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出租車上慶幸自己殘存著激情。我時常暗問,雷默,你的心裡還有陽光嗎?給陽光一個入口讓它灑進你心靈的莊園。不知為什麼面對東州這座古城,我總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惆悵,這惆悵緣於夢想和現實的距離。
車遇紅燈了,出租車停下來。我正在冥思中一輛奧迪車呼嘯而過,留下幾聲警笛聲,我看了一眼車號,是省長高遠的車。
高省長原先是東州的市委書記、魏正隆的前任。李國藩代市長時,兩個人在東州搭了一年班子。高遠當時還掛著省委副書記的角兒,而李國藩還掛著副省長的角兒,兩個人在省裡好像就結了怨,在東州,李國藩從來不把高遠放在眼裡。高遠對李國藩更是不屑一顧。兩個人就像擁有核武器的美國和俄羅斯,冷戰了整整一年後,高遠被選為清江省省長。由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魏正隆接替東州市委書記。
在省人代會上,高遠的票很低,剛過半數。選舉前忙壞了張國昌,他極力為高遠拉選票,他對東州代表團說:“一定要選高遠,最起碼我們東州的領導向省長彙報工作方便。”
高遠當上省長以後,李國藩見了高省長既不說話,更不握手。高遠每次到東州檢查工作從來不通知市政府,而是直接通知市委。因為高遠知道,即使通知市政府,李國藩也不會理睬的。李國藩可以不理睬高省長,常務副市長張國昌卻不能。每次得知高省長來了,都像來了中央領導,那殷勤勁兒不知道李國藩看了後會作何感想?好在李國藩也不會看見。不過,李國藩聽見了。他對張國昌在渾水裡和稀泥非常不滿意。這種不滿讓許多想挑撥兩個人關係的小人鑽了空子。
我給張國昌當秘書期間,有一件事高遠給我印象最深。當時張國昌與市地稅局局長朱天關係不一般。朱天是個古董收藏家,東州官場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這一愛好,所以有求於他的人都要討一件好的古董才能登門。不過,朱天年紀大了,快六十歲的人了,省地稅局一直想換朱天,市地稅局的人事關係由省地稅局主管,組織關係卻在市裡,一把手還要由市人大任命。
省地稅局局長周汝祥是個敢做敢當的人,他沒跟東州市任何人、任何組織打招呼,就派了一位處長來代替朱天。周汝祥親自帶這位處長來到東州市地稅局宣佈省地稅局班子的決定。市地稅局譁然了。譁然的原因有兩點,一是朱天從市稅務局分為國稅、地稅那天起就乾地稅局局長,在東州市地稅局根深蒂固,怎麼說換就換了,事先沒有一點消息;二是東州市委、市政府沒有任何領導來參加。
大家都在猜謎兒,朱天急了,他坐在張國昌辦公室大罵周汝祥獨斷專行,安插自己的親信不是個東西。新來的局長在省地稅局不過是個年輕的處長,論資歷論業務水平,手下的幾個副局長哪個不如這小子?張國昌聽了也十分生氣,他氣周汝祥太狂,沒把自己這個常務副市長放在眼裡。
市地稅局是歸張國昌主管的,但自己卻左右不了省地稅局,他想起了高遠,高省長可是東州的老書記,不會不向著東州人,於是張國昌在高遠面前大告了周汝祥一狀。
有一天,周汝祥喝得醉醺醺地來找張國昌,他沒敲門便直闖了進來,一進辦公室他就問我:“張國昌在嗎?”
張市長在辦公室聽見有人直呼其名,便開門走出來問:“找我有什麼事?”
周汝祥一報號,張國昌就明白了。張國昌以為周局長來興師問罪來了,便很不以為然地說:“周局長,裡面請吧。”
周汝祥便進了張市長的辦公室。我怕出什麼事,想跟進去。張國昌很不屑一顧地說:“沒事。”便關上了門。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兩個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地走了出來,大有相識恨晚之感。我看得愣愣的。張國昌一直把周汝祥送到電梯。
張國昌回到辦公室後得意洋洋地對我說:“小樣兒,跟我鬥也不看看自己是吃幾碗乾飯的。”
就這樣,朱天的事在省長高遠的干預下不了了之。可是,張國昌出事不到半年,周汝祥故伎重演,又帶著那位處長到東州市地稅局走馬上任,這次朱天可扛不住了,不僅扛不住了,不出一個月,他也被雙規了。省反貪局在朱天家找到的古董,夠辦一個展覽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