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英很困,連最簡單的洗漱都省略掉,直接鑽被窩。 大概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周小英睡得很死。不知過了多久,她又被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糊糊伸出胳膊,抓過床頭櫃上的電話聽筒,周小英有氣無力地說:“喂。” “媽呀,您的小靈通咋不開機?”電話裡傳來女兒趙旭遠在數千裡之外的聲音。 “我正睡覺,你咋這麼早打電話?”周小英眼睛依然沒有睜開,恍恍忽忽猶如夢中。 “還早?您是不是沒睜眼睛呀?北京的太陽老高了,咱家也不至於天不亮吧?我聽您乾脆是沒睡醒嘛。媽您昨天晚上幹嘛去了,幾點睡的覺?” “你尚阿姨家有事,找我吐苦水,後來又陪著她吃飯喝酒,睡晚了。這會兒睡得正香,你要沒有啥要緊事,我掛啦。”周小英想掛斷電話再睡會兒。 “媽,您咋這樣?為別人家的事熬夜勞神,自己女兒的長途電話不願意接。不行,必須打擾一下您的瞌睡,我有事要說。”趙旭再次打通電話,把周小英一頓數落。 “好好好,你說你說。都說女兒是媽的貼身小棉襖,你這臭娃娃,總和我過不去。”周小英清醒了。 “我上次給您說的事情,你和我老爸商量了沒有?” “商量啥,你不能直接找你爸說呀?” “媽,這事兒我不好向爸爸開口嘛,您幫幫我不行?”聽口氣,周小英估計女兒的小嘴巴噘得老高。 趙旭在北京唸完大學本科,直接到一家民營公司做白領。找了個男朋友是本公司同事,男孩也是北漂一族,老家在山東農村,鄉下還有弟弟妹妹,家裡很窮,學歷也比趙旭低一個層次。周小英在行政機關當處長的老公很不滿意女兒找的男朋友,認為門不當戶不對,但他平常在家裡自我標榜是最民主的家長,表面上不好反對女兒的婚事,私下總在周小英面前嘟囔:“趙旭什麼眼光!不考慮一輩子的幸福,找對象隨隨便便,北京生活成本那麼高,她自己工資低,找個男朋友還不如她,將來能不受罪?”周小英對女兒找的的男朋友其實也有想法,曾用試探的口氣對趙旭說:“你找男朋友也不徵求我和你爸的意見?即使你把我不當回事兒,你爸爸反對怎麼辦?”趙旭當時就急了:“我找對象還是你們找對象?是我要跟他過一輩子還是你們跟他過一輩子?根本不關你和我爸的事。”周小英有些惱火:“好好好,不關我和你爸的事,你以後遇到問題——萬一對象搞錯了,後悔了,也別找我們!”趙旭說:“不找就不找。” 可是,女兒真有困難了,不可能不找親生父母。趙旭和男朋友熱戀兩年,感情越來越瓷實,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兩人一合計,覺得與其租房把人民幣都給了房東,還不如傾其積蓄,再借點款求點援,弄出一個首付,用按揭的方式貸款買房,哪怕面積小點兒也行。借錢找誰去呢?年輕人扳指頭一算,才覺得身邊的同事、朋友基本上沒有能夠開口借錢的,要麼關係不鐵,要麼人家比他們還需要錢,何況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現在的人即使有錢也不願借別人。沒轍了,不得不想起父母。趙旭男友彭誠父母在農村,生活自顧不暇,不可能在買房這件事上支持他們,唯一可依賴的只有趙旭的父母。 即使是骨肉雙親,趙旭仍然覺得向父母要錢難以張口。畢竟供完大學,父母沒有了在經濟上繼續資助她的義務,自己是成年人了,應該自立自強,何況因為找彭誠這樣的男朋友惹得父母不高興。 “彭誠,我不跟你玩了!你到底有啥好,論長相五大三粗一點兒不帥,論個頭害得我自打認識你不敢穿高跟兒鞋,論聰明你好像比我強不了多少,論有錢你更狗屁不是,連你家人也狗屁不是,幫不上我倆一點點忙!我憑啥非要和你談朋友處對象?黃,我立馬跟你黃,從現在開始,咱倆沒關係了,誰也不認識誰了,路人甲和路人乙!”趙旭噘著嘴朝男朋友亂髮脾氣。 “看看看,青春劇看多了吧?說話都像電視劇《××》裡頭那幾個痞子。我確實不是鑽石王老五,可是我愛你,全世界再也找不出比我更愛你的人了,這一點你承認不承認?” “怎麼辦呢,彭誠?我要愁死了!”說完,兩個年輕人相擁在一起,吻得天昏地暗。 後來,趙旭硬著頭皮向媽媽開口借錢:“媽,親媽,趙旭求您啦。我要買房子,您知道北京的房子是天價,我跟彭誠湊不齊首付,想借錢,我才發現周圍的人都他媽不是人,臉上冷冰冰的,一副仇視的目光,我恨不得把他們全殺了!我已經深刻體會到還是親親的爹孃好啊。反正你們手裡有錢,我哥已經變成美國鬼子,也不會向你們要錢,錢存到銀行飛速貶值,炒股票買基金風險挺大,還不如贊助給我呢。女兒買了房有了幸福生活,您二老也會有自豪感成就感,何況我是借不是要,等不久的將來,我錢掙得多實在花不完,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你們。這是我的意見,先轉達給您,至於向咱家一把手老趙同志轉達的任務交給您啦。”