這有什麼關係?看他們都一大把年紀了夥計,你就送兩碗麵湯給他們喝,又有甚麼不應該?

    說話的是鄰桌一位虎頭大漢,相貌威猛,身如半截黑塔,怒目瞪著寶釵,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

    寶釵發覺滿屋子的眼睛都瞪看自己,再看看那黑大漢的神情,心裡不禁有些發毛,只得忍氣吞聲,端來了兩碗麵湯。

    老夫妻倆解開包袱,取出兩個幹饅頭,就著麵湯,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滿店客人,目不轉瞬地望著他倆,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老頭兒對黑大漢很感激,忙撕下半個饅頭遞了過去,道:來半個饅頭吧。

    黑大漢露齒微微一笑,說道:別客氣,兩位只管放心喝,如果不夠,再跟夥計要。

    老頭兒連聲道:夠了,夠了,剛才若沒有大爺您幫忙,咱們連麵湯也撈不著喝呢,唉!城裡這些生意人,真比衙門的捕快還兇

    那黑大漢忽然湊過頭來,正色問道:兩位老人家從何處來?

    老頭兒道:西鄉長水店丁家窪子,離城有百多里路。大爺您呢?

    黑大漢沒有回答,又問道:兩位是姓馬吧?

    老頭兒道:不是啊,我姓何,我老伴娘家姓吳,咱們都不姓馬。

    黑大漢皺皺眉,道:那麼,兩位認不認識一位叫亞馬的人?或是受他之託,來這兒

    何老頭搖手道:大爺一定弄錯人了,咱們是剛從鄉下進來看花會的,根本不認識甚麼亞馬。

    黑大漢顯得很失望的樣子,勉強笑了笑,道:對不起,是我弄錯了。

    何老頭道:大爺你們要尋那亞馬是甚麼人?有甚麼事?

    黑大漢似乎不願深談,漫應道:沒有甚麼,只不過隨便問問罷了。

    不僅黑大漢如此,滿店客人聽了何老頭的回答,都流露出無限失望之色,紛紛移轉目光,望向店外,再也不願多看何老頭兩夫妻了。

    沒多久,巷口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座中有人輕呼道:來了!這句話,立刻引起輕微的騷動,大家不約而同地都緊張起來,有的急忙整衣正坐,有的趕緊拾起筷子,低著頭假裝做吃麵狀

    寶瓶和寶釵也忍不住好奇,忙向店門外望去。

    蹄聲及門而止,一共是五人五騎一男四女。

    那四個女的,一式翠綠色的緊身衣裙,腰繫長劍,個個麗質天生,貌美如花。

    為首的卻是一位少年公子哥兒,年紀只有二十多歲,瘦瘦高高的個子,穿一件大紅大綠綃花儒衫,手執一柄摺扇,不時一收一合,故作瀟灑狀。

    其實就算他不故作瀟灑,這少年公子的模樣兒倒也挺俊,只是眉宇之間,隱約透著幾分女性的媚氣而已。

    店中客人一見是這五名男女,頓都洩了氣,人人臉現不屑之色,假裝吃麵的都懶洋洋拋了筷子,甚至有人低聲咒罵道:他媽的,陰魂不散,這小子居然又跟來了。

    少年公子站在店門口,仰面乾笑兩聲,道:哇,盛會,盛會,小生今天竟來遲啦!

    眾人臉色全是冷冰冰的,誰也沒有答腔。

    少年公子施施然跨進店來,又同寶瓶拱手笑道:這位小娘子,想必就是蕭記麵店的老闆娘了?

    寶瓶忙還禮,道:不敢當,公子請坐。

    少年公子道:請教芳名?

    寶瓶含羞一笑,說道:小女子賤名寶瓶。

    少年公子一翹大拇指,道:好名字,清麗淡雅,出汙泥而不染,真個是人如其名,無怪郭兄獨具慧眼,要看中這小小的蕭記麵店了。

    他嘀咕了一大串,寶瓶似懂非懂,只得笑道:多謝公子謬讚。

    少年公子欠身道:小生姓楊,草字柳風。乃是柳下惠的柳,風花雪月的風。

    寶瓶忙道:哦!原來是風公子。

    少年公子忙糾正道:不不不,是楊公子

    寶瓶忙收口道:楊柳風公子。

    楊柳風顧盼而笑,道:紅粉當爐高朋滿座,小生適逢其會,真正是三生有幸。

    忽然發現臨窗桌上,坐著三個器宇不凡的錦袍老人,忙又深深施體,諧笑道:原來三位老爺子也在座,難得啊難得,小生這廂有禮了。

    那三個錦袍老人理也不理,都扭頭望著窗外,假裝沒有聽見。

    楊柳風毫不在意,遙見正中方桌只有老夫妻倆,便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四名少女緊隨在身後,寸步不離。

    楊柳風屁股剛挨著板登邊沿,不知是誰突然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呸!

