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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飛錢

    這一下出乎眾人意料,皆愣在當場。任天翔也暗自心驚,真不知這史朝義有何能耐,竟能讓手下如此死忠。從史朝義身上收回匕首,他拱手笑道:任某最是佩服像史公子這樣的硬漢,尤其敬重不惜自刎救主的忠僕。我不再為難你們,咱們就此別過,今後為敵為友,悉聽尊便。

    史朝義甫得自由,見對方除了褚剛這等高手,還有祁山五虎和崑崙奴兄弟,真要動手未必能佔到便宜,只得恨恨點頭:好!這次我放過你們,下次你若撞到我手裡,任公子的恩惠我定會加倍報答。

    任天翔笑著擺擺手,帶著眾人轉向另一條線,繞過前面有埋伏的山坳,直奔景德鎮方向。

    直到眾人不見了蹤影,史朝義才翻身上馬,向眾人一揮手:傳令所有人馬,速向我集結,我要不將那姓任的擒獲,決不再回幽州!

    一名手下拉響信炮,少時前方山坳中埋伏的人馬蜂擁而至,竟有上百人之眾。原來山坳中埋伏的人馬才是史朝義的主力,他原本只是率十多人在此斷後,打算將任天翔一行放入口袋中,沒想到褚剛發現了山坳中埋伏的主力,以信炮通知任天翔改道,逼得他只能冒險出擊,沒料到對方人數雖少,卻有不少高手,竟從自己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逃脫。

    上百人馬聚集在一處,頓成一支虎狼之師。眾人躍躍欲試,紛紛請戰:少將軍,快下令追擊吧!

    此時史朝義道不著急了,遙望任天翔離去的方向悠然冷笑:不急,這條路有辛乙守候,我倒真想看看這目中無人的契丹小兒,是否真能憑一己之力守住這條路。

    有人急問:萬一辛乙守不住這條路,豈不讓他們逃了?

    史朝義悠然笑道:姓任的帶著三千貫錢,再怎麼逃也走不快,咱們輕裝追擊,還怕他逃上天去?跟著車轍追上去,記著別追太急,我還想看看辛乙那小子,是否真像傳言的那樣有能耐。隨著史朝義的手勢,百餘人馬尾隨任天翔一行留下的車轍,慢慢追了上去。

    斜陽古道,漫漫風塵,一支僅有十一人的商隊,護著僅有的一輛鏢車,匆匆奔行在官道中央,一棵合抱粗的大樹倒在地上,剛好阻斷了本就不寬的道路,大樹樹杈間,一個年輕人用氈帽蓋著臉,正枕著胳膊小憩。他的脖子上繫著一條鮮豔的紅絲巾,像火一樣耀眼,又像血一樣豔麗。

    眾人在大樹前停下來,任天翔沉聲道:這位好漢,我們是去往南方的商販,需從這條路上通過,能否請好漢暫且讓個路?

    見對方置之不理,任天翔只得示意褚剛和祁山五虎上前抬開大樹。褚剛領著五人來到道旁,就見那大叔斷處十分整齊,顯是被利刃一刀砍斷。褚剛一見之下十分驚訝,雖然他也是用刀好手,但自問若要一刀砍斷一棵合抱粗的大樹,只怕也未必能做到。他一面用手勢示意大家當心,一面逼近那矇頭大睡的年輕人,沉聲問:不知閣下是哪條道上的好漢?青州褚剛有禮了!

    青州褚剛?沒聽說過。年輕人沒有轉頭,只是稍稍抬起了蓋著臉的氈帽,掃了褚剛一眼,能從史公子的埋伏中逃脫,看來你們也有些不簡單。

    過獎!褚剛淡淡道,閣下與那史朝義是一路,也是為我們的錢而來?