說完,趙旭趕緊掛斷電話,臉上覺得發燙,臊得慌。 趙旭打電話之後,周小英和老公商量過了,趙春雨不同意立即給女兒錢。他說:“周小英你甭慣著女兒,不能她說啥就是啥。找對象終身大事也不聽取你我的意見,隨心所欲自作主張,明明知道對方經濟條件不好全然不顧,買房子需要錢了,才覺得父母有用處?她大學畢業,有自立能力,做父母的再沒有資助她的義務。” 當媽的心軟,周小英覺得老頭子不近情理:“咱手裡本來存了點兒錢,你的工資越漲越高,我好賴也有養老金,兒子在國外混得不錯,不會要你的錢。你不讚助女兒,把錢攥在手裡能生崽兒?” “不是有錢沒錢的問題,也不是生崽兒不生崽兒的問題,而是需要藉機教育教育趙旭,否則她更自以為是,把父母不當回事兒。即使要給,也要等她走投無路、一籌莫展的時候再給,這樣她才能長記性。趙旭再打電話要錢,你讓她直接找我。”趙春雨對老伴兒交代說。 “你說你,老趙,當領導當得一點人情味兒都沒有了,和女兒也玩權術。” “你真是婦人之見,家庭生活中照樣需要策略,需要講究方式方法。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決策,你執行就是了。” 周小英便很無奈。平常,小事情上趙春雨很忍讓,很寬容,大事情都由他拿主意,周小英只有聽從和執行的份兒。 “這事情我沒辦法幫你。你也承認你爸爸是咱家一把手,況且錢是他掙的,他不同意,我哪兒敢自作主張,即使給親生女兒也不行。你直接跟你爸說吧。”周小英說。 “再說吧!”趙旭很不耐煩地掛斷電話。 又過了三天,趙旭才直接給老爸打電話,而且選擇晚上,估計媽媽也在當面。 “爸,我決定在北京買房子,您不覺得您女兒挺偉大?”趙旭其實眉頭緊皺,在電話上卻故意裝出輕鬆的樣子和爸爸貧。 “偉大?沒看出來。”趙春雨不動聲色。 “北京的房子多貴呀!我敢這麼想,你應該鼓勵和表揚。” “呵呵,鼓勵和表揚還要自己申請呀?” “好啦,老爸,我,您女兒,括弧,親生的,求您一件事。您先答應我好不好?” “沒說清什麼事,我怎麼答應?” “您先答應,我再說。” “你先說,我才能考慮答應不答應。” “那好吧。”趙旭捂住電話一聲輕嘆,“我和彭誠上班時間短,工資收入低,買房子只能按揭。儘管這樣,首付的錢還是湊不齊,所以,我只能向您和我媽求援。我的想法是,您和我媽贊助我至少十萬元,算借的,將來我會還給您。” “還?你們買房準備多少年按揭?” “二十年。” “二十年?這就意味著你倆二十年以後才能還我和你媽的錢,和劉備借荊州差不多嘛。我要是不答應呢?” “您真不答應?也就是說,您正式拒絕我了?”聽語氣,趙旭急了。 “不,否決你只是一種選擇。” “哦,還有另外一種選擇,借錢給我?老爸,您還是選擇後者吧,誰讓您是我親親的老爸呢!” “怎麼選擇權利在我,還有你媽。趙旭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幾句話?” “您說,女兒洗耳恭聽。” “你買房子只能向我和你媽求援,這是為什麼呢?” “這很正常。北京的房子太貴,父母資助在北京打工的子女買房是普遍現象,不僅僅北京,上海、深圳也一樣,別的大城市也差不多。” “嗯,就算你說得有道理,我再問你,你向我們要十萬元贊助,彭誠打算向他父母要多少?” “這……我們沒打算向彭誠的父母要,他家在農村,弟弟妹妹上學,家裡很困難。我向您要也是借,將來肯定會還。” “別的年輕人買房,一般向男方父母求援的多,這和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以及社會現實有關。” “爸,都什麼年代了,您還持這樣的觀點!還黨員領導幹部呢。” “這和黨員領導幹部沒關係。我提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和彭誠有了孩子,是姓彭呢還是姓趙?” “這我倒沒想,也沒有和彭誠討論。這問題重要嗎?” “當然重要。不信你試試,說將來孩子要隨母姓,看看彭誠和他家人答應不答應。” “爸,你怎麼這樣!” “我只不過說說而已,這不是關鍵。關鍵的問題是談朋友找對象也應該適當考慮對方家庭的經濟條件,這關係到你一生的幸福。要買房子了,困難和問題就出現了,負擔成了我和你母親的。所以說……” “好啦,趙春雨同志!”沒等爸爸說完,趙旭真躁了,“您聽好,您的錢我不要了。從今往後,我再不會向您開口要錢。這輩子我和彭誠哪怕要飯呢,不用你管!”說完把電話掛斷了。 “你看你看,周小英,你的寶貝女兒是不是給慣壞了?明明是她向我們求援,態度還不好!”趙春雨抱怨說。 “行啦,你的態度也不好,說什麼將來有了孩子跟誰姓,你管得太寬了。趙旭是啥脾性你不知道?現在你父女倆鬧僵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唉!”周小英搖頭嘆氣,心裡升騰起一股煩惱,發愁怎樣才能調節好老公和女兒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