    這一聲好響,滿屋客人都嚇了一跳。

    四名綠衣少女霍地按劍旋身,怒目注視著屋角。

    楊柳風卻仍然笑容可掬,待坐定了,才緩緩轉過臉來,含笑道:是哪一位朋友,吃著蒼蠅了嗎?

    屋角一人應聲說道:老子也分不出是蜜蜂?還是蒼蠅?反正一樣叫人嘔心想吐。

    那是個黑臉壯漢,坐在靠牆一張竹桌邊,短衣對持,敞著胸口,露出前胸一大片黑茸茸的胸毛,配上滿臉鬍渣,宛如一頭猙獰的黑猩猩。

    跟他同桌,卻是個瘦長漢子,穿一件青布馬長袍,頭小身子細長,弓背縮腰坐在那兒,乍看之下,活像一隻大螳螂。

    楊柳風輕哦一聲,微微一笑,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河西雙雄崔、劉二位老爺子

    青衣瘦長漢子冷冷道:少套交情,憑你楊柳風身分,還過不配跟老子們稱兄道弟。

    楊柳風並不生氣,笑嘻嘻道:好,不配就不配,這有甚麼關係呢?再者,說穿了,大家都是瞎驢子進磨房讓人牽著打轉,誰又比誰高明多少?

    河西雙雄怒目圓睜,勃然變色,同時冷哼了一聲,退席而起。

    黑臉壯漢揚手指著楊柳風喝道:姓楊的,你罵誰被人牽著打轉?

    楊柳風聳聳肩,道:我罵我自己,難道不行嗎?

    青衣瘦長漢子冷笑道:你若敢在老子們面前嘴裡不乾不淨,當心老子活剝了你的皮。

    楊柳風的涵養功夫竟是極好,雖被指著鼻子辱罵,仍然神色自若的笑道:二位何必生氣呢?人不親土親,彼此都是一條船上的渡客想想看吧,最近半個月來,吃過多少小館?花了多少冤枉錢?到頭來,連人家的影子也沒看見,這不是讓人牽著打轉得是甚麼?

    這番話,不但說得河西雙雄面面相覦,滿屋座客,也莫不聳然動容。

    楊柳風又仰面輕吁了一口氣,接著道:不過嘛,這也可以叫做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既然上了這條船,沒有選擇,只好埋頭吃麵,照價付錢羅。

    說著,果然也叫了五碗牛肉麵,自己和四名綠衣少女,每人一碗,踞案大嚼起來。

    河西雙雄居然沒有再逞強,兩人重又坐下,低聲秘議著

    黑臉壯漢道:老大,看情形,風聲已經洩漏,這些人,竟跟咱們抱著同樣目的。

    瘦長漢子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道:很可能有人從中搗鬼,故意散播消息,捉弄咱們

    黑臉壯漢道:既然如此,咱們還等甚麼?

    瘦長漢子道:不,明知上當,咱們也得等下去,這些人都是衝著江湖野馬而來,上當的並不祗咱們兩個。

    黑臉壯漢一嘆道:那要等到甚麼時候?

    瘦長漢子道:他們不走,咱們也不走,尤其這隻花蜂楊柳風,不知轉的甚麼念頭?咱們非跟他泡到底不可

    兩人在屋角秘議,臨窗桌上那三個錦袍老人也在竊竊私語

    只見一人身穿紅衣,紅臉,是邊疆潼關一帶鼎鼎有名的紅石堡堡主,低聲道:楊柳風適才的話,並非全無道理,從近半月種種跡象看來,令人不能無疑。

    另一人接口道:莫非懷疑是那亞馬在故弄玄虛?

    紅石堡主道:若真是亞馬故弄玄虛,咱們花費些時間和金錢,倒也值得,怕只怕是另有旁人,假藉他的名號,招搖行騙。

    那人道:果真如此,咱們反而省事了。

    紅石堡主道:為甚麼?

    那人道:堡主請想,那亞馬此時雖不肯露面,他在城中豈能沒有耳目?一旦知道有冒名招搖,必然要出面查究,那時候,咱們還擔心找不到他?