    年輕人微微一笑:我不是強盜,對你們的錢沒興趣。

    任天翔突然從那條紅絲巾上認出了年輕人的來歷,失聲驚呼:你是安祿山那個護衛,好像是叫辛乙?年輕人有點意外,終於揭開氈帽站起身來:原來是那個智勝李太白、戲弄安將軍的任公子!認出我的來歷是你們的不幸,我原來不想殺人,但現在,你們都得死了。

    褚剛也認出了這契丹少年,心中暗自驚詫,面上卻不動聲色:小小年紀就如此張狂,該不是在安祿山身邊狐假虎威慣了,以為天下人都得讓著你吧?辛乙嘴裡叨著一根枯草,嘴邊掛著一絲懶洋洋的微笑,慢慢拔出了腰間短刀:我們契丹有句諺語,只有女人才靠舌頭詛咒敵人,男人則是用刀子。語音剛落,他已一步跨過兩人間的距離,跟著一刀斜劈而出,出手之快超出了褚剛的想象。匆忙間褚剛橫刀護住胸膛要害,就聽噹一聲巨響,手中的斷刀竟被辛乙一刀斬斷。這一刀的餘力突破了他的封架,由胸膛透體而入,似乎已穿透了他的身體,震得他一連退出數步,方才踉蹌站穩。

    不等褚剛剛有任何喘息的機會,辛乙已如鬼魅般追蹤而至,手中短刀猶如疾風驟雨,一刀緊似一刀,直往褚剛致命處招呼。褚剛自得菩提生指點修習《龍象般若功》以來,還從未遇到過如此狠辣瘋狂的對手,不由一步步倒退招架,頃刻間已是險象環生。

    祁山五虎一看,急忙各執兵刃上前幫忙,誰知僅擋得對方兩招,衝在最前面的金剛虎崔戰和霸王虎焦猛就先後中刀倒地。還好辛乙的主要目標是武功最好的褚剛,所以兩人傷得雖重,卻還不至於致命。

    褚剛得到這片刻的喘息,立刻出刀反擊。二人均是以快打快,刀鋒相擊聲不絕於耳。褚剛刀法本就比辛乙略遜一籌,方才猝不及防之下又被對方所傷,刀也只剩下半截,實力大打折扣。數十招後就有血珠飛濺而出,卻是被辛乙刀勁割破肌膚,雖不致命,卻已現頹勢。

    激戰中突聽辛乙一聲輕喝,二人身形陡然分開,就見褚剛渾身血跡斑斑,竟被對方辛辣的刀勁割出了數十道口子,鮮血正慢慢從衣衫下滲出。辛乙渾身上下也是血珠點點,不過大多是對手的鮮血。

    任天翔見褚剛受傷,連忙示意崑崙奴兄弟上前助戰,兄弟二人卻攔在任天翔身前,焦急地示意他先走。顯然二人並沒有把握攔住辛乙,所以想犧牲自己拖住辛乙,為任天翔贏得逃命的時間。

    辛乙依然面帶微笑,雖單身一人,卻隱然佔據了上風。抖掉短刀上的血跡,他慢慢走向任天翔,根本無視褚剛和崑崙奴兄弟的存在。誰知剛走出兩步,他卻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那一絲從容淡定的拔劍聲。

    辛乙慢慢回過頭,就見那個推車的年輕夥計,慢慢從鏢車中拔出了一柄長劍。那劍十分平常,看起來就像任何一個兵器鋪都能買到的三尺青鋒。不過就這柄尋常不過的寶劍,卻徹底改變了那個平庸夥計的氣質,雖只是信手將劍橫在胸前,也隱然有種淵停嶽立、睥睨四方的氣度。

    辛乙慢慢轉過身來,臉上泛起若有所思的微笑:原來這裡還隱藏有個絕頂高手,看你拔劍和執劍的氣度,只怕不在什麼一劍定中原的鄭家大公子之下。

    那夥計雖然還是下人打扮,卻不再有一絲卑微和猥瑣,就見他微微點了點頭:不錯,我就是鄭淵,很高興找出殺害岑老夫子的兇手。

    辛乙冷笑:鄭大公子憑什麼說我是兇手?

