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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從皇太后那裡得知若蘭隔日即將遠行的消息,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已將數日來京城內動向,以及與皇十格格有關的一切打聽得一清二楚--

    當天夜裡,若蘭待在額孃的寢宮裡,母女倆促膝長談了一夜不捨得分離,卻仍要分離。

    明天一早就要離開京城,什麼時候還能再回來,若蘭沒有中點把握。回到往昔自己睡覺的屋子裡,她吹熄了油燈,準備閤眼入睡。

    夜裡萬籟靜寂,若蘭因為懷著心事而輾轉難眠。

    她躺在床上兩眼仍然睜開著,想著離開京城後的事……

    直到窗門被打開發出輕微的「嘎嘎」聲,起初若蘭以為是因為自己太過疲倦而心神恍惚,她不認為那曾經夜半闖進她臥房內的男人,在她執意「退婚」後,還會回頭來找自己……

    然而當策凌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時,若蘭因為過度震驚,而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

    「少拿這雙水濛濛的眼睛勾搭我!」策凌惱怒地朝她低吼。

    他終於明白,無論多久沒見面,只要一看到這個女人他的自制力就不受控制!

    「真的是你!」若蘭倒抽一口氣。

    這粗魯又放肆的口吻讓若蘭確定是策凌。

    他惱怒時就會對她說這些讓她臉紅的話,當日受困沙洲時若蘭已經領教過。

    「你為什麼還來這裡?」她怔然問他。

    「我為什麼不能來這裡?」他皺起眉粗聲回話。「妳當真以為我會讓妳稱心如意,順利逃走?」

    若蘭看得出他很生氣。「逃走?」可她不明白他又氣著什麼?

    「妳明天要往北走?」他問,口氣粗魯,明顯壓抑耐性,不過這可不是他的作風。

    若蘭悶聲不答,不置可否。

    「說話!」他咬牙威脅。

    「爵爺,我可以隱忍不揭發你三番兩次擅闖宮內的惡行,但是我們之間已經再無干系,你無權干涉我的--」

    「女人,少跟我逞口舌之能!」他粗魯地打斷她。

    現在,他可沒心情再跟她講理!

    若蘭眨著眼睛。今天晚上的他,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她有預感,今晚的他不會跟自己講理。

    「下床,立刻跟我走。」接下來,策凌冷峻地命令床上的女人。

    「跟你走?」若蘭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瘋了?你知不知自己在要求什麼?」

    策凌懶洋洋地瞅了她一眼,彷佛沒聽見她說話。

    若蘭臉孔漲紅。「你不能這樣要求我!明天一早心蝶醒來就會發現我失蹤,倘若額娘告到皇阿瑪那兒去,擄走皇格格的『惡徒』肯定會被問罪處斬!」

    策凌冷笑一聲。「那又如何?」

    若蘭懷疑他受了什麼刺激。

    「下床,我不想說第三遍。」策凌再次命令,這回他決定動手。

    若蘭大驚失色,她下意識地反抗。「你究竟想幹什麼--」

    策凌忽然從懷中取出一隻銀色面具,手法熟練地迅速貼戴在臉上。

    若蘭倒抽一口氣--

    她當然認得這張銀色面具……

    「幹什麼?」策凌嗤笑一聲。

    她臉上驚訝的表情,正如他所料。

    「不幹什麼,只是要擄走妳!」

    說話同時策凌已經捉住她的手,在若蘭還來不及反應之前緊緊摀住她的嘴,強行把若蘭「擄出」深宮禁苑。

    策凌當夜把若蘭擄走,已下定決心把她帶離京城,直奔蒙古。

    然而他的計劃顯然遇到挫折:

    他忘了被擄的「當事人」,不見得肯合作。

    若蘭的掙扎抗拒成了他的包袱,他不得不按捺怒氣,將她暫且先帶回爵爺府。

    然而待在爵爺府一整天,若蘭拒絕進食,以示她不滿策凌私自將她擄離宮闈的決心。

    「肅全告訴我,妳一整天沒吃飯?」他走進這間軟禁她的屋子,看到若蘭坐在床邊悶聲不響,因為一日末進食而臉色發白。

    策凌皺起眉頭,臉色冷峻。

    「讓我回去,我什麼也不說。」她冷淡地對他道。

    「不可能。」他回她三個字。

    「你把我關在這裡也沒用,我不可能跟你走。就算你把我強行帶走,我也一定會逃走。」

    策凌沉下臉。

    她真的把他惹火了!

    「就算妳逃到海角天邊,我一定會把妳捉回來。」他威脅。

    「就算你把我捉回來,我一樣會再逃走。」她跟他卯上。

    策凌臉色難看。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片刻……

    終於,若蘭嘆息一聲。

    「你何必如此?」她聲調放軟。

    「妳很清楚,」他定定地看著她說:「我想要妳。」

    若蘭心口揪緊。「但是我不會接受你。」她斷然回答他。

    「為什麼?」他粗嗄地問。

    她淡然一笑,深深凝望他。「讓我回去吧!別再在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上打轉了。」

    「妳為什麼這麼固執?」

    「那麼你呢?為什麼不能痛快放手,讓咱們兩人都能好過一些?」她反問他。

    策凌臉色一僵。

    「妳到底想要什麼?!」他壓著脾氣質問她:「到底想要我怎麼做,妳才肯放棄妳那該死的固執?!」

    「你什麼都不必做。」她木然地望著他,冷淡地對他說:「別企圖做什麼,因為無論你做什麼,我們之間不會有不同的結果。」

    聽見這番話,他粗聲詛咒。

    若蘭沉默地忍受他暴躁的壞脾氣。

    策凌已經徹底被激怒!