    紅石堡主嘆道:話是不錯,但咱們時間有限,必須在最近幾天內找到他,否則,對方一定趁虛而入,後果將不堪設想了。

    那人勸慰道:這種事,急也無益,咱們只要盡心盡力,縱或不能使他為我所用,至少也不讓他被對方所用,目的就達到了。

    這位秦姓老人搖頭道: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在座都是黑白兩道高人,那個叫亞馬的若不能為我所用,必然會被對方所用。

    同桌另一人突然道:秦兄不必焦急,依小弟看,事情還不致那麼嚴重。

    此人濃眉如墨,眉心有一粒豆大的黑痣,一直很少開口,但從他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位頗工心計的人物。

    秦姓老人連忙說道:郝兄,有甚麼高見?

    郝姓老人說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小弟認為亞馬再有通天本領,在江湖中只是一匹野馬,一名浪子以秦兄的身分地位,屈尊墜貴,要找他真不容易,咱們這樣胡亂跟著亂轉,只怕水遠也找不到他

    秦姓老人道:我就是為了這個心煩,但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

    郝姓老人道:不難,欲知入山路,須問山中人。

    秦姓老人冷冷一嘿道:誰又是山中人?

    郝姓老人眼角一瞟那放作瀟灑的楊柳風,低聲道:俗話說物以類聚,咱們要想能找到那個叫亞馬的,只怕還得從此人身上著手。

    秦姓老人微微一徵,說道:郝兄,可是要我紅石堡跟這種無恥小人合作論交。

    郝姓老人搖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法,小人也有小人的長處,咱們只要用其所長,戒其所貪,凡事謹慎些,又何懼小人。

    秦姓老人沉吟道:這個

    另外那人道:小弟贊同郝兄的主意,欲成大事,便不能太拘於小節但不知郝兄準備如何著手?

    郝姓老人道:如果秦兄也願意,小弟自有安排。

    秦姓老人點頭想了想,說道:好吧,既然你們都贊同,就照郝兄的主意試試看吧。

    郝姓老人微微一笑,揚聲道:楊公子!

    楊柳風正低頭吃麵,聽見呼喚,連忙放下筷子,含笑起身道:三位老爺子,是叫區區在下麼?

    郝姓老人道:不錯,楊相公若吃飽了,請過桌一敘如何?

    楊柳風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忙取出絲巾,媚態十足地拭了嘴和手,恭恭敬敬的走了過來,欠身一禮,道:小生楊柳風,見過三位老爺子。

    秦姓老人冷冷哼了一聲,算是回禮。

    郝姓老人擺手道:請坐。

    楊柳風剛落下半個屁股,看看秦姓老人面色,忙又站起,陪笑道:三位老爺子面前,哪有小生的座位?有甚麼吩咐,小生恭聆教誨。

    郝姓老人道:不要緊,坐下來好說話。

    楊柳風嘿嘿乾笑,還帶忸怩。

    秦姓老人哼道:叫你坐,你就坐,還裝甚麼小腳?

    楊柳風這才連聲稱謝,斜著屁股坐了下來。

    他一落座,滿店目光全都投向這張桌子,人人流露山驚訝之色,尤其屋角的河西雙雄不但吃驚,簡直感到震駭萬分。

    楊柳風自己也深感詫異,定定神,才拱手道:三位老爺子呼喚小生,不知有何教言?

    郝姓老人點點頭,道:楊公子,咱們雖然無深交,彼此早有所聞,紅石堡主秦兄是位豪爽人,這位太極門的應長老,也布喜歡轉彎抹角,至於老朽

    楊柳風笑道:三位老爺子威震三湘,小生早已仰慕久矣!

    郝姓老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最好不過了,咱們就直話直說,用不著虛套。

    楊柳風道:正是,小生也是個直心人,從不會兜圈子說假話。

    郝姓老人道:好,我要請問一件事,楊相公遠來金陵,直有何貴幹?

    楊柳風伸出右手小指和大拇指,噯昧的笑道:老爺子何必明知故問,在座這些人,誰不是為了這位朋友?

    郝姓老人道:你可知道大家為甚麼要找他?

    楊柳風聳聳肩,道:這個人各有志,小生就不便胡猜了。

    紅石堡主沉聲道:你自己找他為了什麼?

    楊柳風沉吟了一下,說道:堡主這話,真把小生問住了,老實說,小生甚麼也不為

    紅石堡主道:這是甚麼話?

