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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這些日子,莊虎臣隔三差五的就往紫禁城跑,不過,他可不是熱心去打理大清國的朝政,而是另有所圖。那天,依舊是天還沒亮,莊虎臣就穿着官服神采奕奕地來到紫禁城外,和眾官員一起魚貫而入進了皇宮。來到乾清門外的廣場上,眾官員開始苦等着皇上上朝,莊虎臣卻直奔西北角的公告欄。四周還是黑洞洞的,莊虎臣費勁地看了看,公告欄上的字跡模糊不清,於是轉身向東邊的休息室走去。

    進了休息室,莊虎臣從朝服內取出筆墨紙硯放在桌子上,這時正趕上差役過來送水:“莊大人,您早,今兒個您又是來抄榜啊?”

    “是啊,有新的貼出來嗎?”莊虎臣關心地問。

    “有,昨兒個下午剛貼上去的。”

    一聽這話,莊虎臣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心裏説:今兒又沒白來。他打開硯台:“得,勞駕,您給我這硯台裏擱點水。”

    差役走了,莊虎臣閉上眼睛忍了一小覺,醒來天已大亮,他趕緊起身又奔了公告欄。

    新公佈的官員任免名錄貼在公告欄上,這回全看清了,莊虎臣一邊看,嘴裏一邊唸叨着:“果林哈,任察哈爾將軍;魏汝林,任成都知府;免除:梁春河,山西布政使;吳玉洲,廣東按察使……”

    皇上還沒來,廣場上,眾官員仨一羣、倆一夥議論政事,還有人在活動着身子。莊虎臣把公告欄上的內容全記下了,便匆匆穿過廣場,回到休息室。

    休息室裏,幾位官員在喝水、聊天兒,莊虎臣向他們點頭致意,然後在桌子上展開宣紙,根據剛才的記憶,把公告欄上的官員任免名錄謄寫下來。

    接近晌午,莊虎臣的轎子在榮寶齋的門口停下,穿着一身官服的莊虎臣從轎子裏下來,跟另一頂轎子裏的人打着招呼:“陳大人,您慢走。”

    陳大人從轎子裏探出頭來:“莊大人,回見。”

    得子瞧着挺新鮮,他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哈着腰:“莊大人,您回來啦。”

    莊虎臣腳下沒停:“叫莊掌櫃的。”

    得子跟在莊虎臣的屁股後面:“您現在是官兒了,穿着這身官服,我叫您莊掌櫃的,多不合適啊!”

    莊虎臣站住:“回到榮寶齋,我就是掌櫃的,我喜歡聽這稱呼,説實話,我自個兒都沒拿自個兒當個官兒。”説完,他徑直去了後院。

    得子站在前廳琢磨着:“怎麼不是官兒啊,正經七品呢,那是鬧着玩兒的麼?”

    莊虎臣換上了便服,手裏拿着一個紙卷又進來了,得子又湊過去:“掌櫃的,今兒個見着皇上了嗎?”

    莊虎臣“嗯”了一聲,坐下。

    得子沏上茶:“皇上離您有多遠?”

    “還遠着呢。”

    “您沒往近了湊湊?”得子興趣盎然,莊虎臣不耐煩了:“得了得了,別扯閒篇兒了,該幹嗎幹嗎去吧。”

    得子不高興地端起臉盆到門口撩水去了,莊虎臣坐在椅子上,展開手裏的紙卷認真地琢磨起來。這個紙卷,就是他在紫禁城的公告欄上抄來的大清國最新的官員任免名錄。

    得子放下臉盆走過來:“掌櫃的,剛才有位印書的師傅找過您。”

    莊虎臣抬起頭來:“人呢?”

    “我讓他直接到井院衚衕二號去了,您不是説在那兒成立榮寶齋帖套作嗎?”

    莊虎臣站起身:“是啊,要想做出精品,不能指着印製作坊,還得自個兒來。得子,你盯着鋪子,我過去一趟。”莊虎臣拿着那捲紙走了。

    這些日子,張幼林比較收斂,沒又捅出什麼婁子來,鋪子裏的事也按部就班,張李氏難得心情放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她正在客廳裏和李媽閒説話,張幼林走進來:“媽,我得和您商量件事兒。”

    張李氏笑眯眯地看着他:“説嘛,兒子,只要不是壞事兒,媽都答應。”

    張幼林坐下:“我瞞着您和莊掌櫃的説好了,我想在榮寶齋學徒。”

    張李氏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學徒?咱們這種人家,哪兒有讓孩子去鋪子裏學徒的?你這不是瞎鬧嗎?幼林,聽話,你給我老老實實讀書,將來……”