    他想把她揉碎,又想把她抱在懷中狠狠地吻醒她--

    他完全不能理解,這女人的小腦袋瓜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好,既然妳這麼有決心,那麼我就看妳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他撂下話。

    臨走前策凌意味深濃地瞥視她最後一眼,然後把她留在屋子裡,並且在屋外下了一道重鎖。

    若蘭的絕食持續了三天。

    整整三天時間,策凌完全對她不聞不問,任由她選擇捱餓與否。

    然而在第三天到來的時候,若蘭終於因為飢餓而昏倒……

    策凌在得知若蘭的情況後,迅速來到軟禁若蘭的屋子內--

    他看到她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整個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策凌的心跳在這刻幾乎停止。

    「快,找大夫來!」他對總管肅全咆哮,同時抱起奄奄一息的若蘭。

    是他下令對她不聞不問,是他親自對她下的毒手!

    他痛恨自己的狠心!

    倘若她因為捱餓三天而有不測,他會殺了自己。

    然而大夫看診過後,給策凌帶來了一個他再也意想不到的消息--

    「爵爺,夫人已經懷有身孕二月餘日了。」

    即使明知策凌尚未娶妻,大夫仍然識相地,稱這名策凌緊緊將其抱在懷中的女子為「夫人」。

    乍聽見這個消息,策凌簡直欣喜若狂。

    「你說什麼?!」他揪住大夫的衣領,野蠻而激動地質問對方:「你確定她懷了身孕?!」

    「是……是的,爵爺,在下無比確定--」

    策凌一鬆手,大夫就跌在屋角摔個四腳朝天。

    「蘭兒!」策凌緊緊抱住懷中弱質的她,激動而且深情地朝著她的耳邊低吼。「妳這個該死的小傻瓜,妳怎麼能這麼對我?!」他咆哮。

    他肯定,她早已知道懷有他的孩子!

    然而她居然執意退婚,甚至在他將她擄來後,仍然不從……

    「該死的……」

    他瞪著她半合的星眸,知道她現在根本聽不見他任何吼叫。

    策凌回頭對縮在角落的大夫吼道:「給我開最好的安胎藥方!我要她完整無缺安然無恙!如果她醒來後身上少了一丁點肉,就唯你是問!」他惡狠狠地威脅那可憐的文弱大夫。

    緊抱著她,至少他能感受到她微弱卻暖熱的體溫。

    他知道她能活下來--

    他一定會讓她活下來!

    等她清醒後,倘若她還是要繼續堅持她那該死的固執--

    策凌下定決心,他很快就會對她證明,她究竟犯了多嚴重的錯誤。

    若蘭昏迷了一天一夜,她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幾名照顧自己的婢女,以及戰戰兢兢守候在旁的總管肅全。

    「格格,您終於醒了!」看到若蘭清醒,肅全鬆了一口氣。「格格,您肚子餓了嗎?我已經命廚下熬了粥,您喝一些吧!」

    若蘭搖頭。「讓我回去。」

    肅全臉色凝重起來。「妳把粥端來。」他吩咐一旁侍候的婢女。

    「是。」

    那婢女下去後,肅全勸道:「格格,您想回去,也得先喝了粥才有力氣。」

    若蘭搖頭。「他怎麼把我擄來的,就怎麼把我送回去。」她雖然虛弱,卻很堅持。

    肅全神色一窒。「格格……」頓了頓,肅全才往下道:「現下,怕您得自個兒回去了。」

    若蘭一怔。「什麼意思?」

    肅全猶豫豐晌才道:「爵爺已經進宮,這會兒應該已經見著了皇上。」

    「他進宮見皇阿瑪?」她不明白。「為了什麼事?」

    「為了您的事。」

    肅全的面色凝重,若蘭隱隱感到不安。「什麼事,讓他必須去見皇阿瑪?」她問。

    「爵爺進宮見皇上,主要是請求皇上,將您再一次指給他。」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已經說過--」若蘭屏息著。「我說過我與他之間已經不可能。」

    「所以,爵爺會把你們之間的事向皇上稟明。」

    「我們之間的事?」若蘭蹙起眉心。

    「您懷了爵爺的孩子,他不能坐視您嫁給札薩克郡王。」

    若蘭屏息地瞪著肅全。

    「爵爺全都知道了,格格。」

    「他知道了什麼?」她明白肅全的意思,然而世因為太過詫異而問。

    「您懷了爵爺的孩子,實在不該退婚。」肅全向來嚴守下人的本分,卻仍不免嘀咕兩句,道出心中的不以為然。

    若蘭抿緊唇……

    原本她以為,能守住這個秘密一輩子。

    「奴才跟在爵爺身邊一輩子了,對爵爺,奴才再瞭解不過。」肅全嘆息道:「爵爺看似風流,其實那只是外表營造出來的假象,咱的爺是一個精明的主子,絕對不是性喜眠花宿柳的公子爺。」