    楊柳風湊過頭來,壓低聲音,噯昧笑道:三位老爺子可知道那亞馬的外號叫甚麼?

    郝姓老人一怔!道:他不是叫江湖野馬麼?

    楊柳風道:不,他還有另外一個外號

    郝姓老人奇道:另外一個外號叫甚麼?

    楊柳風道:武林種馬!

    郝姓老人一怔,道:種馬?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無聊的名字?

    楊柳風道:只因他風流成性,見到女人就拖不動腿小生我,一時好奇,也來瞧瞧熱鬧而已。

    紅石堡主哼道:你從蘇北老遠趕到金陵來,這些日子,每次必到,就為了瞧熱鬧?

    楊柳風笑道:所以嘛,我就知道堡主不會相信吧,其實,話又說回來,像三位老爺子這樣百身分有地位的人,這些日子,不也一樣在金陵城裡花大錢吃小館子,難道又有甚麼特殊目的不成?

    紅石堡主一怔!倒被他反問得答不出話來。

    旁邊那位太極門姓應的長老接口道:實不相瞞,咱們三人遠來金陵,可不是瞧熱鬧的。

    楊柳風故作驚訝道:那麼,三位老爺王有什麼目的呢?

    應長老道:目的也是想見見那位江湖野馬亞馬。

    楊柳風道:哦

    應長老道:咱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須找到亞馬,至於詳情,現在不能奉告,希望你楊公子能助一臂之力,事成之後,自當重謝。

    楊柳風目光流轉,沉吟著道:三位老爺子望恩思,是要小生打聽那江湖野馬亞馬的下落?

    應長老道:正是。

    紅石堡主接道:你反正只為了瞧熱鬧,並無特別目的,這樣不會耽誤你的正事吧?

    楊柳風笑道:堡主言重了,長者命,不敢辭,小生縱然有事,也得暫時擱在一邊,先替三位老爺子跑腿效力才是。

    紅石堡主道:咱們也不會讓你白跑腿,只要能見到那江湖野馬你要甚麼代價,儘管開口。

    楊柳風忙道:能為三位老爺子效勞,這是小生的榮幸,談代價就太俗氣了,不過,那位江湖野馬宛如天際神龍,行綜難覓,憑良心說,連小生也不知道怎樣於能找到他

    郝姓老人道:你楊公子交遊廣闊,相識遍天下,道上朋友認識的多,消息總該比咱們靈通些!

    楊柳風苦笑道:老爺子明鑑,這年頭,朋友愈來愈現實,沒有利害關係,誰肯出力?

    郝姓老人道:要怎麼樣才會有人出力?你不妨明說。

    楊柳風故作沉吟道:這個嘛,三位老爺子都是聰明人,江湖上混混的朋友,為來為去,還不就是為了名利兩個字

    郝姓老人道:好,須要多少錢?你說吧!

    楊柳風笑笑道:小生所謂的利字,並非指一般金錢。

    郝姓老人道:那是指甚麼?

    楊柳風道:聽說紅石堡有一種獨門聖藥,名叫子母金丹如果秦老爺子捨得一盒子母金丹我想事情就好辦了。

    三個錦衣老人聽了這話,都不覺倏然變色。

    所謂子母金丹乃是紅石堡百年來獨門秘製的藥九,功能活死人,生筋骨,號稱天下第一聖藥。

    紅石堡對子母金丹的配方,一向珍惜性命,歷代相沿,傳子不傳女,武林由人更視此藥無價之寶,許多入夢寐以求,連瞧一眼都辦不到,楊柳風居然欲得金丹為酬,豈非強人所難?

    郝姓老人和應長老都知道紅石堡主絕不可能答應這個條件,兩人面面相覦,憂形於色。

    紅石堡主臉上籠罩著一片寒霜,冷冷道:楊柳風,你這要求,未免太過分了吧?

    楊柳風站起身來,拱手道:小生也知道所望太奢,不過,要找江湖野馬亞馬的人也不少,秦老爺子若認為不值得,就當小生沒有說過好了三位請寬坐,小生告退。

    說著,欠身一禮,離開了臨窗桌子。

    紅石堡主突然沉喝道:站住!

    楊柳風早知會有人喚住他,瀟灑停步,轉身為禮道:堡主,還有甚麼吩咐?

    紅石堡主神色凝重的道:我可以答應給你一盒子母金丹但不知你有沒有把握找到這匹野馬?