    “媽,實話跟您説吧,被您趕出去那陣兒……嗨,本來我就是想混碗飯吃,因為我不想讓秋月姐養活我,後來,我發現鋪子裏還真有不少可學的,平時我沒拿筆墨紙硯當回事兒,等在鋪子裏幹了一段時間才發現,這行兒的學問還挺深。”

    張李氏猶豫着:“可是……你不去學徒,也能學這些知識啊。什麼時候想學了,就把莊掌櫃的請來問嘛。”

    “媽,這樣吧,我讀書之餘去鋪子裏幫忙,這總可以吧?”張幼林退了一步,張李氏心裏掂量了一下,她知道,兒子想好了要去做的事,攔是攔不住的,只好嘆了口氣:“唉,你要實在想去,就去吧,只是別耽誤了讀書。”

    “行,還有件事兒,我想去報考新式學堂。”

    “新式學堂和私塾先生授課有什麼不同嗎?”張李氏問道。説起新式學堂和私塾先生授課的區別,張幼林的話就多了:“新式學堂教的東西,比私塾先生講的有意思多了,您瞧,都什麼年月了,這私塾先生還是老一套經史子集的,多少年都沒有變化。聽説,人家新式學堂教各國史略、數理啓蒙、翻譯公文,還有天文測算、萬國公法、地理金石……”

    張李氏點點頭:“那倒是好事兒啊,難怪繼林也跟我商量,要去報考新式學堂呢,兒子啊,你去吧,媽同意。”她痛快地答應了。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簡稱“總理衙門”,是大清國為辦理洋務及外交事務而特設的中央機構,於1861年1月20日由咸豐皇帝批准成立。總理衙門位於京城的東堂子衚衕49號院內,這裏原是文華殿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賽尚阿的宅邸,經過改建,東半部成為京師同文館——也就是張幼林嚮往的那所新式學堂的校址,西半部開闢為各部院大臣與各國使節進行外交活動的場所,也是官員們的辦公處。

    那天下午,總理衙門章京王雨軒正在埋首撰寫給法國公使的一篇公文,衙役輕輕地走進來,呈給他一個裝潢精美的冊子:“大人,這是琉璃廠榮寶齋的人送來的。”

    王雨軒抬起頭來,顯得很詫異:“我沒跟榮寶齋訂什麼呀……”他接過了冊子,瞟了一眼,就隨手扔到了一邊,繼續撰寫公文。

    天色漸晚,衙役進來掌燈,王雨軒放下毛筆,攥了攥發麻的手,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收拾了一下東西,回家了。莊虎臣差人送來的冊子,靜靜地躺在王雨軒的桌子上,被其他的文件蓋住了一半兒。

    幾天以後,楊憲基因為一件公事來找王雨軒,他坐在王雨軒的對面:“王大人,這個案子涉及洋人,我們刑部不好獨斷,特意來跟您商量。”

    王雨軒的手下意識地輕輕敲着桌子,面有難色:“這涉及洋人的事兒,不好辦啊!楊大人,容我想想。”説罷,王雨軒裝了一袋煙,用火石點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沒有再理會楊憲基。

    楊憲基等得無聊,順手拿起王雨軒桌子上被文件蓋住一半兒的冊子翻看起來。

    楊憲基看得津津有味,王雨軒有些好奇:“楊大人,您看什麼呢?”楊憲基沒抬頭,揮了揮手裏的冊子:“你案子上的縉紳。”

    “縉紳?我哪兒來的縉紳呀?”王雨軒莫名其妙,楊憲基只顧着低頭看手裏的縉紳,沒有應答。王雨軒站起身來走過去,楊憲基把縉紳遞給了他。縉紳的封面是黃底紅字,印刷精美,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榮寶齋制。

    “這是哪兒來的呀?”王雨軒思忖着,片刻,他一拍腦袋,“噢,想起來了,榮寶齋的人前天送來的。”

    “能不能借我看兩天?”

    “行啊,”王雨軒把縉紳還給了楊憲基,“這上面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嗎?”

    “縉紳能有什麼新鮮玩意兒,不過,這上面的官員名錄可都是最新的,”楊憲基翻到其中一頁,“您看,趙維剛,趙大人被免職;周武言,周大人頂替,這可都是乾清門外,五六天以前才張榜公佈的呀。”

    王雨軒湊上去:“嘿,還真是最新的。”

    這時,一個筆貼式走進來:“王大人……”筆貼式看看楊憲基,欲言又止。楊憲基趕緊站起身來:“王大人,您忙着,要不然,這案子您先琢磨琢磨,我回去了,改日再來,這縉紳……”

    “您先瞧去吧,別忘了,下回給我帶過來。”

    “一定!”