    鄭淵徐徐道:因為你不僅有那個實力,而且還有足夠的動機。我早聽說幽州史家新近在北方崛起,幾乎壟斷了北方的多種行業。你們要將勢力擴展到中原和南方,商門自然成了你們繞不過去的障礙。殺害岑老夫子,挑起商門內亂,這符合你們的行事風格。而且我還知道史家與范陽節度使安祿山關係菲淺,而你又是安祿山的貼身護衛,這其中的關節不言自明。那些伏擊我們的好漢也不是什麼盜匪,而是來自范陽和河東的異族高手。

    辛乙微微頷首:所以你就以姓任的為餌,而且親自藏身商隊之中,引出暗藏的對手。鄭公子果然老謀深算,佩服佩服!

    鄭淵淡淡一笑,回手指向一旁的任天翔:這是任公子的主意,鄭某不敢掠人之美。是他說服我做一個交易,我助他將那批錢送到景德鎮,他助我找出商門暗藏的對手。

    任天翔笑著擺擺手:小事一樁,兩位不必過譽,任某會不好意思的。現在你們雙方已經直接碰面,小弟不用再做你們明爭暗鬥的棋子了。你們慢慢聊,小弟還要趕路,就不奉陪了。

    說著示意崑崙奴兄弟推起鏢車,正欲上路,辛乙已閃身攔在官道中央,微微笑道:任公子既已知道我的身份,還想平安離去嗎?鄭公子知道我是兇手又如何,結果還不是一樣?

    鄭淵哈哈大笑:契丹小兒好大的口氣,真以為我中原無人麼?

    辛乙徐徐抬起刀鋒遙指鄭淵:咱們契丹男兒習慣用刀說話,鄭公子請!

    鄭淵長劍一抖:你遠來是客,先請!

    辛乙不再多話,兩步跨過二人之間的距離,揮刀斜斬鄭淵頸項。這一斬也許算不上多麼精妙,但勝在速度奇快,迅如閃電驚雷,令人不及掩耳。

    鄭淵先前已看過辛乙與褚剛動手,早已知道對手刀法所長,不外速度和氣勢,所以早想好應對之策。就見他身體順著刀勢往後急倒,跟著長劍由下方刺出,直指對手最薄弱的下腹。辛乙突然之間失去了對手蹤影,刀法的後續變化頓成了多餘,匆忙之間只得翻身閃避。像這樣第一招對手就突然倒地,在堂堂正正的劍法之中極其罕見,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就見鄭淵的長劍幾乎是貼著辛乙的身體穿過了他的衣襟,巧巧將他的腰帶劃開了一半,卻未能傷到肌膚。二人身形一上一下交錯而過,鄭淵心中暗叫可惜,辛乙卻是驚駭莫名。

    鄭淵身上有傷,不得已兵行險著,希望出奇制勝。沒想到盤算了很久的一劍,最終還是被辛乙避開,僅僅割開了對手半截腰帶。不過這足以令辛乙感到震駭,感覺腰帶將斷未斷,若再使力定會崩斷,屆時肯定狼狽不堪。他只得悻悻地收起短刀,遙遙一拜:鄭公子好險峻的劍法,辛某輸了。下次再見,辛某當再向鄭公子討教。說著飄然而去,轉眼便已在數十丈開外。

    鄭淵心中暗叫僥倖,剛要長舒口氣,突聽後方傳來隱隱的馬蹄聲,聽蹄音竟在百騎之上。難怪辛乙會大度地放過眾人,原來後面還有史朝義的大隊追兵。

    壞了壞了,這下咱們成了甕中之鱉。任天翔急得連連搓手,忙問鄭淵,你約定的幫手,不會放咱們的鴿子吧?