    若蘭沉默無語。

    「格格如果還心存疑問,肅全能以性命保證,倘若您不是爵爺想要的女人,就算以性命威脅也不能逼爺就範!相反的,當咱們爵爺想要一個女人,就會死心塌地待她,一心一意愛這名女子!就像今日爵爺為您所做的一樣。」

    若蘭抬起眸子看著策凌的老僕。「他想為我做什麼?」她顫聲問。

    貿然進宮請求,已足夠構成觸怒皇帝的理由--

    皇阿瑪非皇祖母,策凌在婚前讓她懷了身孕,絕對得不到皇阿瑪的原諒……

    「您是個聰明人,格格,您心底肯定比我還清楚。」肅全臉上充滿憂色。

    「他不會這麼傻,斷送自己的前途。」她喃喃道。

    「爵爺原本打算將您擄到蒙古,這樣事情會簡單許多。可奴才也不明白,為何爵爺會臨時改變主意,但奴才想,爵爺做這一切肯定全都是為了格格您!」肅全接著道:「格格不相信的話可以回宮,就會知道奴才所言不假。」

    若蘭雙眸迷濛地瞪著老僕,然後顫抖地對肅全說:「請你準備一乘轎子,我要進宮。」

    若蘭回到宮中要求覲見皇阿瑪,然而出來見她的人卻是皇太后。

    「皇祖母?」

    見到太后,若蘭的眼淚就流下。

    若蘭回宮時,碰巧瑞福公公正要上爵爺府找人。

    瑞福見到十格格,便告知策凌爵爺膽大妄為、目無法紀,因事觸怒皇上已被鎖拿關進大牢,等候發落。

    「孩子!」皇太后趨上前去,握住若蘭的手。「別哭,皇祖母知道妳的委屈。」

    「皇祖母,策凌他--」

    「哀家全都知道。」皇太后嘆了一聲,心疼地審度若蘭的模樣。「哀家瞧妳整整瘦了一圈,怎麼?策兒那膽大妄為的小子,他敢明目張膽的把妳給擄走,難道就沒好好照顧妳嗎?」

    若蘭搖頭,柔聲說:「是若蘭自個兒找的,不干他的事。」

    皇太后一愣,然後笑著搖頭:「瞧你們這兩個孩子喲!一個傻,一個痴,明明都這麼維護著彼此,為什麼還要顧著顏面不肯把話攤開了說?」

    「皇祖母……」

    「好啦!」皇太后嘆了一聲,然後對若蘭說:「這會兒妳想說什麼,妳皇祖母全都明白!」

    「皇祖母知道,策凌被皇阿瑪拿下,鎖進大牢了?」

    「當然知道!」

    「那麼您還讓皇阿瑪這麼做嗎?」

    「哀家就說皇上做得好!」皇太后輕啐一聲。「這小子,非但輕薄我的孫女,還膽敢闖進宮中把人都給擄走了!要不殺殺這小子的銳氣,他還真當這皇城能任由他來去自如、無法無天了!」

    若蘭不敢嘖聲,她知道皇祖母說的都是事實。

    「不過策兒這小子再膽大妄為,孫悟空終究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皇太后笑出聲。

    「皇祖母?」若蘭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

    皇太后笑瞇瞇地對若蘭說:「蘭兒,妳要記住皇祖母的話。策兒是個男人,哀家瞧,男人就是全天底下最胡塗的傢伙!」皇太后進一步解釋:「什麼情呀、愛的,除非天生就是個花花騙子,否則『情愛』這兩個字,男人對自個兒心愛的女人壓根兒說不清楚、也說不出口!妳要到了皇祖母這樣的年歲,就會明白,絕不能光聽男人嘴裡說些什麼,千萬要仔細瞧清楚男人為妳做了些什麼!」

    若蘭專注地聽著,卻不明白祖母對自己說這番話的原由。

    皇太后看出若蘭的疑惑,她故做神秘地對若蘭說:「妳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何不想想,妳有了身孕這事兒,真能瞞住妳皇阿瑪?哀家真能毫無名目地把妳送往承德?讓妳獨自一個人孤伶伶地產下這孩子?」

    皇太后沒把話說清楚,然而若蘭一點就透。

    掩不住吃驚的神色,她問祖母:「難道,皇阿瑪他--」

    「簡言之,皇上不是個不明白事兒的王。」

    若蘭怔然。

    可她不明白,這一切的安排,又是為了什麼?

    皇太后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突然執起若蘭的手。「哀家知道妳雖然退婚,可一心只系在誰的身上!又為什麼不肯放下身段,屈就於一樁妳皇阿瑪與皇祖母為妳安排的『婚約』。現在妳就隨哀家一起,哀家要讓妳瞧瞧何謂男人的真心話。」

    在若蘭還來不及反應之前,皇太后便握著若蘭的手走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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