    送走了楊憲基,王雨軒坐回到椅子上,自言自語:“一本過了時的縉紳,到了榮寶齋,可就舊貌換新顏了……”

    楊憲基這些日子公務繁忙,腦子裏的事情裝得太多就不免丟三落四,他從王雨軒那兒借來的縉紳就不知放在了何處,衙門、家裏都沒有,明天還得還給人家呢,他想了想,又急匆匆地趕往了秋月的住處。

    進到小院裏來,楊憲基沒説什麼就開始翻箱倒櫃,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秋月挺納悶:“楊大人,您找什麼?”

    “看見我那本縉紳了嗎?我記不清是否帶回來了。”

    秋月搖搖頭:“沒見到,您放在衙門裏了吧?是不是有人拿錯了?”

    “拿錯了倒好,就怕是拿走了不還回來,我可怎麼向王大人交待呀!”楊憲基發起愁來。

    “彆着急。”秋月也幫着找,倆人邊找邊聊。

    “要説拿它當寶貝,也就是我們這些個做官的,別人要它,還真沒多大用處。”

    “做官兒的為什麼拿它當寶貝呢?”

    “這縉紳的用處妙不可言,就拿我來説,調到京城的時間不長,除了以前的故舊,別的人,上上下下都不大熟悉,不熟悉就不好辦事兒啊,這官場上,你不知道誰跟誰是什麼關係,哪句話説不對付,就把人得罪了。”

    “那,縉紳能告訴您話該怎麼説嗎?”秋月覺得挺荒謬。

    “縉紳雖不能告訴我話該怎麼説,可是從榮寶齋出的那本縉紳上,誰和誰是老鄉,誰做過誰的上級,誰在這個位子上沒待多長時間就調任了,還有,某個職位,最新任命的是誰……總之,有關現任官員的各種詳細材料,上面可是應有盡有,你想,這做官兒的,不但想着官兒要繼續做下去,還得想方設法尋找升遷的機會,手裏有這樣一本縉紳,多方便啊。”

    秋月停止了翻找:“您肯定沒帶回來,恐怕是在衙門裏丟的。”

    “唉!”楊憲基垂頭喪氣,長嘆一聲,秋月捂住嘴笑出聲來:“大人這點事就難住啦?您剛才説是榮寶齋出的,再到榮寶齋買一本不就得了?”楊憲基聽罷,眼睛一亮,他一拍大腿:“秋月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榮寶齋里人來人往,顯得比以前興旺了許多,一進門的顯著位置還豎起了一塊牌子,上面用工整的隸書寫着:本店隆重推出——最新縉紳。

    幾位官員進了鋪子,直奔賣縉紳的櫃枱,張幼林恭恭敬敬地給每位官員都遞上一本。

    楊憲基踱進大門,一眼就看見了牌子,他沒急着過去,先在鋪子裏轉了轉,等張幼林應酬完了,這才走過去。

    “楊大人,您也買縉紳?”張幼林見着楊憲基挺親熱。

    “幼林啊,你還在當夥計?聽秋月説,你已經回家了嘛。”

    “跟我媽説好了,我一邊讀書一邊學徒,早着呢,還有三年才能出師呢。”

    這時,又有幾位穿着官服的官員走進來,楊憲基和他們點頭打招呼:“喲,您幾位都來啦?”

    其中一位徐大人問道:“楊大人,您也消息靈通啊,是來買縉紳的?”

    楊憲基隨口附和着:“真是好東西啊,管大事兒了。”

    魏大人有些不以為然:“這玩意兒不是什麼新鮮東西,以前別的鋪子裏也有,榮寶齋的縉紳一出來就不一樣了,先是賣價兒不一樣,好嘛,價兒高得離譜兒,比別的鋪子裏的縉紳貴好幾倍……”

    “嫌貴你可以不買嘛,或者到別的鋪子裏去買便宜的。”徐大人半開着玩笑。

    楊憲基卻認真地説:“貴是貴了些,可這東西管用啊,你們看看,這都是最新消息,要這麼比,我看琉璃廠哪家鋪子也比不上榮寶齋,人家還真是消息靈通。”

    張幼林遞給楊憲基一本,楊憲基馬上翻看起來,剛看了兩頁就欣喜地抬起頭來:“嘿!又變啦?”

    “您這是最新的了!各位放心,我們榮寶齋的縉紳隨時會更換,永遠是最新的。”張幼林看着楊憲基,靈機一動,“打個比方,要是今天下午楊大人接到升職的任書,您瞧着,明天早晨,新的縉紳就出來了,楊大人的新官職是什麼,哪位官員頂了楊大人的缺,誰又繼任了這位官員的原職,那上面都寫得清清楚楚……”

    對張幼林嘴上的功夫,楊憲基那次就領教過了,雖説張幼林把他逼得無言應對,但楊憲基還是打心眼兒裏喜歡秋月這個聰明、率真的弟弟,他笑眯眯地看着張幼林:“嗬,幼林啊,你可越來越像個商人了,這主意是你想的嗎?”