    鄭淵笑道:放心,這幫手是我鄭家世交,只要他一到場,就算史朝義有千軍萬馬,也不敢動咱們一根毫毛。說著拉響一支信炮,燦爛的煙火立刻在天空中炸開,耀眼的火花立刻傳出百里開外。

    天空中的焰火尚未消失,史朝義已帶著百騎健兒包圍過來,眾人俱是輕裝快馬,速度奇快,分成三路從後方和左右兩翼包抄,轉眼之間就完成了對任天翔一行的徹底包圍。

    無數異族戰士手舞戰刀發出獸性的吶喊,圍著任天翔等人縱馬疾馳,濺起的塵土遮蔽了天空,此時任天翔等人的臉色,也變得與塵土無疑。

    真是幸運,咱們又見面了。史朝義摸摸剛包紮好的胸口,對任天翔陰陰笑道,老天待史某真是不薄,這麼快就與任公子再次相見。

    任天翔苦笑道:史公子真不夠意思,咱們好歹也算不打不相識,你不至於這麼快就翻臉吧?

    史朝義眼中泛起貓戲老鼠的調侃:任公子多心了,史某隻是想跟公子玩個遊戲。就像方才公子跟我玩的那個遊戲一樣,不過這次由我來刺你胸口,在我刺入你心臟之前,如果有人願意為你而死,我就放過你。

    任天翔苦笑:不玩行不行?

    你說呢?史朝義說著對手下襬擺手,幾名漢子立刻將弩弓對準了任天翔,並示意他站出來。

    等等!鄭淵突然開口,我有個朋友,正想跟史公子結識一下,請稍等片刻,他很快就會趕到。

    史朝義冷笑道:原來你們還約了幫手,難怪這般篤定。那更不能給你們喘息之機。說著緩緩抬起手來,眾手下立刻舉起弩弓,齊齊對準了任天翔和鄭淵等人。

    就在這時,突聽有人驚唿:看!真有人來了!

    任天翔大喜,急忙抬首張望,卻見通往陳州方向的官道上,三匹快馬正疾馳而來。任天翔欣然高叫:好了好了,咱們的幫手來了,你們還不快逃?咱們大隊人馬隨後就到!

    史朝義心中驚疑,急忙示意手下上前截住三人,但見領頭的是個面如滿月的中年儒生,另外兩個彪壯的漢子則像是他的隨從。鄭淵老遠就在跟他招唿:顏世叔別來無恙,小侄這廂有禮了!

    那儒生勒馬還禮道:前日收到賢侄的來信,老夫便做好了準備,希望沒有誤你大事。

    任天翔使勁往三人身後張望,卻始終沒看到預料中的大隊人馬,不禁轉向鄭淵質問:就這三個人?這就是你的伏兵?這回我可讓你給害死了!

    史朝義見這儒生雖然生得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大家風範,但始終只是一個儒生而已,看起來並不像是個能征慣戰的高手。他不禁冷笑道:哪來的窮酸腐儒,沒見本公子正在辦正事嗎?

    放肆!那儒生的一名隨從立刻厲聲呵斥,顏大人在此,還不快下馬請罪!

    史朝義微微一哂:不知是哪位顏大人?

    那儒生淡淡道:陳州太守顏真卿,敢問公子是何方高人?

    眾人悚然動容,顏真卿以書法聞名於世,幾乎無人不曉,世人無不以擁有他親手所書之字畫為榮,乃是當代有數的名士。而且他出生官宦之家,世代貴胄,如今更是任陳州太守,無論為官還是為文,在大唐帝國皆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史朝義心中微凜,沒想到這儒生竟然來歷非凡,不禁躊躇起來。一旁的鄭淵笑道:顏世叔有所不知,這位史公子來自幽州,偽裝成盜匪意圖攔路搶劫。這裡是陳州地界,世叔即為陳州太守,當為我們主持公道。

    顏真卿沉吟道:史公子來自幽州,那是范陽節度使駐地所在。范陽節度使安祿山有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也是姓史,與我曾有一面之緣,這位史將軍思明,不知史公子可曾認得?

    史朝義只得拱手一拜:那是家父,原來顏大人與家父有舊,小人有禮了。

    顏真卿笑道:既然都不是外人,又都來到我陳州地界,便由我做東,略盡地主之誼。

    史朝義臉上一陣陰晴不定,假冒匪徒殺害幾個百姓,與殺害一方太守,尤其是像顏真卿這樣的名士,後果完全不同。他在心中權衡良久,終不敢冒險造次,只得拱手道:顏大人既為陳州太守,小人也有冤情,希望大人為我做主!