    楊柳風笑道:把握雖然說不上,小生自信已有尋找他的線索。

    紅石堡主道:說出來聽聽。

    楊柳風卻聳聳肩,道:這些線索,也可以說是小生半個月來,花費許多金錢和時間獲得的一點發現,就這樣說出來,豈非太冒失

    紅石堡主取出一塊雞血紅的小石,重重放在桌上,肅容道:這是本堡的紅石信物,事成之後,你可以隨時持此石揭,赴紅石堡換取一盒子母金丹。不過,我也有兩個附帶的條件

    楊柳風道:堡主請說。

    紅石堡主道:第一,從現在起,凡是有關亞馬的任何消息,你不能再轉告給其他人;第二,最遲五天之內,咱們要見到亞馬,超過時限,這物便得追回。

    楊柳風笑道:一切遵照吩咐,老爺子放心吧。

    一面收起了紅石信物,一面又坐了下來。

    郝姓老人和應長老都喜出望外,急忙催促道:楊相公,你有甚麼發現?現在該可以談了。

    楊柳風神秘笑了笑,壓低聲音道:這可是小生憑心血換來的收穫,也是半個月來,細心觀察得到的發現,我先說出來,供三位老爺子參考

    紅石堡主不耐煩道:揀重要的說吧!

    楊柳風輕輕道:三位老爺子請回想一下,這些日子,咱們大夥兒在金陵城中吃的小館子也不少了,譬如,第一次在南湖竹林小館吃羊肉泡饃;第二次是在王府井巷小云軒吃水籠湯包;第三次嘛,在城外李鳳姊小吃店吃鍋貼酸辣湯;第四次

    紅石堡主冷冷截口道:咱們要知亞馬的消息,你盡說這些不關痛癢的事幹甚麼?

    楊柳風搖頭道:這些都是關係重大的事,老爺子若認為無關痛癢,那就大錯特錯了。

    郝姓老人忙道:楊公子,有話但請說不必繞圈子。

    楊柳風道:剛才小生所說這些地方,都有一個相同的點,不知三位老爺子可曾注意到?

    紅石堡主道:咱們只知道這些都是冷門小吃店,價錢貴得嚇死人,除此之外,還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楊柳風笑道:這就叫做明察秋毫而不見車薪了,其實,三位老爺子忽略了最重要一件事

    紅石堡主道:哪一件?

    楊柳風低聲道:這些小吃店裡,都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娃兒。

    三人不約而同哦了一聲,目光都不期然轉註到老闆娘蕭寶瓶身上

    可不是嗎?眼前就是一間冷門小吃店,價錢貴得嚇死人,櫃檯裡也正是一位風姿綽約的俏寡婦。

    紅石堡主喃喃道:咱們真是老糊塗了,竟沒注意到這些巧合。

    楊柳風得意地道:小生已經仔細打聽過竹林小館的閨女名叫翠花;小云軒的老闆娘叫小紅,才三十出頭;李鳳姊更是隻有二十來歲,再加上今天這一位只怕不能算是巧合了。

    紅石堡主道:若非巧合,又表示甚麼意義呢?

    楊柳風道:這證明了一件事,咱們的一切舉動,都是那匹野馬,在暗中支使,而他卻不願出面跟咱們相見

    紅石堡主道:這樣說來,要找他!非希望渺茫?

    楊柳風笑了笑,道:小生卻認為恰好相反,正因有些發現,要找他反而更容易。

    紅石堡主道:你有什麼打算?

    楊柳風道:如何打算是小生的事,老爺子只須信任小生,五天之內,必有佳音回報。

    紅石堡主想了想,道:好吧,咱們就等你五天,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耽誤了咱們的大事。

    楊柳風道:但是,小生要預先申明,眼下欲找亞馬的人很多,難保沒有人在暗中阻撓搗亂,小生只負責探聽他的下落,無法保證他肯應跟三位老爺子見面,到時候,或許要勞動老爺子們親自轉移就教也難說。

    紅石堡主道:那是自然!只要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咱們願意親自去見他。

    楊柳風起身道:既然如此,小生告退了。

    紅石堡主也不挽留,揮揮手站了起來,叫道:夥計,算賬。

    寶釵連忙應聲道:三位老爺子,一共六十兩。

    紅石堡主擲下二百兩銀子,道:連這位楊公子五位的賬一起算,多下的不用找零了。說完,三人離座出店,揚長而去。

    寶釵捧著雪花花的銀子,連連鞠躬道:小費四十兩,謝啦!