    “是我們莊掌櫃的主意。”

    楊憲基點點頭:“不錯,我再來一本。”張幼林又拿出一本遞給了楊憲基,楊憲基和那幾位官員點點頭,付了銀子,心滿意足地走了。

    莊虎臣從紫禁城回來,他在榮寶齋後院的北屋把身上的官服脱下來,換上一身便裝就去了前廳。

    幾位官員還在賣縉紳的櫃枱前流連,莊虎臣走到他們面前:“各位大人,還滿意嗎?”

    徐大人連連點頭:“滿意,滿意!這別的鋪子裏的縉紳靠不住,怕都是道聽途説來的,您這個是正經真東西。”另一位大人也附和着:“莊大人在乾清門外親手抄來的,能有假嗎?”

    莊虎臣喜笑顏開:“各位大人滿意就好,滿意就好!”

    “莊大人,以後,我們可就經常光顧您這榮寶齋了。”徐大人透着近乎,莊虎臣求之不得:“歡迎常來,我這縉紳,隨時更新,保證不耽誤各位大人使。”

    幾位官員要走了,莊虎臣、張幼林把他們送到大門口,莊虎臣抱拳:“各位還需要什麼,我隨時讓夥計送到府上。”

    徐大人羨慕地指着莊虎臣:“瞧您,多方便,到了鋪子裏就把官服換了。”

    “要不然,您也到後院兒……”

    “那敢情好,今兒個就不必了,沒帶着可換的衣裳。”徐大人和官員們上了各自的轎子。

    目送着幾頂轎子遠去,莊虎臣問張幼林:“幼林啊,聽見那位大人的話了嗎?你有什麼想法?”

    “師傅,咱們得給這些官員佈置個歇腳喝茶的地方。”

    “為什麼呀?”

    張幼林微微一笑:“師傅,您心裏怕是早有打算了,這是故意考我,那我就説了,這些官員從衙門裏辦完公事,想順便逛逛琉璃廠,可穿着官服不太方便,回家換完便裝再來又不值當,榮寶齋給他們提供個既能換便裝又能歇腳喝茶的地方,以後三院六部衙門的官員會越來越多。”

    莊虎臣不動聲色:“咱們搭着時間陪他們,搭着銀子為他們提供歇腳喝茶的地方,又不收費用,這不是賠本兒賺吆喝嗎?”

    “這就是人氣,這種聚攏人氣的機會可不是每個店家都有的,有了人氣還怕沒有生意?況且這都是些什麼人?大清國的骨頭架子呀!”張幼林忽閃着一雙靈氣四射的眼睛侃侃而談。

    莊虎臣欣慰地笑了,他愛憐地摸摸張幼林的腦袋:“幼林啊,你小子算上道兒嘍!”

    榮寶齋後院的東屋很快就騰了出來,佈置停當。牆上新糊了乾淨的白色牆紙,安好了一排掛衣裳的鈎子,屏風放在了牆角,桌椅板凳貼着牆邊碼放整齊,窗户也換上了新的高麗紙。

    榮寶齋來來往往的客人比以前更多了,鋪子里人手不夠,莊虎臣又新招了兩個學徒——張喜兒和宋栓,生意日漸紅火。

    兩位官員在門口下了轎子,得子趕緊迎出去:“趙大人、李大人,二位來啦?裏面請。”得子直接把他們送到了後院。

    趙大人和李大人在東屋裏將官服脱下,換好隨身攜帶的便裝,説笑着走出來,進了榮寶齋的前廳。莊虎臣剛送走一撥客人,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趙大人迎上去,拱拱手:“莊掌櫃的,您想的就是周到,這有個換衣裳的地方兒,下了朝,逛琉璃廠可就方便多了。”

    莊虎臣笑盈盈地還着禮:“彆着急,您二位慢慢逛。”

    趙大人和李大人沒在榮寶齋停留,直接出了鋪子。得子有些失望:“白在這兒換衣裳啊?敢情到別的鋪子買東西去了。”

    莊虎臣笑道:“得子,你怎麼這麼不明白啊,他們把朝服擱在了咱這兒,不是還得回來嗎!”

    得子恍然大悟:“噢,掌櫃的,原來是這麼回事兒……”

    來年招生的時候,張幼林和張繼林雙雙考取了京師同文館。作為中國新式教育的開端,京師同文館是大清國在洋務運動中,為學習和傳播西方科學而創辦的一所具有深遠影響的學校,於1861年初由咸豐皇帝批准,與總理衙門同時設立。同文館開館之初,只是一所純粹的語言學校,後來逐漸發展成為一個多學科的綜合性高等學府,為朝廷培養了眾多的外交人才,1902年併入京師大學堂,與京師大學堂一起成為北京大學的前身。

    那天下午,在東堂子衚衕49號同文館的一間教室裏,外國教習正在給學生們上課,他用有些生硬的中文講道:“無線電報,是意大利人馬可尼在前年的夏天,成功研究的,它的原理是電磁感應,電流越濃,感應越遠。”

    學生們的年齡大小不一,但都在專心致志地聽着,張幼林左手託着腮幫子,右手隨時做着記錄。

    外國教習看着大家:“誰能告訴我,從法國到英國,直線距離有多長?”