    顏真卿笑問:你有何冤情?

    史朝義向幾個手下一擺手:抬上來!

    幾個手下立刻抬了一具屍體過來,卻是先前那個自殺的漢子。史朝義沉聲道:我們是從北方來中原做生意的胡商,途中偶遇這位任公子,大家原本結伴而行,沒想到任公子與我一名夥計因小事發生爭執,任公子不僅將我刺傷,還失手將我一名手下殺害,所以我才率眾追趕。還望大人給咱們主持公道。

    話音剛落,褚剛與祁山五虎就忍不住破口大罵,直斥史朝義的無恥。對方也跟著出言相向,一時紛亂不堪。顏真卿見狀急忙擺手阻止雙方爭吵:既然如此,你們雙方就請隨我去陳州,本官一定會秉公斷案!

    褚剛見任天翔真要跟著史朝義去陳州,不由小聲提醒任天翔:咱們的行程越來越緊,這姓史的是故意找事拖住咱們,使我們無法按時將錢送到景德鎮。公子要跟他去官府理論,豈不正好上了他的當?

    任天翔胸有成竹地笑道:無妨,咱們的錢已經長了翅膀飛到景德鎮,陪姓史的去官府玩玩,正好拖住他。見褚剛有些茫然,任天翔神秘一笑,你沒發現咱們中間少了一人?

    褚剛仔細一看,這才發覺與自己一起從洛陽出發的小澤,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這一路上先遭遇了祁山五虎這幫假盜匪,之後又遭遇了史朝義和辛乙這幫真強盜,一時混亂竟沒留意到小澤已經失蹤,聽任天翔這口氣,小澤似乎才是將錢送到目的地的關鍵。但是他想不通,僅靠小澤一人,怎麼能將幾百斤錢送到景德鎮?

    雙方隨顏真卿來到陳州,任天翔狀告史朝義攔路搶劫,史朝義則反告任天翔殺了他的人。雙方各執一詞,令人難辨真偽。顏真卿只得二人暫且收監,然後派人仔細調查。這官司一拖就是十多天,眼看任天翔的行期已經延誤,他卻並不著急,每日裡只在牢中飲酒狂歌。有鄭淵這層關係,他在牢中比住客棧還自在。

    眼看一個月就要過去,史朝義突然收到了來自洛陽的密函,密函上只有寥寥幾個字:景德鎮第二批陶玉已經運抵洛陽,行動失敗!

    史朝義百思不得其解,任天翔的鏢車還在陳州,為何景德鎮的陶窯就已經恢復了生產,而且已將第二批陶玉運抵洛陽?他無心再與任天翔在陳州拖延,要求顏真卿儘快結案,不再要任天翔抵命,只要他那輛鏢車的錢作為賠償。

    面對如此無理的要求,任天翔倒是很爽快就答應下來,當著顏真卿的面簽下賠償協議,然後令祁山五虎將鏢車送到史朝義面前。史朝義急不可耐地撕開封條,但見鏢車中竟然是滿滿一車石頭,哪有半個銅錢?

    這這是怎麼回事?史朝義又驚又惱,你怎麼會護送一車石頭上路?

    任天翔悠然笑道:若不是這車石頭,鄭大公子怎可能找出是誰在跟商門作對?誰才是殺害岑老夫子的兇手?

    史朝義茫然問:你那筆錢呢?是如何將它送到千里之外的景德鎮?

    任天翔抬手比了個飛翔的手勢:我的錢已經長上翅膀飛過千山萬水,不然本公子哪有閒工夫陪你在這裡玩?