    一碗麵賣二十兩銀子,已是駭人聽聞,小費一賞四十兩,更是破天荒的豪舉,難怪滿店食客,個個目瞪口呆,卻把寶瓶和寶釵兩姊妹笑得嘴也合不攏來。

    楊柳風倒好像受之無愧似的,領著四名綠衣少女,施施然走出店門,邊走邊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可惜這麼便宜的牛肉麵,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他一走河西雙雄也急忙起身,叫道:夥計,這是面錢

    丟下五十兩一錠大元寶連十兩銀子找零也顧不得要,便緊跟著追了出去。

    其餘客人一見,都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爭先恐後的大叫道:夥計,收錢,收錢一個個都將整塊銀子拋在桌上,匆匆奔出店去。

    寶釵來不及收錢,急忙取來幾隻麻袋,大把銀子往袋子裡丟,轉眼竟裝了滿滿兩大麻袋。

    客人全走了,只剩下那對喝麵湯的老夫妻倆,兀自張大嘴巴,望著那成袋的銀子發呆。

    也難怪,鄉下人嘛,就算活一輩子,只怕也沒見過許多銀子

    入夜收店以後,寶瓶和寶釵連拖帶推,才把整袋銀子搬進臥房,用不著點燈,單是那閃閃耀眼的銀光,已經把房間照得雪晃了。

    這筆橫財,足夠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她可以把店頂出,給寶釵幾個錢,打發她另謀高就,或者索性發點銀子,替她找個老公,就把麵店交給小倆口去經營,自己樂得好好早幾年痘順。

    可是,自己人今年才二十多歲,難道就這樣孤孤單單守一輩子寡,不替以後的日子打算打算麼?

    想到將來歲月,就想到亞馬,心裡不覺就煩躁起來

    自從死鬼去世以後,這些年來,自己一縷芳心,早已係在他身上,偏偏冤家竟裝痴扮傻,總沒有半句實心話兒。

    相識多年,自己對他可算得溫柔體貼,千依百順,誰知道冤家卻總是半真半假,若即若離,看似有情又無情。

    寶瓶也知道亞馬是個風流種子,相好的不止自己一個

    這些,她都不抱怨,她只怨自己不能以萬丈柔情,使頑石溶化,浪子回頭。

    一念痴迷由衷起,面對這雪花般的銀子,也覺得索然無味了。

    錢!錢有甚麼用?再多金錢,也買不到情人的心。

    寶瓶長嘆了一口氣,順手將麻袋推到床底,懶洋洋栓上房門,決心不再去想那些惱人的事,忙累了一整天,該舒舒服服洗個澡,洗淨滿身汗汗汙,也滌去心中煩悶。

    她解卸羅衫,讓自己浸沉在溫暖的浴盆裡,正閉上眼睛準備享受這片刻的舒暢

    突然,窗上一聲輕響,一股冷風吹了進來。

    寶瓶急忙扯過一條浴巾,匆匆裡住身子,低喝道:是誰?窗外無人回應。

    寶瓶心裡狂跳喔道:亞馬,不許胡鬧,當心寶釵還沒睡熟

    話未畢刷地一聲,一束繩圈忽然穿窗而入,套住了她的身體。

    接著,繩圈一緊,已將她拖離浴盆。

    寶瓶急了,沉聲道:亞馬,快放開我,不然,我可要叫啦

    繩圈將她拉過來,趺入一個大男人的懷抱中

    全身仍是溼答笞地,就與那個大男人一起跌到床上

    果然是亞馬!該死的亞馬,為甚麼要我這樣日思夜想,寢食難安

    千百句責罵卻說不出口,也來不及說出口,櫻桃小嘴就被他的熱吻堵住

    寬大的手掌遊走周身撫慰得令人心悸

    厚實雄偉的身軀就已經壓了上來

    芳心與肉體全部被他攻佔

    強而有力的衝擊令忍不住的全身痙攣,大聲呻吟

    晶瑩潔白的軀體上,有晶瑩閃亮的汗珠,那是剛才與亞馬一場激情肉搏,抵死纏綿的結果

    剛剛才在樓上的床上擺平了姊姊寶瓶,現在又在樓下的房間擺平妹妹寶釵

    亞馬望著這個年輕、純雅卻多情的女孩,心中有些微感嘆。

    這一對並非親姊妹的姊妹花,每次到這裡來,都必須兩露均沾,不可厚此薄彼!