    張繼林舉手回答:“多佛爾海峽最窄處只有三十多公里,合成我們的華里,有六七十里。”

    外國教習讚許地點點頭:“對,從法國到英國只有三十多公里,這三十多公里不用架電線,就可以通電報……”這時,下課的鐘聲響了,外國教習收起講義:“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下課!”

    學生們起立,等外國教習走出了教室,才紛紛離去。

    張幼林和張繼林漫步在校園裏,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桃紅、鵝黃、淡紫、嫩綠……五彩繽紛的花朵把校園裝點得美不勝收,張繼林盡情地欣賞着,目不暇接,張幼林卻彷彿無動於衷,默默地想着心事。張繼林捅捅他:“幼林,想什麼呢?”

    張幼林幽幽地眺望着遠方:“霍大叔有日子沒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又是一個上朝的日子,進了紫禁城,莊虎臣照例是直奔公告欄。莊虎臣一邊看,嘴裏一邊念嘮着:“劉步雲,任代州左參將;何世文,任保定副總兵;額爾慶尼,任內務府御用品監管……”唸到這兒,莊虎臣突然停住了:“御用品監管?”他正琢磨着,一位官員踱過來,喜滋滋地看着官員任免名錄,嘴裏哼着京戲:“我正在城樓觀山景,忽聽得人馬亂紛紛……”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額爾慶尼。經過貝子爺的斡旋,額爾慶尼終於調回了京城,而且還號到了一份甜差:內務府御用品監管,這是總管內務府衙門的最高官員之一,與內務府總管等職,正二品,還高升了,額爾慶尼自然是喜不自禁。

    莊虎臣記下了公告欄上的官員任免名錄,回到休息室內,謄寫在宣紙上。額爾慶尼也踱進了休息室,他經過莊虎臣的身邊時,隨便看了一眼:“官員任免名錄,您抄這個幹嗎呀?”

    莊虎臣抬起頭來:“出縉紳。”

    “什麼縉紳?”額爾慶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您是剛到京城上任的吧?”

    “京城是早就到了,就是還沒上任呢,這不,皇上賞的職位,聖旨昨兒個才到。”額爾慶尼一臉的喜興,莊虎臣指了指外面的公告欄:“那上頭兒有您?”

    “有啊!”

    莊虎臣來了精神:“那您是哪一位啊?”

    “名單上的第三位──額爾慶尼,任內務府御用品監管!”額爾慶尼搖晃着腦袋,那股得意勁兒就甭提了,莊虎臣一聽,立刻站起來,點頭兒哈腰地説道:“喲,瞧瞧,額大人,我這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您多擔待,多擔待!”

    “您這縉紳上,能有我的名兒嗎?”額爾慶尼似乎不大相信。

    “這縉紳上要是沒有您的名兒,那還能叫縉紳嗎……”莊虎臣還要説什麼,這時休息室外有人喊:“額大人,額大人……”

    “哎!”額爾慶尼答應着向外走去,莊虎臣追上去:“額大人,等縉紳印得了我給您送到府上,您記好了,我叫莊虎臣,是榮寶齋的掌櫃……”

    “那我可就等着了啊!”額爾慶尼留下這句話,轉身就在門口消失了。

    那天下了課以後,張幼林依舊直接來到了榮寶齋。鋪子裏沒什麼客人,他就坐下來看書。過了一會兒,總理衙門章京,也是後來著名的戊戌六君子之一楊鋭走進來,張幼林放下書,迎上去:“楊大人,今兒您得空兒出來轉轉?”

    “哦,張先生,”楊鋭沉吟了一下,“不知該稱你張先生呢,還是張掌櫃?”

    “您是榮寶齋的常客了,應該知道啊,我們掌櫃的是莊先生,我嘛,是榮寶齋的夥計。”

    “這我知道,我説的是你的身份,榮寶齋的夥計,又是榮寶齋的少東家,還是京師同文館的學生,所以我説你是掌櫃的也沒什麼錯,因為榮寶齋的事,你也能做主。”楊鋭在鋪子裏四處看着,張幼林跟在他身後:“楊大人,有什麼需要的,您就吩咐一聲。”

    楊鋭站住了:“你這鋪子裏有上好的洮硯嗎?”

    “您是自個兒使,還是送人?”