    不顧史朝義的驚詫和茫然,任天翔負手大笑,帶著褚剛、祁山五虎等揚長而去。出得陳州府衙,百思不得其解的褚剛忍不住問:公子那筆錢,如何長上翅膀飛過千山萬水?那可是幾百上千斤啊,小澤一個人肯定是扛不動。

    任天翔悠然笑道:這事說穿了一錢不值,不過沒有商門遍及天下的店鋪和良好的商業信譽,也肯定是辦不成。也多虧了鄭大公子幫忙,才使本公子的錢成為飛錢。

    飛錢?褚剛一愣,公子別再賣關子了,你想急死我不是?

    任天翔這才笑道:我知道這次要將錢從洛陽送到千里之外的景德鎮,必定是困難重重,所以便找鄭大公子做了筆交易。我幫他找出商門暗藏的對手,他幫我完成飛錢計劃。簡單說來就是我將那三千多貫錢交給他,而他給我開一張同樣數額的欠條,小澤拿著這張欠條趕到景德鎮所在的饒州,那裡有商門的錢鋪,憑鄭大公子親筆簽署的欠條,小澤便可以從商門的錢鋪支取銀子,然後僱人送到景德鎮。憑著商門良好的信譽,這錢就這樣飛了起來。

    褚剛愣了半晌才喃喃問:就這麼簡單?

    可不就這麼簡單?任天翔哈哈笑道,本公子創造的飛錢之術,必將在全國商賈中風行開來。這得感謝商門遍及天下的錢鋪和良好的信譽,少一樣這錢都飛不起來。也許以後做生意都不必帶著幾百斤錢出門,只需帶上一張寫著銀錢數額的紙,就可以通行天下了。

    任天翔預料得沒錯,從他開始,飛錢出現在各地鉅商富賈的異地交易中,成為盛唐經濟活動中最大的一項發明,也成為後世銀票和紙幣的前身。

    當任天翔帶著褚剛等人回到洛陽,就見小澤和陶玉已將第二批命名為公侯瓷的陶玉全部售罄,收入了上萬貫錢。望著幾乎堆積成山的銅錢,褚剛、祁山五虎等皆是目瞪口呆,這輩子他們還從未見過這麼多錢。幾個人愣了好久,焦猛突然一個虎撲跳進錢堆,在錢山上拼命打滾:錢啊!俺焦猛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做生意比做強盜賺錢多了!任兄弟,以後俺祁山五虎就跟著你混了!有什麼需要兄弟儘快開口,俺們五虎水裡火裡,定不皺半個眉頭!

    朱寶更是激動地流淚滿面:發財了!發財了!我得在這座錢山上睡一覺,就算明天就送命,那也是值了!

    任天翔呵呵笑道:這次多虧了幾個哥哥幫忙,小弟決不會虧待你們。說著轉向褚剛和小澤,你們拿幾百貫錢給大家分分,剩下的咱們買宅子買商鋪,要最好的宅子和商鋪。天下第一名瓷,可不能馬馬虎虎就賣了。

    除去擴大生產所需的本錢和陶玉本人應得的獲利,任天翔這一次淨賺三千多貫。在富豪雲集的洛陽雖算不上什麼,卻也暫時擺脫了貧困的陰影。三天後褚剛為任天翔在城中買下了一座名為陶園的宅子,作為眾人的棲身之所,然後又在城中繁華地段買下一座三層高的小樓,作為陶玉的銷售總店,景德陶玉的招牌,也在洛陽城掛了出來。

    一夜暴富,任天翔自然不會忘記所有幫助過他的朋友,尤其是給他帶來莫大幫助的雲依人。在回到洛陽的第三天,他便讓褚剛準備了五百貫錢,親自給雲依人送去。這錢足夠為雲依人贖身,既然不能給雲依人一個未來,那就只有用金錢來補償,希望能稍稍安慰對自己痴心一片的雲姐姐。

    夢香樓還是老樣子,只是比以前似乎冷清了許多。看到近日在洛陽風頭正勁的任天翔親自上門,老鴇喜得笑顏如花,屁顛顛地迎出來,老遠就在高叫:任公子好久不來,老身還當把咱們夢香樓忘了呢?