    有人在輕輕敲門,寶釵並未睡著,立刻應道:門沒有閂。

    是寶瓶推門進來,赤裸著身子只圍了一張薄薄的被單,叉手向亞馬道:這女孩,是怎麼回事?原來她後面還跟著那個陳秀秀。

    亞馬道:咦?她不是在堂屋裡坐得好好的麼?

    寶瓶道:我聽到堂屋有聲音,本來還以為是鬧小偷

    秀秀指著亞馬,囁嚅道:我是他帶來的

    亞馬笑道:我正想拜託你二人這件事

    她挪動一下身於,將寶釵往旁邊擠擠,空出一些位置,伸手拍拍床鋪,道:你先上來,我再告訴你

    寶瓶扔掉被單,擠到床上去,亞馬左擁右抱,親了這個再親那個。

    寶釵笑罵道:你倒會享齊人之福

    寶瓶亦道:兩個不夠,居然又弄一個來

    亞馬深深嘆口氣,擺脫她們坐直身子,道:這正是我煩惱的地方,有時候我真想一走了之,永不再現身

    寶釵急忙拉住,道:不行!

    寶瓶亦拉住,道:不要!

    亞馬道:又弄一個來,不是會惹你們嘔氣麼?

    寶瓶嘆道:好吧,我們不嘔氣就是

    寶釵亦嘆道:你卻絕對不可以不理我們!

    寶瓶望著仍站在門口的陳秀秀,道:說吧,這女孩是怎麼回事?

    亞馬伸手將秀秀牽在手中,將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道:你們三個,將那三箱資金,連同你們今天賣牛肉麵的錢,一起收了,到昌黎孤兒院,去投靠華芳姊姊,全心全意協助她,好好以愛心照顧那些孤兒!

    寶瓶道:你呢?你還要去流浪麼?

    亞馬道:不錯,我還要四處去流浪,儘量再去多找些黃金白銀

    秀秀忍不住插口道:你有那三箱黃金,還不夠麼?

    亞馬道:你知不知道我除了昌黎之外,另外還有平陰、應天、祁門、安順、承德,一共六所孤兒院,總共皈養了兩千多名孤兒,要給他們最好的生活環境,要給他們最好的教育照顧,每年須要多少錢?

    寶瓶嘆道:你真是太辛苦啦

    寶釵亦嘆道:你這樣辛苦弄錢,可不能昧著良心,不擇手段

    亞馬挺胸道:這就是我值得驕傲的地方,我在外面混來混去,當過流氓,做過保鏢,客串殺手,當過幫主,唯一沒做過的就是昧著良心的混蛋!

    寶瓶掩口笑道:所以你在外面混來混去,只混到一個江湖野馬的外號,即不褒,也不貶

    亞馬道:還混到一大堆仇人,一大堆朋友!

    寶釵接口道:一大堆女朋友!

    亞馬道:不是女朋友,是一大堆女情人!

    秀秀道:所以你才叫武林種馬?

    亞馬匆匆披衣而起,在她臉上吻了一下,道:你說得對極了

    一聲再見他已穿窗而出,投入夜暗中去了

    才一落地,亞馬就心生警覺,站立不動

    果然從街角四下暗處,走出四名少女。

    那四個女的,一式翠綠色的緊身衣裙,腰繫長劍、個個麗質天生,貌美如花。

    為首的一名少女行禮道:我家公子有事求見亞馬大俠

    亞馬皺眉道:你家公子是誰?那少女道:我家公子姓楊,草字柳風,乃是柳下惠的柳,風花雪月的風。

    亞馬道:哦,原來是風公子。

    那少女忙糾正道:不不不,是楊公子!

    亞馬道:楊公子不認識!

    那少女道:去見了面就認識啦!

    亞馬道:無緣無故,我幹麼要去跟他認識?

    那少女道:我家公子門路很多,跟他認識了,可以介紹你賺很多錢

    提到錢,亞馬的興趣就來了,同時又擠擠眼睛道:也可以多認識四個美女!

    四名少女一起吃吃而笑,道:五個!亞馬一怔!道:你說甚麼?

    那少女道:你要不要來?

    亞馬似乎已被香風薰醉,道:要,當然要

    轉過街角,就有一輛又高貴、又華麗的馬車。

    晶亮的黑漆勾著金色的線條,車門、車個都有紫紅的絨布簾。

    車前,車後都裝飾著鮮花,還沒有走近,就已香味襲人

    亞馬暗歎這樣的香車,如果再配上絕色美女,才是人生絕妙享受!

    還沒有走近,就已聽到車內傳來又嬌又甜的聲音道:亞馬大俠還不上車麼?