    “送人,價錢貴點兒沒關係。”

    “您請稍等。”張幼林給楊鋭倒上茶,“我到後頭給您拿去。”

    片刻,張幼林捧着兩個硯台從後門進來:“楊大人,您瞧瞧,這兩個怎麼樣?”他把硯台放在桌子上,楊鋭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沒看出所以然來,索性直言:“張先生,前幾天康有為先生為我寫了個對子,我心裏很不過意,聽人説康先生喜歡收集名硯,特別是對洮硯情有獨鍾,我想買個洮硯作為回禮,只是不大懂,你給講講?”

    “楊大人,您客氣,那我就獻醜了,”張幼林略一沉思,“這洮硯是四大名硯之一,出在甘肅省的南部洮河一帶,所以叫洮硯。洮硯石質細密、温潤,”張幼林指着其中一個,“特別是這綠洮,有個説法兒,叫‘綠如藍,潤如玉,發墨不減端溪下巖’。”

    楊鋭拿起綠洮仔細地看着,張幼林指着硯台上的條狀紋理:“您瞧,這像不像綠水當中泛起的漣漪?”

    “像,有點兒意思。”楊鋭點着頭。

    “這叫‘綠漪石’,”張幼林又指着另一個,“這塊硯的紋理當中淨是黑色的小細點兒,像是黑芝麻嵌在石頭裏,這叫‘湔墨點’。”

    “這倆哪個更好?”

    “要説哪個更好,還得看石膘,按行家的説法兒,端硯貴有眼,洮硯是貴有膘,就是這個,”張幼林指着‘綠漪石’上像魚鱗片似的一小片,“這叫‘魚鱗膘’,”又指着‘湔墨點’上像松樹皮似的一小片,“這叫‘松皮膘’。”

    楊鋭左看、右看,半晌才又問道:“這倆石膘的顏色不一樣,‘魚鱗膘’泛紅,‘松皮膘’發黃,我看着沒什麼大礙,我想請教的是,要是從鑑賞的角度來説,哪個更好?”

    張幼林指着“湔墨點”:“當然是‘湔墨點’了,行兒裏有這種説法:‘洮硯貴如何,黃膘帶綠波’。”

    “那‘綠漪石’送康先生,這‘湔墨點’我也要了。”

    張幼林有些猶豫,他試探着説:“這兩個洮硯可貴呀,是我這鋪子裏最值錢的寶貝,要不……”楊鋭截住了張幼林的話:“貴不要緊,只要它是洮硯中的上品就行。”

    張幼林轉念一想:“楊大人,剛才您説了,‘綠漪石’送康先生,康先生如今是推行變法的領軍人物,這塊‘綠漪石’送給康先生也算是寶劍贈英雄,物盡其用了,可這‘湔墨點’更貴重,您若是送人,打算送給誰呀?”

    “我的師傅。”楊鋭的眼睛裏泛起了光芒。“您的師傅?”張幼林思索片刻,隨即恍然大悟:“噢,是湖廣總督張之洞張大人!”

    楊鋭點頭:“正是。”

    張幼林連聲説道:“值得,值得,張大人是我最佩服的前輩之一,若不是他積極辦洋務,我還上不了新式學堂呢,‘湔墨點’能到張大人手裏,也算是榮寶齋的榮耀了。這樣吧,這兩塊洮硯,我五折出售,以表達我對張大人和康先生的景仰之意。”

    楊鋭趕緊擺手:“不不不,這不合適……”

    “張喜兒,把楊大人的洮硯包好,五折結賬!”張幼林吩咐着,這是他在榮寶齋學徒以來,給客人購買的貴重物品打下的最低的折扣,張幼林的心中湧動着一種激越的情感……

    新的縉紳印出來之後,莊虎臣拿着它就直奔了額爾慶尼府,誰知在大門口先被用人擋了駕。

    莊虎臣敲開了朱漆大門,謙卑地笑了笑:“請問,額大人在家嗎?”

    “額大人出去了,還沒回來呢。”用人面無表情,莊虎臣接着又問:“那額大人什麼時候能回來呀?”

    用人上下打量着莊虎臣:“額大人的事兒,這哪兒説得準啊。”

    莊虎臣眼珠子一轉,從兜裏掏出幾個碎銀子遞給用人:“我是榮寶齋的掌櫃,叫莊虎臣,麻煩您了,我下回再來。”用人接過碎銀子,在手裏掂了掂,板着的臉鬆弛下來:“後天上午吧,盯個十點來鍾。”

    “麻煩您先給額大人通報一聲兒。”説着,莊虎臣又遞過去幾個碎銀子,這下兒用人幾乎是喜笑顏開了:“後天您就來吧。”

    額爾慶尼此時正在府內深處的一個房間裏和新來的丫鬟調情,丫鬟手裏拿着一串珠子愛不釋手,額爾慶尼問她:“喜歡嗎?”