    任天翔沒有理會老鴇帶來的那些姑娘,只道:我要見雲姑娘。

    雲姑娘?老鴇神情頓時有些異樣,忙將幾個沒見過的女孩領到任天翔面前,這是小紅、小翠、小蘭,她們都是剛下海的新人,比依人年輕漂亮

    任天翔推開那幾個陌生的女子,抓著老鴇的手腕喝道:我要見雲姑娘,她在哪?

    老鴇頓時有些尷尬:雲姑娘已經已經被一個年輕公子贖身,早已離開了夢香樓。

    任天翔一怔,急問:是誰帶走了雲姑娘?什麼時候的事?

    老鴇嘆了口氣,神情頗為惋惜:自從公子成為依人第一個恩客,依人就對公子痴心一片,一直沒有下海接過其他客人。無論是誰花多大價錢,都不能令依人動心,老身軟磨硬泡也無濟於事。夢香樓總不能養個只能看不能碰的姑娘吧?所以老身放出話去,誰只要拿出三百貫錢,老身願將這棵搖錢樹賣了。可惜想買依人的公子王孫雖眾,但依人卻死活也不答應。半個月前來了個年輕公子,拿出三百貫錢要為依人贖身,本來依人也沒答應,不過那傢伙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與依人一席長談之後,依人竟答應了他,隨他去了長安。

    任天翔突然感覺心中一空,急忙追問:他是誰?為何依人會答應他?

    老鴇回憶道:好像是姓馬,生得倒是一表人才,而且知書達理,出手豪闊,是個女人都會喜歡,依人被他打動也不奇怪。

    不會!一定不會!任天翔連連搖頭,雲姐姐既然不惜為我守節,怎會為別的男人動心?

    老鴇惋惜道:依人雖然沒說,但大家都知道她一直在等候公子。可惜公子一直沒有再來,依人絕望之下,無奈離開洛陽這傷心之地,也是在情理之中。

    失魂落魄地離開夢香樓,任天翔只感到心中空空落落,雖然他從未必想過要娶雲依人,但在得知她失望而去後,任天翔心中還是異常難受,繼而又生出一絲怨憤:原來女人變心比翻書還快,枉我心中還有無盡的內疚,哪想別人已經另有新歡。看來我不娶她是對的,不然今天還不被天下人笑話死?

    這樣一想心中稍稍好受了一點,但是想起雲依人當初那款款深情和萬般憐愛,任天翔心中還是難以釋懷。褚剛見他鬱鬱寡歡,忙勸慰道:公子別為一個水性楊花的青樓女子難過,這種女人哪裡沒有?如今公子年少多金又名揚洛陽,要找什麼樣的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誰難過了?任天翔強笑道,我才不會為一個青樓女子耿耿於懷。三條腿的青蛙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還不是滿大街都是。走!咱們去最奢華的青樓,叫上幾十個女人陪咱們喝酒。

    褚剛與任天翔相處日久,任天翔的心情自然瞞不過他。也是想讓任天翔早一點從抑鬱和失落中擺脫出來,褚剛笑著提議:去青樓還不如去紅樓,聽說紅樓才是男人的天堂,公子想不想去見識一下?

    當然要去!任天翔大笑,我不信還有什麼地方能超過長安的宜春院。這洛陽城最高級的紅樓叫什麼?

    那自然是醉紅樓了。褚剛笑道,不過醉紅樓的後臺是洪勝幫,上次咱們在那裡跟洪勝幫發生了點小衝突,恐怕多少有些不便。

    任天翔兩眼一瞪:上次咱們是去求人,這次咱們是去花錢。花錢就是大爺就是天,我不信洪勝幫會將咱們往外趕。走!就去醉紅樓!