    一聽這聲音,亞馬就知道車上己坐了一位絕色美女,他心中不由驚喜,毫不猶豫,登車而上。

    這才發覺車上坐著的,兄是一位少年公子哥兒,頂多只有二十歲年紀,瘦瘦高高的個子,穿一件大紅大綠繡花儒衫,手執一柄摺扇,不時一收一合,故作瀟灑狀。

    其實就算他不故作瀟灑,這少年公子的模樣兒倒也挺俊,只是眉宇之間,隱約透著幾分女性的媚氣而已。

    車廂不大,只有並排的兩個位置,亞馬只能挨著他坐下。

    才一坐下,車已啟動兩匹純白駿馬拉著,緩緩而行

    四名少女,二人坐上車轅,負責駕車,另二人則騎著駿馬,左右護送

    那少年公子開口道:久聞亞馬大俠之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亞馬只好客套回答:風公子見召,有何指教?

    楊柳風吃吃笑道:小生姓楊,不姓風。

    亞馬急忙改口:楊公子好會享受。

    楊柳風挨在他身邊,擠著他笑道: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及時行樂,切莫蹉跎!

    好甜美的嗓音,好薰人的體香,嬌柔的身軀擠在身上,亞馬退無可退,讓無可讓,不禁苦笑道:我號稱武林種馬風流一輩子,卻從未嘗試過相公的滋味

    楊柳風一怔!立刻坐直了身子,嘔道:你說甚麼?你說我是相公?

    亞馬道:你不是麼?

    楊柳風道:人家我只不過是自小被當做兒子養,自小就喜歡作男生打扮,人家我,是道道地地,貨真價實的女兒身!

    亞馬亦怔道:是麼?

    楊柳風牽他的手到胸前,道:不信,你摸摸看!

    亞馬一摸,果然柔軟,但是仍堅持道:這也不準,除非伸手進裡面摸

    楊柳風俏臉一紅,並未反對。

    亞馬才有幾分相信,這就老實不客氣,探手而入,果然接觸到溫暖滑膩的肌膚,果然摸到一雙高聳堅挺的肉峰

    楊柳風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顫,嚶嚀一聲,連坐都坐不直,倒在他的懷中

    溫香軟玉抱滿懷,亞馬心中暗歎:難怪那少女說了一句五個原來是指她家公子本是女兒身

    亞馬的手極有魔力,才三兩下,這楊柳風就己溶化成了一灘軟綿綿的糖,任由他肆無忌憚,上下其手了

    正在緊要開頭,楊柳風奮力推開了他,坐直身子,道:你如果要,我會給你,但不是現在!

    亞馬道:甚麼時候?

    楊柳風道:先幫我做一件事

    亞馬道:甚麼事?

    楊柳風道:幫我拿到紅石堡主的子母金丹!

    亞馬驚道:子母金丹?那是江湖知名的療傷聖品,他怎麼捨得?

    楊柳風道:但是他已經答應了

    接著她將其中因由,詳細說了。

    亞馬怒道:原來是你出賣了我!

    楊柳風被罵得呆住,又泫然欲泣,道:那只是因為我娘受了傷,非要這紅石堡的子母金丹才能救命,我本想以重金聘請你去偷,但是我沒有錢

    她悽楚哀求道:我出此下策,情非得已,我又怕那紅石堡主事後反悔抵賴,或是用假藥打發

    楊柳風嬌軀又投入他懷中,道:求求你幫我,我雖沒有錢,但我可以身相獻!

    她輕輕咬著他的耳朵道:坦白告訴你,我還是處子之身

    亞馬聽在耳中,幾乎不克自持,卻笑咪咪道:只你一個還不夠,還要加外面四個

    楊柳風敲著他的腦袋罵道:你好貪心!

    亞馬嬉皮笑臉道:沒辦法,我就是這個調調兒!

    楊柳風努力坐直身子,道:好,我答應

    亞馬也坐直身子,然後伸手入懷中,不知道沾了些甚麼黏答答的液體在指甲上,便開始往自己的左額角上劃去

    隨著指痕,那液體就在他額角留下一道痕跡

    才幾秒鐘而已,那液體就遇風而幹,不見綜影

    他的額角上卻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就像是曾經受過刀傷一樣

    楊柳風驚奇不已,道:你為甚麼要這樣?

    亞馬卻揚眉一笑,道:這樣醜不醜?

    楊柳風嘆道:這樣看起來更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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