    “喜歡!”丫鬟高興地回答。

    “喜歡就給你了!”額爾慶尼説着把珠子套在了丫鬟的脖子上,順勢把她拉到跟前,欲解衣服。

    丫鬟趕忙躲開:“額大人,您急什麼呀。”額爾慶尼追上去:“我都等了半天了……”

    用人送走了莊虎臣,穿過幾重院落來到門外,先清了清嗓子,然後才喊道:“大人,有人找您。”

    額爾慶尼的注意力全在丫鬟身上,沒聽見,丫鬟提醒他:“有人在外頭喊您呢。”

    額爾慶尼很是不悦,他抬起頭來,隔着窗户縫看見是個用人,氣就不打一處來:“有話説,喊什麼呀?”

    用人往窗户跟前湊了湊:“榮寶齋的掌櫃找您,他説他叫莊虎臣。”

    額爾慶尼想了想:“莊虎臣?我怎麼沒聽説過?不見!”

    “我知道您現在沒工夫,已經打發走了,明天您不是去見皇上嗎?我讓他後天上午再來。”用人諂媚地説着,額爾慶尼依舊是滿肚子的不高興:“再説吧!”

    三郎在山西按察使司給額爾慶尼料理完了最後一件公事回到京城,已經是額爾慶尼上任之後了。三郎惦記着上回那場官司,得着工夫就奔了琉璃廠。

    已經是傍晚時分,三郎站在榮寶齋的門口,正在抬頭辨認房檐上面掛着的匾,得子跟着莊虎臣從鋪子裏出來,他見到三郎很是驚訝:“喲,這不是三郎嗎,你怎麼來啦?”

    “得子,我是專門來找你的!”三郎顯得很親熱,接着又説,“我們家額大人調到京城來了,這不,我也跟着來了。老兄,上次的事兒,兄弟我給你找了麻煩,這次……”

    得子趕緊擺手:“得,別提這次了,三郎,跟你這麼説吧,這次你就是把我親爹請來説情,我也不敢管你的事兒了,上次差點兒把我飯碗給砸了,”得子指了指莊虎臣,“要不是我們莊掌櫃的開恩,我早捲鋪蓋了。”

    莊虎臣對三郎提到的“我們家額大人調到京城來了”頗感興趣,他饒有興味地問道:“是額爾慶尼額大人嗎?”

    三郎點點頭:“您也認識?”

    “認識!得子,請這位兄弟進去坐會兒,我就不奉陪了,你們聊着。”莊虎臣走了。得子可沒有請三郎進去的意思,他瞧着莊虎臣走遠了,愛搭不理地問:“你有什麼事兒呀?”

    “老兄,我哪兒敢再提讓你幫忙啊,上次你老兄為我受了牽連,我心裏一直過意不去,這回好了,往後我也能住在京城了,咱們交個朋友,也算互相有個照應,這麼着,哪天晚上你有空兒,我請你喝酒,就算我給你賠不是了。”

    得子心裏犯嘀咕,他打量着三郎:“就是喝酒,沒別的事兒?”

    “真的沒事兒,咱哥倆兒好好喝一頓。”三郎很是誠懇,得子只好勉強答應了。

    莊虎臣如約又來到了額爾慶尼府,用人這回是笑臉相迎,把他帶進了客廳。額爾慶尼顯然已經把莊虎臣給忘了:“您是……”

    “額大人不記得我啦?”

    額爾慶尼想了想,沒想起來:“瞧我這記性,這些日子見的人太多,記不住嘍!”

    “宮裏頭,乾清門外,張榜公佈您新任內務府御用品監管……”莊虎臣提醒着,額爾慶尼一拍腦袋:“噢,想起來了,您坐,您坐,別站着。”

    莊虎臣坐下,從隨身帶着的藍布包袱當中取出縉紳,翻到其中一頁,遞給額爾慶尼:“請您過目,您的大名兒、官階品級、籍貫、出生年月日全在這上頭兒了,還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只要您提出來,隨時給您改。”額爾慶尼接過縉紳,把有關自己的那一段兒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很是興奮:“莊大人,您真行,那天我還以為您就這麼一説呢。”

    “哪兒能啊!”

    用人送上茶來,莊虎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自打您的前任調走了以後,這個位子空了好些日子了,額大人剛上任,忙壞了吧?”額爾慶尼頻頻點頭:“忙壞了,忙壞了,從早到晚,事兒逼着你,幹不完呀!”

    又一個用人進來通報:“大人,順興居的掌櫃的求見。”額爾慶尼擺擺手:“不見,沒看我正忙着嗎!”