    心知任天翔心中憋著一口氣想要找個地方發洩,褚剛只得順著他的意,將馬車趕往醉紅樓。少時馬車在醉紅樓外停了下來,立刻有小廝上前伺候,將二人領入樓中。進得大門,任天翔才感覺紅樓與青樓確實有所差別,青樓通常是老鴇帶著姑娘們在門外迎客,而紅樓卻是打扮得體的少年為客人領路,直到將客人領進包房,才由老鴇帶著一群群的姑娘們進來,供客人挑選。

    任天翔與褚剛在包房中坐定,就有老鴇進來問候:兩位大爺要什麼身價的姑娘?

    任天翔故作老練地問道:你們這兒的姑娘都什麼身價?

    老鴇賠笑道:從兩百個錢到十貫不等,過夜加倍。

    任天翔有些好奇:相差這麼多?不知兩百個錢的姑娘和身價十貫的姑娘有什麼差別?

    老鴇雖然不認識任天翔,但已看出對方是個不差錢的主兒,忙陪著笑解釋:兩百個錢的姑娘不是年老色衰,就是長相平庸,而且不會任何技藝。十貫身價的姑娘不僅年輕漂亮,而且吹拉彈唱樣樣精通。

    任天翔不屑道:青樓的姑娘大多精通吹拉彈唱,也很少有這麼高的身價。

    老鴇啞然失笑:青樓的吹拉彈唱跟咱們紅樓的截然不同,至於如何不同,公子體會一次就知道了。

    見老鴇笑得曖昧,任天翔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好奇,點頭道:好!就把你們十貫身價的姑娘叫上來吧。

    老鴇大喜,忙對門外一聲高喊:牡丹閣的姑娘,見客啦----

    隨著一陣香風,就見十多個姑娘嫋嫋娜娜地來到房中,齊齊向任天翔和褚剛屈膝行禮:奴婢見過二位大爺。

    任天翔見這些姑娘皆有幾分姿色,至少都在中人之上,不過他心中還在想著雲依人,對其她女人根本視若無睹。褚剛見他無動於衷,忙對老鴇呵斥道:你當我們是鄉巴佬嗎?這等貨色也敢拿來敷衍咱們公子?

    老鴇趕緊揮手讓她們退下,跟著又叫來十多個姑娘,誰知任天翔依舊不為所動。一連換了三批後,老鴇無奈對任天翔和褚剛陪笑道:這是咱們醉紅樓最漂亮的姑娘了,如果二位還不滿意,老身只好給二位大爺磕頭賠罪了。

    褚剛以挑剔的目光審視片刻,回頭對任天翔小聲道:這大概是醉紅樓最漂亮的姑娘了,公子勉強挑幾個吧。

    任天翔見這十多個姑娘個個模樣標緻,身材或珠圓玉潤,或亭亭玉立,皆是不可多見的大美女,這要在青樓中多半是風流客們追捧的紅姑娘,沒想到在這紅樓中卻如任人挑選的貨物一般,任由老鴇和客人唿來喝去。真不知洪勝幫使了什麼手段,竟將這些本該矜持自傲的美女,調教得這般乖巧聽話。

    心知褚剛是想讓自己儘快忘了雲依人,所以想盡辦法讓自己散心,任天翔不好拂他一番好意,只得勉強笑道:還挑什麼,都留下來吧。多幾個美女陪我喝酒,豈不更加熱鬧?

    老鴇聞言大喜,急忙招唿廚下準備酒宴。少時酒宴送入房中,山珍海味滿滿當當擺滿一大桌,十二個漂亮的姑娘蜂擁在任天翔左右,爭相向他敬酒獻媚。一次就叫上醉紅樓身價最高的十二個紅姑娘,這樣的豪客眾姑娘還是第一次見到,自然是十分上心。

    任天翔左擁右抱,依紅偎綠,嘴裡品嚐著甘洌美酒和海味山珍,手裡握著溫香軟玉,耳邊聽到的是燕語鶯聲,鼻端聞到的是陣陣馨香,卻始終食不知味,心神麻木,似乎往日那些令他開心的醇酒美人、飲宴歡歌,也失去了它們應有的刺激。

    依人依人任天翔將頭埋在一個身材豐胰的姑娘胸前,心中想的卻還是雲依人那溫暖熟悉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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