    用人退下了,莊虎臣趕緊進入正題:“額大人,我這上朝之外,主要是在琉璃廠那兒的榮寶齋當掌櫃的,這縉紳,就是我那鋪子出的。”

    額爾慶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明知故問:“是嗎?”他低下頭擺弄起指甲,顯然不想談關於莊虎臣那鋪子的事兒。

    眼瞧着説不下去了,莊虎臣趕緊變了話題:“額大人,今年皇上按正日子開筆書福嗎?”説到開筆書福,額爾慶尼又來了興致:“正日子?恐怕今年得晚了!”

    “為什麼呀?”

    “事先沒作準備呀,您瞧,這位子空缺了這麼長時間,我剛上任,要置辦哪些東西,還兩眼兒一抹黑,顧不過來呢。”

    “額大人,這可耽誤不得,這是康熙爺定下的規矩,耽誤了麻煩就大啦!”莊虎臣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額爾慶尼反問道:“怎麼個意思?莊大人,我剛上任,這裏面的道道兒還不大明白,有些人哪,成心不告訴我,就等着看我的笑話。”

    “那是,您要是不出點兒錯,這位子不就坐穩了?別忘了,想頂您缺的人多着呢。”莊虎臣這話説到點兒上了,額爾慶尼伸過腦袋來:“莊大人,您得跟我説説皇上書福的由來,我心裏好有個譜兒啊。”

    “噢,這件事兒的由來其實也挺簡單,康熙爺的時候,有位詩人叫查慎行,是學蘇東坡、陸放翁這一派的,他是繼康熙朝王士禎、朱彝尊兩大家之後最有影響力的詩人之一,後來當了內廷侍從大臣。”

    “查慎行……”額爾慶尼想了想,“我好像聽説過這人,怎麼着,皇上喜歡他?”

    “是呀,康熙爺特別欣賞他的詩,最喜歡的是這麼兩句:‘笠檐蓑袂平生夢,臣本煙波一釣徒。’康熙爺還寫了個大大的‘福’字賞給他,從那時起就成了規矩,每年的嘉平朔日,就是十二月初一,由皇上開筆書福,賞給在京的王公大臣和內廷侍從。”

    “嘿,就着這兩句詩,多少人也跟着沾光啊!”額爾慶尼很是豔羨,莊虎臣又接着説:“到了雍正爺的時候,除了賞‘福’字兒給在京的王公大臣以外,還推而廣之,也賞給各省的總督、將軍、巡撫之類的大員,以示賜福蒼生,天下為公啊。”

    正聊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拿着一冊字帖跑來:“阿瑪,這個字念什麼?”這是額爾慶尼的小兒子,額爾慶尼拿過字帖看了看:“這念‘揸’。”莊虎臣給孩子解釋:“‘揸’就是把手指張開的意思,還有,有一種毛筆叫揸筆,筆管兒短,又粗又肥,寫字兒的時候,要抓在靠近筆頭兒的地方,所以叫揸筆。”

    “莊大人,説起揸筆我倒想起來了,皇上書‘福’得用揸筆吧?”這回額爾慶尼終於上套了,莊虎臣抑制住心中的喜悦,不動聲色地回答:“當然,這麼大的字兒不用揸筆哪兒行?跟您這麼説吧,皇上不光要用不同款的揸筆,還有個習慣,寫一幅字兒換一支筆,所以,宮裏每年為這事兒得進一批上好的筆墨紙硯,都是提前半年預訂的。”

    “喲,多虧了您提醒,我還真得提前準備準備,不然到時候非抓瞎不可。”額爾慶尼轉念一想,“莊大人,您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啊?”

    “我剛才不是告訴您了嗎?我除了上朝之外,主要是在琉璃廠的榮寶齋當掌櫃的。”

    “琉璃廠我知道,可這榮寶齋……”額爾慶尼搖搖頭,“沒聽説過。”

    “榮寶齋是家兒南紙店,開張沒幾年,專賣文房四寶。”

    “怪不得莊大人——噢,不,莊掌櫃的,知道得那麼清楚呢,敢情您是幹這個的。”此刻,額爾慶尼的戒心又提了起來,對莊虎臣也不像剛才那麼近乎了。莊虎臣卻並不理會,依舊像是對老朋友似的説道:“趕明兒我讓夥計給您送一套上好的文房用具來,讓您瞧瞧榮寶齋的東西,您若是使着好,往後宮裏購物您也就別費事兒了,跟我打個招呼就行了。”

    “喲,這事兒可得好好琢磨琢磨,畢竟是給皇上當差,要有點兒閃失,我可擔不起責任。”額爾慶尼立馬兒就縮回去了。

    “額大人,您放心,我莊虎臣懂規矩,咱一切按規矩來。”莊虎臣的話意味深長,額爾慶尼的手下意識地敲起了桌子:“懂規矩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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